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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煮酒 去周庄吃魚

青梅煮酒

去周庄吃魚

在周庄吃魚,能吃出別樣的滋味。不信你就試試。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回靠得真夠近的。可以坐在跨河的騎樓上吃,在湖邊吃,甚至在船上吃。
我不知不覺就醉了。覺得自己的胃、自己的肺、自己的心,也正在被清洌的湖水融化。
去周庄不單單為了飽眼福,也要飽口福。在秀色可餐的周庄,人也會變饞的。不吃魚,吃什麼呢?那不等於白來一趟嘛。
我這次來,還有個意外的收穫:了解到周庄是「蒓鱸之思」這個典故的「原產地」。原來周庄除了沈萬三之外,還有個張翰。在我眼中,後者甚至比前者更有意思,更有魅力。
周庄是張翰的桃花源。一個人的桃花源。他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只有天知地知。
由於在周庄逗留的時間較短,或季節不對,魚與鰻鱺,我都只是耳聞,沒有見到。留一點點遺憾,未必是壞事。至少,這還給我找機會重遊周庄——留了點理由。
在周庄吃魚,應該喝點酒,最好是當地釀造的「十月白」。其製作方法是:「用新糯米蒸成飯,調入酒藥后,置於缸中,等它成為酒釀,漉去酒糟,再加河水貯于甏中,然後將甏置於牆壁旁。過月余,則成為色清味美的『靠壁清』。這種白酒又以農曆十月所釀製的為珍品,人們便稱之為『十月白』。」(引自《九百歲的水鎮周庄》)周庄水好,自然適宜釀酒。早在清代,鎮志就記載:「有木瀆酒家邀此間酒工往彼釀之,味終遠遜,良由南湖蜆江之水使然耳。」
我迷迷樓,迷樓不迷我。雖然空跑一趟,詩還是寫下了。附錄如下,作為本文結尾:
去周庄肯定要吃魚的。
1989年清明前九-九-藏-書後,台灣女作家三毛來過周庄。據當地人介紹,其時春雨綿綿,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被清洗得像是剛調試出來的顏色,三毛隔窗而望已覺不過癮,特意叫汽車停下,走入田地里,伸手摘下一朵金黃的油菜花,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在台灣,幾乎看不見油菜花了!」眼淚奪眶而出。油菜花很少用來生吃的,可三毛不這樣做,似乎無法表達對煙雨江南的一往情深。她的唇齒之間瀰漫著鄉土的清香。那天中午,可能是在沈廳酒家設宴招待這位遠客。三毛凝視著滿桌色香味俱全的魚蝦水鮮,捨不得動筷子。在主人頻頻勸說下,她還是先站上凳子,用照相機從空中俯拍下這幅水鄉佳肴圖,然後才坐下就餐。彷彿生怕記憶也不可靠似的。她一再說:「只有回到家鄉,才能享受到這麼豐富的河鮮!」
〖「沒有水,就沒有周庄/就沒有把我打開的這個夜晚/沒有水,就沒有渡我來的船/就沒有駝背的橋,以及第二個月亮/正如沒有雨就沒有傘。沒家的人/即使有傘,也是收攏的/沒有水,周庄就沒有倒影啊/樹木成倍地增長,我在倒影里/找到了另一個家。我願意退化成魚/或別的什麼/而你,一半游在水裡/一半游在岸上。空氣中布滿了網/我走得很慢,很慢……/擦過眼淚的手帕,幹了/可那被手帕擦過的地方/還是濕的……」〗
周庄是江蘇崑山的水鄉古鎮,為澄湖、白蜆湖、淀山湖和南湖所擁抱,四面環水:「咫尺往來,皆須舟楫。」江南原本就是魚米之鄉,周庄更是魚米之鄉中的魚米之鄉。很有代表性的。
蒓菜鱸魚羹,被列入江南三大名菜。張翰read.99csw.com使蒓菜和鱸魚同時出名了。
在周庄,吃著湖水養大的魚,喝著湖水釀成的酒,也算「原湯化原食」吧。
在周庄的這頓酒(飲的是當地土酒「十月白」),我喝得有點高了。感覺張翰的鱸魚,就遊動在我身邊,甚至指縫間。稍一鬆手,它就會溜走。這條魚的名字,也許叫「自由」。
鱸魚就是很好的例子。著名的蜆江三珍,即鱸魚、白蜆子、銀魚。鱸魚居榜首。去周庄的任何一家餐館點菜,老闆或小二,都會搶先向你推薦新撈上來的鱸魚。正養在屋檐下的水缸里呢。
我如果真能受到張翰的影響,也就自由了。游啊游,名利於我如浮雲,如幻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張翰回到這個有蒓絲鱸膾的地方,他就自由了。那是一種類似於李白「天子呼來不上船」的自由。
為紀念這位大隱士,當地人把南湖稱為張矢魚湖。因為它是張翰釣魚、食魚的地方。張翰本人跟周庄的關係,也是一種魚水之情。
蜆江三珍,除鱸魚外,還有白蜆子和銀魚。
沈萬三充其量不過是物質的富翁。張翰並不遜色呀,他絕對算得上是精神的富翁。我想,不管在哪個朝代,精神富翁永遠比物質富翁要少的,也更難做。
銀魚是一種「微型魚」(如微型小說之類),僅有7厘米長短,細小得跟火柴棍似的。無骨無刺。裹雞蛋烹炒,是常用的手法。在周庄,也有餐館把它做成魚圓煮湯。北方人,見慣了大魚大肉,到了周庄,尤其應該嘗嘗小不點兒的銀魚(似乎要用放大鏡查看),會感到很新鮮的。
去周庄肯定要吃魚的。最好是鱸魚。那使一九*九*藏*書千七百年前的張翰直流口水的鱸魚,想得心裏發慌的鱸魚,歸心似箭的鱸魚。咱們也應該嘗一嘗啊。
葉聖陶也好這一口:「在故鄉的春天,幾乎天天吃蒓菜。它本來沒有味道,味道全在於好的湯。但這樣嫩綠的顏色與豐富的詩意,無味之味真足令人心醉呢。在每條街旁的小河裡,石埠頭總歇著一兩條沒篷船,滿艙盛著蒓菜,是從太湖裡撈來的。像這樣地取求方便,當然能日餐一碗了。」在周庄,我也親眼看見了那種撈蒓菜的小舢舨。蒓菜很輕,舢舨很輕,捕撈者的動作,也很輕很輕,彷彿生怕把夢一樣漂浮在水面的蒓菜驚動了……
人們一直以「蒓鱸之思」來比喻思念家鄉和故土之情。這我早就知道。來到周庄之後,才第一次聽說他是本地人。原來他所思念的,是周庄的蒓菜和鱸魚呀。
周庄有迷樓,地處貞豐橋畔。原名德記酒店,是一位姓李的鎮江人開的。被雅稱為迷樓,乃是因為窗含香雪、門泊吳船,正應驗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風景宜人亦迷人」。迷樓早先曾迷倒過詩人柳亞子。1920年,柳亞子來周庄,連續數次邀集南社同仁在迷樓詩酒唱和,將一系列作品刻印為《迷樓集》。他本人步長篇敘事詩圓圓曲原韻,而作的《迷樓曲》,也膾炙人口。詩人把店主的美貌女兒阿金比喻為當壚的卓文君。我這次去周庄,慕迷樓之名而踏訪,本想在樓上挑一雅座小酌,以觸發詩興,留下一二篇章。可惜物是人非,迷樓早已不賣酒了,改作那次南社活動的紀念館(被命名為崑山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不愛江山愛美人,已經夠離譜了,但還容易理解一些。張翰更另類:不愛江https://read.99csw.com山愛美食,為一碗魚湯就拋棄了高官厚祿。值還是不值呢?要看誰來評價了。歐陽修倒是體諒甚至讚賞張翰的豪舉:「清詞不遜江東名,愴楚歸隱言難明。思鄉忽從秋風起,白蜆蒓菜膾鱸羹。」
張翰的鱸魚,不像是游在水裡的,而像是游在空氣中。影子一樣的食物。尤其跟務實的萬三蹄相比,它徹底是務虛的。
鱸魚有四腮、兩腮之別。周庄出產的鱸魚一般為兩腮、背上沒有刺戟,但有花斑,肉嫩刺少,入口綿軟。據一份叫《九百歲的水鎮周庄》的旅遊手冊介紹:「鱸魚有很多種,蜆江中野生的塘鱧魚,也可稱為鱸魚,三四月間,菜花盛開,其魚最肥,故又叫菜花魚。」清《周庄鎮志》記載:「菜花魚亦名土附,那張翰所思的鱸魚,較之松江鱸魚僅少兩腮耳,佐以新筍煮湯,食之味最鮮。」看來做鱸魚湯,沒有蒓菜時,可以新筍為替代品。滑膩的蒓菜挺嬌氣的(被稱為「嬌生慣養的水生作物」,只適合在水溫暖和、水質清純又風平浪靜的港汊生長),竹筍則皮實多了。新筍再嫩,也嫩不過蒓菜呀。蒓菜跟入口即化的鱸魚肉一樣,是一種務虛的食物。它們真是一對絕妙搭檔。你能說清誰是主角或配角嗎?
萬三蹄煨煮得再酥軟,還是有幾分俗氣。比不上東坡肘子。更比不上張翰的鱸魚。
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辭了小小縣令不做,把酒西風,採菊東籬。張翰的官可能做得大點,也一樣掛冠而去。遙遠而溫柔的蒓絲鱸膾,更堅定了他放棄仕途、回歸自由的決心:哼,老子就好這一口!不跟你們玩了!
更難得的是,他們還會像訓練有素的導遊一樣,給你講點典故。這個典故其實已收九*九*藏*書入成語辭典里,叫「蒓鱸之思」。晉惠帝永寧元年(公元301年),在朝的大文人張翰,對黑暗政治忍無可忍,以秋風起,思念家鄉的菰菜、蒓羹、鱸魚為借口,從洛陽辭官返回故里,游釣于南湖,吟詩作畫,不亦樂乎。表面上他是嫌棄北方的飲食粗糙,大碗酒肉,不如江南的一小盅魚湯可口,但他真正追求的還是超然物外的逍遙:「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
張翰的書法了得,詩也寫得好,有名句「黃花如散金」。李白對他評價很高:「張翰黃金句,風流五百年。」
這簡直是另一個陶淵明。
說起周庄,人們首先會想到沈萬三,那位慷慨解囊贊助朱元璋築南京城牆的「大款」。周庄至今尚有一道名吃,就叫萬三蹄,傳說是沈萬三家招待貴賓的必備菜:「家有筵席,必有酥蹄。」我在沈廳酒家品嘗了,還額外買了幾袋真空包裝的,準備送給辦公室同事。但願能帶給他們一些財氣。
據《九百歲的水鎮周庄》一書介紹,魚也是特產:「體長三寸左右,小口大腹,細鱗、花背、白肚,肚皮上有小刺,用手指觸碰,身體漲大如球。烹食時脊背嵌鮮肉后,重糖紅燒,肉質細嫩,十分鮮美。蘇州名菜肺湯馳名江南,在周庄也可品嘗。所謂肺,其實是魚的肝臟。」還有身體呈條狀、營養豐富的鰻鱺(好溫柔的名字),肉質比鱔魚還要細膩潤滑。每年立秋前後是鰻鱺的汛期,當地有鄉諺:「稻熟鰻鱺賽人蔘」。
白蜆子是一種貝類,煮湯,色白如牛奶,異常鮮美。若再加進幾塊鹹肉熬煮,味道會更醇厚。也可將蜆肉挑出,切成絲跟韭菜爆炒,絕對把一般的豬肉絲炒韭菜比到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