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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長毛的豆腐

五十一、長毛的豆腐

我孩童時生活的那個縣城,地緣接近徽州,故常在街頭見到賣毛豆腐的。他們挑著火爐擔子,一邊「的的嗒……的的嗒……」敲擊手中竹板,一邊拖長聲喊著「毛——豆腐哦」。擔子的一頭多層抽屜里盛著毛豆腐,上置香油瓶、辣椒醬罐子和碟子筷筒等物,有的還置有酒罈子;另一頭是帶柴連爐的平底鍋,上有瀝油的小半圈鐵絲網,爐下存著細乾柴。有人光顧,就歇下擔子,取下掛在扁擔一頭的小長條凳讓客人坐下,吹火筒一吹,毛豆腐在爐子鍋上「吱啦啦」響著現煎。微風吹過,香氣陣陣散開。待到豆腐上白毛倒伏,煎到兩面金黃,用小碟盛上,倒點醬油,澆點辣椒醬遞給客人。看別人吃得那般津津有味,你在一旁不饞也要吞咽口水——特別是在你已有過幾次品嘗經歷之後。
說來你也許不信https://read.99csw.com,我的一個徽州籍朋友,就是因為貪戀家鄉毛豆腐,多次放棄了去省城合肥發展的機會。用他的話說,是「至今思香味,不肯過長江」。其實,眼下不論是蕪湖還是合肥,毛豆腐鐵板燒進入菜館酒樓,加入許多作料,成了徽州風味的地方名菜。我甚至還在北京的中關村那裡吃過毛豆腐哩。當然,要想吃上本色的毛豆腐,還是在有著徽州古民居背景的街頭,那才入情入味。
「騙孬子不吃煎豆腐」,是一句坊間俗語——「孬子」即傻子,智障者。我的一位長輩堅信這句話錯了,原本應是「騙孬子不吃毛豆腐」。他的理由是,煎豆腐無論于視於嗅其香美都是沒有疑惑的,只有毛豆腐才容易讓不明真相的人錯過品嘗機會,而且毛豆腐之味美遠勝過read.99csw.com煎豆腐。毛豆腐聞著臭哄哄,如果沒有一定的心理承受力,是斷不敢染口的。當你經人攛掇,嘗上幾口之後,就會應了徽州人常說的那句話,叫做「吃著毛豆腐,巴掌打到嘴上都捨不得吐」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就是地方特色。
毛豆腐除煎吃外,還可以油煎後用筍乾沖湯,那也是一道鮮醇可口的徽州名菜。在諸多烹制方法之中,我最喜歡紅燒毛豆腐。紅燒毛豆腐有種獨特的氣味,淡淡的臭與濃濃的香在空中飄蕩纏繞,勾人食慾,令人垂涎。當然,紅燒毛豆腐不要放太多的辣才好,應有冬筍、香菇、火腿助陣,燒到湯汁收濃時,撒入蔥花起鍋裝盤,將毛豆腐整齊盛放,蓋上余料,即足以令人賞心悅目。
毛豆腐個性鮮明,不自輕自賤,且隨和易交往,它既紮根街頭大排檔,又能躋身read•99csw•com各類盛餐大宴。
我在昆明吃過一種烤豆腐,是把豆腐放在下面有炭火的鐵架子上烤焦黃蘸調料吃。徽州毛豆腐也能烤著吃,用文火烤到焦脆,澆上辣椒醬吃。毛豆腐的烹制方法多種多樣,油煎、紅燒之外,可蛋炒,亦可清蒸和汆湯,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只不過現在的煎法、吃法和以前的有些不同,尤其是飯館里基本都是用油浸炸,或者用鐵板紅燒,口味較之以前當然改良不少,但畢竟少了一份傳統吃法的情趣。
一天,討得一碗長滿白毛的豆腐,沒捨得扔掉,就順手點了一堆火,把發霉長毛的豆腐烤了來療飢。沒想到烤出來的豆腐,竟有一股撲鼻香氣,吃在口中感覺無比的好……後來,隨著這小叫花子後來坐了天下,霉毛豆腐的事一經附會演繹,徽州就有了這道名點名菜。
說起這毛豆腐的來歷,https://read.99csw.com徽州地面上有幾個版本,但無一例外都扯上那個苦出身的朱皇帝。通行的說法是,朱元璋還是小叫花子時行乞到徽州,在一個破草棚里安身。
這些年,每去徽州,只要有機會,我都儘可能上街頭吃一回道地的毛豆腐。剛剛出鍋的毛豆腐,油光光的,那層長毛的表皮,經過油炸之後,成為筋拽拽的很有韌性的一層,包裹著裏面酥軟的豆腐,吃在口裡滿頰生香。而在館子店裡,傳統的烹飪方法,同樣是將毛豆腐煎至兩面發黃,再加入多種調味品燒燴,香氣溢出后,塗以辣醬端上桌。咬上一口,熱乎乎、香噴噴、辣兮兮……燙得叫人哈氣,香得令人叫絕,辣得使人吐舌!尤其是像我這樣既怕辣、又禁不住鮮美誘惑之人,真是遭罪了。
聽徽州人擺譜,毛豆腐大致可分為四個品種,即鼠毛、兔毛、棉花毛、蓑衣毛。鼠毛較短read.99csw.com,呈灰色;兔毛也短,起條,呈青白色;棉花毛稍長,整綹的,白色;蓑衣毛最長,紫醬色,色、香、味最佳。毛的長短,顏色的差異,除了豆腐本身質量的優劣外,還取決於氣候的變化、溫度的調節。煎的過程中,由於白毛厚薄受熱的不同,金黃中會現出几絲深色條紋,這便是「虎皮」毛豆腐的由來。
徽州兩大名菜,一是臭鱖魚,一是毛豆腐。論名氣,毛豆腐當在臭鱖魚之上,因為毛豆腐更有人緣基礎。在屯溪、歙縣、休寧一帶行走,隨便找一家路邊店,就能吃上非常道地的毛豆腐。毛豆腐,顧名思義,就是表面長出一層或灰或黑霉毛的豆腐。和臭鱖魚一樣,好端端的東西不趁新鮮吃,卻讓它臭了長出毛了才吃,好像有點不可思議……然而,正是憑藉這種發醇,豆腐原有的蛋白質被分解成多種氨基酸,化腐臭為神奇,才有著無比的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