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些慷慨激昂攻擊我的瘋子白以為闡明了荒誕不經的原因。為了徹底擊敗他們，我編寫了一些小詩，小詩如此妙趣橫生，磨房、酒肆、港口裡人人都能倒背如流。
震動使他微微睜開雙眼，他瞥見月亮的清輝映照出波光粼粼的尼羅河，宛若一條巨蛇躺在沙漠里，這一切又使他進入了幻覺。他似乎並沒有離開奧菲派信徒，他們圍著他，呼喚他，他們搬運行李往港口方向走下去。安東尼和他們一起上了船。
安東尼
後來，可恥的以色列的上帝便藉助那些玩意兒創造了人。
於是大家商議提出辦法。
無足快步如飛的，無手而攫取自如的！
搖擺著身子呼應道：
他的靈魂是以掃的靈魂！他患了柏勒洛豐症。他的母親，那個化妝品販子，在收割小麥的一天夜裡，在玉米垛上與羅馬士兵龐特努斯野合。
像木乃伊一般乾癟，兩眼無神，白眉毛。他們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異教徒們
提阿多圖派信徒
往不往山裡逃可取決於我！
受神靈啟示的教友
啊！不！不！我想象的恰恰相反，他一定具有超人的美。
我們一叫他，他自己就會顯現！是時候了！來吧！
接著，他身邊出現了一座監獄的拱門。他面前的鐵欄在藍色背景上畫出一條條黑線。陰影里，他左右都有人在哭著祈禱，旁邊的人正在鼓勵、安慰他們。
頓足，手指喀嗒作響，搖頭，隨著鑼聲和尖利的笛聲狂熱地急誦著：
是你！就是你！
你們真該救援我才是！有些宗教團體就曾設法逃脫懲罰。你們當中不少人就搞到過這類文書，文書謊稱你們已祭過偶像了。
老伊便尼派信徒
搗碎果實！攪渾泉水！淹死兒童！搶劫飽食終日享盡榮華富貴的人！揍那些對驢衣、狗食、鳥巢眼紅的窮鬼！這些傢伙看見別人不像他那樣受罪便氣忿難平！
他瞧見對面那個小間的鐵欄後面有一頭雄獅走來走去，隨後是一排便鞋、赤腿和大紅的流蘇。更遠些的地方，勻稱地圍坐著一圈圈的人。從環繞競技場的低處，越往上圈子越大，直到最高處。那裡豎著一個個桅杆，撐著用繩扯在空中的青紫色布篷。由中心往四周輻射的階梯等距離地隔開了這些石頭砌的圓圈。圓圈上已座無虛席，觀眾有騎士、議員、士兵、平民；有供奉女火神的貞女，也有娼妓。他們或穿毛呢斗篷，戴絲綢手帶或穿淺褐色長袍，或戴珠寶枝狀飾品，或插羽翎，有的還握著高級執法宮的束棒。人群熙熙攘攘，吵吵鬧鬧，一片紛亂、狂熱，像氣泡翻騰的酒桶，使安東尼暈頭轉向。競技場中央的祭壇上擺了一個香爐。原來他周圍的人都是些判給牲畜吞食的基督教徒。男人穿著薩圖恩大祭司長的紅袍，女人戴著刻瑞斯的頭帶。他們的朋友正在瓜分他們的衣服殘片和戒指。這些人說，探監也得花大量的銀錢。那又何妨！他們決心待到最後一刻。九-九-藏-書
塞林圖派信徒
巴西里得
索菲亞憐惜他，用自己一部分靈魂助他獲得了生氣。
我們當時和他同歲，我們住同一條街。他用黏土捏小鳥，不怕刀口鋒利。他幫父親幹活，幫母親繞毛線並染色。後來他去埃及旅行，從那裡帶回重要的秘方。他來找尋吃蝗蟲的人時，我們正在耶利哥，他倆低聲交談，誰也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不過，自那以後，他在加利利有了名氣，有關他的奇聞比比皆是。
只有殉道能拯救靈魂，我們自願殉道。我們用鉗子揭去頭皮，我們把四肢擺在犁頭下，我們跳進火爐！
她微微解開外套。
該隱派信徒
安東尼
一位老者獻出一塊草皮，籃子隨即翻騰起來，綠波起伏，鮮花墜落——露出一個巨蟒的頭。
耶穌的名字重又震響其間。
他隨後又自言自語道：
短暫的一瞬逝去了。
我們的殉道者比你那些殉道者受的折磨更多。我們的祈禱更加艱難，我們愛的衝動更為高尚。我們也和你們一樣長久地神往。
來！來！來！從你的洞穴里出來！
瓦倫廷
安東尼
啊！我應該像奚普利安一樣行事，我會回來的；到第二次，我當然更有力量。
然而並沒有神的啟示！沒有證據！
廊柱像樹榦一樣左右搖晃，掛在那群異教徒脖子上的護身符畫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火光四射的線條。廟堂里的群星閃閃爍爍，人群來來往往，人頭像一個個翻滾咆哮的浪濤，連四周的牆壁也似乎往外移動了。
身穿基督教執事制服。
一個女人從加波克拉派信徒群中走出來。
夏娃的福音！
唉聲嘆氣地：
馬可派信徒
嘴唇貼著蟒皮，把麵包從它嘴裏拉出來。
一個教友說：「士兵會抓住你，」
塞特派信徒
信徒
安提阿主教大會的結論恰恰相反。
受神靈啟示的教友
亞歷山大城的彼得主教不是規定了屈服於肉刑的人該做些什麼嗎？
全體教友
一些男人蹲在地上，用大氅遮住面孔，不時像狗一樣悶聲悶氣地叫幾聲。女人們正在打瞌睡，她們把托住頭的手臂放在膝上，面紗把臉遮得嚴嚴實實，活像順牆根擺放的一堆堆舊衣裳。她們身邊是一群半裸的小孩，滿https://read.99csw.com身虱子，獃獃地看著點燃的燈。大家都無所事事地等待著什麼。
紅須，皮膚上布滿麻風斑點。他走近安東尼，惡狠狠地嘲笑他：
於是大家揮動紙卷、小木片、小塊的皮革、一條條的布，爭先恐後地往前擠：
然而
然而，除了一個長發的弗里吉亞教徒高舉雙臂外，其餘的受難者都顯得神態悲戚，一個老人在長凳上啜泣，一個站著的青年正在低頭冥想。
他表面像人，佯裝受難！
是上帝的延伸！
我贊成聖父聖子完全相同。
它沿著麵包邊緣緩緩蠕動。猶如一個圓圈圍住一動不動的圓盤旋轉，隨後便展開，伸長了。它巨大，沉重。為了不讓它觸地，男人們把它捧在胸前，女人把它頂在頭上，小孩把它抱在手臂里。它的尾巴從牆洞里伸出，沒完沒了地直伸到海底。它的環節全部散開，充塞大廳，把安東尼堵在廳里。
餘下的人也在自己的位子上站定，排列成平行的三行。
禁戒派
上帝見「人」變得如此英俊，盛怒之下，將他監禁在自己的王國里，禁止他接近智慧之樹。
海港的氣味在溫暖的空氣里和燈煙融合，燈芯劈劈啪啪即將熄滅。長串的蚊子在空中打轉。安東尼焦慮已極，直喘粗氣，彷彿他被包圍在極其恐怖的氣氛里。某種罪惡引起的驚慌似乎接近尾聲了。
該撒利亞的優西比烏
最初由摩西把你舉起，後來被希西家砸碎，最後由彌賽亞修復。他在洗禮水波里把你吸進去，你卻在橄欖園里離開了他，於是他感到衰弱萬分。
來！來！來！從洞穴里出來！
安東尼
老人
奇利-埃勒依松！
我只保存了耶穌基督的像。
安東尼嚇得暈了過去，他跌在茅廬門前的碎木片上，從他手上滑下的火炬徐徐燃燒著。
他將復活！
是索菲亞又一次援救了他！她打發蛇轉彎抹角地引他抗拒了仇恨的律法。
我們認識他，我們這些人全認識他！
塞林圖
撒伯里烏
那是悔過的阿沙拉莫特的丈夫。
巴爾古夫預言！
聖師，巫師，主教，執事們，人和幽靈們，你們往後退，都往後退！你們全是些騙子！
他隨後又想到自己本應活著的數不清的日子，想到他再也領略不到的歡樂，便往祭壇那邊望過去。
有人尖聲叫賣西瓜、水、冰凍飲料以及草編的坐墊。還不時傳來鼓掌聲。他聽見有人在他頭頂上走動。
一想起自己的小花園他就動情，於是他往祭壇望去。
低聲：
奇利-埃勒依松！
曲折如江河，滾圓如太九九藏書陽。漆黑里閃著金點，宛如繁星裝點的蒼穹！像葡萄藤盤根錯節，像臟腑盤旋纏繞。
於是「人」便躺到污泥上，醜惡，虛弱，畸形，毫無思想。
於是，「人」品嘗了智慧之果，領悟了天道。
阿里烏
阿斯托法約斯、阿拉約斯、撒巴俄特、阿特乃、埃洛伊、伊阿奧！
他們閉上嘴，不說話了。
他住在太陽里！
你想看嗎？
於是全體異教徒把捧頭哭泣的安東尼圍起來。
美多迪烏
噢！還有呢？往下說吧！說吧！他長相如何？
聖父和聖子乃是一個上帝的兩種形式。
他指著那些圓形浮雕像：
是麥基洗德！
非生殖產生的！食土者！你永葆青春！你明察秋毫！你在埃比多爾受崇奉，為人類行善！你治愈了托勒密王、摩西的士兵和米諾斯之子格勞科斯！
適才在十字路口拐角的密涅瓦女神像前，他不願捐款。這時他注視著教友們，眼神彷彿在說：
有力地：
無非是一個人而已！
奇利-埃勒依松！
他問：
德爾圖良
靈魂不期而至論！
受神靈啟示的教友
塞林圖派信徒
受神靈啟示的教友
卡里克斯特教皇
於是，給他帶路的人(是希拉瑞昂嗎？他不知道)和另一個人耳語：「我主即將來臨。」他們被引進一間天花板很低也無傢具的房屋，
俄得派信徒朝魔鬼射箭，柯利瑞德派信徒把藍色面紗扔向樓板，阿希得派信徒對著一隻羊皮袋匍匐跪拜，馬西昂派信徒用油給死人行洗禮。在阿佩爾派信徒旁邊，一個女人為了說明她的想法，給他們看一隻瓶里的圓麵包；另一個女人在桑卜色派信徒間像分發聖餐麵餅似的撒著鞋上的塵土。在撒滿玫瑰花的馬可派信徒的床上，一對戀人緊緊抱在一起。希爾孔塞利派信徒互相掐著脖子，瓦雷斯派信徒嘶啞著嗓子喘粗氣。巴爾德薩納引吭高歌，加波克拉翩翩起舞，馬西彌拉和柏利西拉大聲呻|吟，而那位加巴道西的假女先知卻光著身子雙臂靠在一頭雄獅身上。她揮舞著三個火炬，尖叫著宣告那可怕的禱詞。read.99csw.com
然而，什麼也沒有出來。
他順著漆黑的樓梯往上攀登，走了許多級以後才來到一扇門前。
為什麼？他怎麼啦？
馬色林娜
然而雅布達勞特為了復讎，把「人」連同蛇推進了物質！
猛然一抬頭，默默盯住他們，然後徑直朝他們走去：
面貌兇狠，惹人嫌惡；因為他背負著天下所有的罪孽、痛苦和醜惡。
重複說：
他首先體現在亞當體內，然後在人體內。
男青年
哦！我這麼大年紀受這份罪是太苦了！我病殘的身體多麼虛弱！不過，我本來也許可以活到明年冬天的！
阿里烏
安東尼感到一隻手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帶走。
安東尼掙扎著逃出他們包圍，於是他瞥見在布滿陰影的角落裡
這時，一個驟然受神靈啟示的教友在圓柱前站定。那裡放著一個裝滿茴香和馬兜鈴的籃子，籃上放了一塊麵包。
瓦倫廷派信徒
來！來！來！從你的洞穴里出來！
撒摩沙塔的保羅
外面似乎有人群的嘈雜聲，那裡的景色也像夏日一般明麗。
他們低聲談著各自的家庭，或互相介紹治病的良方。迫害太嚴重了，不少人準備黎明時分乘船遠去。欺騙不信教的人可真不難。「這些蠢人竟相信我們對『克努菲斯』五體投地！」
我們認識他，我們這些人全認識他，認識這個木匠的兒子！
突然響起一陣有力而深沉的長嘯，好像渡槽的水聲。
多馬的福音！
摩尼
海爾摩然納
他是從受洗那天才成上帝的！
馬西昂派信徒
不可能——他不是肉身！
全體教友
他曾三拳兩腳攪亂了阿波羅的一次祭辰，他喃喃道：九_九_藏_書
聖子之光在茫茫黑夜中降臨，那裡響起一聲猛烈的吶喊，彷彿是光明在召喚。
你纏住十字架，而且高過他的頭，你的口涎流在他的荊棘冠上，眼看他死去。因為你不是耶穌，你，你是第二位的聖子！你是基督！
打開一卷文書，文書上橫七豎八地蓋了些圓筒形狀的東西。他開口說道：
全體
安東尼在安慰難友的人群中看見一個禿頂的男人，此人身穿黑色長衫，相貌似曾相識。他正在和受難者議論人世的空虛和天堂的幸福。安東尼不覺為愛的激|情而心蕩神馳了。他祈望有機會為救世主獻出生命，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是否屬於這些殉教者的行列。
奇利-埃勒依松！
安東尼
在帕尼雅得，的確有他一座石頭雕像，立在朝向一間小破房的亂草堆里，據說是害血漏病的女人樹立的。不過年深日久，面部已經損蝕，雨水也毀壞了銘文。
安西耳城的馬爾塞魯
是挪亞之子閃！
天主的福音！
首先使他吃驚的是他對面那隻長長的血紅色蛹殼，上面還有個光芒四射的人頭，周圍寫著希臘字「克努菲斯」。蛹殼下面是帶底座的圓柱。房屋其餘的內壁掛著光滑的鐵盾圓形浮雕像，上面刻著獸頭，有牛頭、獅頭、鷹頭、狗頭、驢頭等。
這不是希伯來人的福音書嗎！
一個聲音
唱歌的是些平民百姓，他們用手打著拍子，他們當中有
他們抖抖索索地重複說道：
受神靈啟示的教友
全體教友
全體教友
廢除洗禮！廢除聖體聖事！廢除婚姻！全部進地獄！
一個猶太人
與此同時，在一片喧嘩聲中響起了歌聲和笑聲。
第二位的聖子究竟是什麼？……耶穌又是怎麼回事？
阿波利拿里主義者
絕不是如此！聖子並不與聖父共同永生，也不和聖父同體，否則，他不會說：「聖父，請把聖餐杯拿開！你為何說我好？惟有上帝好！我去見我的上帝，去見你們的上帝！」還有一些話證明聖子是造物。此外，他所有的名字都證明了他造物的身分：羔羊、牧羊人、泉水、智慧、人之子、先知、光明大道、基石！
於是大聖堂里掀起一片怒潮。
從前，我在羅馬一個小教堂里擔任助祭，我給信徒們看聖保羅、荷馬、畢達哥拉斯和耶穌基督的銀像。
猶大的福音！
這些圖像下面都掛著泥制的燈，射出閃閃爍爍的光。安東尼從牆孔望出去，看見遠處月色溶溶，波光粼粼，他還聽見波浪輕微而有規律的拍擊聲和船身與碼頭石塊之間的低沉撞擊聲。
我們這些聖人，為了加速世界末日的來臨，我們下毒，我們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