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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煮酒 寡婦面

青梅煮酒

寡婦面

凡是南京人都知道新街口的寡婦面。這就叫口碑。顧客大多是回頭客,或慕名而來的,使之充滿了人氣。但這是現在的事情。放在五年前,沒有誰知道寡婦面為何物。
我回南京老家,弟弟邀我去吃寡婦面。他說你一定得嘗嘗。什麼叫家鄉味?這就是。它能讓你回憶起童年吃的麵條的味道。
南京最繁華的地方是新街口。新街口有一家小店,靠賣寡婦面出名的。
這是很長中國人志氣的。南京的「寡婦」,居然沒有被來自美國的肯德基大叔擠垮,而且用小米加步槍就打敗了人家的洋槍洋炮。不知道類似的場景在別的城市是否還能見到。
寡婦面是很典型的民間產物。雖屬小吃,卻浸透了南京的「土著味」。甚至連就餐的環境也是如此:粗粗粉刷過的牆面,沒貼瓷磚的水泥地,矮桌子,高板凳,人似乎要俯下身子才能夠著https://read•99csw•com那碗香噴噴的湯麵。它恢復了我們童年時(那是一個清貧的年代)對美味的記憶乃至無法扼制的憧憬。說得直白點,它喚醒了我們被富裕生活弄得麻木了的一副好胃口。
真正的美味確實只有在民間才能偶然邂逅。哪怕只是一碗麵條。我只知道越高檔的餐廳,做的麵條越難吃。不信你試試。
雲瀟說她去南京拍戲間隙,一定要抽空溜到新街口,嘗嘗寡婦面究竟有怎樣的魔力。她帶著這樣的期待,寡婦面就不會讓她失望的。
邂逅本身就是一種美。正如少小離家的我與故鄉的寡婦面。
雲瀟是重慶人。她說重慶解放碑一帶,有家賣酸辣粉的也是如此。小鋪子不足十平方米,房租卻已漲到一年二十萬。為什麼?就因為生意太火爆了。一天幾乎數不清要賣多少碗。門前站滿了排隊的人九*九*藏*書。因座位有限,大多數買到酸辣粉的人都要蹲在馬路邊吃。那場景我沒見到,卻能夠想像出來。不就跟南京的寡婦面一樣嗎?看來每座城市的民間,都有各自的美食傳奇。
如今,不僅原先的那一家小店生意興隆,周圍的巷子里,又陸續開起了十幾家新店,一律號稱賣的是寡婦面。
我想的卻是:什麼時候到重慶出差,先不爭著辦事,而是直奔解放碑,不聲不響地排在買酸辣粉的隊伍的後面,眼巴巴地等著……等一碗長江水煮出的酸辣粉。
寡婦面,聽上去似乎不太吉利,但生意忒好。這真叫本事了。
皮肚是南京特色,在外地很難吃到,系將豬肉皮晒乾后在油鍋里炸得蓬鬆又酥軟,切成條塊狀做菜料。我小時候,吃的大雜燴(如同東北「亂燉」),是不能缺少皮肚的。皮肚面,是將皮肚紅燒后做麵條的澆頭。
在北read.99csw.com京,見到寫有小說《愛情特快》的女作家雲瀟,她正好要去南京參演一部電影,就順便向我打聽南京有什麼好吃的。我想了一下,沒說鹽水鴨,沒說鴨血粉絲湯(這些是到處都可仿製的老名牌了),而是說起新街口的寡婦面……我這篇文章,不過是把對她的講述重複了一遍。
如果說寡婦面是被托起來的,也有道理。只不過所謂的「托兒」不是老闆花錢雇傭的,而是自願加入的,或者說被寡婦面俘虜了。他們就是新街口這一帶寫字樓里的白領,以及商廈里的營業員。午間吃膩了盒飯,又不太習慣美式快餐,就拐進鬧市的小巷子里,下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對付一下。可這一吃,就上癮了。一傳十、十傳百,寡婦面就火起來了。寡婦面的名稱,也就顯出它的好來了:多麼富有家常味和親和力,甚至還有一點點作料般的曖昧read.99csw.com。可見俗到家了就是雅。
寡婦又有什麼不能叫的?想當年,穆桂英還是著名的寡婦呢。京戲里不是有一出《十二寡婦征西》嗎?寡婦做的麵條,味道一定不錯。寡婦其實更有人情味,更知道人情的冷暖。
當時是春節前後,哥倆在寒風中足足等了二十分鐘(好在可以邊等邊聊天),終於擠進了店鋪內。牆上掛著一塊黑板,用粉筆寫著十余種麵條的名字和標價。有肉絲麵、牛腩面、菜煮麵、陽春麵等等。弟弟說做得最正宗的是皮肚面,他給我點了一碗。他又給自己點了一碗熏魚面。
我認識一位在金陵飯店干過的大廚,問他南京哪家星級賓館的菜做得最好。他詭秘地一笑:真正的美食在民間,賓館里做的菜,再高檔,也有形而無神。我鬧不清這究竟是環境的原因,還是人的心理作用使然。
該怎麼形容這碗皮肚面的魅力呢?我只能說,它改https://read.99csw.com變了我對麵條的看法(正如有人說「一本書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世界觀」)。麵條要做得好了,真能比任何一道大菜都要解饞。我從此再不敢小瞧麵條了。
坐下來吃一碗吧,你就服氣了。至少這味道在別處是吃不到的。
若是不了解內情的外地人路過,沒準會以為排隊的顧客全是老闆請的「托兒」呢。賣本小利微的麵條也要請「托兒」?請得起嗎?托得住嗎?
該店門臉不大,只夠擺幾張桌子,因而站滿了等座位的人。很多的時候,顧客的隊伍不得不拖到街上去,甚至一直延伸到數十米開外肯德基門前。大家雖然在排隊,卻很有耐心的樣子,似乎為吃一碗這家的麵條,即使在風中「罰站」半小時也是值得的。真夠無怨無悔的。
寡婦面並不是寡婦做的。我留意看了一下,櫃檯後面的老闆是男的。可它就這麼叫起來了,就這麼火起來了。你不服氣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