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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煮酒 在北京吃西餐

青梅煮酒

在北京吃西餐

必勝客永遠喜氣洋洋。朋友鄒靜之覺得這店名大有值得商榷之處:「每天上班的路上,新開了一家義大利餅店,叫『必勝客』,怎麼讀怎麼不敢進去吃。真想勸老闆改個名或把文字顛倒一下叫『客必勝』可能會好些。」鄒靜之寫有電視劇《康熙微服私訪記》,可他本人居然不敢進必勝客,真有意思。其實,就當作「微服私訪」一把嘛,又能怎麼樣呢?我倒不怵。我喜歡坐在必勝客里,一邊勝券在握地用刀叉切割剛出爐的比薩,一邊觀察北京孩子們爭相用一次性的塑料碗盛水果沙拉,他們非堆得滿滿的、尖尖的,成寶塔狀,才罷手。興高采烈地回到各自座位上,好像端著的不是花錢買的沙拉,而是一番搏鬥后的戰利品。
瞧他們的高興勁兒。北京一定使他們樂不思蜀了。
羅傑斯的連鎖店,我常去的是阜成門和中關村那兩家。尤其中關村的羅傑斯,裝修風格前衛,帶有酒吧的性質,晚上還有搖滾樂隊演唱。我並沒覺得裏面的東西有多麼好吃,去那裡純粹為了喝點兒黑啤酒,聽一聽「重金屬」,放鬆一下緊張了九_九_藏_書一天的神經。對了,夜場表演時,會熄了電燈,每張餐桌點起小蠟燭,挺適合情人幽會。燭光中情人的面龐帶有油畫般的明暗反差效果,顯得比在別處更美,更適宜收藏進記憶(簡直不用額外鑲嵌畫框了)。門口賣花的小姑娘都快認識我了。若是我孤身前往,她會視而不見。若是我攜帶著女性朋友,她立馬興奮起來,抱著滿懷的鮮花迎上前:「先生,買一枝玫瑰送給你的女朋友吧。」前些年這丫頭片子還真賺了我不少錢。可惜我近來還真有點老了,孤獨的時候多了,即使為了照顧這越長越大的小姑娘的生意,買一枝玫瑰,也不知該送給誰。
在北京,吃西餐的機會很多的。
我下意識地聯想到滿漢全席(據說連吃三天三夜)。看來老外也好這一套啊。
我所在的出版社跟葡萄牙使館有一套叢書的合作。我做過葡萄牙詩人卡蒙斯的代表作《盧濟塔尼亞人之歌》中譯本的責任編輯。他們邀請我去使館的後花園參加過一次露天酒會。花園裡一字排開的桌子上擺滿了各色菜肴、糕點和酒水。卻沒read.99csw.com有椅子。大家都是左手托一隻盤子,右手端著高腳酒杯,在桌子周圍遊走,遇到熟人則站下來聊幾句。有些圖省事的,索性左手端酒杯,右手輕巧地拿一根牙籤,想吃什麼就湊過去紮起什麼。人群中還有戴白帽子的外國廚師穿梭,一律端著盛滿新出爐食物的大盤子,向遇見的每一個人微笑,彷彿央求你用牙籤紮起一塊來品嘗一下。看來他們對自己的燒烤手藝挺自信的。
這並不是說在外地就吃不到西餐了。瞧人家肯德基、麥當勞,幾乎已滲透到中國縣一級的小城市,可謂無孔不入。這類美式快餐也應算作通俗化的西餐吧?它使西餐的概念深入平民百姓家。唉,流水線生產的「美國大片」,不也比精益求精的「歐洲本土電影」有更高的票房嘛!
吃西餐,馬克西姆餐廳比較正宗。可正宗的西餐,氣氛又太嚴肅。侍應生就站在桌旁不斷地為你斟酒端菜,說是侍候你,可瞧他面無表情的臉,像極了電影里的監獄看守。刀叉都要輕拿輕放,生怕在瓷盤上碰出動靜,你覺得自己像個提心弔膽的犯https://read.99csw.com人,在別人的眼皮底下埋頭喝湯,盡量不發出啜吸的聲音。進餐的過程可以拍一部無聲片(默片)了。標題:「假裝斯文,小心做人。」
北京街頭的西式快餐,除了肯德基、麥當勞外,還有羅傑斯、艾德熊,必勝客比薩餅等等。
其實我十五年前剛闖北京時,就帶著夢想去吃莫斯科餐廳。仰慕的是「老莫」的名聲。它帶給人們的是紅色的記憶。要知道,那時前蘇聯還沒解體呢。前一陣子,聽說俄羅斯大使館旁邊有一家貝加爾餐廳,又約了一夥詩人踏訪。可能喝多了伏特加,牆上湛藍的壁畫在我醉眼中變成了真實的貝加爾湖,濤聲拍打著我的耳朵、我的脊背、我的心臟,我一邊向牆壁走去一邊問朋友:「要不要釣幾條魚上來烤著吃?」幸虧某詩人及時地拉扯住我。否則我要麼撞得鼻青臉腫,要麼則自以為是地淹死了。貝加爾,貝加爾,不就是天地間的一隻高腳杯嘛,裏面盛著的不是湖水,而是烈性的酒。據說李白的老家碎葉城離那兒不遠。什麼時候我非去看看不可。
艾德熊在南禮士路有一家分九*九*藏*書店。透過落地玻璃窗,能看見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發射塔。有一段時間,我狂追電台里的一個女孩,天天坐在艾德熊里等她下班。最後還是沒有追到手。艾德熊成了我的傷心地。我覺得自己也夠「熊」的。
我在北京還認識幾位寫詩的老外。他們一般都比較節約,請客一般是吃義大利通心粉呀什麼的。看來外國詩歌的稿酬標準也不會高到哪兒去。
自助餐從日落前一直持續到天黑。花園亮起了電燈。金髮碧眼的老外們毫無倦意,依舊在樹蔭下且走且站,舉杯痛飲,高談闊論。
聽說這「哥倆」也在死掐。凡是有肯德基的地段,附近幾乎都有麥當勞。有時候就隔街相望,跟唱對台戲似的。一般都是平分秋色。還真沒聽說誰被趕下擂台的。被擠垮的全是一些中餐館。這美國「哥倆」哪像在內部競爭,分明聯手跟歷史悠久的八大菜系叫板呢。
至少在我的腦海里(或記憶中)是這樣的。
前面盡說的是西式快餐。就跟我沒吃過什麼大菜似的。
說實話,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完全站著吃完的一頓飯。而且足足吃了三個小時。
簡直read.99csw.com比參加一次軍訓還累。
我提前走了。把歡聲笑語、燈火通明的花園拋在腦後。可直到寫這篇文章時,我彷彿又看見了那些層出不窮的西式菜點,以及端著高腳酒杯的老外。他們簡直比地道的北京人還愛「侃大山」。他們彷彿還站在那裡。一點也沒有散去的意思。
我卻頂不住了。擺脫拉著我聊北京四合院文化的一位義大利中國通,準備撤退。
天下,真有不散的筵席嗎?
我不知吃了多少種叫不出名字的菜肴與糕點。可還不斷有冒著熱氣的燒烤食品端上來。再這麼下去,我快對不住那些端盤子的廚師的笑臉了。
我有一個偏頗的觀點:所謂的「全球化」,最初就靠肯德基、麥當勞打開的。這些連鎖店如此發展下去,快成為地球村的「大食堂」了。漢堡包與可口可樂,確實比炮彈還要厲害。
我們小時候,只認得雷鋒叔叔。現在的孩子們,卻整天念叨著肯德基大叔。那位面色紅潤的白鬍鬚老漢(塑像),總是笑吟吟地站在快餐店門口,瞄著中國小朋友的腰包。一看就是吃飽了撐的。麥當勞門外長椅上坐著的小丑玩偶,更是一臉得意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