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二章 引水渡槽

第十二章 引水渡槽

蠻族人並不停止追擊,他們朝河流的上游奔去,尋找一處河面比較狹窄的地方。突尼西亞人跑來了,帶動了烏提卡人。走過每個灌木叢,他們的人數都在增加;迦太基人趴在地上就能聽見他們在夜色里行進的步伐。巴爾卡每隔一會兒就下令向後放出一陣箭射死了不少蠻族人,迫使追兵放慢速度。天亮以後,他們到了阿里安娜山的層巒疊嶂之中,一個峰迴路轉的地方。
當他跑到山上三分之二的地方時,他從懷裡掏出吉斯孔的頭額,抓住他的鬍子,胳膊飛快地掄了幾圈,——那顆腦袋被扔了出去,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落在布匿軍隊的工事後面不見了。
他仰面躺著,雙臂貼緊身體,雙膝併攏,看上去像個準備下葬的死人。然而他瘦削的肋骨還在一起一伏,而他的眼睛在異常蒼白的臉上睜著,不住地、令人難以忍受地看著他們。
當時,有關這場戰爭的傳聞已經越出了布匿帝國的邊界。從直布羅陀海峽的赫拉克勒斯擎天柱到克蘭尼以東,牧人們在放牧畜群時夢想的是它,駱駝商隊在星光之下閑聊的也是它。那個強大的迦太基,海上的霸王,像太陽一樣輝煌,像神祗一樣令人生畏,竟有人敢於攻打它嗎?大家有幾次甚至傳說迦太基已經淪陷,而人人都相信了這些傳聞,因為人人都希望如此:被迫稱臣的民族,必須納貢的村鎮,附為盟友的省份,獨立的遊牧部落,痛恨它的暴虐的人,嫉妒它的強大的人,覬覦它的財富的人。膽子大的馬上就投奔了雇傭兵。馬卡爾之役的失敗使其他人裹足不前。後來,他們又漸漸恢復了信心,漸漸向前靠攏過來;現在,東部地區的人已經聚集在海灣對面克利佩亞的沙丘間。他們一看見蠻族人,就走出了沙丘。
可是利比亞人離開以後,在他們原先待過的地方只見一片貼地烏雲似地來了一大群黑人。有的來自白哈羅西、有的來自黑哈羅西、有的來自奧吉爾沙漠,甚至來自廣大的阿加贊巴地區,那裡離加拉芒特以南四個月的路程,還有的來自更遠的地方!儘管他們佩戴著紅木首飾,他們黑皮膚上的污垢使他們活像在塵土裡打了半天滾的桑椹。他們穿著用樹皮纖維編的短褲,乾草編的上衣,頭上頂著獸頭,像狼一樣嚎叫著,揮舞著帶環的棍棒,打著作為軍旗的、裝在旗竿頂上的牛尾。
轉眼間,被驚醒的迦太基人出現在城牆上、房頂上、廟宇上。蠻族人相互推搡著,叫喊著。他們如醉如狂地圍著大瀑布跳舞,高興得忘乎所以地到瀑布下來沖腦袋。
在努米底亞人、瑪魯西亞人和熱蒂利人後面蜂擁而採的是散佈於塔吉爾以南的雪松林里的、膚色發黃的民族。掛在肩頭的貓皮箭袋拍打著身子,手裡牽著驢子般大的、從不吠叫的大狗。
大家向死者致歉,因為未能按照禮儀要求舉行殯葬,而這種禮儀的欠缺會使死者在無休無止的輪迴中遇到各種各樣的劫難,投胎轉世為各種各樣的生物。大家呼喚著他們的名字,問他們有什麼願望;有些人卻破口大罵他們,因為他們讓人戰勝了自己。
他們對布匿陣營的背叛是對其他民族的一種鼓動、一個榜樣。獲得解放的希望死灰復燃了。那些猶疑觀望的民族不再動搖。一切都土崩瓦解!執政官得知這一切,不再期待任何援助,他現在是敗局已定無可挽回了。
烏提卡也不得不忍受迦太基土兵的侵擾,因為馬格達桑也像漢諾一樣行事,他不顧哈米爾卡爾的勸說,遵照漢諾的命令包圍了這座城市。烏提卡居民給這些士兵喝浸過曼德拉草的酒,然後趁他們熟睡殺掉了他們。蠻族人也同時來到,馬格達桑狼狽逃跑。城門都打開了,那以後這兩座推羅人城市對蠻族人一直忠心耿耿,而對他們原來的盟邦卻表現出難以理解的仇恨。
迦太基可以進行長期的抵抗,它那厚厚的城牆有一系列縮進去或突出來的拐角,這種格局便於擊退攻城的衝鋒。
哈米爾卡爾遠遠望見他們離去,大失所望,儘管他看見他們在自己面前逃跑也感到驕傲。他本來應該立即以幾支生力軍去攻打他們!再來這麼一天的勝仗,戰爭就能結束!如果拖延下去,他們捲土重來的時候會變得更加強大,推羅諸城會和他們聯合起來。他對戰敗者的寬大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他決心從此對他們毫不留情。
破碎的篷布在風中噼啪作響,有幾次它的較長的布條在他嘴前拂過,他瞥見一個紅色的印記,好像是一個手印。那正是納哈伐斯的手印,是他們結盟的標記。於是馬托站了起來,撿起一塊還在冒煙的沒有燒盡的木柴,不屑地扔到他的帳篷的殘餘里。然後他用靴尖把散在一邊的東西踢到火里,什麼也不留下。
他的政敵們沒有一個敢於口出怨言或非難指責。由於一些人的熱誠和另一些人的怯懦,一支五千人的軍隊在規定期限以前就組建起來了。
史本迪於斯對他做了個手勢,把他領到一個小丘的窪處,查爾薩斯和歐塔里特都躲在那裡。
史本迪於斯先把這封信接連念了三遍;然後他坐在兩個卡帕多西亞人的肩上,由他們扛著一處一處去念信。他對士兵們演說了整整七個小時。
十二小時之後,雇傭軍只留下了一堆傷兵、死屍和行將死去的人。
可是攻城的準備工作還要好幾天才能結束。雇傭兵接九九藏書受了數次失敗的教訓,再也不願意冒險進行勞而無功的戰鬥,雙方都從容不迫地進行著準備,雙方都清楚地知道隨之而來的將是一場惡戰,其結局將是徹底的勝利或徹底的滅亡。
因此,沒有任何辦法迴避戰爭。他們必須竭盡全力把戰爭打下去。但是怎樣才能使這些垂頭喪氣、傷口還在流血的人明白進行一場永無休止的戰爭的必要性呢?
那是匹奧蘭日種馬,平時都是用麵糰餵養的,它會屈膝跪下讓主人騎上去。為什麼要把它趕走?這是奉獻給神祗的犧牲嗎?
執政官曾向全體俘虜提議在他的部隊里當兵。有幾個人無畏地拒絕了,執政官下定決心既不養著他們也不把他們交給元老院,於是把他們遣散回鄉,命令他們不得再與迦太基作戰。至於那些因害怕受刑而惟命是從的人,則將繳獲的敵軍武器分給他們。現在他們到戰敗者這兒來,與其說是為了誘降,不如說是出於自豪感和好奇心。
最後,似乎整個非洲騰得還不夠空,似乎為了聚集更多的怒火,還必須把最低等的人種搜羅進去,只見在上述所有種族背後還有一群側影像野獸的、跟白痴一樣傻笑著的人——那是些受到醜惡的疾病折磨的可憐蟲、形狀奇特的矮人、黑白混血的兩性人、紅眼珠一見太陽就眨個不停的白化病人;他們一面結結巴巴地發出難以聽懂的聲音,一面把一隻指頭放在嘴裏表示他們肚子餓。
迦太基人被大河擋住了去路。這一回,河面十分寬闊,西風也沒有刮過。有些人游泳過河,有些人伏在盾牌上渡過去。過了河他們又繼續行軍。夜暮降臨,看不見他們了。
哈米爾卡爾擋住了他們進軍迦太基的去路,他們處於哈米爾卡爾的部隊與納哈伐斯的一些省份之間;推羅人的城鎮會倒向勝利者一方,那樣他們就會被逼到海邊,毫無退路;而這幾方面的力量會聯合起來將他們殲滅。這就是必至無疑的結局。
那群人發出的大聲歡呼使他抬起頭來,他面前的一塊破篷布掛在一根柱子上,篷布下端拖在地上,遮住了雜七雜八的籃子、地毯和一張獅子皮。他認出來這是他的帳篷,他日不轉睛地盯著地面,彷彿哈米爾卡爾的女兒是鑽到地底下逃走的。
晚風吹拂,人人的胸膛都舒張開來。隨著涼意的逐漸加濃,蛆蟲丟下變冷的屍體,爬到暖融融的沙上。烏鴉一動不動地棲在巨大的石頭上,腦袋始終轉向垂死的人。
過了一會兒,營柵上面豎起兩面相互交叉的軍旗,這是要求交還屍身的慣用信號。
馬托在一邊看著他,他為了掩飾自己的怯懦,故意做出非常憤怒的樣子,漸漸地他真的怒火中燒了。他一面表示對眾神的忠誠,一面大肆詛咒迦太基人。折磨那些俘虜簡直是一種兒戲,為什麼要饒了這些無用的畜生的性命,老是把他們拖在身邊到處跑呢!——「不!該了結這一切了!他們的計劃已經敗露!這些陰謀中的任何一個都足以置我們于死地!不要憐憫他們!誰跑得快,誰肯使勁,誰就是好樣的!」
他的神情是那麼自信,那麼得意,在迷惘之中被他驚醒的馬托也受到了他的感染。這些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刻說出來,使他由絕望而萌生復讎的心情,給他的怒氣指出了一個發泄的對象。他跳上一匹馱行李的駱駝,扯去它的籠頭,揮舞著長長的韁繩抽打那些拖拖拉拉的士兵;於是他就在部隊的後面左右奔跑著,活像一隻驅趕著畜群的狗。
他急得直跺腳,催促著馬托,而且就像接近了長期瞄準的目標一樣,眨著眼睛說:
這支新軍迅速趕到了烏提卡,從後面支援執政官;同時三千精兵由戰艦送到伊博-扎里特登陸,去擊退蠻族人的進攻。
於是,伊博-扎里特的居民借口發生警報,將漢諾的三百名士兵騙上城牆;然後他們突然掩到這些士兵身後,抓住他們的腿,把他們一下子扔出城牆。有幾個投有摔死的也被追趕得投海淹死了。
當夜幕完全降臨之後,一些有著黃色毛皮的狗——那種專門跟在部隊後面的骯髒畜生——輕輕地來到蠻族人中間。它們先是舔食殘臂斷腿上的血塊,隨即就從肚子開始大啃大嚼起屍首來。
有些狗在四處遊逛,黑色的狗嘴沾上了一層紅色。大太陽曬得他們光著的腦袋暖烘烘的。一股令人作嘔的臭氣從掩埋得不嚴的屍體上散發開來。有幾具屍體甚至連肚子都露出了地面。史本迪於斯召喚他們來為他們所說的事情作證;然後他朝哈米爾卡爾那個方向舉起拳頭。
逃散的人又一個一個像影子一樣重新出現了,女人們也壯著膽子回來了。儘管努米底亞人對她們進行過令人髮指的屠殺,但還是有些女人留了下來,尤其是在利比亞人的營盤裡,有些人拿一些繩頭點著了當火把。另一些人將長槍交叉起來,擱上屍首抬到一邊。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史本迪於斯說。
他讓雇傭兵們回想元老院的種種許諾,讓非洲人回想總管們的殘暴,讓所有的蠻族人回想迦太基人的不公。執政官的懷柔政策只不過是誘捕他們的香餌而已。那些自投羅網的人將被賣作奴隸,戰敗者將受刑罰折磨至死。想逃跑又能往哪兒逃?沒有一個民族肯收容他們。而如果他們繼續努力奮戰,就能同時獲得自由、復讎和錢財!他們不用等很長時間,因為突尼西亞人和整個利比亞都趕來支援他們了。他揚著展開的紙莎草信卷說:「大家看吧!讀一讀吧!這是他們的諾言!我不騙你們。」
在日神門的門口,大家看到了哈米爾卡爾。他回過身來叫士兵們閃開。他跳下馬來,用手中的劍在馬臀上刺了一下,讓馬朝著蠻族人衝去。
在一片狹長的草地盡頭,伊博-扎里特湖在落日的餘暉下浮光耀金。右邊,一群白色的房屋探出於一道城牆之上;read.99csw.com而後便是橫無際涯的大海;——蠻族人用手支著下巴,長吁短嘆地思念著故鄉。一團灰色的塵霧降了下來。
他想起自從上一次到過那裡以來,在他的生命中所發生的一切。他感到無比驚訝,頭暈目眩。接著,一想到可以看見薩朗波,他又喜不自勝。那些憎惡她的理由一在腦子裡閃過,就被他拋在腦後,他渾身顫抖、兩眼發直地遙望埃斯克姆神廟後面棕櫚樹叢中露出來的一座宮殿的高聳入雲的平台;那著迷的笑容使他容光煥發,似乎有種巨大的光亮照到了他的臉上;他張開雙臂,在微風中送著飛吻,喃喃地說:「來吧!來吧!」一聲嘆息鼓脹起他的胸膛,兩行眼淚像兩串珍珠,滾落到他的鬍子上。
哈米爾卡爾從谷底突然衝出來后,又走下那面對伊博-扎里特的西坡,這裏地勢比較開闊,他有意將蠻族人吸引過來。納哈伐斯的騎兵把他們圍了起來;與此同時,執政官則給予他們迎頭痛擊,將他們消滅。其實他們因為失去天衣早已未戰先敗,就連那些對天衣並不在乎的人也感到惶惶不安,彷彿已經元氣大傷了。哈米爾卡爾並不以佔據戰場為自豪,他退到左邊稍遠的高處,居高臨下地嚴陣以待。
於是他們都轉身撲向那些俘虜。有幾個俘虜還在喘氣,大家用腳跟踩到他們的嘴裏把他們結果了,或者就用矛尖扎死他們。
他們等他正好走到他們面前。查爾薩斯抓起投石器來,史本迪於斯不知是出於謹慎還是出於殘忍,把他攔住了:——「不,掄彈丸會有聲音的!讓我來吧!」
兩小時后,一個從伊博-扎里特方向過來的人奔跑著爬上山來。他手裡揮舞著幾片書板,由於他在大聲喊叫,蠻族人都圍到他的身邊。
蠻族人衝過來撞擊城門,城門紋絲不動——在幾分鐘內,整個蠻族部隊長長的陣線波浪般地擺動了幾回,越來越無力,終於停了下來。
駐紮在伊博-扎里特的蠻族人遠遠望見他的部隊開下山來。
蠻族人起初都十分驚訝地打量著他。自從他被扔進大坑以來,大家幾乎把他忘了;他們因往昔的記憶而局促不安,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不敢對他下手。
當天晚上,他給元老院送去一頭駱駝,載滿從被殺死的蠻族士兵手腕上收集來的手鐲,外加一些可怕的威脅,命令元老院立即再給他派遣一支軍隊來。
那些撿了條命的活人也和死人一樣毫不動彈。他們三五成群地蹲在一起,面面相覷,一聲不吭。
渡槽頂上,哨兵們平靜地踱來踱去。
那人沒有掉下來。他不見了。
在他雷鳴般的吆喝之下,一行行士兵緊縮到一起,連瘸腿的士兵也加快了腳步;到了地峽中部,他們同迦太基人的距離已經縮短。蠻族人的先頭部隊已經在迦太基人揚起的塵土裡行進。兩支軍隊越來越近,快要接觸了。可是馬勒加門、塔嘎斯特門和日神大城門都打開來了。布匿人的方陣分成三支隊伍開進這些城門,在門洞里擠作一團。不久隊伍就因為擠得太緊而無法前進了;槍矛在頭頂上相互碰擊,蠻族人的箭雨紛紛在城牆上迸濺。
迦太基人究竟要去哪裡?他們大概是受著飢餓的驅趕,由於不堪忍受這種痛苦,儘管虛弱無力,還是前來和他們交戰。可是他們向右拐丁:他們逃跑了!要追上他們,殲滅他們!蠻族人都衝上前去追趕他們。
清晨天光發亮的時候,在蠻族人的營寨邊上出現了一些士兵,他們用長槍挑著頭盔列隊而過,同雇傭兵打著招呼,問雇傭兵們有沒有什麼口信要帶回家鄉。
「誰擋住你了?」史本迪於斯嚷起來,「快點走吧!執政官要逃掉了!你怎麼搖搖晃晃像個醉漢似的瞅著我呀!」
號聲不響了。萬籟俱寂。史本迪於斯掀起了一塊石板,下到水裡,又將石板蓋上。
這位昔日的奴隸朝湖裡的紅鸛射箭,練了幾天。然後,在一個月色明亮的夜晚,他叫馬托在半夜點起一大堆麥秸,讓他的全體士兵大喊大叫,然後他帶上查爾薩斯沿著海灣朝突尼西亞方向走去。
迦太基人見到來了這麼多人正驚魂未定,忽又看到推羅人城市送來的攻城機械像怪獸又像樓房似地徑直朝著他們開來:六十輛弩車、八十門弩炮、三十門蝎子炮、五十架天平雲梯、十二根羊頭撞錘以及三個龐大的、能夠投射重達十五塔蘭的岩石的投石器。大群大群的人抓住這些攻城機械的下部推著它們,每前進一步它們都渾身震顫著,就這樣一直開到城牆前面。
希臘人用劍尖挖了一些墓穴。斯巴達人脫下紅色的斗篷包裹死者;雅典人把死者面朝日出的方向安葬下去;坎塔布連人把死人埋在一堆石頭下面;納扎蒙人用牛皮帶把死屍對摺綁著;加拉芒特人把屍體送到海灘上埋起來,讓他們永遠受到海浪的沖洗。可是拉丁民族的人都因未能將他們的骨灰收殮在骨灰罈里而感到遺憾;遊牧部落的人卻懷念炎熱的沙漠,死屍若埋在沙漠里就會變成木乃伊;克爾特人想念的則是在陰雨連綿、小島密布的海灣深處,用三塊未經雕琢的石頭壘成的墳墓。
可是第二天三更時分又來了一個送信的,比前一個更加氣喘吁吁、灰塵滿面。史本迪於斯從他手中搶過一卷寫滿腓尼基文字的紙莎草信紙。信中要求雇傭兵們不要泄氣,突尼西亞的勇士們即將大批前來增援他們。
這場戰爭起先使他遠離迦太基城,無法實施自己的計劃。自從他們回到迦太基城下,他又以為迦太基人猜到了他們的計謀。可是不久他們減少了引水渡槽上的哨兵。他們沒有太多的兵力來保衛城外的設施。
那匹高頭大馬在槍矛間賓士,撞翻了幾名蠻族土兵,它九*九*藏*書被自己的肚腸絆倒,隨即又暴跳著站起身來。就在他們躲閃著它,企圖攔住它,或者驚奇地看著它的當兒,迦太基人已經集合起來進了城門,巨大的城門在他們身後砰然關上。
火化柴堆的火光使躺在破盔爛甲上的死者沒有血色的面孔顯得更加慘白;一些人的眼淚引出了另一些人的眼淚,嗚咽聲變得越來越尖利,認屍和擁抱也越來越狂熱。女人們撲在屍首上面,嘴對著嘴,額頭對著額頭;在向墓穴里拋土的時候,要揍她們才能叫她們離開死者。他們塗黑面頰,割下頭髮,刺出血來灑在墓穴里,模仿死者臉上的傷口在自己臉上割出一些口子。在喧鬧的鐃鈸聲中爆發出一些吼聲。有幾個人扯下他們的護身符,往上面吐唾沫,垂死的人在血的泥淖中打滾,發瘋似地咬著自己的斷掌;四十三個年輕力壯的薩謨奈人像角鬥士一樣相互殺死。火化柴堆的木柴,很快就不夠了,火焰熄滅了,所有的位子都被佔據了;——他們叫喊得精疲力竭,站立不穩,於是就在死去的弟兄身邊沉沉睡去,想活下去的人滿腹憂慮,其他人卻恨不得一覺睡去不再醒來。
迦太基人在引水渡槽上部署了一些士兵,他們投擲起石頭、彈丸和檑木來。史本迪於斯勸告大家不可意氣用事。他們退回去安營紮寨,全都下定決心攻打迦太基城。
然後,他直起身子,神情高傲地環視天際,似乎在說:「這天下現在屬於我了!」蠻族人爆發出一片掌聲;迦太基終於明白了自己面臨的災難,絕望地嚎叫起來。於是他在渡槽頂上從一頭跑到另一頭,——像個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上獲勝的戰車馭手一樣,史本迪於斯無比自豪地舉起了雙臂。
他靠腳步計算著距離,來到了他發現有條斜的裂縫的地方。他不停地拚命幹了三個小時,直到天亮難得在上面石板的縫隙那裡透一口氣。他焦慮萬分,有二十次都以為自己要死在那裡了。最後,只聽得一聲脆響,一塊巨大的石頭在下面幾層橋拱上彈跳著掉下去,一直滾到底下,——剎那間一股瀑布、一整條河流從天而降,傾瀉到平地上。引水渡槽被攔腰截斷,泄漏無遺。對於迦太基,這意味著死亡;對於蠻族人,這意味著勝利。
緊接著史本迪於斯就被派遣出使伊博-扎里特,籌措糧草。那個推羅人城市當晚就把糧草運來了。狼吞虎咽地飽餐了一頓。然後,等他們體力恢復之後,就迅速收拾起劫后的行李和殘缺不全的武器;女人們都集中在隊伍中央。於是他們不顧在他們身後哭號的傷員,沿著海岸急速前進,就像一群狼漸漸遠去。
根據東倒西歪的柵欄可以辨認出各個營寨的形狀。長長的一堆黑色灰燼在利比亞人的營址上冒煙。翻騰得一塌糊塗的地面像大海一樣波浪起伏,而那些撕成碎片的帳篷則像是在礁石間若隱若現的船隻的模糊身影。鎧甲、長柄叉、軍號、木頭、鐵和青銅的碎片、麥粒、草料、衣服,在屍首中間散了一地;幾支快要熄滅的火箭東一處西一處地緊挨著一堆行李燃燒;有些地方的地面消失在許多盾牌之下;一具接一具的馬屍像一連串的小山;滿目都是斷腿、袢鞋、胳膊、鎖子甲,以及戴著軍盔的腦袋,下巴上還扣著帽帶,像皮球一樣滾著;一簇簇的頭髮掛在荊棘叢上;一些大象被開膛破肚,連同戰塔躺在血泊里,發出垂死的嘶喘;走路時總踩在粘稠的東西上;雖然沒有下過雨,卻有一些爛泥塘。
「啊!我們到了!我們來了!我逮住他們了!」
大家望見引水渡槽上面有個穿著撕破的褐色上衣的人。他在渡槽邊上俯身子,雙手叉腰,看著自己下面,似乎對自己的傑作感到驚訝。
忽然間大火衝天而起,軍號聲此起彼伏,巡邏的士兵以為雇傭兵攻城了,急忙朝迦太基方向奔去。
起先他們講述著執政官的種種優待,蠻族人聽著既看不起他們又嫉妒他們。後來,那些膽小鬼一聽見責備他們的話就發起火來,他們站得遠遠地將蠻族人的刀劍盔甲拿給他們看,謾罵著叫他們來拿回去,蠻族人彎腰去撿石頭,他們就逃走了,山頂上只看見標槍的槍尖露出於營柵之上。
他們不是迦太基附近的利比亞人,很久以來他們就構成了第三支部隊,那是些巴爾卡高原的遊牧部落,菲斯居斯海岬和戴爾內岬角的盜賊,以及法扎那和瑪爾瑪利克的強盜。他們穿越沙漠,喝水取自用駱駝骨砌成的鹹水井;扎埃斯人披著鴕鳥羽毛,駕著四馬二輪戰車駛來;加拉芒特人臉上矇著黑色面紗,坐在塗了顏色的良種牝馬後面;其餘的人有騎驢的、騎野驢的、騎斑馬的、騎水牛的;有些人拖著船形的屋頂,把全家以及神祗的偶像都帶來了。還有手腳都給溫泉水泡皺了的阿曼人;詛咒太陽的阿塔朗特人;笑著將死者埋葬在樹枝底下的特洛格羅迪特人;吃蝗蟲的醜陋的奧塞人;吃虱子的阿西瑪西德人;吃猴子的、渾身抹著硃砂的吉桑特人。
這樣橫七豎八的死屍,從上到下布滿了整個山坡。
漢諾只管封鎖住港口,並不冒險發動進攻。然而他說服了伊博-扎里特的法官們接納三百名士兵進城。隨後他朝葡萄岬駛去,繞一個大圈去包圍蠻族人。這樣的行動很不妥當,甚至是危險的。他的嫉妒心使他不願意去援助執政官,他逮捕哈米爾卡爾的密探,妨礙他的所有計劃,損害他的戰略部署。最後,哈米爾卡爾寫信給元老院要他們召回漢諾,於是漢九-九-藏-書諾回到了迦太基,對元老們在哈米爾卡爾面前低三下四,以及哈米爾卡爾的一意孤行發了一大通脾氣。因而,人們在抱有極大希望之後,又陷於一個更加可悲的處境之中,但是大家都盡量不去想它,甚至根本閉口不談。
他們朝著伊博-扎里特進軍,決心攻下這座城市,因為他們需要一座城市。
大家為拉丁民族的薩漠奈人、伊特魯立亞人、坎帕尼亞人、布呂錫奧人架起了四座火化柴堆。
最後,史本迪於斯決定實行他的計劃了。
這些書板是撒丁島上的希臘士兵寄來的,他們告誡他們在非洲的夥伴留心看管吉斯孔和其他俘虜。一位薩摩斯商人,名叫希波納克斯的,剛從迦太基回去,他告訴他們迦太基人正在密謀策劃讓這些俘虜逃跑。他們要蠻族人作好一切思想準備,因為共和國是強有力的。
這時,走在隊伍前面的馬托覺得看到天際一個高地的頂上有一點綠色的東西。接著地勢下降了,於是那些方尖碑、圓屋頂和房屋出現在他眼前:那正是迦太基!他倚在一棵樹上以免跌倒,他的心跳動得那麼厲害。
他們和史本迪於斯一樣都曾逃離戰場,儘管他們一個生性殘暴,另一個十分勇敢。他們說,誰能料到納哈伐斯的背叛、利比亞營盤的大火、天衣的被盜和哈米爾卡爾的突然襲擊,尤其是他的調動部署竟會迫使他們退到谷底,處於迦太基人的直接打擊之下?史本迪於斯矢口否認自己貪生怕死,堅持說是自己的腿跌斷了。
於是一種比失敗的屈辱更加沉重的痛苦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他們想到自己空有一身膽量,卻仍然不免失敗,不由得咬碎鋼牙,兩眼發直。
最後,三位首領和主帥一起商量現在應該採取什麼對策。
有一個士兵留了下來,在天幕底下顯出黑色的身影。月亮在他身後照著,他那龐大無比的身影投在遠處平地上就像一座方尖碑在移動。
這些屍首排成一長列一長列地仰面躺著,張著嘴巴,身邊放著他們的長矛;有些屍首橫七豎八地堆著,要找那些失蹤的人,常常得扒開一整堆屍體。然後,拿火把慢慢地挨個在他們臉上照過去。兇惡的兵器在他們身上造成了複雜的傷口。他們的額頭垂下一些暗綠色的皮肉碎片,他們被斬成了一段段,壓出了骨髓,勒得青一塊紫一塊,或者被象牙挑開一個大洞。儘管他們幾乎是同時死去的,他們屍體的腐敗程度卻各不相同。北方人渾身青腫,而筋骨發達的非洲人卻像熏肉一樣,已經變幹了。從雇傭兵手上刺著的花紋可以辨別出他們的來歷:安條克的老兵刺老鷹;在埃及當過兵的刺狒狒腦袋;在亞洲王公們的軍隊里服過役的刺斧子、石榴、鐵鎚;在希臘諸城邦共和國服過役的刺城堡的側影或是執政官的名字;有些人的胳膊上則刺滿了具有象徵意味的花紋,與舊疤新傷混雜在一起。
另一些士兵走攏過來,蠻族人認出了幾個原來的戰友。
「如果他只是受傷,我們會聽見他叫喚的!」史本迪於斯說。於是他飛快地一層一層地攀了上去,就像上一次那樣,用一根繩索和鐵鉤幫忙。等他爬到上面屍首的旁邊,就把繩子垂下去。那巴利阿里人把一隻十字鎬和一柄槌子系在繩子上面,就回去了。
那個拿著鐮刀的人走到吉斯孔跟前,抓住他的腦袋,擱在自己膝蓋上,飛快地鋸起來。腦袋掉了下來,兩股鮮血在塵土中衝出了一個窟窿。查爾薩斯撲到那顆腦袋上,然後比豹子還要輕捷地奔向迦太基人的營盤。
他立即遣回納哈伐斯,讓他去守住他王國的疆界。他自己則決定回到迦太基補充兵員,重新開戰。
武器混雜的程度也不亞於民族和服飾混雜的程度。各種殺人武器全都帶去了,從木製匕首、石斧和象牙三叉戟,一直到用某種薄而柔韌的銅片打制而成的、鋸子一般帶齒的長劍。他們擺弄著大刀(那種大刀有幾個像羚羊角一樣的刀尖)、系在繩子末端的砍刀、三角鐵、大棒或錐子。旁都河畔的衣索比亞人在頭髮問藏著小毒器,有些人的囊中帶著石子,還有些人赤手空拳,牙齒咬得格格直響。
史本迪於斯的計謀起初並沒有獲得他所期望的成功。發生新的禍事的說法,遠遠沒有激起雇傭兵們的憤怒,反倒引起了他們的恐懼;他們想起哈米爾卡爾不久前在他們中間散布的警告,都覺得又將出現一件無法預料的、極其可怕的事情。他們一整夜都在提心弔膽,好些人甚至扔掉了武器,以便在執政官到來時得到憐憫寬恕。
大家早就以為他完蛋了,因此在聽到他的捷報時都驚呆甚至害怕起來。天衣失而復得的消息,也含糊其辭地向大家宣布了,這使哈米爾卡爾的勝利更加近乎奇迹。這樣,眾神和迦太基的力量似乎全都屬於他了。
伊博-扎里特對他的要求根本不加理會,也不理會蠻族人要求;可是每天早晨,居民們都用籃子給他們縋下食物來,並且從城樓里向他們喊話,對於不能滿足共和國的要求表示歉意,並墾求他們離開伊博-扎里特。他們還給停泊在海上的迦太基人打信號,表達了同樣的請求。
隨後,在阿里安娜山方向出現了西部的民族努米底亞人。歸納哈伐斯管轄的只有瑪西里亞部族的人;況且習俗允許他們在形勢不利時拋棄自己的國王,因此他們都集中在澤納河邊,等哈米爾卡爾一撤退,他們就越過了澤納河。當先賓士而來的是瑪爾都-巴爾和加拉福的所有獵人,他們披著獅子皮,用槍桿驅趕著瘦小的長鬃馬;接著徒步過來的是身穿蛇皮甲胄的熱蒂利人;然後是戴著用蠟和樹膠製成的高冠的法魯斯人;還有高納人、馬卡爾人、蒂雅巴爾人,每人手裡執著兩支標槍,一面河馬皮的圓盾。他們在地下墓場下方,瀉湖邊的最初幾個水窪那裡停了下來。九-九-藏-書
於是他用左腳的腳趾抵住弓的下端,使足力氣拉開弓來,瞄準以後,箭飛了出去。
於是四名因胸膛寬闊而被選中的傳令兵,帶著大喇叭走近敵營,他們通過青銅號筒宣布,從今以後在迦太基人和蠻族人之間再也不講信義、憐憫、神祗,他們事先就拒絕任何談判,談判代表將一律砍手逐回。
而後大家想起了吉斯孔。哪裡也看不到他,大家都焦急不安起來。他們想要確知並參与他的死亡。最後,三個薩謨奈牧人在離馬托原先的帳篷十五步遠的地方發現了他。他們根據他的長鬍子認出了他,於是把其他人都叫了過來。
海峽如今被人流淹沒了,在這個狹長的地帶上,帳篷就像大水中的房舍,一直延伸到蠻族雇傭兵的戰線那兒。雇傭兵的陣線刀槍鐵甲閃閃發光,對稱地分佈在引水渡槽的兩側。
所有這些人都在海邊排成一長列隊伍。然後他們像大風捲起的砂石一樣迅猛前進。到了海峽中部他們停了下來,因為駐紮在他們前面,靠近城牆的雇傭兵們不願意挪動位置。
似乎這還不夠倒霉,大家又得知撒丁島上的雇傭兵把他們的將軍釘上了十字架。佔據了島上的各處要塞,到處屠殺迦南種族的人。羅馬人威脅迦太基共和國,如不繳納一千二百塔蘭並割讓撒丁全島,則將立即開戰。羅馬人已經同意與蠻族人結盟,並給他們派去若干載有麵粉和干肉的平底船。迦太基人追擊這些船隻,俘獲了五百人;可是三天以後從比扎塞納出發給迦太基運送糧食的一支船隊,卻遇到風暴沉沒了。顯然眾神也宣布反對迦太基了。
他們同時想起一個念頭來,於是一窩蜂地朝著迦太基俘虜撲去。執政官的士兵們出於偶然沒能發現這些囚徒。由於執政官撤離了戰場,他們只好仍然留在那個深坑裡。
一陣大喊大叫響了起來,隨後是長時間的靜寂。那是為了召回亡靈。喊叫一陣一陣地、有固定間歇地響起,經久不息。
可是站在後面的人卻在議論紛紛,相互推讓。結果一個加拉芒特人穿過人群走出來,手裡揮舞著一把鐮刀;大家都懂得他的意圖,他們的臉漲紅了,感到羞恥,於是大聲吼道:「對!對!」
他們到了頭幾個橋拱那裡就筆直向引水渡槽走去,那是一片開闊地帶,他們匍匐著一直爬到橋柱下面。
然而在地下墓場那邊有一段城牆塌陷了,——在漆黑的夜晚,透過斷開的城垣,可以瞥見馬勒加那些破舊小屋裡的燈火。這些小屋在某些地方甚至高於城牆。被馬托趕走的雇傭兵的女人和她們的新丈夫就住在那裡。見到她們,他們的心再也忍受不了。她們在遠處揮舞著自己的披巾;後來就乘著夜色前來在城牆豁口和士兵們說話,於是有天早上元老院聽說這些女人全都逃走了。有些是從豁口爬出去的,另一些膽子大的則是用繩子縋下去的。
這位昔日的奴隸在大腿上綁了兩截槍桿,一瘸一拐的,一副可憐相,還不停地叫著苦。
突然,史本迪於斯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
「把這玩藝兒拿掉吧。」馬托對他說:「我知道你是勇敢的!」眾神的不公使他心灰意冷,再也沒有餘力去對別人發火了。
雇傭兵們把他們排在一個地勢平坦的地方,哨兵們在他們周圍站成一個圈子,然後讓婦女們分成三四十人一批輪流進去。為了充分利用限定給她們的那一點點時間,她們從一個囚徒面前奔到另一個囚徒面前,拿不定主意,心臟突突直跳。然後她們彎下腰來,掄起胳膊狠揍那些慘不忍睹的身軀,就像洗衣服時捶打衣服一樣。她們叫著亡夫的名字,用指甲抓破他們的皮肉,用插在她們髮髻上的長針刺瞎他們的眼睛。接著,男人們進來了,他們從腳到頭地折磨那些囚徒,齊腳踝砍掉他們的雙腳,在額頭上揭下一圈頭皮戴在自己頭上。那些吃不潔食物的人想出來的辦法更是殘忍,他們在囚徒的傷口上撒灰、澆醋、塞進陶器的碎渣,把傷口弄得不成樣子;其餘的人還等在他們身後;鮮血流淌下來,他們就像圍著熱氣騰騰的釀酒桶的葡萄農看見新酒流出來時那樣興高采烈。
這期間馬托一直坐在地上,就在戰鬥結束時他所處的位置,雙肘撐在膝上,兩手捧住腦袋,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不想。
漢諾接受了這支軍隊的指揮權,但他把軍隊交給他的副手馬格達桑,自己帶領登陸部隊由水路進發,因為他已經不能承受轎子的顛簸。他的麻風病蝕掉了他的嘴唇和鼻翼,在他臉上挖了個大窟窿,十步開外就能看到他的嗓子眼。他知道自己丑陋不堪,便像女人一樣在自己頭上蒙了一塊面紗。
接連不斷的浪頭搖撼著這一片人海。像船舶一樣渾身抹著柏油的單峰駱駝把那些背著孩子的女人掀翻下來。筐籃里的食品撒了一地,人們走路的時候腳下踩著鹽塊、樹膠塊、爛椰棗、印度核桃;——有時候,在抹著硃砂的乳|房上,會用細繩掛著一顆君王難以尋覓的鑽石,一顆幾乎在神話里才有的、足以購買整個帝國的寶石。大多數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們著了魔似地受好奇心驅使而來,有些遊牧部落的人從來沒有見到過城市,城牆的陰影使他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