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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為政

二十四 為政

慈禧本不厭惡新法,她曾讀過康有為的《波蘭分滅記》,併為之十分感動。但變法事業日益演變成帝后之爭,犯了政治家的大忌諱,政變於是不可避免。事後慈禧說:「康有為要變法,為什麼不找我?」
李鴻章簽約割地太多,民怨沸騰,他的侄女婿蒯光典為他辯護道:「西歐諸國,割地賣地是尋常之事,如法國賣米西西比河七省予美國,俄國售阿拉司加予美國,德國割讓來因河予法國至普法之戰又收回之。國家能自強,則能收復失地;若不求自立,雖有土地,也必被瓜分。」
丁文江在頻繁的野外調查與學術行政的改進實踐中,對政治之於各項事業的高度相關性有了親切的體認。李濟在一次與丁的談話中就被明確告知:「你們老問我為甚麼戀著政治問題不舍,不集中全力作科學的工作。你看,政治不澄清,科學工作是沒法推進的,我們必須先造出一種環境來,然後科學工作才能在中國生根。」科學的發展既然與政治密不可分,丁文江這樣的行動主義者自然就有了努力問政的理由。
1960年,毛澤東在北京收到了鄧寶珊(時任甘肅省長)呈送的一樣特殊物品:一種用油渣和榆樹皮粉糅合而成的食物,這種食物是當時甘肅人賴以生存的東西。他的這一舉動,受到了當時省委領導人的埋怨、擔憂和攻擊,而他卻處之泰然,他說:「我個人的進退榮辱並不是什麼大事,群眾的吃飯問題要緊。」
俾斯麥委婉地表示李鴻章只會打內戰,李鴻章喟然長嘆:「與婦人孺子共事,亦不得已也。」
張蔭麟畢業於「留美預科」之清華,在美國學哲學,歸國即為名校教授,正所謂「清華學派」中人;派中大佬對魯迅這種「匪徒」、「文丐」似無好感,張卻要作一篇《〈南腔北調集〉頌》,稱讚魯迅是「當今國內最富於人性的文人」。張蔭麟論政,服膺「費邊式的社會主義」(其友哲學家賀麟語),偏於改良、漸進;丁玲其時以左傾激進聞名,民國四十四年,誤傳丁被捕殺,張九九藏書當即作文痛悼:「世有欲借口舌筆墨之力以感格凶頑、轉移運會者乎?其亦可以休矣!其亦可以醒矣!」
1950年,華東局擬在杭州建一空軍療養院,陳三立墓正好在規劃之內。陳毅聞訊制止了此事,他說:「如果我們把陳三立的墓都挖了,那共產黨何以謝天下?」
王闓運講帝王之學,「以經學為基礎,以史學為主幹,以先秦諸子為枝,以漢魏詩文為葉,通孔孟之道,達孫吳之機,上知天文,下曉地理,集古往今來一切真才實學於一身,然後登名山大川以恢宏氣概,訪民間疾苦以充實胸臆,結天下豪傑以為援助,聯王公貴族以通聲息……斯時方具備辦大事的才能。再然後,或從容取功名,由仕途出身,廁身廊廟,獻大計以動九重,發宏論以達天聽,參知政事,輔佐天子,做一代賢相,建千秋偉業;或冷眼旁觀朝野,尋覓非常之人,出奇謀,書妙策,乘天時,據地利,收人心,合眾力,干一番非常大業,以布衣為卿相,由書生封公侯,名震寰宇,功標青史。」(見唐浩明《楊度》
抗戰時期,蔣介石向馬一浮請教治國之道,馬說:「唯誠可以感人,唯虛可以接物。」蔣聞之愕然。
胡適好談政治,他曾站在軍閥一邊厚誣國民黨,引起社會輿論和青年學生的不滿,老資格的國民黨人張難先批評他說:「軍閥橫行,賴政治家以糾正之;政治家卑污,賴學者以糾正之;今學者又復加如斯,則吾國之苦百姓將再無寧日矣。」而軍閥和北洋政府也對他不感興趣,吳佩孚的軍師白堅武警告他說:「我以私人朋友的資格,盼望你今後言論要審慎些,要提高些。」湯爾和在北洋政府里任教育部長,也以朋友身份勸他說:「我勸你不要談政治了罷。從前我讀了你們的時評,也未嘗不覺得有點道理。及至我到了政府裏面去看看,原來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你們說的話幾乎沒有一句搔著癢處的。你們說是一個世界,我們走的又另是一個世界。所以我勸你還是九*九*藏*書不談政治了罷。」
20世紀20年代,林語堂一聽陳友仁的英文,受了感動,就參加了漢口的革命政府,充任外交部的秘書,做了4個月,又棄政治而去,他說:「體會出來他自己是個草食動物,而不是肉食動物,自己善於治己,而不善於治人。」他曾經寫過:「對我自己而言,順乎本性,就是身在天堂。」
丁文江在《少數人的責任》一文中說:我們中國政治的混亂,不是因為國民程度幼稚,不是因為政治官僚腐敗,不是因為武人軍閥專橫,——是因為「少數人」沒有責任心而且沒有負責任的能力。只要有幾個人有百折不回的決心,拔山蹈海的勇氣,不但有知識而且有能力,不但有道德而且要做事業,風氣一開,精神就要一變。只要有少數裏面的少數,優秀裏面的優秀,不肯束手待斃,天下事不怕沒有辦法的。最可怕的是有知識有道德的人不肯向政治上努力。
九·一八事變后,學潮洶湧,赴南京請願的學生不絕於途。陳布雷為蔣介石作《國民政府告學生書》,文中寫道:「可戰而不戰,以亡其國,政府之罪也。不可戰而戰,以亡其國,亦政府之罪也。」
陳獨秀說:「如今為國民革命時代,而非無產階級革命與專政時代,故不惟資產階級須有民主政治,無產階級亦須有民主政治,且更為迫切。」
康有為從張勳復辟,梁啟超則從段祺瑞討伐張勳。有人問梁啟超:「吾子投筆從戎,壯則壯矣。昔庾公之斯于子濯孺子,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今者令師長素先生(康有為)佐命新朝,吾子痛斥復辟黨人罪惡,不留餘地,不知令師作何感想。」梁啟超答道:「師弟之誼雖存,政治主張早異,我不能與吾師同陷泥淖中也。」
蔣廷黼問丁文江:「這些人搞政治會產生什麼好結果?」丁文江答道:「廷黼,你不懂軍人,你沒有資格責備他們。我了解他們,他們很多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他們中任何一個有你那樣的教育程度,他們一定可以,九九藏書而且絕對比你對國家有貢獻。」
抗日戰爭前夕,王芸生曾在一篇文章中說:「傅孟真先生有一次對我說,他想寫一篇『中國官僚論』。他說,中國向來臣妾並論,官僚的作風就是姨太太的作風。官僚的人生觀:對其主人,揣摩逢迎,諂媚希寵;對於同儕,排擠傾軋,爭風吃醋;對於屬下,作威作福,無所不用其極。」對於傅氏高論,王芸生深有同感,因此才把它寫入文章。王說:「這道理講得痛快淋漓。這段官僚論,的確支配了中國歷史上大部分的人事關係。」
毛澤東曾指控梁漱溟「不問政治是假的,不想做官也是假的」,事實證明,梁「不問政治」確是假的,不過他「不想做官」卻是真的,終其一生,梁都只是一個「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讀書人。
國共內戰,國民軍兵敗如山倒,蔣介石訓話道:「我們過去統一兩廣和北伐時期,能以少擊眾,以一當十,是因為官兵具有不貪財、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在抗戰時期,許多部隊大體尚能保持這種傳統的精神而英勇奮鬥。但抗戰勝利后,很多部隊完全喪失了這種精神,尤以許多中上級軍官利用抗戰勝利後到各大城市接收的機會,大發橫財,做生意,買房產,貪女色,驕奢淫逸,腐敗墮落,弄得上下離心,軍無鬥志,這是我們軍事上失敗的根本所在!」
陳布雷勸徐鑄成做官,加入國民黨。徐說:「參加一政治組織,等於女人決定選擇對象,此為終身大事。我對政治素不感興趣,願抱獨身主義。」
清末名吏王瑚,別號鐵珊,直隸人,在清朝官至道台。民國二年,直隸都督馮國璋請他出山,他主動要求降級做雄縣知縣,馮無奈之下只好同意。王照例拜謁各機關長官,拜見警察廳長楊以德時,楊看到他的名帖,很不高興地說:「定州有個翰林王瑚,是大家都敬佩的,你也是定州人,難道不知道么?為什麼取了個跟他一樣的名字?」王慢慢回答道:「定州只有一個王鐵珊,沒有第二個!」楊以德驚訝地站了起來,https://read.99csw.com說:「難道你就是鐵哥?」王回答:「是!」楊呆了半晌說:「這樣未免太屈尊了!」王笑道:「不過想替地方做點事,官的大小,是沒有關係的!」王瑚剛直不阿,清廉自首,施政則雷厲風行,為近世官場難得的「異類」,有人評價他是「中國的堂·吉訶德」。
1985年,蔣經國的身體狀況江河日下,「接班」問題成為台灣社會的最大熱點,許多人都認為蔣經國會把江山傳給蔣家第三代,延續家天下的傳統。對此,蔣經國明確指出:「總統繼承製的問題,這一些問題,只存在於專制與獨裁的國家。在我們以憲法為基礎的中華民國,根本是不存在的……所以下一任總統,必然會依據憲法而產生……有人或要問,經國的家人中有沒有人會競選下一任總統?我的答覆是:不能也不會!」
1921年,《努力》周刊發表了胡適起草,蔡元培領銜,李大釗、陶行知、湯爾和、王寵惠、羅文干、高一涵等十四人簽署的《我們的政治主張》一文,呼籲「好政府主義」。次年,吳佩孚支持王寵惠組閣,羅文干、湯爾和等人入閣,本屆政府被稱作「好人政府」。但是這個「好人政府」只維持了73天就下台了。
40年代末,國民政府啟用翁文灝等學者專家,一時行政院人才濟濟,時人有「人才內閣」之稱。但這些人才辦公就是聊天,無一事可辦。一個親歷其境的學者給朋友寫信說:「這是中國兩個最有腦力的人才,幹嗎不到一個學校或研究室去?幹嗎要把他們困在一個完全自私自利的宋子文手下吃閑飯,聊悶天?」經濟學家何廉後來回憶起來仍難抑悲憤:「翁文灝和我雖都在政府中位居高職,但比起『圈內集團』來,畢竟還是外人。我們並非政府的裡層人物,也非黨的成員,我們不過是政府的『裝飾品』!我們從未能夠搞清楚幕後究竟在搞些什麼。」他說:「我在政府中的那幾年完全是白白浪費!」
1941年的一次會議上,張奚若尖銳地批評國民黨的腐敗和蔣介石的獨裁九-九-藏-書。蔣聽不下去,就插話說:「歡迎提意見,但不要太刻薄!」張一怒之下便拂袖而去。下次再開會,他接到會議通知和往返路費后,當即回一電報:「無政可議路費退回。」從此再沒有出席國民參政會。1956年的最高國務會議上,張奚若批評毛澤東「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否定過去,迷信將來」。此十六字評語曾傳遍世界。而毛澤東在大躍進期間竟公開徵引張的這十六字。
康有為多次上清帝書,曾專折請開制度局議行新政,請預定開國會期。及至變法六月,代折請定立憲開國會,援春秋改制之意,直接道破「吾國行專制政體,一君與大臣數人共治其國,國安得不弱」之意。據稱當時廷議不以為然,而光緒決欲行之。大學士孫家鼐諫說:「若開議院,民有權而君無權矣。」光緒答稱:「朕但欲救中國耳,若能救民,則朕無權何礙?」
陳獨秀說:「以行政言,仁政自優於虐政。以政治言,仁政之傷損國民自動自治之人格,固與虐政無殊。」
陳公博有關於做官的妙論:「在野政客好罵人,宛如閨女在娘家,養得一身仙風玉骨,好評人短長,嫂氏有不是,只會在旁揶揄,或是看見侄輩尿糞不潔,必掩鼻而過。到了政客做官,又如閨女出閣,做當家媳婦,蓬頭垢面,早早起,晚晚睡,還要換人的不諒。有何冤苦,也只好躲在繡房里、被窩中,向夫婿哭訴。自己身體也漸漸不如從前保重了,胸部可以示人,紐子不必扣緊,小孩拉屎在桌上,所幸用飯碗蓋起來完事。」
李鴻章說:「我辦了一輩子的事,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何嘗能實在放手辦理?不過勉強塗飾,虛有其表,不揭破猶可敷衍一時。」
1976年,毛澤東去世,有人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張國燾,張長嘆:「我們都年華消逝!我像毛澤東一樣,是個總歸要死的人,而死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張國燾晚年特別愛聽中文廣播,他說:「在中國舞台上,我以往是個演員,現在僅是個觀眾,總希望能少看到些悲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