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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你能不能倒回去想想,荷渥·布魯克被殺的前幾天發生了什麼事?」
「昨晚……我試著借我拙劣的幽默感,拿這個謎題來逗你。我拐彎抹角地陳述客觀事實,告訴你這名女子就常理來看並沒有罪。我還告訴你,以一般世俗標準而言,她是個教養良好,甚至過分拘謹的女人。
芮高德教授眉毛上挑:「但有人記得你昨天晚上送她回家?」
「我跟你說,」芮高德教授細小的眼睛里閃現乘勝追擊的光芒。「我要說的是:現在我們面對一些既定的事實,請你解釋。事實,事實,事實。既然你無法解釋,於是我不得不——不得不,不得不——說出這種超自然的廢話,因為我的陳述顛筱了你的世界,讓你害怕。也許你說的都對。也許你說的都錯。但現在實際的人是我,迷信的人倒是你。」
菲爾博士笨拙地在斗篷內的外套口袋裡摸索半天後,拉出一捆摺疊起來的手稿。邁爾斯一眼就認出是芮高德教授針對布魯克家的案子,為謀殺俱樂部所寫的記錄;曾經一度遭芭芭拉·摩爾順手牽羊,然後由邁爾斯歸還原主。菲爾博士拿在手中拈拈重量。
「他把他看到的事當做夢境,夜復一夜,蒼白的臉孔在閣樓的窗外飄動。當他看到那個人從地表騰空飄起來,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如同燈芯被捻小后光芒會漸轉朦朧,他的體力和意識都逐漸麻痹衰弱。沒過多久,他父親扯開他綁在喉嚨上的繃帶,才發現他頸間有個被吸過血的銳利齒痕。」
樓上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聲音在沉靜的夜裡顯得更響亮。打破寂靜的巨響再清楚不過。使得原本靠坐在一張小桌邊上的芮高德教授身體僵直。菲爾博士龐大的身軀忽然抽搐一下,眼鏡從鼻端滑落,藏劍木杖慢慢掉到地上。在場的三名男子動也不動,連手都舉不起來。他們聽到的是槍聲。
「一點也不。」
非爾博士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對芮高德教授說:「老友,我有幾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問你,」他拿起那疊手稿。「當你寫這些的時候,有刻意斟酌文字嗎?」
「我還有點印象。」
邁爾斯這時再也沉不住氣了。
「一點也沒錯!」
「顯然不能。」
「你同意我的話吧,親愛的博士?」芮高德堅稱。
菲爾博士敲著那疊手稿:「你這份清晰明了、巨細靡遺的記錄里也沒有提到這個人。甚至連其他證人的口供也沒有。但是,哈利·布魯克與這個人經常魚雁往返——」菲爾博士沉默半晌。或許是因為光線的關係,他眼中閃過一種表情。「沒事!」他說,「請繼續!」
「你跟荷渥·布魯克一樣,」芮高德教授低聲說,「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卻認為我只是……」
他偷瞄了菲爾博士一眼。
〔邁爾斯當然早就心裡有數。他這麼告訴自己,暗自竊笑。他放下胸中一塊大石,準備開懷大笑。然而一口氣梗在胸口,一股放鬆的感覺暖烘烘地席捲他全身,這下不會再聽見怪力亂神的謬論了。)
(鎮定!沒有理由喉嚨梗住說不出話來,甚至心跳如捶擊般猛跳。)
「你這段繼續描寫布魯克先生——『拐杖擺在他的一側,微微發亮的黃木手杖,靠在胸牆上。他的公事包則擱在另一側的胸牆上,塔頂四https://read.99csw.com周設槍眼的胸牆大約齊胸高;石頭已經破裂、毀壞、傷痕纍纍,上面還有人簽姓名縮寫的白色刮痕。』」
邁爾斯的話仿如猛敲了一記鑼,示意大家安靜。芮高德教授一臉冷酷。
「看在老天的分上,博士,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拐彎抹角?起碼告訴我們你是怎麼想的,我們現在進行到哪裡!」他提高嗓音,「你根本就不相信,對吧?」
邁爾斯幾乎是用吼的:「事到如今,我們得這麼惹人厭地對每件事都追根究底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這個姓費司納克的年輕小夥子和瑟彤小姐之間發生了……」
他高聲讀道:「『布魯克先生仍倚在胸牆上,始終不肯轉過身。拐杖擺在他的一側——』」
邁爾斯領路繞至東側,穿過擺滿他叔叔中世紀兵器收藏的會客室,進入格局狹長的起居室。舒適的起居室里有幾張織錦座椅,低矮的白色書架,壁爐架上方掛著一小幅達芬奇的油畫。夜燈是惟一仍點燃的燈火,極微弱的火焰使屋內看起來鬼影幢幢,但邁爾斯沒有把它弄亮的意思。
邁爾斯一隻手伸到前額,重重壓上。
「看在滿山遍野的惡靈分上,」邁爾斯激動地說,「你們不會打算連夜趕回倫敦吧?」
儘管邁爾斯笑不出來,他仍想試著笑,聲音卻梗在他喉頭。
芮高德靠在桌緣,彎著身,手掌拱成杯狀貼在耳邊,非常肯定地說:「親愛的博士,我搜遍記憶,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
「芮高德教授今天早上才把這疊手稿交給我,」他語氣間帶著祟敬之意,「字裡行間在在都讓我的眼睛為之一亮。喔,我的天哪!這可是為俱樂部所寫的記錄,但也馬上引發一個嚴重的問題,」他雙眼注視著邁爾斯,「芭芭拉·摩爾是誰?為什麼在謀殺俱樂部餐會上看來心煩意亂?」
「沒錯,一字不差,」芮高德教授笑道,「非常流暢,對吧?我都背熟了。年輕人,我告訴你的事,你都可以在我的手稿里找到。繼續念啊!」
「英國人,」芮高德教授深吸一口氣,稍微停頓之後,語氣有點畏怯地說,「我的老天,這個英國人——」
「你們沒有繼續討論這個案子嗎?」
菲爾博士舔濕大拇指,調整眼鏡上的黑色系帶,翻閱整疊手稿。
「坦白說,」菲爾博士以內疚的口吻坦承,「我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對我有多大幫助,不過它會讓人留下一個印象深刻的畫面,讓使用者有一種狂妄自大的感覺。哼,」他改變語氣,「我想有人說過,劍鞘里有血跡?」
「對不起,我插個嘴,」邁爾斯說,「這些聽起來跟昨晚芮高德教授說的話一字不差,他只是陳述他寫的。」
「是有點距離,」芮高德教授點點頭說,「沒錯。但是她有沒有告訴你有關那名年輕小夥子皮耶·費司納克的事?朱利·費司納克的兒子?」
「所以!」芮高德教授又換口氣,談話氣氛為之一振,「身為她的受害者之一,」這些刺耳的話像是迎面給邁爾斯一拳——「你起碼是當中最有種的一個!你居然敢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用這件事質疑她?」
又是一陣長長的靜默。
「請問一下。有沒有人有放大鏡?」
「吸血鬼!」
他有read.99csw.com點咄咄逼人地說:「年輕人,你該不會以為一個厄爾河谷的鄉下農夫會在意這點小事吧?」他彈彈手指。「要是他當真知道他兒子和當地女子鬧出了些風流勾當,頂多也就是一笑置之。我敢向你保證,這點小事絕不會演變成讓當地所有農民聞之色變的暴風雨,朱利也不可能公然在馬路上拿石頭丟這位女士。」
「她說她會拿左輪一槍斃了它。現在惟一理性的事,就是和瑪麗安一樣開個玩笑就算了。」他向芮高德教授鞠躬。「我由衷感激您,芮高德教授。大老遠趕來要我提防臉色慘白、嘴角染血的吸血鬼。我聽在耳中,只會覺得費伊小姐真的經歷了一段相當艱難的日子。我不認為……」
「千真萬確!」
「怎麼樣?」
「今天晚上。在圖書館里,我問——問起這些事的時候。」
芮高德教授一本正經地搖了搖他光禿的腦袋,拿起藏劍手杖。
芮高德教授接著說:「心智非常單純的荷渥·布魯克,對這種事一無所知。他把這件事視為一個鄉下農家小夥子與年長女子勾搭上。身為一名英國人,他感到非常錯愕。他認為舉凡天下淫盪|女子都能用金錢買通。所以……」
「當然,我向你保證!為什麼我耍這麼做?」
話語停頓之際,邁爾斯耐住性子,等著有人發笑。
「你妹妹已經聽說這件事了?」
「你是說——?」
然而,在邁爾斯的故事告一段落前,他又看到同樣的表情,稍縱即逝。菲爾博士始終以恍惚與驚奇的神情,半眯著眼傾聽。這種表情讓人毛骨悚然。邁爾斯從頭到尾機械化地講述這件事,心裏卻如萬馬奔騰般不得平靜。
他等著有人打破寂靜。他等著芮高德教授腦袋後仰,露出金牙暗自竊笑。他等著菲爾博士哈哈大笑。然而什麼事都沒發生。甚至沒有人有微笑的意圖,或者問他喜不喜歡這個玩笑。讓他喪失機智,讓他癱瘓無力的,就是那句就像在警方法庭上斬釘截鐵、一本正經宣布的判決:「他頸間有個被吸過血的銳利齒痕。」
菲爾博士眯著眼看他:「不相信什麼?」
「沒錯,但不多。說到這兒我才想到,我今晚才問過她,要是她遇到一件……恐怖靈異事件,鬼魂飄浮在空中,她會怎麼做?那時我還沒聽說吸血鬼的故事。」
他轉身領路,走回他的房子。
「這件事-——」芮高德教授補充說明。
「我想我應該告訴你們,」他的音量比實際所需還大,「我已經和瑟彤小姐進行了一次長談……」
「是的。如果你真要這麼說的話。」
菲爾博士低聲說:「喔!她說她會怎麼做?」
「你說『不』是什麼意思?」
「沒錯,就是這樣。」
邁爾斯心想,時間一定已經很晚了。屋內靜到他想象自己可以聽見後面廚房敲鐘的聲音。圖書館樓上的瑪麗安應該已經進入夢鄉,一樓的費伊應該也睡了。窗外照進來的月光死寂而灰白。在惟一一盞油燈的微弱火光照射下,矩形窗格的黑影投射在對牆上。
芮高德教授馬上接著說:「她都告訴你了?」
「但是你想想看——」
「沒錯。」
「所以,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瑟彤小姐正在河裡游泳,離塔樓有段距離。對吧?」
芮高德教授抗議:「先https://read.99csw.com生,我說的都是事實。」
「她告訴你的?」
「沒有,真的沒有——」
「這意味著什麼?」
邁爾斯說:「我想留你們過夜。,儘管可以住人的房間很少。我希望明早再見到你們兩位,好定定神。還有我妹妹瑪麗安!當她聽到故事的後半段……」
「我們家裡有一個,」邁爾斯說,他正在試著調整自己的心境,「不過我不太記得上次是在哪兒看到過。需要我去……?」
他的臉如同暖氣爐一樣紅,就像坐鎮在自己城堡里的老科爾王,散發令人安心的氣氛,甚至讓自己的城堡也充滿溫暖人心的舒適自在。邁爾斯覺得菲爾博士是個心地善良、誠懇正直,總是心不在焉,但在半夢半醒間常會綻放智慧魅力的人。而此時他下唇噘起,土匪般的鬍髭向後收緊,面目顯得猙獰。
「先生——」菲爾博士開口,擺出一副如約翰生博士般權威演說者的架勢。然後,似乎又改變心意,咽下話語,抓抓自己的鼻子。
「不過我相信一件事,」他繼續說,「任何一個研究靈魂的人,都會先檢驗所有的事實。」
相反地,當邁爾斯說完的時候,菲爾搏士用手遮住雙眼,坐回椅中,沾著血污的藏劍木杖橫擱在他膝上。
「沒錯,」菲爾博士如獅王般尊貴地緩緩點頭。「這是另一個關鍵。」
邁爾斯聽到自己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菲爾博士好奇看著他。
蒼白的臉孔在閣樓的窗外飄動。
「你們要跟我一起來嗎?」邁爾斯突兀地說。
「裏面的確有血跡。我昨晚是這麼告訴摩爾小姐和漢蒙德先生了。我今天早上也告訴你同樣的話,」他用挑釁的語氣問,「所以呢?」
他問:「這些描述都沒有錯吧?」
「正好相反,」邁爾斯說,「瑟彤小姐否認她曾經見過芭芭拉·摩爾,更別說知道有關她的事。」
「那就對了!——假設——我說任何有關吸血鬼的只是假設。你難道不認為,惟有這樣才能解釋費伊·瑟彤住在布魯克家時的所有詭異行徑?」
「要是荷渥事先找我商量,我或許幫得上忙。但是,不,不,不!這個女人太淫|盪了,這件事不可宣揚出去。也許我當時應該憑外在的徵象和我告訴你的故事私自揣測。紅髮、纖長身材以及藍色眼珠這些外在特徵都跟傳說中的吸血鬼吻合,而且在傳說中這些都是縱慾的表徵。但我的反應總是很遲鈍,直到荷渥遇害,我才知道為什麼那些農人像暴民一般想用私刑處決她。」
「沒錯,」菲爾博士同意,嚴肅的神態讓邁爾斯的心往下沉,「甚至包括吸血鬼。」
「這個年輕人,皮耶·費司納克,和他的父母住在夏爾特爾到勒芒之間一棟石砌農舍,和馬路有點距離。在這裏,我要特彆強調一點,他的卧房是位於三層樓房之上的閣樓。」
他皺眉眯眼盯著藏劍木杖。緩緩地旋開劍身,將之從劍鞘中抽出,仔細端詳。他端著接近歪斜眼鏡的系帶,想要看進劍鞘里。當這位博學的博十清醒過來再度說話時,聲音像個小男孩一般。
「你們瘋了嗎?」
菲爾博士的手杖靠在書架邊緣。然而現在他更心不在焉地看著仍勾在芮高德手臂上那根黃木藏劍粗手杖。
菲爾博士面色凝重:「今晚瘋狂九_九_藏_書飆車來新林區,都是出於芮高德浪漫的一時衝動,他啊,哼,一直想來看看你叔叔的圖書館,不然我們兩個老先生不會甘心就這樣返回倫敦。不過,在我們走以前……」
「你們給我聽著。」邁爾斯咆哮道,「我再告訴你們一遍,你們一定不是認真的!你,身為講究實際的人,不應該將這件事解釋成超自然現象……」
矮胖的法國紳士露出驚慌的眼神。
「什麼時候?」
「我之前所說的都沒有涉及她更深層的內衣——這些她也許毫無意識,而我卻深感好奇、意欲追究的靈魂。也沒有提到被催眠或入睡之後出竅、以另一種肉眼可見的形式出現的靈魂。這個靈魂,正如在閣樓窗外飄動的蒼白臉孔,以吸取人血維生。
「該死,別這樣看我!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菲爾博士不會這麼想。這隻是一個假設罷了!邁爾斯現在全心希望聽到他說「不」。
「昨天晚上,」芮高德教授仔細瞧著邁爾斯好半天,才對菲爾博士說,「這位年輕的摩爾小姐好幾次顯得十分心煩意亂。沒錯,很明顯地她和費伊·瑟彤小姐關係匪淺,而且對她非常了解。」
「你沒有添油加醋吧?」
「你一定不是認真的!你說的一定不是……」
他忽然止住。
「就這樣?」他問。
芮高德不自然地挺直身子。
「吉米·摩爾!」博士重複這個名字,芮高德嚇得驚跳起來。「這人是哈利·布魯克的至交,他每星期都會寫一封信給這個人,」他將大頭轉向芮高德,「你跟吉米·摩爾熟嗎?」
菲爾博士靠在白色書架下緣,雙臂在打摺的斗篷里交疊,雙眼心不在焉地盯著油燈微暗的火焰。邁爾斯因為菲爾博士也在場而安心地舒了日氣。博士偶爾噴鼻或鼻塞,彷彿是在半夢半醒間,他的胸部起伏,系眼鏡的黑色帶子也跟著晃動。
「不,不,不!」芮高德教授一連三聲彷彿鐵鎚重擊地回應,忽然一彈手指。
芮高德教授冷冷地說:「那麼,這個兇手是怎麼接近並離開受害者的?」
「所以怎麼樣?」
「不是我刻意要提起這個話題,完全不是。」
「哈利·布魯克難道從來沒有跟你提過這個人?」
「不會打算連夜趕回倫敦?」
蒼白的臉孔在閣樓的窗外飄動……
邁爾斯只求菲爾博士說句話,做個手勢,使個眼色,好把芮高德教授稱之為吸血鬼的疑霧吹散。他熱切盼望著:「快點!快點!我的老天爺!」扭扭你那肥厚的下巴,動動你那龐大的身軀,像我昔日所熟悉的菲爾那樣滑稽地跌坐在椅子里,用手杖的金屬頭跺響地板。
午夜之後的新林區陷入一片死寂。他轉身。
「是吸血鬼所為。因為吸血鬼恨他。」
芮高德教授此時差點就要跳腳了。
「我常跟我學校的同事爭執有關『超自然現象』這個字眼。問題在於。你能反駁我提出的這些事實嗎?」
「你同意我的話嗎,親愛的博士?」
邁爾斯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沒錯。」
「那是她自己提的嗎?」
菲爾博士當然不相信吸血鬼這種無稽之談。芮高德則可能是誠心相信惡靈會寄居在活生生的肉體內,而且會以另一種肉眼可見的形式出竅,蒼白的臉孔飄浮在窗外的空中。
他背對著燈火,光線弱到無法辨別他的表read.99csw.com情,他身後是菲爾博士高大的黑影。他將黃木藏劍手杖倚在織錦椅扶手上,摘下帽子。他的聲音蘊含著一種語氣,聲音不大,但是抽|動著邁爾斯的神經。
「她告訴我有關布魯克先生之死的實情,沒錯。警方最後認為是自殺,因為手杖上只有布魯克先生自己的指紋。是這樣沒錯吧?」
「這分明就是個以銳利劍鋒為兇器的謀殺案!不要扯到怪力亂神!」
「我不否認,」菲爾博士說,揮動一隻沉重的臂膀,差點讓後面書架上的青銅塑像遭殃。「我不否認這個世界上的確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事實上。我確信超自然力量一定存在。」
「吸血鬼?」邁爾斯·漢蒙德說。
「所以呢?」
「這很重要嗎?」
「他死了。就這樣。」
「那我念給你聽,」菲爾博十說,「這兩三行是關於你在荷渥·布魯克先生被殺之前,在塔頂上見到他最後一面的情形。」
芮高德教授的臉在升起的月亮下顯得更慘白,月光灑在他們旁邊的水面上。
「先生?」芮高德仍然保持禮貌地催促。
灰林西側是一片開展寬廣的草坪,像用來玩滾木球的草坪一樣修剪齊短,隱約看得見陳設的藤椅、小桌子和頂篷色彩鮮艷的庭院鞦韆。邁爾斯邊走邊瞥著房子面向他的那一側。屋裡沒有光。雖然費伊的卧房安排在一樓,但她應該已經關燈就寢了。
「教授。毋庸置疑,」菲爾博士回應。
「沒錯」芮高德教授說,「我指的就是吸血鬼。我是說活著的吸血鬼。我說的正是吸幹人血,取人靈魂的吸血鬼。」
邁爾斯回瞪他們兩位。
菲爾博士氣喘吁吁地笨重向前走,拿起芮高德的手杖,握在指間,漫不經心地把弄。他眼神渙散,大刺刺坐進壁爐旁一張大織錦椅上。他一坐下,整個房間似乎都在震動,儘管這房了的結構十分堅實。
他欲言又止。
「喔,」芮高德教授吸了一口氣,不住點頭並搓著雙手,「我對這一點也非常好奇。芭芭拉·摩爾究竟是誰?」
菲爾博士輕聲說:「喔,我當然不信!」
「皮耶病了好一陣子,身體虛弱,精神恍惚。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把這整件事當做一場噩夢,又不敢說出來,所以沒有向任何人吐露一個字。就跟其他的年輕人一樣,他不敢去想這件事,怕惹禍上身。所以他在脖子上纏上一條圍巾,三緘其口。
菲爾博士合上手稿,繼續敲著。
「我們這樣說吧。你想說的是費伊·瑟彤殺了荷渥·布魯克?」
「我只送她到地鐵站而已,就這樣。」
「只有一個小小的疑問,」菲爾博士提出,「就是那根藏劍木杖。在你這份詳盡的記錄中提到,警方將上下各半截的藏劍木杖帶回去檢驗。我假設警方在移動物證時,並沒有將它們套回去,對吧?劍鞘和劍身是按照發現時的狀況分別處理?」
「從來沒有。」
「先生,」菲爾博士說,拿著手稿坐在椅子深處,藏劍手杖橫擱在他雙膝上,臉上浮現一抹非常好奇的表情。「我說,你要是能把這位女士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將會幫我一個大忙。真的,會幫我一個大忙。你最好現在馬上告訴我,不帶偏見,不添油加醋。」
邁爾斯喉嚨乾澀,徐緩且謹慎地開口。其間只有一次被菲爾博士的幾個問題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