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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滕文公章句上 盡孝實在不容易

卷一 滕文公章句上

盡孝實在不容易

那,這場喪事到底該怎麼辦呢?
然友吁了口氣,總算可以回去交差了,滕國還一大堆事等著自己呢。正要告辭,然友突然覺得什麼地方不對,想了半天,才站起來又坐下了。然友問:「孟老師,我怎麼隱隱約約覺得好像還缺了點兒什麼似的?」
然友領命,帶著馬不停蹄的憂傷直奔鄒國。
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謂曰知。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顏色之戚,哭泣之哀,弔者大悅。
這師徒兩人的對話還折射出這樣一個問題:子張以為高宗武丁在新繼位的時候三年不問政,這是一個特例,所以來請教老師這是為什麼,而孔子卻說這不是特例,以前的人都是這麼做的——這至少就說明了,在孔子所處的東周時代是沒有這種情況的。如果我們把「諒陰」解釋成「凶廬」,並且認為此事屬實的話,那麼,這也就意味著,「守孝三年」這種制度是商朝人的習俗,而不在「周禮」的範疇之內,周朝人是不搞這一套的。
如果子張拿這個問題問我,我大概會回答說:「人家高宗武丁是個偉大的政治家,一國的最高統帥,是很能沉得住氣的,你當他是街底兒的阿婆阿嫂啊?」
「哦——」孟子一怔。
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達于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為三年之喪。
「啊——」
有權威認為,諒陰就是不說話。因為這個時候正值武丁的老爸剛死,武丁剛剛接班,所以呢,心裏悲傷,不願意說話,這一沉默就一連沉默了三年。
這段是說,有一天,孔子的學生子張讀書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了,舉手提問說:「《尚書》里的一句話學生搞不明白,什麼叫『高宗諒陰,三年不言』啊?」
至於孟子說的君子和小人,正如我在上本書里講到的那樣,可不是指什麼正人君子和卑鄙小人,而是指統治階層和草根階層。
孟子這時候正在他的鄒國老家呢,聽然友這麼一請教自己,立刻擺出權威人士的派頭:「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嘛……」
孟子也起身行禮,「客氣了,您太客氣了,呵呵。」
好了,現在我們就能明白,為什麼滕文公一說要給死去的老爸守孝三年,宗室群臣們都紛紛說他違反舊制了。滕國和魯國都是姬姓國,是周朝的王室宗親,魯國又是最遵守周禮的諸侯國,所以,連魯國都沒這種講究,這隻能說明守孝三年當真不是周禮了。既然不是周禮,滕國人當然不幹了:世子啊,世子,放著好好的傳統春節你不過,去過哪門子聖誕節啊!
「啊——」然友險些暈倒。
胡對還是郭對,我們倒不必理會,反正不管哪種意見,至少在一個問題上都是一致的:周朝人沒有守孝三年的傳統。
孟子心裏卻正在叫苦呢:我得趕緊想轍啊!我什麼時候主持過諸侯的喪事啊,這不是難為我嗎?可孟子表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還得裝權威,只好一邊拿些雲山霧罩的閑話拖拖時間,一邊飛速地在腦子裡琢磨著辦法。
但是,細考孟子的說法,還真不是道聽途說,也不是自己的創見,而是全有出處的。守孝三年的說法見於《論語》,穿什麼衣服喝什麼粥的說法《禮記》里說是曾子說的。咱們先看看《論語》好了:
孟子接著說:「……滕國重臣然友不遠千里,深入到鄒國,親自來到我的家中……」
還有權威說,諒陰是一種「不語症」,武丁這是得了病了。這種解釋是不是感覺比較另類,比九_九_藏_書較後現代,不像是古人說的?不錯,這是郭沫若說的,也羅列了一堆證據。(這好像和我最初的理解有一些相通的地方?)
還有權威說,諒陰就是「凶廬」——很可怕吧,凶宅,鬼屋,牆壁往外滲血,半夜經常出怪聲……武丁要能在這裏住上三年,恐怕能稱得上是古往今來膽子最大的人。呵呵,「凶廬」其實不是字面看上去的這個意思,而是指服喪時期所住的專門的房子。這就是說,高宗武丁在服喪的凶廬里住了三年,大概是太悲痛了,所以一直沒有說話。
「啊?」
——先打住。有人覺得這很可疑嗎?中國歷史上一直都有守孝三年的傳統,這是天經地義的,一直傳到清朝都是這樣,就連現代中國人也有不少是知道這個規矩的,可是,滕國那些頭頭腦腦們怎麼卻好像從沒聽說過這麼一回事似的,炸了窩一樣,還極力阻止?這這這,這很沒道理啊!
「好!」然友很激動,「說得好!說得太好了!我們就照著您的話去辦!」
然友心中暗挑大指:罷了!怪不得孟子名氣這麼大,怪不得我們世子這麼崇拜他,他這口才可真是超一流啊!
同樣的道理,「事之以禮,葬之以禮,祭之以禮」,你可知道這一個「禮」字包含了多少內容!儒家「十三經」里有三部完全是講「禮」的,這三部之中,主要又以《儀禮》和《禮記》詳細解說日常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禮儀規範。這些內容,比現在很流行的金教授講的那些不知複雜出多少倍,瑣碎多少倍。還記得「梁惠王篇」里講過一個「晏子不死君難」的故事嗎,說「晏子進去,把齊莊公的屍體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痛哭了一場,又站起來向上跳了三次以盡臣子哭君主的禮儀」,這就是一種致哀的講究,我們現在有個成語叫「捶胸頓足」,這個「捶胸」和「頓足」本來都是葬禮上的規定動作,什麼時候該捶胸,什麼時候該頓足,該怎麼捶胸,該怎麼頓足,什麼時候絕對不該捶胸,什麼時候絕對不該頓足……這裏邊的講究無限多,要是一不小心搞錯了,那你可就算「非禮」了。
儒家本來就是專業司儀,這是他們的老本行。滕文公請自己的老師然友出馬去找孟子,「以前在宋國的時候,孟子給了我很多教導,我一直都牢記在心。孟子真乃當世高人!現在我要辦父親的喪事,我想麻煩您去諮詢一下孟子。喪事該怎麼辦,一定要聽聽他的意見!」
世子曰:「然。是誠在我。」
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
然友摸了摸後腦勺:「這到底是什麼季節啊?」
在那個時代,死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比活著還累。死的名分只是事情的開始,滕定公之死就是一個很好的個案。
滕文公又拜託然友來了:「都怪我當年貪玩,只知道騎馬、擊劍,不好好學習,結果現在大傢伙兒誰都對我不滿,我怕這喪禮要辦砸。你還得再出一趟國,找孟子問問。」
然友把世子怎麼為難,朝中大臣們怎麼反對,都對孟子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最後說:「世子還是信您的話,請您再給想個辦法!」
滕文公想:這也太複雜了,沒個頭緒,我這又是第一次死爸爸,沒經驗,這可真要抓瞎了……哎,想起來了,有一個人能行,這個人可是專家中的專家!
然友慢慢吞吞地說:「可是,人總是要死的,這是杜絕不了的啊!」
「好好好,我記下了,我記下了!」然友如獲至寶。
然友耗了半天,可算得到乾貨了九九藏書,欣然回國復命去了。滕文公聽然友一學舌,嗯,孟子說的話,一定都是真理,那就照著辦吧,決定了,守孝三年!
孟子點點頭:「嗯,省得以後麻煩!」
難道說,本來根本就沒有什麼守孝三年之類的規矩,是孟子信口胡說?——倒不是沒有可能,方才他自己不是說什麼諸侯之禮他是沒學過的嗎,或許是道聽途說的也未可知。
「啊——」
禮儀之邦在等級制度上是很森嚴的,滕定公其實是「死」了,但他是諸侯,按規矩不能「死」,只能「薨」。按《禮記》的說法,天子死了叫「崩」,諸侯死了叫「薨」,大夫死了叫「卒」,士死了叫「不祿」,老百姓死了才叫「死」(再次澄清一下:最早所謂的「百姓」其實都是貴族,和後來的「百姓」意義完全不同,但為了敘述方便,我就按現代意義這麼用了)。
孟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上樑要正,下樑才不會歪,做領導的要像「公孫丑篇」里提到的晏子那樣,時時處處為下邊的人作出表率。你希望大家節儉,你自己就得先節儉;你希望各級官員不要揮霍,那你自己就先做個樣子出來;等等。
這句話可是儒家的一句經典名言,《論語》里就有的,原文是:「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不過《論語》里說這是孔子說的。
還有其他解釋呢,我就不說了,各位有個大概了解就行了。

「哦」,孟子應了一聲,「這個嘛,對了,你是不是得趕緊回去了?再晚可就趕不上末班車了!」
孟子微笑:「坐穩了,別緊張,你錯解了『自盡』這個詞的意思。」
怎麼辦呢?想來想去,還得再去找孟子討個辦法。
何止孝道,想做天下第一高手也很簡單,孝道只有三條,武功更少,只有兩條:第一,打倒對手;第二,別被對手打倒。能做到這麼兩條,你就是武林第一了。
看來不難嘛,曾子行,我們也行,我們也發揚發揚孝道好了!
「啊,嗯,是什麼呀?」然友著急地問,「您倒是快點兒說呀,我這來回一趟路也不近,您要再蘑菇,我們老主公的屍體都得熬成化石了!」
「還要出主意?」
「哎,」孟子想出了什麼,趕緊說,「照我看呢,你們要以堯舜的偉大思想武裝自己,排除萬難,不辜負滕國人民的重託,堅決辦好葬禮……對,就這麼辦!」
古人也不容易啊,能想到這種上行下效的念頭就不簡單了。
可沒過一會兒,然友又有點兒含糊了,「孟老師啊——」
「對,還要出主意!」
——真是這樣嗎?呵呵,也不一定,這可是個眾說紛紜的問題。胡適本來就認為守孝三年這事是孔子才開始搞的,可後來他又變卦了,說這本是商朝的制度,在周人滅商之後,商朝的遺民還堅守著古老的傳統,而周人卻不理這一套,而且,這傳統還是下層社會的傳統,在上流社會也是行不通的。這樣看來,孔子以為古人全都如此,也並非信口開河。
孟子趕緊解釋:「學雖然沒學過,但還是聽說過的!」(雖然,吾嘗聞之矣。)
然友直聽得后脊樑竄涼氣:「您的意思是,讓世子自盡,然後我們把他們爺兒倆的喪事一塊兒辦了?」
到底「諒陰」是個什麼,先不去管它,反正高宗武丁肯定是在老爸死後一連三年沒有說話,子張很不理解:三年不說話,還不得把人憋死!
具體誰說的倒不重要,反正大家都是儒家一家人,很可能是曾子得了孔子的真傳,然後又把孔子的一些大道理傳給後學,又被孟子學去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儒家講孝道,這簡短的一句話就是孝道的一條最高綱領——不是說嗎,做到「事之以禮,葬之以禮,祭九-九-藏-書之以禮」,就「可謂孝矣」,就在孝道一項上及格了,達標了。
孟子搜腸刮肚,可算想出了前輩曾子的一句名言。曾子據說是得了孔聖人孝道的真傳,是這個領域里專家中的專家。孟子說:「曾子曾經說過:『父母在世的時候,要依禮侍奉父母;父母去世之後,要依禮埋葬和祭祀父母,這就可以說是盡到孝道了。』」
孟子這話對不對?在古代社會來說,這是很有道理的,而且這也是孟子一貫主張的「推己及人」的行為方式。但這招要是用不好了就往往流於作偽——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可太多了,因為這個原則被人搞來搞去,出發點就變了。
孟子想了想,終於想起了什麼:「辦父親的喪事嘛,世子應該自盡!」(親喪,固所自盡也!)
這個問題,別說我不明白,從古到今多少專家都沒弄明白,爭議紛紛。但這個問題還不是個小問題,很重要,因為它關係到兩千多年來幾乎所有的中國人到底受沒受騙這樣一個大問題。別急,聽我慢慢說。
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劍。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于大事,子為我問孟子。」
然友突然一頓,歪著腦袋,說道:「可仔細這麼一琢磨,怎麼又好像什麼都沒學到呢?」
——哦,真有這麼簡單嗎?
然友這一來,友邦人士莫名驚詫,孟子很納悶:「你不是剛回國嗎?怎麼這麼快又到我這兒來了?」
然友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那您就給我講講吧!」
孔子所謂的「古之人」是指比他還古的那些人,至少也是夏、商時候的人,那時候的歷史情況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到現在我們也弄不太清。但孔子說的這種情況肯定在他以後的時代里沒怎麼出現過,新君如果真的三年不問政事,全國上下全聽宰相的,那真等三年之後這位國君想要開始執政了,宰相會把權力還給他嗎?從人性通則來看,恐怕不大可能,這天下恐怕早就成為宰相的了,沒這位國君什麼事了。別說這種情況,有不少王朝連皇帝活著的時候都要竭力抑制宰相的權力,或者乾脆就廢除了宰相制度。所以再看孔子這番解釋,「古之人」是否「皆然」,我們先存而不論,至少後人沒這樣乾的。
「嗯,快往下說啊!」
不要小看這兩句名言,這可是後來被歷朝歷代奉為圭臬的重要的政治理念。這種理念和我們現代人距離較大,所以我們不大容易理解。要知道,古代的人民群眾可不是社會的主人翁,尤其在專制時代,他們實際上都只不過是帝王的私有財產罷了;帝王和官僚階層也不是人民公僕,那都是高高在上的老爺和太老爺。所以,老百姓要是想過點兒舒心日子,只能寄希望于聖主清官,自己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孟子慢條斯理地說:「別瞎想,我這不是跟你慪氣,我是真管不著。因為這種事情是不能求助於別人的。孔子說:『國君死了,新君要把政務交給宰相,自己只是喝粥,臉色黯黑,臨孝子之位而哭。這樣一來,百官們誰也不敢不哭,這是因為領導帶了頭。』但凡領導喜歡的,下邊的人就更喜歡。君子的品德像風,小人的品德像草,風往哪邊吹,草就往哪邊倒。所以說,這件事的成敗全都取決於世子自己!」(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風必偃。』是在世子。」)
然友嘆了口氣,又坐下了:「末班車趕不上沒關係,我可以借您學生的自行車走,可是,這滕定公的喪事,您還是得read.99csw.com再給出出主意!」
然友反命。
可滕文公這一決定,滕國那些宗室啊、群臣啊可不幹了:這種大事怎麼能聽一個外國人瞎白話呢!大家都勸滕文公:「魯國跟咱們是同宗,人家可從沒這麼搞過,咱們滕國以前也從沒這麼搞過,你小子怎麼居然會想要改變老祖宗的做法呢!這也太過分了!咱們可有明文記載,說:『喪禮和祭祀都要按照老祖宗的規矩辦。』這是咱們多少年、多少代傳下來的死規矩,你可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在這個,在這個春暖花開而又秋高氣爽的美好季節里……」孟子搖頭晃腦拉著長音。
——孟子所說的這個「自盡」,各家的解釋稍有分歧,但我們大致可以理解為「自我儘力」,或者是「自動儘力」,不管怎麼樣,反正別看見「自盡」兩個字就以為是「自殺」。
然友又一次出訪友邦,拜會國際友人。
孟子!
——現代讀者可能不理解:就這麼屁大的事也值得官員們親自出國學習一趟去嗎?
辦喪事可不簡單,這是一個高難度的技術活兒,不是隨便哪個人想辦就能辦的。好比現在想開個大商城,要辦數不清的手續,要蓋數不清的圖章,要選址,要蓋樓,要裝修,要請優秀的職業經理人,要招聘員工,要選合適的媒體發布廣告,等等,不容易呀!
可孟子耗了半天,總得倒騰點兒乾貨出來吧,老人家想了半天,終於說出了問題的關鍵:「諸侯的禮節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沒學過!」(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

孟子這段話說得很漂亮,也出了兩句名言。一個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個是:「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後面這一句是師承于孔子的。)
滕定公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于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于孟子,然後行事。」
孟子搖了搖頭:「嘿嘿,我管不著!」
子張曰:「《書》雲,『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
孔子當然不會像我這麼說話,他老人家給子張的解釋是:「難道只有高宗武丁才是如此嗎?古時候的人都是這樣的。國君死了,繼位的新君在頭三年裡不問政事,各部門的官員都聽命于宰相。」(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
高宗是哪位?前邊遇到好幾次了,就是商朝的那位高宗武丁,是個著名的大好人,曾經遇見過一隻神奇的野雞,還大胆起用過一位叫傅說的民工來做自己的宰相,現在又要說他的事了。高宗諒陰?很奇怪哦,什麼叫「諒陰」呢?
滕定公死了,世子該接班了。這位未來的滕文公首先要面對的問題就是如何辦理老爸的喪事。這看上去應該不是個難題,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唄,看看一些人,辦喪事可以敞開了花錢,選陰宅、蓋靈堂、請和尚、請道士,有笙管笛簫,有吉他貝斯,有豪華車隊,有盛大筵席,這也就是法律規定不許殺人,不然的話,連活人殉葬恐怕都能搞出來。可是,滕文公(咱們這裏就改口叫他滕文公好了,敘述方便些)卻不能這樣,即便他是一國之君,即便他金山銀山堆滿,他也不能這麼做。為什麼呢?因為他也算一代賢君,不願意僭越禮法的,禮法規定該怎麼辦,該辦多大規模,他就得怎麼辦,就得辦多大規模,既不能從儉,可也不能從奢。如果一個小諸侯的葬禮辦得比周天子的還熱鬧,那叫「禮崩樂壞」,咱們這位溫文爾雅的滕文公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然友復之鄒問孟子。https://read.99csw.com
「哦,」孟子應了一聲,想了想,說,「這樣,再加一條:關於滕定公的去世,請世子當即責成有關人員,一定要嚴把衛生關,杜絕此類事故的再次發生!」
滕定公「薨」了。
滕文公一想:也是,我是滕國國君,不是小資,也不是新新人類,我應該穩重一些才是!不過,孟老師蓋世高人,他老人家的話總是不會錯的!可是,聽孟老師的吧,又難以服眾。唉,難啊!
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風必偃。』是在世子。」
孟子說:「首先,孝子要守孝三年,還要穿粗布緝邊的孝服,只能喝稀粥。夏、商、周三代,上到天子下到群眾,都是這樣的。」(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達于庶人,三代共之。)
然友之鄒問于孟子。
做到這麼三點就能說是孝道啦?
所以,孟子引曾子的這句「事之以禮,葬之以禮,祭之以禮」還是跟沒說一樣,然友和滕文公他們也想按照禮法規範來辦喪事,就是因為不清楚到底該怎麼做,就是因為弄不清那些複雜的細節,這才來請教孟子的。
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
「諒陰」這兩個字,其他一些典籍里還有另外的寫法,我就不說那麼細了。我在最初看到這個詞的時候,還琢磨呢:「諒」字有的版本也寫作「亮」,看來高宗武丁這個人是個暴露狂,曾經在一個不合適的時間,不合適的地點,暴露出(亮)了他那個不合適的部位(陰),又不合適地被人民群眾當場抓了個現行,這一窘迫加驚嚇,結果造成了另一種心理障礙,一連三年憋悶著自己不跟別人說話了——當然,我這個解釋可不是權威解釋,咱們還是聽聽從漢朝到現代的各個權威意見:
各位可誤會然友了。在那個時候,國君的喪事可是個天大的事情,小看不得的,而且,從滕國到鄒國雖然說起來是出國,可路程卻比北京到天津還近,單程不過二十公里,往返四十公里,只比北京二環路的長度稍長,差不多就是一個馬拉松的全程,然友如果體格不錯,加上路邊每隔幾百米就有美女拉拉隊提供飲料的話,那他只用四個小時就可以跑一個來回。如果然友不想跑路而是選擇打車,按北京現在的計程車收費標準(已經漲過好幾次了),有一百塊錢就足夠跑一個來回了——當然了,然友掉不起那個價,人家肯定是有公車的。然友的車隊在沒有紅綠燈和交警的情況下(就算真有,他也可以混不吝),沿北京二環路跑了半圈,這就出國了,來到國際友人孟子的住處了。
誰呢?
「哦,好,」孟子點了點頭,「在滕國仁政精神的感召下,在滕國全體人民的一致努力下,在……」
然友連忙起身,笑道:「謝謝孟老師關心。今天我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獲益匪淺,獲益匪淺,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郭沫若持反對意見,拿出好幾個考古發現的甲骨文證據,這可是商朝的一手證據啊,證明商朝君王們是沒有所謂三年之期的限制的。
別急,這還沒完呢。人剛死還躺在床上的時候叫「屍」,等裝進棺材了就不能再叫「屍」了,得叫「柩」,死於戰亂的叫「兵」……不單是人死一回這麼複雜,動物死得也不簡單:鳥死了叫「降」,四條腿的動物死了叫「漬」……還沒完呢,我就不說了,就到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