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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口棺材 第十六章 變色龍大衣

第三口棺材

第十六章 變色龍大衣

詹姆斯先生:
「幫我個忙,」曼根罵道,「去死吧,你!」
「是的,先生,我記得。」她的雙唇緊閉。「今天早上,伯納比先生髮現它的時候,我剛好在走廊,沒多久其他人就靠近來了。米爾斯先生說,我們不可以動它,像是血跡和所有東西,通通都不要動,因為警察……」
「不是,我還不清楚他怎麼辦到的。我們來到頂樓了。」
「我知道他是誰!」菲爾博士咆哮道,「你知道為何我有個衝動想踢人?因為他一直在我面前,而且從頭到尾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但我卻始終沒有看出苗頭。他一直那麼地誠實,一想到我始終未曾採信他的話、始終認定他是清白無辜的,我就感到心痛!」
「當然大大有用,你自己也知道。我是不明白當時的情況,但我認為她也清楚不到哪兒去!不過總有一個人是對的。雖然我猜,安妮恐怕也不知情。天哪!我簡直是一無所知!」
「哼,呸!」她嘴巴不留情,雙手擺動的姿勢既誇張又粗魯,「憑什麼又要問這種蠢問題?為何不來問我?這種問題我可是比他清楚多了。不是嗎?」她凝視曼根,額頭皺起來,「別誤會,別誤會,我真的認為你很努力要道出實情,這點你應該了解。但我認為你有點混淆事實了。實際狀況很簡單,就像菲爾博士所說的。沒錯,昨晚這裏的確有件黃色大衣,時間在傍晚的時候,大概在晚餐前。它好端端地吊在衣櫃里的挂鉤上,所在位置就是曼根說他看到黑色大衣的地方。我親眼瞧見它了。」
此時,站在收音機旁的厄奈絲汀·杜莫突然挺身而出,腳上的平底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她今天早上的容貌,看起來衰老了些;隆起的顴骨更加顯眼,相形之下鼻樑變塌了,眼睛周遭也腫了一圈,看來半張半閉、鬼鬼祟祟的。儘管如此,在倔強的眼神之外,她的黑眼眸仍是十分閃耀懾人。
曼根轉向她。
哈德利擊掌出聲,以吸引眾人的目光焦點。菲爾博士和蘭波接連入室,他倆的出現,緩和了曼根激動的情緒。
「我知道這該死的東西很合我身!」他口氣非常激烈,「我知道,我也承認,這大衣我穿起來很合身。但它不是我的!首先,我習慣穿的是防水的大衣,它現在就掛在走廊上。再者,我根本買不起這種大衣;如果說防水大衣值一便士(面值十二分之一先令的錢幣),那麼,這件大衣起碼要索價二十基尼(相當於二十一先令的英國昔日金幣)。第三——」
「這你有意見嗎?」曼根反唇相譏,盡量壓低他的音量,以保持冷靜。
「那時候是幾點?」
「讓他說完故事吧。蘿賽特,親愛的,要來根煙嗎?對了,我得先聲明,它不是我的大衣。」
「那件大衣到底怎麼了?」
哈德利一把推開起居室的房門時,現場正籠罩在一股草木皆兵的氛圍中。這間起居室里,所有的傢具皆是體積沉重、樣式保守的高級品,燈具都嵌于青銅製品上,沿牆與天花板之間的嵌線塗滿了金箔,昂貴的窗帘用了過量的蕾絲邊飾,一眼望去像是上凍的瀑布;室內的每一盞燈都大放光明。只見,伯納比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蘿賽特帶著怒氣隨意疾走;厄奈絲汀·杜莫站在角落的收音機旁,雙手放在身後,下唇抿蓋過上唇;臉上的表情,不知是覺得有趣,還是備感嘲弄,抑或是兩者兼備;最後一個是波依德·曼根,他背對壁爐九*九*藏*書而站,爐火正熊熊燃燒,他不禁從一側移到另一側,看似生恐火焰就要燒到自己身上一般。然而,此刻真正燒著他的,其實該是某種激動還是什麼樣的情緒。
「你在那裡會找到什麼嘛?」哈德利力勸,「桑瑪斯早把這地方翻遍了!」
「是誰開門讓你進來的,請問?」菲爾博士倦累地問道。
從發現了新大衣一事之後,一直到與佩提斯約定的午餐時間之前,菲爾博士的心情便一路跌落至谷底,這看在蘭波眼裡感到無法置信,當然更是不知其所以然了。
「但是——」曼根叫道。
「我沒有特定的目標。我只是希望,」博士發著牢騷,「能找到有關漢瑞這個人的線索,像是他的特徵、他的毛髮、他的……哦,天哪,去你媽的漢瑞兄弟!」
「它的顏色變了。」哈德利說道。
哈德利表示,他們可以不去理會那些西班牙寺院里的人都在喃喃自語些什麼,但他一點也想不通,他的老友為何會被那個無從捉摸的漢瑞激怒,甚至已達瀕臨失心瘋的狀態。畢竟,眼前並沒有出現足以刺|激他的新線索啊!離開此地之前,博士把大家攔下來做一番查問哈克小姐——就是這裏的女房東——的演練。歐洛奇拿出他演藝生涯的往事回顧,早已稱職地在樓下絆住女房東;不過,這兩人都擁有長舌健談的功力,因此誰的回憶史篇幅較長,這就很難說了。
「我看啊,事情越來越棘手了,」菲爾博士的聲音一派溫和,「嗯,沒搞頭了,無事可奉告。恐怕我這趟探險考察,是得空手而回了,幸虧本人的志願不只有成為偉大的先知而已。發生什麼事?」
「怪異?」菲爾博士赫然插嘴,因此曼根不自覺地轉過身來。「怎麼說它怪異呢?」
「這個嘛,我倒不這麼認為,」他的語氣不是很確定,「雖然我的確說過,整個案子已經翻轉過來——或者,也許我的說法應該改為:咱們走錯路了。不過在某種程度上,此案能否有所突破,是得依賴這件大衣。嗯,一個有兩件大衣的傢伙。沒錯,即使他穿衣服的品位不太一致,我還是認定兩件案子的兇手是同一人。」
菲爾博士眼睛亮了起來,他又興緻重燃地詢問刑事主任。
「隨你怎麼說,反正這裏每個人的大衣我都很清楚。而且,」曼根辯駁,「我會特別注意到那一件大衣,是因為我猜想它是伯納比穿來的。他們沒告訴我他也要來,我還懷疑他是否……」
「我自己是不太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跳出來指責我,」他說道,「它可能是另外一件大衣,雖然我想不透有人幹嗎喜歡把衣服往這裏丟……喂,泰德,我來告訴你怎麼回事。」曼根抓著蘭波的手臂,把他拉到壁爐前面,一副安排展覽的模樣。「昨晚我來這裏赴晚餐,進門后,我就直接把我的大衣——提醒你,是防水大衣——掛在走廊的衣櫃里。一般情況下,任何人都懶得去打開電燈。你會在黑暗中摸索,然後把大衣吊在順手摸到的挂鉤上。那時候我也是如此,不過因為我手上還拎了一小包書,想把它們放在架上,所以便開了燈。那時,我看見一件大衣,一件多出來的大衣,就掛在另一頭的角落裡。它的剪裁尺寸,和你們找到的黃色花呢大衣差不多;其實我應該說,大小是一模一樣,只不過它是黑色的。」
「先生,我無法回答。」她似乎感到困惑。「大約是晚餐前https://read•99csw•com半小時。我無法說出精確的時間。」
「那你有沒有看到衣櫃裏面的樣子?」
「我說它變了顏色,是因為……跟我來!」
「哈德利,如果安妮人在這裏的話,最好接鈴把她找來,」菲爾博士說道,「這個變色龍大衣的難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哦,天哪,我真為它著迷!嗨,太太,關於咱們朋友曼根的事,我可不是在懷疑你的說詞。不久前我才對泰德·蘭波表示,某某人簡直是誠實過了頭。哈!你和安妮聊過了嗎?」
哈德利連忙跨立於他倆之間,好聲好氣地調解紛爭。臉色已氣得發白的伯納比,只好重新坐回沙發。起居室里騷動和緊繃的壓力相互拉鋸,當安妮現身時,眾人都是一副渴望平靜的模樣。安妮的氣質沉靜,鼻子稍長,看起來像是個自律甚嚴的女孩,在她身上找不到荒唐愚蠢的特質。她看來能幹而且勤奮。她彎腰站在門口,一頂便帽穩穩戴在頭上,像是粘上去的。她棕色的眼睛平視著哈德利,表情有些煩躁,但還不至於膽怯害怕。
「總之,我留意到了。然後就是今天早上,伯納比到達這裏的時候,發現了那件襯裡沾有血跡的大衣……顏色比較淺淡,卻掛在同樣的位置。想也知道,那惟一的解釋是:有兩件大衣。不過,這情形實在夠詭異吧?我敢說,昨晚那件大衣,絕不屬於這裏的任何一個人。而你可以看得出來,這件花呢大衣也不是我們的。兇手到底是穿了一件、兩件,或者兩件都沒穿?還有,那件黑色大衣看來很怪異——」
「你說對了,先生,整個案情已經翻轉過來了。的確,牽涉到那些大衣,這案件更要令人想不通了。我們本來要找的,是一個穿黑色長大衣的邪惡人物;現在呢,又有一個傢伙穿了簡直是用色大胆的花呢大衣跑出來,上面竟也有血跡。到底哪件才是那件?那些大衣會是破案的關鍵嗎?」
門牌二號的所在地,是一家煙草商店連住家的樓房,其外觀看似單薄,像是音樂喜劇布景中,從舞台一側突出去的半面道具屋。只是它們看來寒酸破舊、漆色暗沉,到處充斥著煙草店中發霉陳腐的氣息。在鈴聲叮噹叮噹的催促下,終於將詹姆斯·杜勃曼逼出場。這位煙草商人暨報刊經銷商,遲緩地從店鋪後頭陰影處現身。他是個身形矮小、嘴巴緊閉的老頭子,手上帶著碩大的指節銅套,身上穿著一件黑棉布大衣;穿梭于屋中堆積如山的二流小說和風乾的薄荷糖堆中,他看來簡直如徽飾紋章般耀眼。他對整個案件的觀點是:這干他何事?
面對曼根暗示性的指控,伯納比擺出一副寬大為懷的態度。這會兒,那位適才癱坐在卡格里史卓街公寓睡椅上的男人,那位敏感易怒的男子,現在已不見了;當下,他變成了一位年歲稍長的狂傲青年,正揮動誇張的手勢。
「一件多出來的大衣,」菲爾博士重複這句話。他觸摸著下巴,好奇地凝視曼根,「小夥子,為何你會稱它是一件『多出來的大衣』?假如你在別人家中看到一排大衣,你會有『多出一件』的想法嗎?以我的經驗來說,要說在一個屋子裡最不容易注意到的東西,就是衣櫃里的衣服;你會大概知道其中有一件是自己的,但有時甚至都不能確定是哪一件,不是嗎?」
「關於昨晚,有件事我忘了問你,是……呃,」刑事主任的語氣不太自在,「嗯,是https://read.99csw•com你開門讓曼根先生過來的,是嗎?」
曼根莫名其妙地火冒三丈。但他隨即轉身面向菲爾博士。
結果答案是出人意表。房東的嘴巴仍像夢遊似的蠕動著,但話匣子幾乎全被打開了。很好,警察人員是應該驚醒一點,別再浪費納稅人的錢!他曾看過有個人在這地方鬼鬼祟祟、東張西望的,有一次甚至還和佛雷交談,然後一溜煙就跑掉了。是個長相齷齪的傢伙,很可能是個罪犯!他最討厭這種偷偷摸摸的人。不,他沒有辦法描述那個人的相貌——那是警察的工作,更何況,這種情形總是在晚上發生。
她眼睛直直盯著他。
「一點線索也沒有,」他呻|吟著說道,「連公車票之類的東西也沒有。未遭一絲風動,沒有清掃過的跡象,什麼都沒有。他的家當呢?不,我對他的家當可沒興趣。桑瑪斯應該搜過一番了。走吧,我們回去和哈德利會合。」
一路走回羅素廣場,他們的心情,就像烏雲蔽日的天空一樣陰霾憂鬱。當他們跨上門前階梯時,哈德利已從起居室窗口目睹老友的歸來,並且前去開大門迎接。確定起居室房門關緊之後——裡頭傳來嘟嚷的抱怨聲——哈德利站在裝潢華麗的昏暗走廊上看著他們倆。他身後那套日本武士的魔鬼面具,襯得他那張臉十分滑稽可笑。
「安妮。但大衣是我自己親手掛上去的。我可以對天發誓!」
剎那間,嘈雜聲此起彼落,整個房間變得鬧哄哄:曼根破口大罵,蘿賽特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放聲大笑,伯納比則是樂不可支。只有厄奈絲汀·杜莫靜默不語,神情是既疲憊又輕蔑。哈德利足足打量了安妮一分鐘之久,這名證人的表情專註認真,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她握緊雙拳,頸項高揚。哈德利移向窗口,動作粗暴但不發一語。
這棟屋子的頂樓只有一個房間,骯髒的天窗透進一絲昏暗的光線,照在地板上。房門是塗上綠漆的無花紋木板;它半開著,推開之後可看到室內是宛如低矮洞穴的房間,顯然已有段時日窗戶沒打開過。在這陰暗的地方摸索了一陣子,菲爾博士發現有個煤氣燈燃罩,蓋在傾斜的地球儀上。微弱的光線照射下,博士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整齊但非常骯髒的房間,室內擺著一張鐵床,牆上的壁紙是藍玫瑰的圖樣。寫字檯上放了一罐墨水瓶,瓶底下頭壓著一張對摺的字條。整個房間里,只有一樣東西存留了皮爾·佛雷那怪誕荒謬的特質:褪色的晚禮戲服和高禮帽,立於寫字檯旁,這般情景給觀者一種看見佛雷本人的錯覺。鏡子上方掛著一幅裱字,黑紅金箔混在一起的筆跡,彎彎曲曲地寫了一句老式格言。那有著渦形圖案的細長字體寫著:「這是我的復讎,神如是說;我將給予懲罰。」不過,裱字卻上下掛反了。
「你看到他掛上帽子和大衣?」
「難道沒有任何一件事,」菲爾博士說道,拿著大手巾拭臉,他的容忍度幾乎已達到極限,「你還特別記得?他的穿著,或是其他什麼的,啊?」
皮爾·佛雷
「別激動,別激動,」菲爾博士低沉的嗓音,有撫慰人心的效果,「咱們就來看看這事是否那麼難以理清。太太,既然你也親眼看到那件大衣了,難道當時你心中不覺得奇怪嗎?總有那麼一點納悶吧,因為你都知道它不是屋內任何一個人的東西了。」
「他好像,」杜勃曼死盯著窗口默默掙扎一番后,終於勉強九*九*藏*書讓步,「他好像穿了一件十分花哨的大衣。是那種淺黃色的花呢外套,上面還有許多紅點,可能就這樣吧。那是你們該自己去查的事,和我無關。你們要上樓嗎?鑰匙在這裏。門在外頭。」
「為什麼,」蘭波說道,「『我即將回到我的墓穴中』這句話一再地反覆出現?聽起來它應該有某種含意才是,即使它不……我想,大概真有佛雷這號人物吧,他是存在的;該不是某人假扮成他吧?」
「我不懂,你們幹嗎這麼大驚小怪!」蘿賽特的聲音相當不滿,「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除了問出大衣是黑色或黃色這種蠢事之外,你們沒其他有意義的事可做嗎?」
雖然這屋子的外觀相當單薄,但穿過陰暗又狹隘的樓梯間時,蘭波卻意外發現它的結構挺結實牢固。他怒氣沖沖地說道:
「現在注意聽好!你知道今早在衣櫃里發現的淺色花呢大衣吧?你知道吧?好!你還記得吊著大衣的位置吧?」
「你剛剛說過,兇手的身份你已經心中有數了?」
哈德利傾身向前。
菲爾博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從博士蹲在地板上檢查灰色的破地毯開始,他的心情便陷入低潮再低潮。
針對哈克小姐的質詢,一言以蔽之是全無斬獲,這一點菲爾博士也同意。哈克小姐是個年華老去而容易相處的老處|女,雖然熱心幫忙,但她的思考脈絡有些不著邊際,潛意識裡會把古怪的房東與小偷、殺人犯視為一丘之貉。當她終於願意相信伯納比絕非貪贓枉法之徒后,她才透露了一點口風。昨天晚上她不在家,八點至十一點之間在電影院,然後在葛雷法學院路的朋友家坐到近午夜時分才走。她想不出誰有可能去使用伯納比的房間;甚至到了今天早上,她才知道街上發生了凶殺案。至於其他房客,一共還有三位:一樓住的是一名美國學生和他的妻子,二樓則是一位獸醫外科大夫。這三個人在還沒天黑之前就已出門了。
「喔,是的,」哈德利答道,此時蘿賽特·葛里莫越過他面前去按鈴。「她的說詞很簡單。她昨晚外出,直到十二點多才回來。不過,我沒問她曼根的事。」
「嘿,彆氣餒,」他試圖鼓舞士氣,「最起碼,它沒有又變成另外一種顏色。雖然可能連椅子都會笑我傻,但我堅信它是一個非常具有啟示性的事實。嗯,哈,沒錯。哈德利,走吧,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享用一頓午餐。吃午餐去!」
「曼根這小子,」他說道,「觀察力相當敏銳。菲爾博士,他的確是個觀察入微的年輕人。哈哈哈!特別是有我在場的時候。」
無功而返的桑瑪斯,這時已從布魯姆斯貝利廣場回來,遂接手這段查問工作;哈德利、蘿賽特和伯納比三人,一同回到葛里莫的住所;至於菲爾博士,一直執意要再找一位容易溝通的女房東探問,卻不巧碰上了一名惜話如金的男房東。
「說得好。」伯納比說道。
「可否麻煩你,」哈德利說道,「把剛剛說過的話再重複一次?」
「是的,先生!他從不將它們交給我處理,否則我一定會——」
一開始,博士堅持哈德利應當趕去羅素廣場,但他自己卻拒絕同行。他認為,本案的關鍵線索,一定就留在佛雷的房間里,他說他要讓蘭波支援他做某些「吃力不討好的下流勾當」。然後,博士開始痛心疾首地咒罵自己,連平時鐵定會隨聲附和的哈德利,也忍不住出言相勸。
「真是萬萬沒有想到,」他九九藏書說道,「本案竟會讓你燒壞腦袋了。是這樣嗎?變了顏色,啊?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它現在又變成一件光鮮亮麗的翡翠綠大衣?」
「你是指消失術的部分?」
「是的,先生。」
曼根點燃一枝香煙。在火柴棒燃起的火花照耀下,可看到曼根陰沉的眼裡充滿血絲。他扔掉火柴棒,先猛吸一口煙,再吐出白茫茫的煙霧,表情像是個翻案無望而即將重刑定讞的罪人。
佛雷曾有訪客來過嗎?沒有。是否看過形跡可疑的陌生人或誰在附近與佛雷碰頭?
他不知道佛雷死了嗎?是的,他知道:已經有個警察來過這裏,問了一些愚蠢的問題,還帶他去認屍;那根本不關他的事啊!關於昨晚十點二十五分發生的槍擊事件,他有何看法?詹姆斯·杜勃曼看起來似乎有話要說,但他只是緊閉著下巴,目光甚至更堅定地緊盯著窗口。他當時人在地下室的廚房裡,收音機還開著,所以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出去瞧上一眼。
菲爾博士一邊喘氣,一邊吃力地往上爬。
「不。一點也不會。」她朝著曼根頷首。「他到達的時候我不在場。所以,我以為大衣是他的。」
寂靜之中,菲爾博士氣咻咻地慢步走近寫字檯,拿起摺疊著的字條。蘭波湊近一瞧,筆跡還真是龍飛鳳舞,短短的幾行字卻有著宣言文告的架勢。
「哦,我明白了……是的,先生,我看到了。是這樣的,讓他進門后,我就直接走回餐廳,但是我突然想到,我必須下樓到廚房一趟。因此我折回來並經過大廳走廊。這時我發現他已經不在了,而衣櫃里的燈還亮著,所以我就走過去把它關掉……」
「那件大衣——,』哈德利話聲暫歇。他的憤怒情緒已達飽和的極點,他將心中的怒氣轉向,改以冷笑的方式來發泄。「菲爾,先進來再說。也許你弄得清楚是怎麼回事。如果是曼根在扯謊,我實在不懂他有什麼理由要騙人。但是那件大衣……我們已經檢查過了,是件新大衣,全然嶄新的大衣。口袋裡沒有任何東西,甚至連只要套一下便會殘留下來的沙礫啦、汗毛啦、煙灰啦,一概沒發現。不過我們得先面對的,是兩件大衣的難題。或許你可以把這個案子稱做變色龍大衣之謎……」
「沒錯。安妮,我要問的是關於那件大衣的顏色。昨晚你往衣櫃裡頭看的時候,那件大衣是黃色,還是黑色?你記得嗎?」
「是的,先生,我記——黃色或黑色?先生,你是這麼說的嗎?嗯,先生,嚴格來說,兩個都不是。因為那個挂鉤上面,根本沒有掛著大衣。」
我這幾樣私人物品,全都留給你,以感謝這一周來你的殷勤款待。我不再需要它們。我即將回到我的墓穴中。
此刻,菲爾博士輕聲笑了起來。
老頭的眼光越過他們直盯著窗口——好像在巴望著有人走進來,好讓他找到借口中斷談話——惡狠狠地迸出一丁點心有不甘的答案。是的,他是有一名房客;是的,房客的名字叫佛雷沒錯,是一個外國人。佛雷租了頂樓那個卧室兼起居室的房間。他住在這裏兩個禮拜,房租已經先付清了。不,房東對他一無所知,而且也不想知道,只曉得他從不惹麻煩,習慣用外國話喃喃自語;僅此而已了。房東對他完全不熟,因為他們很少打照面。這裏沒有其他房客了,因為詹姆斯·杜勃曼不提供熱水給樓上的人。佛雷為何選擇住在頂樓?他怎麼會知道,他們最好去問佛雷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