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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滕文公章句上 總有新氣象,別去翻舊賬

卷一 滕文公章句上

總有新氣象,別去翻舊賬

還有人說原本真有井田制,後來貴族們不斷開墾荒地,新墾的土地形狀都不規矩,構不成標準的「井」字,而孟子所謂的「渾蛋國君和貪官污吏一定要去搞亂田界」就是指這種情況。(看,這並不是說他們侵吞老百姓的財產,因為那時候的老百姓也沒什麼財產。現代人一看這個「經界既正」的說法,恐怕首先就會想到產權明晰,哦,孟子在兩千多年前就提出過科斯定理了?好厲害!不過仔細想想,科斯定理關注的是資源配置的效率問題,並且實質是說:在交易費用為零的前提下,產權界定根本就不重要。那麼,孟子所謂的「經界既正」還是那麼重要嗎?產權到底歸誰所有真有那麼重要嗎?呵呵,咱們這時候不妨健忘一下。)
畢戰直納悶,心中狐疑:這就是傳說中那位德高望重的孟子?
孟子眼珠一轉,然後又是一轉,然後又是一轉,這才把畢戰讓進裡屋,吩咐學生們趕緊擺上煙酒糖茶,還親自給畢戰點上雪茄。畢戰都有點兒手足無措了,好半晌才得空問問孟子:「您這到底是怎麼了?不用這麼客氣吧?」
也許有人會說:郭沫若的出發點有問題,他不懂經濟學。
孟子又把周文王端出來了,借他來鼓勵滕文公。這兩句詩出自《大雅·文王》,孟子已經把這首詩的不同段落在前兩篇里引過好幾回了,比如那個「自求多福」也是這首詩里的。
郭沫若說,事實並非如此!
——這分析有沒有道理?
畢戰的問題是:「井田制怎麼搞?」
說法眾多,我就不挨個兒介紹了,反正發言的都是名家,也各有各的道理。我就重點選一個有趣的說法好了,還是郭沫若,他說《論語》里有一節內容千百年來全被人解釋錯了。這一節出自《論語·顏淵》:
對這一節,一般的理read•99csw.com解是這樣的。
看,「守望相助」這個詞就是從這兒來的。這真是一個美好藍圖:「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這是孟子眼中的美麗新世界,誰看了不覺得嚮往呢?
如果存在過,又在什麼時候呢?
求「新」也是中國古代的政治追求之一,如前所述,美好追求往往會淪落為權謀手段。煥然一新是個好東西,很多人都知道那句「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我記得以前還有不少人拿這話當座右銘的。
畢戰一看這架勢,知道自己輕易別想逃出孟子的魔掌了,當下兩眼一閉,坦然地迎接命運。

孟子笑得合不攏嘴:「沒什麼,嘿嘿,沒什麼,嘿嘿,總算等來一個大單。」
有若對曰:「盍徹乎?」
孟子關於井田制的這番話在後世引起了無數紛爭。他老人家說得這麼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信口開河,可是,這好像太過於理想主義了吧?如果說這是烏托邦、太陽城,倒也說得過去,可這是在說歷史,這種情況在中國歷史上當真存在過?!
以前有人說商朝沒有發達的農業,所謂「田」,不是指種糧食的農田,而是指可供打獵的區域,商朝人搞狩獵、搞畜牧,所以大都是些肉食主義者。當然,他們也種糧食,但糧食主要不是給人吃的,而是喂牲口用的,糧食的另一項重要用途就是釀酒。
有若的回答是:「為什麼不實行『徹』的稅制呢?」
孟子的長篇大論開始了:「你們國君看來這是要搞仁政了!在國內一定精挑細選才挑了你畢戰來向我諮詢,你可一定要用心聽我說,不要辜負了你們國君的期待!」
方圓一里能有九百畝地?那時候到底多長是一里,多大是一畝啊?https://read•99csw.com還是有什麼別的解釋?
不錯,減稅難道就一定會降低政府收入嗎?
有若的經典回答出台了:「如果百姓的用度夠,您的用度怎會不夠?如果百姓的用度不夠,您又怎麼會夠?」
拉弗畫的這條拋物線,就是後來赫赫有名也飽受爭議並且在實際應用中遭受失敗的「拉弗曲線」,儘管這次失敗並不證明該理論的一無是處,也就是說,「拉弗曲線」是正確的,但在實際應用當中只對高稅率的納稅人才能起到預期的效果。這個問題說下去會很複雜,反正不管怎麼說吧,郭沫若雖然是史學專家,但他不懂拉弗曲線,他的稅率降低就會減少稅收總額想法是站不住腳的。
千百年來,這一節都被認為是在宣揚仁政,主張「藏富於民」。可郭沫若死活就不理解這個道理,他覺得:魯哀公把稅率都定到十分之二了,這都不夠政府開銷,有若偏偏勸他減稅,一減就是一半,這不明擺著是書生之見嗎?
第一,原文里的「百姓」和後世所謂的「百姓」可完全不是一個概念。這一點我在前邊兩本書里都有介紹,「百姓」本來是指貴族,貴族才有姓呢。所以,有若所謂的「百姓」是指魯國的貴族們。
我們現在知道:如果畫一個坐標,供給和需求曲線不變,只改變稅收規模,稅收規模越大,無謂損失就越大,但稅收收入卻會在稅收規模到達一個臨界點之後變得越來越少。
孟子哪知道畢戰的鬼心眼,接著說自己的:「施行仁政,一定要從明確劃分田界開始。如果田界劃分得不正確,井田就會大小不勻,作為官員俸祿的田租也就不會公平。所以,那些渾蛋國君和貪官污吏一定要去搞亂田界。而只有田界劃分正確了,該給誰分配多少田,該給官員定多少俸祿,這九-九-藏-書些事情就很容易搞定了。」(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祿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

孟子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這都是道上朋友們的抬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美國曾經遇到過一個經濟難題:經濟停滯和通貨膨脹並存。一位叫拉弗的經濟學教授在一次白宮宴會上即興在餐桌上畫了一條拋物線(這個故事也有另外的版本),講解說:當稅率為零時,稅收自然也為零;而當稅率上升時,稅收額也隨之上升;當稅率增至某一點時,稅收達到最高額,所以,這個點就是最佳稅率。當稅率超過這個最佳稅率點之後,稅收額不但不增,反而開始下降。拉弗的意思是:這時候只能通過降低稅率來刺|激生產,稅收總額反倒會因為稅率的降低而增加。
(什麼叫「徹」,方才孟子可說過了,這是十分抽一的稅率。)
書接上文,孟子介紹完了教育體系,又開始對滕文公引述《詩經》:「『周雖然是個古國,國運卻總有新氣象。』(周雖舊邦,其命惟新。)這是讚美周文王的詩句。你也努力吧,也使你們滕國煥然一新!」
第二,魯國當時的情況已經是豪門大族瓜分中央政府,魯國政府是靠三大家族的貢稅維持運轉,這貢稅只是對公田收的,政府對大片的私田一點兒好處都拿不到。
孟子兩眼放光,磨刀霍霍向畢戰。
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
「啊——」
當然,孟子對這個「新氣象」是正面來說的,他可沒有後代帝王們的權術腦瓜。
所以,郭沫若的結論是:有若所謂的「徹」,是要魯哀公撤去公田和私田之分,讓大家都大公無私,無論read.99csw.com公田還是私田一起納稅。所以,「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貴族們有的是私田,收入肥著呢,把他們這塊兒收入通過稅收來分一杯羹,國君當然就有錢花了。即便稅率從十分之二降到十分之一,但稅基大了啊,稅收總額還能不跟著大嗎?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孟子直勾勾地盯著畢戰。
也難怪孟子激動,這年頭的那些國君們,不是忙著攻城略地就是忙著使壞斂財,而井田制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恢復上古時代的井然秩序,意味著堯舜禹湯文武的仁政藍圖。孟子這一輩子,到處向人兜售這套東西,可無論是誰,都把錢袋子捂緊了不買賬。俗話說得好:「上趕著不是買賣。」可如今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居然有買主主動上門了!這要再不狠宰一刀,也太對不起儒家的列祖列宗了!
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不錯,郭沫若確實不懂拉弗曲線,但是,有若更不懂拉弗曲線啊!如果他真懂,那他這套「徹」的理論可比拉弗教授早了兩千多年,咱們中國人又該自豪一回了。
這是一筆糊塗賬,扯不清。
也有人說商朝農業發達,有農官管理下的大規模農業耕作活動,連國王都時不時來湊湊熱鬧。
魯哀公很不理解:「你忽悠我呢是不?我現在十分抽二都不夠開銷,十分抽一不是開玩笑嗎?」
畢戰趕緊恭維:「是啊,誰都知道井田制是您的核心思想,要麼大家怎麼都叫您『孟井田』呢!」
哀公問于有若曰:「年飢,用不足,如之何?」
魯哀公問有若:「年成不好,國家用度不夠,這可怎麼辦呢?」
郭沫若由此還分析出,魯國以前是有井田制的,但在春秋末年便被廢除了。
大概九_九_藏_書是又過了些天,滕文公又派人找孟子來了,這回不是然友了,而是畢戰。
畢戰一愣,猶猶豫豫地說:「您這是怎麼了?我是說,我來替我們國君問問,井田制應該怎麼搞?」
孟子趕緊解釋:「看來你們國君是要搞改革了,要改制了,呵呵,要說井田制改革,我老孟可是全天下第一專家。」
孟子接著說:「滕國雖然是個超級小國,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也有當官的,也有種地的。要是沒有當官的,就沒人來管理農民;要是沒有農民,也就沒人來養活當官的。我認為,你們應該在鄉下實行九成抽一成的助稅法,在城市實行十成抽一成的貢稅法。公卿以下的官吏一定都得有供祭祀的圭田,每家五十畝,如果誰家裡還有剩餘的勞動力,那就每個勞動力再多給二十五畝。無論埋葬還是搬家,都不能離開本鄉本土。共同耕作一片井田的各家都是街坊鄰居,平常都要互助互愛,共御盜賊;誰要有了病,大家都得關照著點兒,相親相愛有多好!」(……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
畢戰心說:「都說這孟老頭是個書獃子,今天一看滿不是那麼回事!他這是先給我戴頂高帽子,把我哄舒服了,讓我高高興興地來聽他講課。哼,除了這根胡蘿蔔還有大棒呢,他還拿我們國君來壓我,讓我不敢不好好聽講。這老頭兒一點兒也不呆啊!」
孟子接著來講具體措施:「方圓一里作為一塊井田,每一片井田有九百畝,當中一百畝是公田,另外八百畝分給八家作為私田。這八家共同來耕種公田,先把公田的活兒忙完,再來料理私田,以此來區別百姓和官吏。我這裏說的只是一個大概,至於更具體的細節,那就是你們國君和你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