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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滕文公章句上 塑造假孔子

卷一 滕文公章句上

塑造假孔子

再說說子夏,這位更是個牛人,韓非子、李悝、吳起,這三位頂尖的高人可能都出自子夏的門下。
好了,被這第二個答案說服的人,也請接受我的一個忠告:作決定之前一定三思。方才其實只要多想一下甲骨文的時代(我還特意提了「殷墟」),就會馬上看出疑點了。要抓事實哦,別被我的語氣迷惑了。
孟子搖頭:「再猜!這不是主要原因。」
事情是這樣。有一天,孔門另一位弟子子貢來問老師:「子張和子夏這兩位師兄弟誰更賢啊?」子貢有點兒像辦公室里的小人哦,這種話是最挑撥同事關係的,還引老師來說,夠狡猾的。
「這小子真是廁所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子游恨恨罵道,突然覺得身上發冷,左右一看,卻見子張和子夏都在盯著自己,眼神把空氣凍成了片片雪花。子張顫聲說:「虧咱們是同門,我可絕對不敢做你的敵人!」
孔子的回答是:「子張『過』,子夏『不及』。」這又好像各打五十大板,說子張過頭了,子夏還有差距。
「我倒——」陳相差點兒背過氣去,半晌才說,「這還不如我那個偶像崇拜呢!」
陳相語結:「那,那,那,難道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三人偷眼一看曾子,見曾子面帶冷笑,無動於衷。
——介紹一下,子夏、子張、子游都是孔子門下的重量級弟子,如果孔子是王重陽的話,那這哥兒仨就都是全真七子里的人物,說話是很有分量的。咱們還得感謝子張和子夏,因為有一個飽含著深刻哲理的成語就是多虧了這二位才形成的。
陳相問道:「那,子張他們要找的第四隻猴子是誰呢?」
孟子氣得鼻孔出氣:「你搞的這叫偶像崇拜!」
有人也許會說,《尚書》里不是有不少關於四季的內容嗎?堯舜的時候就有四季了啊?
孟子也不理會,接著說:「可是,在心中,在頭頂,這都遠遠不夠,必須得讓這位偉大的精神導師能被大家看得見、摸得著才行!」
可是,因為秋陽講不通所以就生給解釋成「夏天的太陽」嗎?就這麼隨便改變原文嗎?
「啊——」陳相張大了嘴,「什麼叫『假定孔子存在』?!」
陳相搖搖頭:「這聽上去好像很荒謬哦。」九-九-藏-書
三人又一交換眼色:怎麼辦?
孟子笑笑:「你說錯了,孔子其實並沒有死。」
陳相想了想:「除非雕一個孔子像,擺在香案後邊讓大家燒香供著。」
上一個答案是錯的,這一個答案才是錯的。
孟子笑笑:「難道真就沒轍了嗎?」
子夏說:「咱們得讓人說話。老曾,哎,你說真理在你那邊,那你倒是給我們講講啊。」
是有不少,可同樣不少的專家們認為,那些都是後人增添上去的,不是《尚書》的原貌。而且,《春秋》這書為什麼叫這個名字,為什麼沒有冬和夏,難道僅僅是因為四個字的書名太長嗎?
「哦?」子張歪頭問兩位師兄弟,「《孟子趣說》是本什麼書啊?」
孟子說:「這就是說,弟子們決定找一個和孔子一模一樣的人來,把他當做孔子來頂禮膜拜。」
正解很簡單,就是:其實第一個答案是對的!
孟子冷笑一聲:「切,孔子不止在我們的心中,還在我們的頭頂!」
這樣看來,一年不是分四段,而是分兩段,曾子說的「秋陽」的「秋」可能就是指一年當中的下半年,當然也就包括了夏天。至於現代文的翻譯,總不能翻譯成「下半年的太陽」,怪怪的,所以才說「夏天的太陽」。
陳相把嘴一撇,心想這有什麼稀奇?人家當年是從偏遠山區考到大城市的!
這也是錯的?錯在哪裡呢?
呵呵,這個解釋看似合情合理,其實全是想當然,只有推測而沒有證據,推測再合情合理也是站不住腳的。能拿莎士比亞那時候的氣候和中國比嗎?太不挨邊了!如果你被這個解釋說服了,那你一定要牢記我的一句忠告:以後在街上遇見有向你兜售祖傳金條的,都別信,還有,這輩子一定要遠離火車站。
孟子笑道:「為了精神支柱的緣故,我們有必要假定孔子存在。」
曾子冷笑一聲:「你們讀過熊逸寫的《孟子趣說》嗎?在『公孫丑篇』里他把我和馬寅初、張志新相提並論,呵呵,我是那麼容易屈服的嗎?」
——這下全明白了吧?
嘿嘿,首先就相信了第一個答案的為什麼就不堅持呢?難道我說是錯就一定是錯嗎?做人一定要有主心骨,該堅持的一定要read•99csw•com堅持,不要人云亦云,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如果你當時堅持了,就能笑到最後。
子夏想了想:「好像是二十一世紀的一本世界名著。」
再一想,「秋陽以曝之」,秋天的太陽來暴晒,這好像是有點兒講不通啊,要說曬被子,秋天的太陽哪裡比得上夏天的太陽啊!
甲骨文里沒有冬和夏,這點沒錯。可是,殷墟甲骨文是商朝的東西,咱們現在說的是曾子,這都已經是周朝了啊。商代到底有沒有四季的劃分,這是個有爭議的話題,就算沒有,也證明不了周朝也沒有。事實上,周朝是分了四季的。
——在這兒呢:明明原文是說「秋陽」,怎麼翻譯出來卻都成「夏天的太陽」了呢?
——這可見曾子當時是個多麼重量級的人物。子張他們找到曾子,把來意一說,就要曾子表態。
陳相想了想:「我放棄,猜不出。」
——我得解釋一下,曾子這裏形容孔子,原文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曝之,皜皜乎不可尚已」。通行的解法是:「譬如用江漢之水沖洗過,譬如用夏天的太陽暴晒過,真是潔白得沒法更白了。」這句話是句名言,值得多說兩句。
先說一個細節。有眼尖的沒有,無論是我採用的解釋還是通行的這個解釋,都有一處重大破綻,看出來了沒?
陳相回答:「因為您很佩服他。」
我在「梁惠王篇」里講過儒家弟子在孔子死後紛紛開宗立派,各有各的一套,這裏說的子張、子夏、子游這三位便都是各大派里的大宗師。至於即將被供起來的那位有若,咱們前邊已經遇見過了:魯哀公嫌收入不夠,找有若出點子,有若讓他把稅制變為「徹」,也就是從十分之二變為十分之一,郭沫若還為這事發表過一些特立獨行的見解。想起來了吧?
孟子說:「陳良這麼大的能耐,可怎麼就教出了你們這兩兄弟?人家教了你們幾十年,才死沒多久,你們就叛變了!當年孔子嗚呼哀哉的時候,弟子們都給他老人家守孝三年。三年之後,弟子們收拾行李準備散夥,到子貢的住處去告別,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哭到都忘了為什麼要哭了這才回去。可子貢還沒走,又回到孔子的墓地重新蓋房子,獨自又九-九-藏-書住了三年,這才回去!」
孟子心底暗笑難怪:「『朝三暮四』這個故事和猴子有關係呢!」
——現在解釋清楚了吧?
可曾子只是冷眼看著他們,不說話。
陳相暗嘆:「這前後一共就是六年啊,我已經能從大一讀到博士了!」
陳相聽得入神:「可是,孔子確實已經死了啊,死人沒法復活,他們又能怎麼辦呢?」
子游嘀咕了一聲:「尼采。」
子夏、子張、子游這一商量,現在雖然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可要決定這麼重要的一件事,還需要得到另外一隻猴子的贊同。
三人再一偷看曾子,見曾子冷笑沒有了,神情有點兒緊張了,可緩了一緩,又沉穩下來,繼續冷笑不止。
子張點點頭:「如果連世界名著都這麼說,那肯定錯不了!」
四季的劃分是後起的觀念,可不是從來就有的。從殷墟甲骨文來看,只有春和秋,卻沒有夏和冬。
曾子白了三人一眼,接著說:「我不是還說過一句名言嗎——『雖千萬人吾往矣』,嘿嘿,只要真理在我這邊,就算面對千萬人我都一往無前,何況你們區區三個!」
子游出主意:「我看,咱們封他的IP、禁他的書!」
子游一肚子委屈:「你們說我的主意不行,那你們倒是拿個好主意出來啊!」
但是——凡事最怕一個「但是」——第一個答案的論證過程確實是錯的,對的只是結論。也就是說,是用錯誤的根據、錯誤的方法,歪打正著了正確的結論。如果你認為結論是對的,所以論據和推理過程就一定也是對的,那你就錯了。
所以呢,看來曾子當時的中原氣候和現在不一樣,他那時的秋天很可能就相當於我們現在的夏天。
孟子嘿嘿一笑:「我誇你這位前任老師,是為了給接下來罵你作鋪墊。」
「當然有了,」孟子好整以暇,「子夏、子張、子游他們幾個商量,都覺得同門師兄弟里就數有若各方各面都很像老師孔子,就決定以敬孔子之禮來敬拜有若。」
曾子好整以暇:「有若怎麼能取代孔子呢?孔子是什麼人,他老人家譬如江漢之水浩渺無涯,譬如盛夏之日光芒萬丈,呵呵,有誰敢和太陽相比呢?」
孟子接著說:「又過了些日子,這些弟子九九藏書們覺得沒著沒落的。唉,偉大的導師永遠地離開了,精神領袖沒有了,這樣的日子沒法過啊!簡直是生不如死啊!」
孟子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麼!知道什麼叫『三缺一』嗎?那是說已經有了三個,可還缺一個。現在子夏他們的情況卻是:一共需要四個,已經有了三個。」
「哦,原來是這樣啊,」陳相點了點頭,「這麼一說,成功的機會看來還是很大的啊!」
——當然不能這樣。嗯,想想莎士比亞的那些十四行詩,詩里不是經常用夏天來作美好的比喻嗎?中國人讀著都不理解:夏天熱也熱死了,有什麼好的?可問題是,人家莎士比亞那兒的夏天並不像我們這裏這麼炎熱,而是像我們的春天一樣。所以人家說夏天,其實相當於我們說春天。
陳相大聲說:「當然了!天下哪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啊,再說孔子又沒有雙胞胎兄弟,哪找這麼個人去啊?」
陳相插嘴:「三缺一啊?看來這事玩兒不起來!」
孟子先誇了陳相的老師陳良,誇他當年仰慕周公和孔子的學說,大老遠地從南方荒蠻的楚國到周朝來留學,結果他這個留學生的考試成績比本國生還好。陳良可真是個好樣的!
孟子突然發問:「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誇你的這位前任老師嗎?」
第一個答案的結論是對的,曾子那時候的秋天確實相當於我們現代的夏天。為什麼會這樣呢?這並不是因為氣候的改變,而是因為曆法不同。咱們現在的日曆一般都是公曆和農曆並存,比如元旦就是公曆的節日,春節就是農曆的節日。農曆也叫夏曆(注意:不是夏利),顧名思義,是夏代的曆法,而周人用的則是周曆。周曆現在已經沒人用了,所以大家不大了解。周曆比夏曆差著兩個月,農曆(夏曆)的一月是周曆的三月,其他月份依次類推。所以,周曆的「秋陽」其實就是現在夏天的太陽。曾子的本意是要說「最毒的日頭」(這是按土話的說法,比較有分量),所以他說的只能是夏天的太陽。
現在我要給出第三個答案了,天地良心,請相信我,這次一定是正解!
陳相撇撇嘴:「你不會是要說什麼『孔子雖然死了,但他永遠活在我們心中』之類的話吧?」
好了,我該read.99csw•com給出正確答案了:
「嗯,」陳相點點頭,「這話很有感染力,只是,怎麼有點兒耳熟,好像是康德的話?」
子張低聲對兩個師兄弟說:「我看,咱們給他灌辣椒水、上老虎凳!」
三人互相一碰眼色,子夏說話了:「我們三位是多大的來頭,江湖之上赫赫揚名,響噹噹的英雄好漢,難道合我們三巨頭的面子還說不動你嗎?」
子夏也顫抖著說:「你可太損了,虧你也是讀過書、受過教育的!知道的會說你是儒家敗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納粹呢!」
子貢想了想:一個是「過」,一個是「不及」,哪個好呢?嗯,如果是買菜,秤桿高高的可比缺斤短兩要好。想到這裏,子貢打破沙鍋問到底:「這麼說,還是子張更賢了?」
「啊——」陳相大驚,「好厲害的辯論技巧!」
陳相很不理解:「可是,孔子明明已經不在了啊!」
孔子這回就把那句成語說出來了:「過猶不及。」
「呸!」孟子怒道,「你真是褻瀆先師!褻瀆先師!我跟你講,這些孔門第一代弟子們當時說過這樣的話:『有兩件事物我愈是思考愈覺神奇,心中也愈充滿敬畏,那就是我頭頂上的星空與我內心的道德準則。它們向我印證:孔子在我頭頂,亦在我心中。』」
嗯?誰提醒?這句話有個錯別字?後半句應該是「才是『對』的」,我筆誤寫成「才是『錯』的」了?
「啊——難道孔子變成帽子了?!」
孟子微笑:「就是曾子。」
曾子瞪了他一眼:「所以尼采後來瘋掉了!」
接著聽孟子的。
真是對不起大家,我一不小心就寫錯字了,抱歉抱歉,不過呢,錯的不是那個「錯」字,而是「才」字。上面這句應該寫作:「上一個答案是錯的,這一個答案『也』是錯的。」
孟子挑釁地說道:「你是不是以為他們找不到這麼一個人啊?」
至於《春秋》為什麼叫《春秋》,古往今來很多專家都討論過了,意見紛紛,但無論如何,這是周代的書,這時候確實已經有了四季之分的。作個大胆的瞎猜:可能商朝也曾有過史書叫《春秋》,那時候只有一年兩季,所以才這麼叫,後來傳統延續下來,路徑依賴,大家也想不起與時俱進改名字,就繼續叫《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