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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那匹老馬被孔雀嚇得尥蹶子,弄斷了一根晾繩,腿被繩子絆住,猛地拖住晾曬的衣服在三個院子里奔跑。
正是四月初,花團錦簇的蘋果樹成行地把白色和粉紅色的花簇伸進那三間破房;藍緞一般的天空萬里無雲,院子里拉上了一根根晾衣繩,上面晾著用木夾子豎夾著的桌布、床單和餐巾。古依大爹正撩起晾曬的東西走過去時,他們突然遇上了波爾丹太太。她光著頭,穿一件短上衣,瑪麗亞娜正把抱著的幾捆內衣褲遞給她。
布拉克旺很希望知道兩位先生對他的孩子有什麼看法,便請他們摸摸兒子的顱骨。澤菲蘭額上的皮膚看上去有些發緊;鼻子細長,鼻頭很軟,整個鼻子斜斜地插在他那緊閉的嘴唇之上;尖下巴,難以捉摸的眼神,右肩過高。
「如果說她墮落了,那可不是她念書的過錯。」
「他濫用自己的權力,這很不好。」「為什麼不好?」
「她很可愛,是嗎?」
「這些該死的倒霉蛋!他們來時我正要去遛馬呢。」
關於希臘:有「我們將在暗中戰鬥」;有嫉賢妒能的人放逐亞里斯提德斯;還有亞歷山大相信他的醫生。關於羅馬:有卡皮托利山丘的鵝;色沃拉的三腳鼎;雷古盧斯的墳墓。就美洲而言,瓜提莫贊的玫瑰床值得注意。至於法國,有蘇瓦松建築柱頂的盆飾、聖路易的橡樹、貞德之死、貝恩人的燉雞,真是不勝枚舉,還不算《輪到奧弗涅的我了!》和《復讎者》的遇險。
當登記處的人通知他們付清罰款時,他們的怒氣簡直無邊無際了。布瓦爾攻擊登記處損害財產所有權。
錢從哪兒來的?當然,是偷來的!而且是趁他們作工程巡迴旅行時乾的。然而要還錢還得認識丟錢的人,如果尋找並要求丟錢的人收回錢幣,他們會顯得是維克托的同謀。
「這不可能!真是你們嗎?」
於是,他叫維克托罪犯,想叫他閱讀提索的書以醫治他的毛病。布瓦爾卻認為這個傑作的害處比用處大。激發他詩一般的感情恐怕更為有益;埃梅·馬爾丹曾報道,一位母親遇到這種情況,給她的兒子借了一本《新愛洛伊絲》。為了無愧於愛情,那青年很快走上了追求德操的道路。
「是這樣!他們只顧切薄片,根本不考慮各部位之間的銜接。」
(福樓拜的手稿到此為止。)
「你們,是無賴!」索萊爾回嘴。
作品有些陳舊。至於小說,康龐夫人主張全面禁止,因為小說的筆觸過分樂觀。
「你這麼想?會有人看見我們走進那些地方!」
「怎麼說?」
寡婦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一聲長嘆彷彿表達了她一生中積下的悲傷。
有一天,他們在進行這樣的散步時,突然聽見孔雀的叫聲,他們抬眼朝一面牆上望過去,乍一看,並沒有看出那是他們從前的農莊。穀倉已蓋上了石板瓦房頂,柵欄也修葺一新,周圍的小路都鋪上了石子。古依大爹露面了:
小偷、謀殺犯、姦夫淫|婦都可以把他們的罪行歸咎於他們腦袋上的凸塊。
「那是因為他們解剖得很糟!」佩庫歇接過話茬。
那難看得嚇人的畜生一直嘶叫著,它跳進爐膛,沒了蹤影,隨後又掉到爐灰里,再也不動了。
「法律剝奪了您的風趣!」佩庫歇駁他,「治安法官可以無限期坐堂審判案件,最高法院的法官有資格干到七十五歲,一審法官則只能幹到七十歲。」
維克托對他的講解一竅不通。他以為地球繞著一根長軸旋轉,以為赤道是一個緊箍著地球圓周的環。
布瓦爾認為,他講的這一切都沒有把益處的定義說清楚。
「干你們的去吧,兩個滑稽演員!別想來教訓我們!」
維克托對美食情有獨鍾,便給他介紹菜名;他很快就能流利地閱讀《法國廚師》了。維克托琳娜愛俏,她如果想得到一件裙衫而給女裁縫寫一封信,她就可以獲得這件裙衫。過了不到三個星期,她竟完成了這個奇迹。那是在遷就孩子們的缺點,是非常有害的方法,但這方法卻成功了。
他早已捧住她的手,她也讓自己的手留在他手裡。
布瓦爾和佩庫歇走在回家的路上時,突然看見布拉克旺在他們前面一百步遠的地方,他兒子澤菲蘭站在他旁邊,正用胳膊肘當盾牌躲避他父親扇來的耳光。
這一點孩子們完全理解。
布瓦爾坐到地上,挨著波爾丹太太。
布瓦爾和佩庫歇儘管對他那目空一切的腔調感到不快,仍舊讓了步,答應了他要求的一切。
他們信步來到頂樓,那裡有一個火災用的水泵,還有好幾面國旗,在一個角落裡就地堆放著別的石膏半身雕像:其中有沒戴皇冠的大拿破崙、燕尾服上綴有肩章的路易十八、從下垂的下嘴唇一望便知的查理十世、彎眉毛,頭髮成金字塔形的路易—菲力浦;屋頂的斜面已觸到菲力浦的後頸。所有的雕像都被蒼蠅和灰塵弄得很臟,這情景挫傷了布瓦爾和佩庫歇的士氣。他們回到大廳時,感到各級政府實在可憐。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給他們送來一張去違警罪法庭應審的傳票,他們可能以辱罵林警罪被判一百法郎損害賠償,「除了檢察署的訴願,鑒於他們業已違章,還必須負擔費用共六法郎七十五生丁。執達員梯也瑟蘭」。
佩庫歇卻有不同的想法,維克托已開始讓他感到憂慮。
他這是想起了某本書上的一句話。
他們對專區區長,對省長,對省參議員,乃至對國家行政法院都不屑一顧。行政司法權乃是極端殘酷的畸形兒,因為行政部門恩威並施,管理它的官員並不公正。總之,他們變得令人不舒服,鎮里的頭面人物囑咐貝爾冉勃再別接待這兩個傢伙。
「孩子們讀了神話故事就會夢想住鑽石宮殿,」佩庫歇說,「文學開發智力,但也激發強烈慾望。」
兩個學生在桌子的兩端抄寫字帖,但坐相很糟糕。必須糾正他們,一糾正,他們的課本便一頁一頁掉在地上,他們的羽毛筆也裂開了,墨水也打翻在地。
他按時收到她付的年金,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也不再怪罪她了。
老農回嘴說:
他們倒不想讓維克托成為作家,但讓他學會潦潦草草寫封信總該容易些。然而有一種考慮使他們裹足不前:書信體是學不來的,這樣的體裁只屬於女人。
「而我,為了讓他變得誠實,還給他講過卡爾圖什的傳記。」
羅米什是在各農莊之間走街串巷的補衣裁縫。他們讓他在家裡呆過半個月。
第二,對別人的義務,即對人永遠忠實、溫厚,甚至親如手足,因為人類是一個大家庭。有些事往往使我們自己滿意,但卻損害我們的同胞。利益不同於益處,因為益處是不會自動減少的。
有天晚上,他們經過德·法威日公爵的一片樹林,來到索萊爾的家門前。索萊爾正在路邊向三個傢伙指手畫腳。
他們開始為偷獵辯護:首先,誰都知道,家兔啃食秧苗,野兔糟踐糧食,也許只有山鷸……
索萊爾指著一個銅絲活結,活結拴在一條絲繩上,一個磚頭壓著絲繩,這就是所謂的套索,他當時發現補鞋匠正在安置套索。
他們周圍的床單像床帳一樣把他們關在裏面。
他隨即轉身回去叫醒佩庫歇,一句話便把一切告訴了他。
「我當時踩在上面,我甚至想方設法把它踩碎。」
「這倒可能!」古隆說。
而且洛克這麼說也許有他的道理:「音樂促使人們進入極為放蕩的圈子,所以寧可從事別的事業。」
鎮長缺席;另一位副手馬雷斯科先生全身心撲在他的事務所工作上,幾乎無暇顧及演講會的事;這一來,鎮上宣讀公告的鼓手只好宣布會議將在下個星期天的三點舉行。
「您是個粗野的傢伙!」佩庫歇說。
「您倆是證人,對嗎?」
那是迪姆舍爾送給他的紀念品!他是從巴黎帶到沙維尼奧爾來的,他為此憤怒得舉起了雙臂。維克托卻笑起來!「好朋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巴掌打到他頭上,打得他滾到套房的盡裡頭。接著,氣得哆哆嗦嗦的佩庫歇去找布瓦爾訴苦。布瓦爾責備他說:
他們搞到土地測鏈、測角器、水準儀和指南針后,便開始了其他方面的研究。
佩庫歇在博物館的牆上釘了一個表格作為示範,每天都要記下孩子們的行為,晚上加以評論,第二天再重看一遍。一切都按鐘聲完成。他們要像杜邦·德·訥穆爾那樣,先運用慈父的指令,然後再運用軍人的指令,嚴禁稱「你」。
教他們語言是否合適?可那位康布雷的天鵝卻硬說:「西班牙語和義大利語只有助於閱讀有害的作品。」他們認為這樣的理由似乎很愚蠢。不過維克托琳娜並不需要學習那兩種民族語言,而英語的用途卻更廣泛。佩庫歇學了英語的規則便煞有介事地示範講解th的發音。https://read.99csw.com
「父親的權威是不容置疑的!」
「太好了!」布瓦爾大聲說。
不過她允許大家閱讀《克拉麗絲·哈洛》和奧佩小姐寫的《一家之主》,奧佩小姐是誰?
他們在那裡見到了索萊爾和鄉警,一個手臂上戴著徽章,另一個戴著軍帽。大約有十二個人在閑聊,他們被指控疏於打掃,或放養野狗,或小推車上缺車燈,或彌撒期間酒館照常營業。
三年來發生了多少事情呀,其中就有他老伴的去世!說到他自己,他一直壯得像棵橡樹。
布瓦爾後來只好單獨去那裡,他用抨擊鎮長的挖苦話逗樂幾個老闆;自那以後,他經常去小酒店。
維克托認識字母,但拼不成音節。他念得含糊不清,又突然停下,看上去像個傻瓜。維克托琳娜提一些問題。為什麼ch在ordlestre里的發音是q,而在archeologique里的發音是k?有時應當將兩個母音連起來讀,有時又得分開讀。這一切不一定都正確。她感到氣憤。
「啊!多麼失望!」
他不得已而轉向法國國王的分類名字。但維克托不了解國王們的生卒年月日,仍然忘得一乾二淨。然而,如果說迪姆舍爾的記憶術連他們倆都感到不夠用,對維克托又意味著什麼呢!結論是:必須多讀書才能學歷史。孩子也許得讀書。
維克托琳娜就因為自己的強烈慾望而被教理入門課的老師打發回來了。有人在無意中發現她擁抱公證人的兒子,雷娜可從不開玩笑:她那大筒帽下的面孔永遠是很正經的。這樣的醜事之後,怎能再留下如此墮落的姑娘聽課呢?
「這會兒不行,」波爾丹太太說,「我太熱了。」
布拉克旺覺得丟人,臉紅了。
「原諒我!咱們還跟過去一樣!願意嗎?」
她從頭到腳註視他好一陣,微微一笑,眼睛潮濕了:
見福羅打手勢,布拉克旺連忙朝他們走過去。他們倆抗議:
農婦的丈夫證實了這個事實,並自告奮勇要他們研究自己。
「你為你那椰子真夠蠢的!打人使人變得粗野,恐嚇使人神經緊張。你這是在自己糟踐自己!」
上課時間一到,佩庫歇便去拉鈴,並去窗口吼叫著下軍令,但白費勁,那頑童照樣不到課。他的長襪子總是掉在腳踝上;上桌吃飯時,他老把手指頭戳進鼻孔,而且從不忍住放屁。在這方面布魯塞反倒禁止訓斥,因為「必須服從固有本能的要求」。
是否需要把生殖的奧秘教給他們?
「這個罰款對富人說算不了什麼,但對窮人卻是災難。至於我,無所謂。」
佩庫歇突然趕來,他補充說,動物也有它們的權利,因為,只要我們有靈魂,它們同我們一樣也有靈魂!
布瓦爾堅持說他並沒有辱罵索萊爾,但他站在偷獵者一邊,從而維護了我們鄉村的利益;他提請大家注意封建的惡習,大領主們毀滅性的狩獵。
維克托注視著他,滿臉驚奇。
她宣稱有人叫她吃素,他們去打聽之後才知道沒那回事。上帝的節日那天,一個花圃里的香花草不翼而飛,原來是拿去裝點了迎聖體的臨時祭壇;她卻厚顏無恥地否認是她摘的。還有一次,她拿了布瓦爾二十個蘇,晚禱時把錢放進了聖器管理人的盤子里。
當他們看見一道門上掛了一個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貓頭鷹時,他們闖進農莊,說:「你們錯了,這種動物靠老鼠和別的鼠類生活;有人在貓頭鷹的胃裡發現了好多毛蟲的幼蟲。」
她的兩位老師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顯得很狼狽:燃燒的理論使他們不知所措。
「怎麼,沒有大熊星!」
義務和責任可分為兩類:
古隆過來調解,他先緩和鄉村警察的情緒,然後讓他離開那裡。
「把你的圓帽摘下來!」父親對兒子說。
他接著又千方百計原諒維克托,並援引盧梭的話:「孩子沒有責任,孩子無所謂有道德或無道德。」
「咱們停止吧!」布瓦爾說。
迪姆舍爾的妻子和他本人向他打聽哪個海水浴場的公司管理最好,最安靜,是庫爾瑟爾,朗格呂訥,還是呂克的公司?還想了解所有的交通方式和漿洗衣服的價格等等,不一而足。
布瓦爾高興得忘乎所以,竟在女僕的雙頰上親了兩下。
「你們別再煩我!」狗的主人大叫,「要不我就放它們朝你們短褲上沖!」
維克托琳娜的顱骨一般較平,那是沉著的標誌;她哥哥的頭顱卻太蹩腳太可悲了:頂骨的乳突角處有一個大凸塊,那是破壞和兇殺的器官;往下還有一個鼓突處,意味著貪婪和偷竊。布瓦爾和佩庫歇為此整整傷心了一個禮拜。
他們又用了另一種辦法:見他的怒氣稍一發作,便把他當作病人對待,讓他躺到床上去;可維克托躺在那裡自得其樂,還唱歌。有一天,他從書架上取下一隻椰子,正著手砍破椰子時,佩庫歇突然來到:
我們的行為有兩個動機:為快樂,為利益;但還有第三個更重要的、不可推卸的動機,那就是義務、責任。
儘管孩子體格強壯,佩庫歇仍願意用斯巴達人的模式增強他們的抵抗力,讓他們耐飢,耐渴,能忍受惡劣天氣,甚至要他們穿有窟窿的鞋,以便預防感冒。布瓦爾卻反對這麼干。
在許多情況下繪畫都十分有用,現在,佩庫歇竟大胆到親自教繪畫了,而且從靜物畫立即轉為風景畫。
最後,他們叫來維克托,命令他打開抽屜,但拿破崙頭像的金幣已不翼而飛!維克托還裝出什麼都不明白的模樣。
咔嚓一聲,原來是醫生猛地拉上了門:他走了。
維克托琳娜老愚弄馬賽爾,爬到他背上,扯他的頭髮;為了嘲笑他的豁嘴,自己也學他用鼻音說話。可憐的青年從不敢抱怨,因為他太喜歡這小姑娘了。有天晚上,他用他那沙啞的聲音喊叫得非同尋常。布瓦爾和佩庫歇連忙下樓來到廚房。兩個孩子正在觀察壁爐,馬賽爾雙手合掌,大叫:
「正是!」老太太說,「快表演給這幾位先生看!」
她並不顯得發窘,還一面微笑一面給他們各斟一杯啤酒。佩庫歇感到很不自在,連忙離開了酒店。
為什麼是檢察署?他們感到頭暈,等安靜下來便著手準備為自己辯護。
然而對孩子們來說,未來並不存在。你把這條箴言塞滿他們的耳朵也枉然:「勞動光榮,而富豪有時很不幸。」他們認識的一些勞動者從未受到過敬重,而他們回想起莊園里的人過的那種生活卻似乎有滋有味。
佩庫歇宣稱這孩子一定很喜歡音樂。
「噢!我可不怕您!」
為了懸挂信號,維克托爬牆一直爬到屋頂,他顯得誠懇,甚至表現出某種熱情。他們對維克托琳娜也較以前滿意。
沙維尼奧爾(卡爾瓦多斯)的隨身男僕路易·馬提亞爾·歐仁·勒訥普弗爾利用他證人的身分說了一大堆與法庭辯論毫不相干的事。
為了發泄他們的憤怒,他們晚上去到貝爾冉勃的店裡。咖啡間已經空無一人,當地的頭面人物習慣在十點以前離開那裡。帶油罐的油燈已經開始暗下去,周圍的牆壁和櫃檯隱隱顯現在一片霧氣中。一個女人不期而至。是梅麗!
「但如果父親是個白痴呢?」
「他母親痛心疾首,我兒子的衣服被撕成了碎片,他的健康也受到了損害!我們該怎麼辦?」
「我從前也一樣!」布瓦爾反駁說。
有一天夜裡,他們的父親回家了,雙手沾著血。過了一陣,來了憲兵。後來他們倆就住在林子里。幾個制木鞋的工人擁抱了他們的母親。她死了,一輛大車前來把他倆帶走。他們挨了許多打,完全迷失了方向。後來又遇見了鄉村警察、德·諾阿爾太太、索萊爾,最後,儘管他們並沒有去考慮為什麼,卻到了這另一個家,而且生活得很幸福。因此,八個月之後,眼見又要開始上課,他們感到又吃驚又難受。布瓦爾負責教小姑娘;佩庫歇教調皮的男孩。
為了刺|激他的想象力,佩庫歇在他房間的幾面牆上掛了展示好人和壞人生活的圖畫。
「您當時錯過了機會,我親愛的。」
他那異樣的眼神使她頓時臉色緋紅,彷彿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愛撫;然而緊接著便用手巾扇起風來。
佩庫歇隨後又拿來一個橙子,用一根小棍從中穿過去,小棍兩頭便意味著地球的兩極;他又用黑碳在橙子中間橫畫一個圈,表示赤道。接著,他拿著橙子繞著一根蠟燭轉,讓學生注意觀看:地球表面各方位的點並沒有同時被照亮,這就造成了氣候的差異;為了說明季節,他把橙子斜下去,因為地球並非直線運行,這就形成了春分、秋分、夏至、冬至。
然而維克托不會感到寒冷是苦,因為他的體質可以忍受一切過度的事;無所事事也正中他的下懷。
佩庫歇的顳骨使人感到他的曠達、熱情肯干與他的狡猾頭腦結合得天衣無縫。
但他們在偶然間發現一種草里也長有花萼。
多凡裝出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樣,說:
那兩個學生的頭顱沒有什麼稀奇之處;他們初試身手顯然幹得並不理想。一種極簡單的方法使他們的實驗得到了發展。
「噢!是的,教育,真了不起!」
「我可是他的老爸,見鬼!我有權……」
這不成其為理由。
他們又回頭開始上課,而判分、勾除、排字,全都不奏效,於是,他們想出一個計策。
他們在咖諾理髮店的勝利使他們聞名遐邇,有些人前來諮詢,希望他們談談發財的可能性。
謝天謝地,佩庫歇還保留了一件有天鵝絨打襇頸圈的舊禮服,兩條白色的領帶和黑手套。布瓦爾穿他的藍色禮服,米黃色南京布背心和海狸毛皮靴子。他們穿過村子時心潮澎湃,最後來到金十字旅館……
「放了他吧,這是個誠實的人!」
維克托琳娜突然起了變化,她現在顯得矜持,假情假意。她在聖母像前跪下來,她讚賞亞伯拉罕的犧牲,一聽見新教就輕蔑地冷笑。
古隆還沒有說完呢:
在大衣櫃碎片堆後面,羅米什和維克托琳娜一道睡在一張草褥上。
有的作者讚揚鄉間野餐、划船,說那是娛樂;坦率說,這真有可行性嗎?費訥隆建議人們不時作些「無害的交談」。很難想象能作一次這樣的交談!
「你想在合唱團出人頭地還早著呢。」
兩個孩子經常想起一間小破read.99csw.com房,破房裡邊有人吵架。
從村史開始,再談及行政區、專區、省,這本來更為實用;然而沙維尼奧爾從沒有過編年史,那就只能教世界史了。教材那樣豐富,令人目不暇接,難以選擇,只好光談美麗動人的故事。
維克托給他帶回一些黃花毛茛,維克托琳娜採的是一簇草莓;他在這兩種植物里白找一陣,根本沒有發現盛種子的果皮。
「或者被省議會任命!」
他最後一次看見大熊星時,它正在朝另一邊轉過去。他終於認出大熊星了!隨即把北極星指給孩子看,這顆星永遠在北邊,人們就靠它辨別方向。
打頭的是一個名叫多凡的補鞋匠,他個子小,人很瘦削,面孔透著陰險。第二個是沃班大爺,一直在村裡替人送貨,他穿一件黃色的舊禮服,一條藍十字斜紋布的褲子。第三個叫歐仁,在馬雷斯科家當差,他的與眾不同之處是他那剪得像法官鬍子一般的大鬍子。
朗格洛瓦和其他商人捍衛民族商業;紗廠廠主烏多和金銀器商贊成保護民族工業;地主和農人為民族農業說話;人人都不惜損害大多數人而為自己要求特權。布瓦爾和佩庫歇的發言使那些人感到不安。
「小心什麼?」佩庫歇尖刻地說。
「在一定的程度上有權,」佩庫歇接過去說。
省長不屑於回答。
「你瞧,我的兒子,行為不端的危險性就在這裏。」
老師讓他站得直直的,挺胸,縮肩,張大嘴;然後他自己示範,用假嗓發出音準;但維克多很難發出喉音,因為他的喉管太緊張了。當一個小節以四分休止符開始時,他不是唱得太快就是唱得太慢。
布瓦爾和佩庫歇神態安詳地宣布他們的計劃,和由此而可能發生的一切。
布瓦爾感到波爾丹太太的手心也在微微顫動。她連忙將手抽了回來。原來小維克托正站在他們前邊,張著嘴,像傻了一樣愣愣地張望著;維克托琳娜躺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曬太陽,一邊聞著她采來的一大把花的香味。
吉爾巴爾攙和進來:
「您本來可以有一個的。」
兩個朋友離開了,但仍然為他們支持了進步和文明而滿心歡喜。
如此慘不忍睹的事是維克托干下的。這兩位好人又驚又恨,臉色發白,直往後退。見大人責怪他,維克托回答的腔調同鄉村警察談他兒子,古依談他的馬如出一轍:
管他的!反正希望渺茫,親熱的感情已不復存在。然而,倘若自己身邊有一個少年,他留心你在想些什麼,你也注意觀察他的進步,後來他成了你的兄弟,這該是怎樣快慰人心的事呀!可維克托沒有頭腦,更沒有心肝!佩庫歇唉聲嘆氣,雙手捧著膝頭。
「怎麼?」
古隆接著問兩位被告是否想說點什麼。
鍋里的開水灑了滿地;地面石板上到處是大小平底鍋、火鉗、蠟燭。
因此,某某人能消化某種食物,別的人就消化不了!是否有必要設想,人有多少味覺就有多少個胃?——不過,干一種工作可以通過另一種工作解除疲勞,用腦子並不能同時調動所有的官能,每一種官能都有它不同的部位。
「要這樣,您倆在大路上撿來的那兩個就夠戧,他們會鬧得天翻地覆!你們得小心點!」
「你不舒服嗎?」
她欣喜若狂,談起自己的計劃。
佩庫歇接受了建議,同古依大爹、瑪麗亞娜和維克托一道消失在去食物儲藏室的路上。
老農建議所有在場的人喝一杯。
「對此我們毫無辦法!冷靜點吧!」
男童從他的罩衫里抽出一支甘巴德,開始吹起來。
難道兒童就沒有絲毫正義的概念?也許吧!
由於擔心佩庫歇先生在患病,特在此求助於您……
佩庫歇反駁他說,體罰有時是必不可少的。伯斯塔洛茲就用過體罰,名聲在外的梅朗士通承認,沒有體罰他什麼也學不會。然而,殘酷的懲罰曾逼使學生自殺,他倆都讀到過這樣的例子。維克托在他的房間里關門設防,布瓦爾只好在門外同他談判,為了讓他開門,答應給他一份奶油李子餡兒餅。
強烈的陽光照亮了她的側影;她的幾根黑頭帶中有一根垂得很低,她後頸上的小髮捲貼在她那汗濕的琥珀色皮膚上。她一呼吸,那一對乳|房便高聳起來。草的馨香與她結實的肉體發出的好聞的味道融在一起,布瓦爾業已復甦的旺盛性|欲使他心花怒放,於是他開始恭維她的農莊。
「那好吧!你去給他買一個工具吧!」
然而在教育兒童之前必須了解他們的天分如何。可以通過顱相學作些猜測。他們便進而投身顱相學;之後又想在他們自己身上驗證那些論斷。看得出來,布瓦爾具有表示慈愛,想象力和崇敬心的隆凸顱骨,還有意味著性|愛能量,「說粗俗點」,就是表示色情的隆凸部分。
他想用一個噴水壺和一些河沙演示什麼叫河流、島嶼、海灣;他甚至犧牲三個花圃,將它們當作三大洲,但方位基點的概念怎麼也進不了維克托的頭腦。
他準備宣布判決,但代表檢察署的福羅站了起來。這兩位是在林警執行公務時侮辱了他,如果誰都不尊重私有財產,那一切都完蛋了。
「但賣繃帶的人會以為那是為我自己!」佩庫歇說。
原來是那隻黑貓,現在已經皮包骨頭,沒有毛,尾巴像根繩子;大得異乎尋常的眼睛從臉上突出來,成了乳白色,彷彿已被掏空,但還在看著什麼。
「而且,我真佩服那些持正統觀念的人:他們主張思想是先天的,卻又否認天生習性。多麼矛盾!」
沃考貝依輕蔑地笑了笑,然後肯定說,腦子裡根本不存在多個器官。
他放棄了音樂教學。
布瓦爾把手伸進年輕人淡黃色的頭髮里,佩庫歇接著也把手伸進去。他倆低聲交談著各自的觀察結果:
三件事情激怒了她:洗過的東西還得重洗;有人侮辱她的信仰;害怕剛才她那容易引起懷疑的姿勢已被人瞧見。
「我要你們住嘴!」佩庫歇大聲說道,「什麼違警、犯罪、不法行為,這些字眼毫無價值。想如此這般給該罰的事實歸類,那是在靠隨意性打基礎。這等於向公民們說:『別擔心你們行為的價值,行為價值取決於當權者對你們如何懲罰!』此外,我認為刑法似乎是荒謬的作品,毫無原則。」
佩庫歇表示他極其厭惡妓|女。
馬賽爾打掃廚房花了些時間,然後同他的主人們一道把可憐的黑貓葬在花園裡的寶塔下。
「聽好,像這麼發音:the,the,the!」
翌日,他們路過上尉的小花園門前,瞧見上尉正和幾個人閑聊,有吉爾巴爾、古隆、鄉村警察和他的小兒子澤菲蘭,小青年穿一件童聲唱詩班的制服。袍子是嶄新的,他在退回教堂聖器室之前穿著它東逛西逛,大家都對他說些恭維話。
他們最後竟去視察乳母的狀況,並對嬰兒的特定食譜表示憤怒;一些母親給孩子吃|精白麵粉,這會使他們孱弱致死;另一些母親在嬰兒半歲之前就給他們硬塞肉食,使他們消化不良而斃命;許多人還用自己的唾沫給嬰兒洗臉;所有的乳母撫摩孩子的動作都很粗暴。
布瓦爾認為他這種厭惡情緒很蠢,他甚至談到要為此專門去一趟勒阿弗爾。
恐怕必須舉行一次演講會以闡述他們的想法。旅館的大廳是再好不過的會議場所。
「想想看,」他們說,「以前我們還有意把她培養成女學監呢!前不久還準備培養他當監工!」
他的妹妹同他一樣,一受恭維就顯得神氣十足,對責難卻毫不在乎。
「這是為了孩子們的利益。」古隆補上一句。
她專橫地駁道:
翌日,他在客廳中央放一把安樂椅,自己便圍著椅子轉起來。
自那以後,「叔叔」和「好朋友」打發他們去廚房吃飯。
這種糾纏不休讓他倆對迪姆舍爾好不生氣;而且這一天經歷的勞累已使他們陷入更為沉重的氣餒之中。
這所謂的愛情艷史多麼愚蠢,那兩個孩子完全是清白無辜的!
「怎麼!它不是屬於我嗎!……」
孩子們變得更放肆了,他們竟去毀壞花園。但能紿他們什麼樣的娛樂呢?
索萊爾不回答,他從衣兜里取出一個小本子,一支筆和墨水,準備寫起訴書。
他們便反其道而行之,實行醫療處罰制;給他大量懲罰性的作業,他卻變得更懶;不給他吃果醬,他的饞勁卻變本加厲。也許說反話能有些成效?有一次,維克托來吃午飯時手很臟,布瓦爾嘲笑他,叫他漂亮的騎士,花|花|公|子,戴黃手套的人。維克托先低著頭聽他說,後來突然臉色發白,把自己的盤子朝布瓦爾頭上扔過去,見沒有打中,便暴跳如雷,朝布瓦爾身上沖。三個大男人拉他也不算多。他又在地上打滾,一個勁想咬人。佩庫歇用玻璃冷水瓶遠遠地朝他澆水,他這才安靜下來,但嗓子嘶啞了整整兩天。看來這辦法並不好。
走廊盡頭的小黑房間成了他們的卧室。房間里的家具有兩張行軍床、兩張小床、一個大水罐;牛眼窗開在他們的頭頂,幾個蜘蛛沿著白石灰牆亂爬。
每逢趕集之日他們都溜到廣場上,擠在農人的燕麥口袋、乳酪籃子、小牛犢和馬匹當中,而且對周圍的擁擠毫無感覺。當他們發現一個男孩和他的父親在一起時,他們便借口科學目的去請求摸孩子的頭顱。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不好,」布瓦爾說,「哲學家巴斯道夫就曾向學生闡述生殖的奧秘,不過只詳細論述了妊娠和生育。」
首先是阿道夫,他正在擁抱他的母親,學習德文,援助一位盲人,他被巴黎綜合理工學院錄取了。
「為什麼?嗯?為什麼?」
兩位教師同時在他們各自的房間里上課,房間的隔板很薄,他們的四種嗓音——一個像笛聲,另一個很深沉,還有兩個聲音又高又尖——形成極討厭的一片喧鬧。為了結束這種吵鬧,並激勵孩子們搞競賽,他們決定讓兩兄妹去博物館九-九-藏-書一道做功課。現在已經到書寫階段了。
一聽見波爾丹太太怒沖沖的叫聲,瑪麗亞娜忙不迭地跑過來。古依大爹咒罵他的馬:「又蠢又壞的老馬!不中用的東西!老賊!」還朝馬的肚子踢幾腳,又用鞭把打馬的兩隻耳朵。
第三個試驗對象是一個由祖母陪伴的男孩。
到了開會的前夕,他倆才想到自己的服裝。
他們隨後想到把一些文學段落硬塞進孩子的記憶里,但苦於難以選擇優秀篇章,他們開始查閱康龐夫人的著作。這位夫人推薦艾利亞森那場戲,艾斯黛爾合唱那一段,以及冉·巴蒂斯特·盧梭的全集。
他的妹妹同他一樣懶惰,她在畢達哥拉斯的乘法表面前打哈欠。雷娜小姐教她針線活,當她在一塊布頭上劃線時,她翹起手指顯得那麼可愛,布瓦爾再也不忍心接著用計算課去折磨她。過幾天再重起爐灶吧。當然,在年輕伉儷的小家庭里算術和縫紉都很必要,但佩庫歇反對說,只為了姑娘們將來能找到丈夫而教育她們,這未免太殘酷。並非每個女孩子都註定要結婚,如果願意看見她們將來不依靠男人,就應該教會她們許多東西。
一天下午,沃考貝依大夫去理髮店剪頭髮。他一坐上安樂椅便從鏡子里瞥見兩位骨相學家用手指在幾個孩子的腦袋上摸來摸去。
他們的花園裡長有豬殃殃和正在開花的鈴蘭,這兩種茜草科的植物並沒有萼;由此可見黑板上寫的公認原則是不符合實際的。
先生,
「哦!別這樣!」佩庫歇說。
孩子們對此卻無法理解,佩庫歇便把對義務的認可放到下一次再講。
但不久兩位先生便感到百無聊賴,他們的頭腦需要工作,他們的生存需要目的。
一天,他做加法沒有出錯,布瓦爾在他的褂子上縫了一條飾帶當作勳章綬帶。他穿起來神氣活現;然而當他忘了亨利四世之死時,佩庫歇就給他戴一頂懲罰小學生的驢耳紙帽。維克托喊叫起來,叫得那麼凶,那麼長,不得不把驢耳紙帽從他頭上取下來。
見大家指責他們無視「習慣做法」,倡導平均主義和傷風敗俗,他們便詳細闡述了這三個觀點:以花名冊的號數代替姓氏;所有法國人應分成等級,為了保留各自的級別,人們必須時不時接受考查;取消獎懲,但各村的村民都應有個人的編年史留傳後代。
天寒地凍,無邊無際的亮光在藍黑色的天空閃爍。佩庫歇抬眼觀看:
「不行,你們走開吧!走開吧!」
在一開始的剎那間,布瓦爾覺得當胸受到狠狠一擊。接著,羞愧感使他動彈不得,許多痛苦的思緒湧進他的腦海。
雷娜自告奮勇帶他們去。她每次送他們回到家裡都善於用溫柔體貼的方式得到孩子們的喜愛。
這兩位再也不懷疑自己了,他們叫來自己的兩個學生,開始對他倆的骨頭匣子進行分析。
因為她默默不語,而他又處在不惜萬千海誓山盟的狀態,他便竭力為自己辯護,怪自己當時冒傻氣,自高自大:
他不站起來,卻往她身邊挪。
布瓦爾顧不得許多了,罵他是蠢蛋,是打手!歐仁在旁邊一個勁說:
不過佩庫歇仍然涉足有雙聲部的歌。他拿一根小棍當琴弓,一隻手臂煞有介事地揮來揮去,彷彿他背後有一個樂隊。然而一心兩用,結果是弄錯了節拍;他的錯誤又引來學生的錯誤,於是,他倆皺著眉頭,繃緊脖子上的肌肉,繼續胡亂唱下去,一直唱到樂譜的最後一行。
再說,不成功能說明什麼?在兒童身上失敗了,在成人身上可能會容易些。於是,他們幻想辦一所成人學校。
第一,對我們自己的責任,即保養自己的身體,防止身體受到任何損傷。
但必須理解每個字的確切意義:人們稱之為好鬥性的東西,其實含有藐視死亡的意思。如果說他殺人,他同樣也能救助人。獲取性涵蓋扒手的觸覺和商人的幹勁。大不恭類似批判精神;詭詐類似謹慎。本能永遠具有兩重性:壞的和好的。只要摧毀壞的,培養好的,一個膽大包天的兒童不但不會變成強盜,還會成為將軍;膽怯的人只會小心謹慎,慳吝的人只會節約,揮霍錢財的人卻很慷慨。
公證人謝絕了請坐的邀請之後便說明了來意:這個姓圖阿什的小子毆打了,幾乎殺死了他的兒子。
「你們就讓我安靜吧!」
他們侵入別人的地產,一些有錢人看見這兩個人在地上插標杆往往大吃一驚。
「為什麼是蠢事?」
布瓦爾不相信他的知識,去圖書館翻了個遍,最後在一本叫《女士之懼》的書里發現一幅藍蝴蝶花的插圖,花里的子房並非位於花冠之內,而在花瓣之下,在莖內。
這麼說,倫理道德課只適合有道德的人,於是,佩庫歇的課程再也進行不下去了。
他們剛才聽到的話正好以不同的方式表達了伯爵先生的思想觀點,然而,他們的學生提供的例子卻證明,自由比強迫具有大得多的優越性。不過,少許的紀律還是必要的。
「我有權這麼干,馬是我的!」
「當然。」
「安靜!安靜!尊重法律吧!」
對他們描寫悔恨的折磨是那樣誇張,使他們覺察到其中有假,於是連其餘的也不相信了。
「這都是您的錯。」
「您是個褻瀆宗教的人!」波爾丹太太大聲說。
一聽這傷風敗俗的言論,有產者們禁不住大叫大嚷。布拉克旺彷彿受到了辱罵一般的傷害。
她準備拆掉多層板以擴大那幾個院子。
好一陣,他倆一直面對面嘆著氣:布瓦爾沒有穿外衣,抄著雙手;佩庫歇坐在床邊,赤著腳,戴著棉布便帽。
報紙並未刊登他們的文章。
他們讓兩個學生閱讀一些能引起人們熱愛德操的歷史小故事。那些故事卻把維克托嚇壞了。
輪到談自由貿易問題時,他拉來了佩庫歇。於是,整個冬季,在咖啡店裡都能看到怒不可遏的眼神、互相輕蔑的姿勢;能聽到怒罵和大喊大叫;捶桌子時,小啤酒瓶在桌上跳來跳去。
「的確,」布瓦爾回答,「不怎麼樣。」
佩庫歇轉身對聽眾說:
佩庫歇囁嚅著說:
為了向學生傳授自然史,他們嘗試作幾次科學散步。「你瞧,」他們指著一頭驢、一匹馬、一頭牛說,「這些有四隻腳的牲畜名叫四足動物。一般說,鳥類長有羽毛,爬行動物有鱗甲,蝴蝶屬於昆蟲綱。」
他懷疑這孩子有壞習慣。為什麼不可能?一些嚴肅的男人終身都保持這種壞習慣,還有人硬說德·昂古萊姆公爵也干這事。
羅米什一個胳膊摟著小姑娘的腰身,另一隻像猴爪子一般長的手則摸著她的膝蓋;他兩眼微閉,他的臉在快活的痙攣中還在抽搐。她平躺著,臉上露出微笑。她穿的短上衣半開著,使她露出幼|女的胸脯,胸脯上留下了駝背人撫摩她時捏出來的紅色印記。她金色的頭髮散開了,黎明的灰白色曙光灑在他倆的身體上。
猛然刮來一股風,掀開了床單,他們看見兩隻孔雀,一隻公的,一隻母的。母孔雀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彎著腿,臀部翹得老高。公孔雀在母孔雀周圍轉悠,開屏,昂首挺胸,咯咯亂叫,然後跳到母孔雀身上,一邊壓下自己扇形的羽毛,像搖籃一樣把那一個的身子蓋住,於是,兩隻巨鳥同時抖動起來。
「的確,」古隆說,「我很吃驚,一些風趣的人……」
她熨燙衣物時,一面把熨斗在木板上推來推去,一面用甜甜的嗓音哼著歌;她有興趣搞家務,給布瓦爾做了一頂無邊圓帽,她的鉤針受到羅米什的恭維。
護林警咬著牙寫控告。
「唉!」佩庫歇接著說,「有些人天生就沒有道德感,教育也無能為力。」
「明顯的『愛命哲學』。哈!哈!輕信!缺乏責任心!毫無親切感!」
然而說理並不能滿足所有的需要。人的心靈和想象力要求別的東西。超自然現象對於許多心靈都是必不可少的。他們遂決定送孩子們去聽教理入門課。
說得毫無顧忌,說得天真自然,顯示出某種本能滿足之後的心平氣和。
佩庫歇一面觀察她一面說:
「把它拖出來!這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他妹妹也不比他好!」布瓦爾說。
為了適應師範教育的要求,孩子們叫布瓦爾「叔叔」,叫佩庫歇「好朋友」;但他們對大人說「你」,平常有一半的課程都是在爭吵中進行的。
正在這時,維克托琳娜爬上陡坡採摘報春花、風信子和三色堇,一點不怕正在坡下啃草的一匹老馬。
村民們見過他們,最初把他們看作醫生,後來認為他們在尋覓舊傢具,再後來以為他們在尋找寶石,所以這樣回答他們:
維克托將人名、世紀和國名攪作一團。不過佩庫歇也不準備把孩子扔進牛角尖里,何況那一大堆史實的確錯綜複雜,糾結不清。
由於控告多凡缺少證據,他在六星期以後宣告無罪釋放。多麼可恥!同樣的證人,他們認為對他倆不利就不懷疑,否則就懷疑!
「先生們,願為你們效勞!這裏就像你們家裡,不必客氣!我自個兒可要坐坐,我累壞了。」
姑娘們沒有必要像小夥子那樣成為學者。那倒也無所謂,但她們通常都被培養成地道的粗人,她們的文化知識只限於一些神秘的蠢行。
一天晚上,他們正在吃晚飯,馬雷斯科先生走了進來。維克托一見他便立即逃之夭夭。
這最高處罰是付給索萊爾賠償費十法郎。
佩庫歇認為,這兩個孩子已到了能判斷好壞的年齡,所以他倆著手研究改正他們的方法。本湯姆說,欲使懲罰有效,懲罰必須與錯誤相稱,那才是錯誤的自然結果。孩子打碎了窗玻璃,別再重新安裝:讓他受寒冷之苦;倘若他已不餓了,卻還要一份菜,可以讓步:不消化會使他很快|感到後悔。他如懶惰,就聽任他無所事事:他自己感到厭倦會使他重新投入工作。
由於誰都知道維克托的出身,而他又是個令人厭惡的傢伙,別的少年便管他叫苦役犯。為此,他剛才把阿爾諾·馬雷斯科痛打了一頓。親愛九_九_藏_書的阿爾諾渾身傷痕纍纍:
那兩個天真的好人聳聳肩,離開了。
佩庫歇畫了一幅中國水墨畫,沒有忘記把樹林染成黃色,把建築染成紅色,草地是綠色。沙維尼奧爾理想的圖景使他夢繞魂牽,所以他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一天晚上,布瓦爾被他吵醒了。
古依也怪罪他們傷害了他的馬,因為馬的鼻孔在流血。他壓低聲音發牢騷:
「沒那回事!稅收使第三等級負擔沉重!我希望徵稅的操作別那麼讓人生氣,希望對土地的測定和估價更準確,抵押制度最好有所變化,法蘭西銀行應當被取締,因為它有放高利貸的特權。」
然而,維克托沒有能力幻想出一位索菲。
治安法官讓他坐下,然後對林警說:
他們由此而得出結論:道德有別於宗教;宗教在沒有別的基礎時,它的重要性就變成次要的了。
他們帶了網抓蝴蝶。佩庫歇輕輕地抓住蝴蝶,要學生們觀察它的四個翅膀,六個腳爪,兩個觸角和它多刺的吸花蜜的吻管。
別人仍舊指控他,怨恨他,他太倒霉了!
就在當天晚上,佩庫歇坐在布瓦爾的左邊,手裡拿著幾本筆記,開始向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學生上倫理道德課。
他們也許感到不舒服?過分緊張對年輕的腦袋有害。
一個場面使他驚得呆若木雞。
讓索萊爾怒不可遏的是,那傢伙竟厚著臉皮把陷阱設在靠近他這位護林人的住宅的地方,這無賴以為別人想不到懷疑這裏。
「你要我怎麼給它下定義?那隻能靠感覺。」
果然,那正是他們的性格。更使他們吃驚的是,他們在兩人身上都辨認出了對友誼的天生愛好。這個發現使他們欣喜若狂,感動得互相擁抱。
然而照熱弗羅依先生的說法,骨相學否定神的萬能;此外,在神殿的附近,甚至面對著祭壇搞這種活動是很不妥當的。
歐仁低一下頭表示同意,沃班大爺回嘴說:
如何解決?讓理性教學和經驗教學相結合;然而雙重方法達到單一目的恰巧與有條理的教學方法背道而馳。噢!算了吧!
「噢!噢!」
也許孩子需要一種激動人心的玩樂,比如打獵;但打獵要求花錢買獵槍和獵狗。他們寧願讓他勞累,於是,帶他到田野上跑步。
巴耶的一位書商給他寄來了紙、橡皮、兩個畫夾,一些鉛筆和木炭畫固定劑;他們的作品裝進玻璃畫框里可以裝點博物館。
他在道旁排水溝邊採摘一些草藥,說出草藥的藥名,不知道藥名時,就進行編造,以保持自己的威信。再說,分類目錄本來就是植物學里最不重要的。
一天,維克托琳娜問:
「你想象這把安樂椅就是太陽,我就是地球;地球就這樣移動。」
「那也無妨,」上尉說,「他照樣可以專制。」
一天早上,布瓦爾和佩庫歇正開始他們的操作時,本堂神甫突然出現了。一見他們的所作所為,他便指責骨相學給唯物論和宿命論推波助瀾。
依布瓦爾和佩庫歇之見,孩子並不欠生身父母任何東西,相反,父母倒該養活孩子,教育他們,體貼他們,總之,為他們做一切。
他們回顧自己找來的所有煩惱;上了如此多的課,採取了如此多的預防措施,品嘗了如此多的痛苦!
「別無他法,只好試用宗教了。」布瓦爾說。
他們在等維克托時,常同過路的人攀談。從教育學的需要出發,他們竭力教那些人講衛生;還為水的流失,為糞肥的浪費而惋惜;他們憤怒譴責各種迷信,如把烏鶇的骨架放在穀倉里,把祝聖的聖枝放在馬廄的盡里,把一袋蟲子放在發燒病人的腳趾間。
「不管怎麼說,我兒子聽我的話。」
布瓦爾和佩庫歇把本堂神甫稱作老笨蛋。神甫的女僕卻咕噥著為她的主人辯護:
他們的信心動搖了,因為麻雀雖然清除菜園的害蟲,它們也吃櫻桃。貓頭鷹吞食蟲子,但同時又吃有益的蝙蝠;如果說鼴鼠吃鼻涕蟲,它們卻把土地翻得亂七八糟。有一件事他們深信不疑,那就是必須摧毀所有的野獸野禽,因為它們對農業極為有害。
有時,也有人粗暴地趕走他們。
「那麼,即使如此又怎麼樣呢?」
布瓦爾和佩庫歇在指定的日子提前一個鐘頭去到鎮公所。沒有人。幾把椅子和三把安樂椅圍著一張橢圓形的桌子,桌上鋪了台毯,牆上挖的壁龕里有一個爐子,小台座上的皇帝半身雕像在廳里佔據突出地位。
只剩下杜邦盧主教大人倡導的辦法了:那就是「嚴厲的眼神」。他們竭力裝出一副嚇人的面孔,但毫無效果。
各式各樣的顱骨在他們面前絡繹不絕:球形的、梨形的、圓錐狀糖塊形的、方的、高凸的、狹窄的、扁平的;有牛一般的下巴、鳥一般的面孔、豬一般的眼睛。但理髮店裡擠那麼多人,使理髮師感到礙事。一個個胳膊肘在盛化妝品的玻璃柜上碰來碰去;成行的梳子被弄得亂七八糟;盥洗盆也打碎了。於是,理髮師把那些愛好此道的人們都趕了出去,而且請布瓦爾和佩庫歇也跟那些人一道走。兩位先生欣然接受這份最後通牒,因為他們對顱相術感到有些厭倦了。
居民們憂慮了,當局興許會站在這兩人的意見一邊?
福羅給他們捎來專區區長的話,勸他們克制些。
見有人揍動物,布瓦爾義憤填膺。
然而上帝專給他們過不去。
維克托費了好大的勁才學會流利地念出各個音符,才不至於把「柔板」、「急板」、「加強」等等術語混淆起來。
信究竟是誰簽的名?
人們對他們的制度嗤之以鼻。他們為此給巴耶的報紙寫了一篇文章,並給省長寄去一份照會,給議會兩院送去請願書,給皇帝呈上備忘錄。
「沃斯曼讓我睡不著覺。」
儘管他倆輪班跑,那調皮鬼也把他們甩在後頭。他們受不了了,到晚上,連報紙都拿不住。
如今他們既然已會書寫和閱讀,還應該教他們些什麼呢?再一次為難!
「那有什麼相於!你們本人的違警……」
「要不我們把他帶到女人那裡去?」
維克托問他們為什麼跟古依鬧翻了。
在這方面吉爾巴爾可不能和布瓦爾匹敵,他在輿論界迅速衰落,便再也不去小酒店了。
「哦!你們如果被任命為會考官又該怎樣呢!」
一月份的一天夜裡,佩庫歇把他帶到光禿禿的田野上。他一邊走,一邊向學生竭力灌輸天文學:水手們行船時利用它;克利斯托夫·哥倫布沒有它就發現不了新大陸。我們應當感謝哥白尼、伽利略、牛頓
他們隨即在馬賽爾身上進行研究。就他們所知,此人最大的缺點是胃口太大。但布瓦爾和佩庫歇在他的耳廓以上齊眼睛高的地方觀察到一個進食器官時,又禁不住感到害怕。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的僕人也許會變得像巴黎養老院那個饕餮女人一樣一天吃八斤麵包,一次狼吞虎咽十四碗湯,一次喝下六十杯咖啡。要那樣他們可沒法滿足他。
「我也不怕您!」
他倆黎明即起,衣兜里揣一塊麵包便上路;但尋找風景如畫的地方卻白白花了很多時間。佩庫歇想同時畫出腳下的東西、極遠的天際和雲朵;但遠景總遮住近景;江河從天上衝下來,牧童在羊群身上走路,一條酣睡的狗看上去像在迅跑。他自己倒是放棄畫畫了,因為他想起曾經讀到過這樣的定義:「繪畫由如下三者組成:線條、顆粒和紋理,以及有氣魄的輪廓。然而,惟大師畫出的輪廓方有氣魄。」但他仍然校正維克托畫的線條,對線條和顆粒進行協調,尤其留意紋理,等有機會再實現有氣魄的輪廓。但機會始終沒有到來,因為學生的風景畫讓誰也看不懂。
「木頭為什麼會燃燒?」
他們在《米朔傳記》里沒有發現這個名字。剩下的就是神話故事了。
「再多說一句話,我就叫憲兵來!」
「此外,再判被告罰款五法郎,因檢察署狀告他們違章。」
壞典型是歐仁,他以不服從父親開始,隨後在咖啡館與人吵架,毆打自己的妻子,爛醉如泥時,還砸碎了衣櫥;最後一幅畫表現他在苦役犯監獄里,那裡有一位先生把他指給旁邊的一個小夥子說:
布瓦爾補充說:
「好哇!如果例外本身都不能名副其實,那該相信誰呀?」
沃班大爺站在離他們三步遠的一方石子上傷心地嘆著氣。
維克托琳娜的確滿懷柔情地愛戀著阿爾諾,因為她認為這個少年戴上繡花領,穿上天鵝絨的上衣很漂亮,他的頭髮有香味;她老給他帶去花束,直到澤菲蘭揭發她為止。
「哦!您呀,我的朋友,您這人太難引導。」
可以就最通俗的話題灌輸科學知識:比如,講解酒是什麼東西;在給維克托兄妹作了大量的解釋之後,學生應當重述那些解釋。關於辛香作料、傢具、照明,也應如法炮製。然而,兩兄妹認為光就是燈,光與石頭髮出的火花,與蠟燭的火焰、與月光毫無共同之處。
自那以後,他的表現每況愈下。
有幾天,維克托琳娜總算有三分鐘專心寫字,這之後便開始亂寫亂畫,一泄氣,乾脆一個勁望天花板。維克托四仰八叉躺在書桌中央,很快就睡著了。
「你們搞錯了!」稅務官說。
九_九_藏_書門學問教我們規範自己的行為。
公證人要求嚴厲懲罰維克托,懲罰之一就是不准他再去聽天主教教理入門課,以避免發生新的衝突。
他們去理髮師咖諾的店裡安營紮寨。為了說服所有猶豫不決的人,他們竟答應給孩子的父母付錢剃一次鬍鬚或燙一次頭髮。
這期間的一天早上,感到寒冷的布瓦爾一大早去麵包作坊取碎木片生火。
他幻想有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兒,溫存體貼、性格活潑,以她的優雅給她青春時期的家庭增光添彩。他彷彿是這個女孩的父親,而她卻在前不久離開了人世,這天真的好人哭了。
可是他們剛才還看見這枚錢幣,馬賽爾是不會撒謊的。發生的一連串事故使男僕如此震驚,他竟忘了從早上就揣在口袋裡的布瓦爾的一封信:
於是布瓦爾和佩庫歇迫切希望干一番能得到鄉親們讚賞的事業以引人注目,除了草擬美化沙維尼奧爾的方案,他們想不出別的辦法。
議會兩院保持沉默;他們長時間等待著杜伊勒里宮發來信函。
他對小學教育散布一些怪誕的見解。小學畢業的人應當能夠治療病人,理解所有的科學發現,並對各門藝術興趣盎然。他對教學大綱的嚴格要求使他和珀蒂鬧翻了;他還得罪了上尉,因為他硬說士兵不該把時間浪費在操練上,他們最好去種菜。
維克托是聽命於他的榮譽感還是復讎的願望而打人?無論如何,他不是個孬種。
兩位老師在地理教學方面卻各持己見。布瓦爾認為從基層公社教起更符合邏輯;佩庫歇卻願意從整個世界開始。
布拉克旺推他們出門,於是,他們在其他被告的一片噓聲中走出了大廳,還自以為用這種粗俗辦法被人看好呢。
熟練的船舶駕駛員尼哥拉·茹斯特·沃班害怕得罪索萊爾,也怕對兩位先生不利;他當時似乎聽見了罵人的髒話,但不能肯定,因為他耳聾。
「或者根據一張慎重的名單被勞資調解委員會任命!」
他倆一反擊,她便揚長而去,眼睛轉動得嚇人。
「我不喜歡頑童!」
不一會,馬賽爾前來帶他們到維克托的房裡,把藏在五斗櫥深處的一枚二十法郎的錢幣指給他們看。那調皮鬼托他給換成零錢。
「那是個例外!」佩庫歇說。
佩庫歇打開自己的鼻煙壺,用鼻子吸丁一撮。
世上再沒有比讓學生靠心記學習更愚蠢的事了;然而,如果不練習記憶,記憶力就會萎縮,於是,他們反反覆復教兩個學生學習拉封丹最早的寓言。想不到孩子們卻贊同螞蟻攢錢,狼吃小羊,贊同獅子享用全部的份額。
「我的椰子!」
他的老師努力對他解釋什麼是音階,什麼是和音、自然音階、半音音階和兩種音程,即大音程和小音程。
在這段時間前後,他收到迪姆舍爾一封信,打聽在諾曼底海岸洗海水浴的價錢。「讓他帶著他的海水浴滾開吧!我們難道有時間寫信?」
大家沉默了幾分鐘,隨即談到上尉的大麗花,上尉不一朵一朵炫耀他的大麗花是不會放客人走的。
布瓦爾和佩庫歇隨後長時間談論著維克托。父親的血統已然顯示出來。怎麼辦?把他還給德·法威日先生或託付給另外的什麼人都會是承認自己無能。也許他會自動好起來。
他駝背,兩眼發紅,但他以他那丑角式的幽默彌補了身體的缺陷。兩位主人不在家時,他很會逗樂馬賽爾和維克托琳娜:給他們講些滑稽故事,把舌頭拉到下巴上,模仿杜鵑叫,裝作會腹語的人;晚上,為了節省旅店費,他去麵包作坊睡覺。
是出生於沙爾波的奧林珀·迪姆舍爾。
「誰都了解你們!誰都了解你們!」
據在場的另幾個人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頑固的人。
他在黑板上寫下這些公認的原則:一切植物都具有葉、萼和花冠,花冠包含子房或盛種子的果皮。他隨即命令兩個學生去田野里採集植物標本,先看見什麼就采什麼。
他倆嘗試用面子觀、輿論概念和榮譽感引導孩子,向他們誇獎偉大人物,尤其是對社會有用的人物,如貝爾森斯、富蘭克林、雅卡爾!維克托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想模仿那些偉人的願望。
她低下頭。
大多數的人根本不答理他們;還有些人以為他們是在兜售治髮癬的髮蠟,遂氣沖沖地拒絕了。有幾個人隨遇而安,聽任他倆把他們帶到教堂的門廊下,也許到了那裡他們會安靜些。
「我原以為您更堅強!」布瓦爾說。
「解剖學家可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沃考貝依說。
「她記性很好。」
但他的粗暴讓他們害怕;音樂可以使人的習性變得柔和,佩庫歇考慮教他作視唱練習。
「那就請進來坐會兒吧!」
布瓦爾儘力教維克托琳娜學會計算。有時,他們倆都算錯了,便都笑起來,小姑娘吻他的脖子,吻沒有鬍鬚的地方,隨即要求走開,他也放她走。
冉·雅克·盧梭在他的《愛彌爾》里,勸家庭教師讓學生們自製玩具;可以對他們稍加幫助,但別讓他們覺察到。布瓦爾製造木環卻沒有成功,佩庫歇也沒能縫好一個皮球。他們便轉而進行更有教育意義的活動,如剪貼等;佩庫歇還通過示範教他們使用顯微鏡。在點燈之後,布瓦爾用手指在牆上作手影,畫出野兔或豬的輪廓。大家觀看時卻感到厭倦。
「多麼固執!」布瓦爾喃喃說。
「也許因為他們過去缺乏家庭的溫暖和母親的關懷。」
維克托琳娜和他都使用一種聽起來極不舒服的語言,把「我也一樣」說成「挖頭」,把「喝」說成「哈」,把「她」說成「特」,不一而足。但兒童難以理解語法,而且只要他們聽到的話語法正確,他們對語言就會無師自通,因此,這兩位好人格外留意孩子們的談吐,留意到一聽他們說話就感到不舒服的程度。
作為副手,貝爾冉勃一開始害怕受到牽連,拒絕了,但後來一想,這裏面可能有賺頭,就改變了主意,讓他的女僕把他的決定通報他們。
鐵鍋的蓋子像炮彈爆炸一般彈起來。一團灰白色的東西一下子蹦到天花板上,然後掉下來發瘋似的就地轉著圈子,並聲嘶力竭地叫得嚇人。
「是的,很可愛,一個小姑娘!」
還有一次,布瓦爾從上湯菜到上乳酪一直在談食物的組成部分。他那些有關纖維蛋白、酪蛋白、脂肪、谷蛋白的話讓兩個小傢伙驚得目瞪口呆。
「我不明白。」
「您說我是我就是。」
為了使他們更富於同情心,給他們一隻黑貓讓他們照顧;還給他們兩三個蘇,讓他們拿去施捨給窮人。他們卻認為對他們的要求不公正,這錢應該屬於他們。
這兩個孤兒什麼手藝也不會,只好設法給他們找兩個僕役的差事;找到之後,就聽天由命吧,他們再也不管了。
「當時只取決於您。」
「你們干蠢事竟到了這種程度?」他說。
他們弄來好幾本談及教育的著作,於是,教育體系確定了。必須排除一切形而上學的思想,而且根據實驗教育方法,有必要隨著天性的發展進行。不必匆忙從事,這兩個學生應當先忘記他們所學過的東西。
這三人中的第一人是個藍眼睛又大又圓的農婦。
而布瓦爾卻得到了店主人的好感,因為他吸引了不少顧客;他在等那些常客時,同小保姆談得很親熱。
羅米什的活兒已經結束,他應當在今天離開這裏。他們付錢給他時態度顯得居高臨下,而且一直默不做聲。
古隆終於出場,穿一身嗶嘰黑長袍,戴一頂直筒無邊法官圓帽,長襪上綴有天鵝絨。書記官坐在他左邊,戴三色肩帶的鎮長坐在右邊。不一會,有人傳訊索萊爾控告布瓦爾和佩庫歇的案件當事人。
「怎麼樣?」鄉村警察問。
「放他,一個偷獵者!」
佩庫歇藉助地圖冊向他展示歐洲,但那樣多的線條和色彩使學生目眩,他再也記不起那些地名了。盆地和山脈與各個王國的名稱並不一致,政治範疇又攪亂了自然範疇。這一切也許可以通過學歷史得到澄清。
布瓦爾反駁他說,器官使人傾向於某種行為,但並不強迫人做什麼。說人有邪惡的根苗,並不證明他一定會邪惡。
後來,佩庫歇想對他們解釋血液如何更新,但陷在血液循環的泥濘里走不出來了。進退維谷是很難受的:你想從事實出發,最簡單的事實都要求你講出極複雜的道理;你如首先談原則,就得從絕對存在開始,從信仰上帝開始。
「哦!這流氓!」
他看上去像在嘲弄法庭。
索萊爾的一群獵犬被這麼多聲音驚擾,都從窩棚里跑了出來。透過柵欄,可以看見它們那著了火似的眼珠,發黑的鼻尖;它們四處亂跑,汪汪聲令人膽寒。
四分之三的房屋必須拆遷,在鎮中央修建雄偉的紀念性廣場,在靠懸崖那邊修建老、弱、病、殘、孤收留所,屠宰場修在沙鎮去康城的公路兩邊,在瓦克通道上修一座有彩色裝飾的羅馬式教堂。
佩庫歇終於對維克托說道:
佩庫歇驚得大叫。他們早已把宗教排除在他們的教學大綱之外了。
「如此年幼!完了!完了!」
「總之,希望治安法官實行最高一級的懲罰。」
他俯身將頭靠在手肘上,他的臉輕輕觸到她的膝蓋。
「您是否堅持您已表明的態度?」
皇帝究竟在忙活什麼?無疑在忙活女人!
「真是一派胡言!」大夫叫道,「頭骨又不是根據大腦來塑造的,外部並不取決於內部。加爾搞錯了,我看您靠從店裡隨便找來的三個人未必能為他的學說作辯護。」
一個輝煌的夢想深深吸引了他們:倘若兩個學生的教育進行順利,他們有望在今後建立一所以重新開發智力、馴化個性、培養高尚情操為目的的學校。他們已經在談募捐和建房之類的事了。
他用一種特別的方式詢問他的徒弟,很快便打開了徒弟的心扉,不久以後他就肯定了自己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