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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滕文公章句下 既沒老爸,又沒老大

卷二 滕文公章句下

既沒老爸,又沒老大

——這是亞當·斯密《國富論》里的名段,是不是很像很像啊?楊朱只是粗糙一些罷了,並且沒能提出「看不見的手」這個關鍵概念,畢竟人家可是兩千多年前的古人呢。
這故事看完了讓人很容易對墨家肅然起敬,但是,墨家信徒卻很有可能後來聚集到了秦國,有一位鉅子甚至還做了秦惠王的老師——商鞅被車裂就是這位秦惠王乾的事。戰國時代,在中原各國的眼裡,秦國乃是虎狼之國,而商鞅雖死,商鞅的法制卻被沿用下來,我們想象一下陝西那些淳樸的農民,你知道他們最高興的是什麼嗎?是打仗。因為按照商鞅當年定下來的規矩,打仗是個拿提成的最好機會,比種地可強多了。所以墨家如果當真聚集在了秦國,這可真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了。
是不是有人會問:「你說的這些都可靠嗎?出處在哪裡啊?」
人是無知的,至少對旁人經常是很無知的——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哈耶克說的,上邊那段話里也有他的一份。當然了,哈老師的話同樣是有自己的語境的,可人能認識到這一點確實不容易,如果哈老師PK孟老師,想想就覺得有趣。

是不是越看越眼熟啊?我們把楊朱的意思大略翻譯一下:
「逆子奸臣人人得而誅之」,這話看上去似乎理所當然,就像「見蛇不打三分罪」一樣,但咱們要是找些個案看看,會發現事情遠非那麼簡單。
孟子接著說:「再到後來,聖王不出,諸侯放肆,士人們到處亂髮議論,楊朱和墨翟的學說充斥天下,你隨便在大街上拿塊石頭一扔,砸著的人如果不是楊派的,那八成就是墨派的(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朱強調個人,強調自我,這就否定了對上的盡忠精神,簡直目無君上;墨家主張兼愛,不分親疏,把自己的父母和陌生人同樣看待。這兩派,一個是無君,一個是無父,無君無父那不就成了禽獸了嗎?公明儀說過:『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注意:這句話我就不翻譯了,一來原文既很好懂,又很有力,二來,最重要的是,在「梁惠王篇」里孟老師曾經說過這話,現在完全就是一模一樣的,也不知這話的版權到底歸誰。)如果楊朱、墨翟的學說不被消滅,那麼孔子的學說就不容易得到發揚。唉,異端邪說忽悠了大眾,把仁義的道路給堵塞住了。仁義的道路被堵塞,不也就等於率獸食人嗎?而且還會人吃人啊!我很憂慮將來真會發生這樣的慘狀,便出來捍衛古代聖人的學說,我反對楊墨,駁斥謬論,讓那些滿嘴荒唐言的異端分子抬不起頭來。」
但楊朱在「智之所貴,存我為貴」這句話之後還有另外一句,也同樣重要,叫做「力之所賤,侵物為賤」,這是說維護自己的利益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不能侵犯別人的利益——這種觀點好像很眼熟哦,兩千多年前的楊朱能提出這套說法來,實在是太前衛了!
我們知道「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是高尚的,知道「大公無私」是高尚的,楊朱這套理論恰恰相反,主張的是「大私無公」,也難怪孟老師看他不順眼了。
——孟老師的這段長篇大論總算結束了。雖然他老人家講古論今、慷慨激昂,可在我們現代讀者看來,難免會有一些心驚膽戰的感覺:如果這位爺當真手握了大權,還不把天下所有的不同聲音全給掐死啊?
宋高宗這些話,後來就成了《王安石批判集》的序言,對了九*九*藏*書,這書的正經名字是叫《辨學》。
孟老師啊,您就沒有多想一想,您之所以能在這裏無所顧忌地批評楊朱、駁斥墨翟,還不都是因為您生活在一片寬鬆自由的學術空氣里?
大一統時代基本都是儒家的天下,儒家知識分子們繼承著孟老師不遺餘力打擊異端邪說的精神,看誰的思想苗頭不對,就把這頂「無父無君」大帽子扣上去。前文一再講過,儒家講究孝道,而孝道其實不是倫理而是政治;儒家講究等級秩序,后儒更講究服從和奴性。所以,把這些精神歸結成老百姓都能接受的話,就是「在家是孝子,出門是忠臣」,可如果這個人「無父無君」了,那就意味著他「在家是逆子,出門是奸臣」,逆子奸臣人人得而誅之。
墨家不僅有著自己的理論體系,更有一套嚴格的組織管理制度,教主(鉅子)對教眾掌握著生殺大權。要做一名合格的墨家信徒並不容易,首先得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還要嚴格服從組織的規章制度,更要有甘願自我犧牲的精神。這和楊朱一派真是涇渭分明,他們卻同時都是孟子的敵人。
大家都知道朱熹版教科書曾經是考試標準,其實在朱熹版之前不久,還有個王安石版。王安石這人聰明絕頂,腦瓜比朱熹可活泛得多,能把經典解釋成什麼樣咱們不用看也能猜出個一二。那就不妨先換換腦子,別總談經書了,看看王安石的兩首詩吧。這兩首詩總題為《明妃曲》,是寫昭君出塞的,至少表面上是寫昭君出塞的(咱們一會兒也得琢磨一下他的「微言大義」),在當時就影響很大、流傳很廣:
看,王安石被扣上這個「無父無君」的大帽子了。
如果我們說:「華山派的人打來啦!」——這就是稱「名」。

所以,在楊朱的眼裡,張三和李四都是實實在在的個體存在,而周國、周人,這樣的東西卻是虛的,是「偽」的,是「人為」的概念。所以,楊朱說:「我們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應該『為我』。」——孟子剛才說的「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就是批評楊朱的這個觀點。
楊朱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人,眾說紛紜,我們照例不去理會。他很有可能有些道家的淵源,和老子有些關係。
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們先看後面那句:你們儒家不是最重視「名」嗎,我楊朱卻認為「名」這個東西是「偽」的。

我當然是有確實的出處哦,不信,你們去查查《列子》里的「楊朱篇」。
楊與墨,當時的兩大顯學,楊派興旺于東方的齊國,墨家聚集在西方的秦國,更有眾多的支派高手遍及四海,這就是被孟老師視為眼中釘的兩個大敵。孟老師可能太恨他們了,竟然把他們的主張上升到了「率獸食人」的高度,這可有扣帽子之嫌。在「梁惠王篇」里,「率獸食人」這個詞可是形容暴君行暴政的,而稷下學風熏陶下的不同主張再可恨也不至於和暴君暴政相提並論吧——其實最重要的是,在稷下學風裡,沒有哪個學說是所謂的「主流」,各種學說、各種主張、各個大師或是傻蛋,都有各自的發言權,孟老師就算再怎麼想把人家都滅了,在當時也沒有這種可能。這種事情要等到大一統的時代才行。

其一


明妃初出漢宮時,淚濕春風鬢腳垂。
低徊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歸來卻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幾曾有。
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
一去心知更不歸,可憐著盡漢宮衣。
寄聲欲問塞南事,只有年年鴻雁飛。
家人萬里傳消息,好在氈城莫相憶。
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

其二


明妃初嫁與胡兒,氈車百輛皆胡姬。
含情慾語獨無處,傳與琵琶心自知。
黃金捍撥春風手,彈看飛鴻勸胡酒。
漢宮侍女暗垂淚,沙上行人卻回首。
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
可憐青冢已蕪沒,尚有哀弦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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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比我們是黑木崖的哨兵,這天遠遠看見有敵人入侵,我們就得趕緊去向領導彙報。我們該怎麼說呢?
「(一個個人)追求私利的動機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引導到一個與他的初衷風馬牛不想及的結果,這個結果並不總是遺害於與他的動機無關的社會。通過對他自身利益的追求,他常常造福于社會,而且比他有意識地去為社會謀利更有效。我從沒聽說那些為社會公益所做的交易能給社會帶來多少好處。」


對了,不會有人不熟悉宋高宗吧?就是和秦檜一起害死岳飛的那位。
楊朱的主張確實和儒家是針鋒相對的,比如儒家非常注重名份,所謂名正才能言順,言順才能事成,比如楊過要娶小龍女,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阻力,就是因為這樁婚事「名不正,言不順」,逾越了常規的社會秩序——徒弟怎麼能娶師父呢,侄子怎麼能娶姑姑呢?如果這都可以,那就不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了,而變為了孔子最痛恨的「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而這個問題要是到了楊朱那裡就不一樣了,楊朱最著名的一個主張是:「實無名,名無實。」然後他還說,「名者,偽而已矣。」
孟子情緒高漲,熱淚盈眶:「如果心裏盤踞著那些荒謬的學說,就會危害到正常工作,這也就等於危害了政治。即使什麼時候下過雨再冒出幾個聖人來,他們也一定會同意我的話的。」
第二首的詩眼在:「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是說王昭君雖然是漢朝人,但如果漢朝對她沒什麼恩德,胡人卻對她深情似海,那她為什麼非要留在漢朝呢?王安石「微言大義」傳達給人們一些奇怪的道理,他這個人是經常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的。
孟子在這個批評之後不是還把楊朱和墨翟一起罵嗎,說:「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如果「禽獸」這個詞不含貶義的話,那麼,把楊朱說成禽獸倒也並不算錯。楊朱就拿人類和動物作過比較,他說人的爪牙沒什麼厲害的,比不過老虎,腿腳也不靈,沒羚羊跑得快,天冷了也不像鳥兒那樣有羽毛保暖,這樣看來,人之所以能夠存活下來,靠的是頭腦。楊朱往下作了一個重要推論:「智之所貴,存我為貴。」

墨子的主張彷彿處處都跟儒家對著干,存心鬥氣似的。他老人家在諸子百家裡是個大另類,別人都是學術帶頭人,可墨子卻是宗教領袖,而所謂墨家學派,大體也可以說是墨教。
咱們得找找岳不群和令狐衝去。
當時九*九*藏*書的人沒能解讀出王安石如此惡毒的「微言大義」,還以為他見解獨到,紛紛為他叫好,直到王安石死了以後,才有人發覺不對了,他們還發現,王安石解經也常是這個路數,實在太反動了!
再說說孟老師另一家論敵的祖師爺——墨子。
這種思想發展下去,就是一種極端的個人主義。比如有個楊朱的同胞來說:「張三在夷狄被人打了!」李四和王麻子他們一聽,全都義憤填膺,氣沖沖地說:「我們周人在外國受欺負了!不行!我們跟夷狄沒完!」
遺憾的是,孟老師在這裏慷慨激昂所呼籲的事情在他死後終於實現了,先是秦始皇的焚書坑儒,后是儒家學說一統天下……其間雖有一些小小的插曲、變奏,但也無非是以一種話語霸權代替另一種話語霸權。
墨家知名的主張有「兼愛」和「非攻」,從字面看上去似乎是講博愛與和平,但深究墨家人物的種種行為,還真不容易搞清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高宗說:「王學不是純正的儒學,夾雜著霸道。(注意:這不是現在所謂的「霸道」,而是我在「梁惠王篇」里講過的那個「霸道」。)王學有點兒走商鞅主義。咱們現在只剩下半壁江山了,大家都認為這全怪蔡京、王黼他們,我倒覺得根子是在王安石那裡。」
這兩句是說:墨子看見白絲,很傷心,因為他想到這絲既可以被染黑,也可以被染藍,現在看著是白的,以後還不知道是什麼顏色呢。這和楊朱在岔路口哭其實都是一個意思。我有時候看著我那個可愛的小外甥,會想:別看他現在這麼可愛,沒準兒以後會變成一個大壞蛋呢。是啊,周扒皮在三四歲的時候應該也是個招人疼的小娃娃吧?
孟子為什麼對楊朱、墨翟兩派那麼過不去呢,簡直要你死我活,不共戴天?這兩派到底都怎麼招惹他了?
當然,孟老師的鬥爭可不是出於私心,而是出於一個公共知識分子的社會良知。在他的眼裡,楊派與墨派不是愚蠢就是喪心病狂。我們在前文已經見識過他老人家是怎麼對付叛徒陳相和墨者夷之了,彷彿泰山壓卵一般。這也怪陳相和夷之太不爭氣,才學個三腳貓的功夫就出來丟人現眼,所以他們是沒什麼太大的代表性的,就好比我們要領教一下華山派的劍法,不能說打敗了岳靈珊就算完了。
到宋高宗即位的時候,時間已經進入南宋了,有個叫范沖的人對宋高宗說:「我讀當年王安石的東西,常能品味出他文字背後的深意,只是不敢輕易和別人說。您看,別的詩人寫《明妃曲》,都是傷感於王昭君失身胡虜,嘆恨無極,讀者也跟著傷心落淚。可王安石寫《明妃曲》,卻說什麼『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要照這麼說,如今在北方投靠金人還建立偽政權的那個劉豫難道還是清白無辜的了?如今這些投降敵人的漢奸壞蛋們都是和王安石一樣的心理,王安石的流毒實在太大了。孟子曰:『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如果因為北方少數民族政權對自己好就忘掉了君父,這不是禽獸是什麼?」
不過呢,嘿嘿,不過呢,這個「楊朱篇」還真不大可靠。
楊朱的態度是:不承認所謂「華山派」這個東西,而是認為岳不群就是岳不群,令狐沖就是令狐沖,陸大有就是陸大有,這三位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武功。
為什麼很多古人都知道這個故事呢?因為唐朝有人把它給編到兒童讀物里去了,小孩子從小就背,背著背著,就有一句「墨子悲read.99csw.com絲,楊朱泣歧」,看,楊朱和墨翟又並列出現了。
大家可能都知道一個故事,說楚王想攻打宋國,公輸般給楚王造了攻城利器——雲梯,墨子聽說了這個消息,便大老遠地來見楚王,陳述和平信念,又和公輸般鬥法,一個個破了公輸般的攻城手段。公輸般急了,說:「我還有最後一招,我不說。」墨子不以為然:「你不過是想殺我罷了,可我告訴你,那也沒用,因為我早派弟子們趕去宋國,用我剛才守城的辦法在等著你們呢。」最後終於是個和平的收場。
可惜孟老師沒和新墨家當中的詭辯大師交過手,那應該才有看頭呢。
——以上就是楊朱思想的大略介紹。
孟子越說越激動:「從前大禹制服了洪水,天下才得到太平;周公吞併了夷狄,趕跑了猛獸,百姓才得到安寧;孔子著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詩經》上說:『攻打戎人和狄人,懲罰楚國和舒國,就沒人還敢反抗我!』(這兩句詩他老人家也是第二次引了,不過這次多引了一句。)像楊派和墨派這些無父無君的人,周公若在,一定會狠狠教訓他們的!我和周公一樣,也要端正人心,消除邪說,反對偏激的行為,駁斥荒唐的言論。(正人心,息邪說,距跛行,放淫辭。)我這是在繼承大禹、周公和孔子這三位聖人的偉大事業啊,難道我是吃飽了撐的整天去跟人抬杠啊?我抬杠是迫不得已的呀!而能夠勇敢地去跟楊派、墨派抬杠的人,那才是貨真價實的聖人門徒啊!」
比如顧況詩里說:「楊朱並阮籍,未免哀途窮。」據說楊朱有一次走到岔路口上,才邁了一步,就放聲哭起來了。怎麼回事呢?他是突然感慨人生,覺得人生如同歧路,一步踏錯,就會謬之千里。
這個推論聽上去可非常下作:難道人活著就只是為了讓自己能更好地活下去嗎?
王居正說:「王安石是千秋萬代的大罪人,您還說輕了呢!」然後把自己的《王安石批判集》獻了上來,給宋高宗仔細解釋王學是如何如何反動,如何如何的「無父無君」。宋高宗越聽越驚,變顏變色地說:「王安石真是名教罪人啊!他這些思想不正是孟子所謂的邪說嗎?」
剛剛說過楊朱或許有道家淵源,反正他是崇尚自然天成的,這點和老子一樣,既然如此,當然也就反對「人為」。我們再來看看「名」和「實」。
再來一個「不過」,不過,以上所講的楊派思想還是多有旁證的,雖說或許不會「八九不離十」,但大體應該也能「四五不離六」。
第一首的詩眼在最後一句:「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阿嬌是漢武帝的老婆,「金屋藏嬌」的主人公,後來失寵了,才有所謂「咫尺長門閉阿嬌」,雖然和漢武帝住得不遠,卻再也見不著了。王安石的意思是說:王昭君生逢漢元帝這樣的昏君,就算不嫁到匈奴,留在漢宮,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人生的倒霉並不在於在胡在漢——「微言大義」是:一個微軟員工雖然雄心勃勃卻總受領導冷遇,後來跳槽到了一家中學的校辦工廠,外人都覺得這人就算完了,可如果他在校辦工廠受到廠長的重用,讓他儘力施展,他未嘗不能從這裏做出一番事業,也未嘗生活得不比當初在微軟幸福快樂。
墨家後來也分了若干派別,其中有一些是專攻邏輯學的,「白馬非馬」的那位公孫龍很可能就是墨家人物。——這好像八竿子打不著吧?其實還真打得著,公孫龍論證「白馬不是馬」,這源頭很可https://read.99csw.com能就在《墨子》里論證的「小偷不是人」。再往上追:如果「小偷不是人」這個結論能被合乎邏輯地論證出來,那就意味著殺死小偷不等於殺人,所以敞開了殺也沒關係。再往上追:墨家為什麼這麼恨小偷,因為小偷(也包括強盜)侵犯了私有財產。再往上追:《墨子》的「兼愛篇」說:「卿大夫們各自都愛自己的家而不愛別人的家,所以損人家而利己家;諸侯們各自都愛自己的國家而不愛別人的國家,所以才會攻打別人的國家來給自己的國家增加利益。」——那該怎麼辦呢?最好就是保護自己的財產所有權,也尊重別人的財產所有權,是謂「兼愛」。當然,這隻是「兼愛」之一種。看,「白馬非馬」結果和「兼愛」還真八竿子打著了。
楊朱的生平事迹可確證的實在不多,他的思想也沒有在後世怎麼流傳下去——畢竟太前衛了啊——後人提起他來,多是因為他的一件生活小事富於哲理。
——不要誤解這個「偽」字,荀子就曾經因為這個字被人罵了好多年。
大家都知道孟子主張性本善,荀子主張性本惡,荀子又在說了性本惡之後繼續發揮,說善這東西是「偽」的——後人就把這個「偽」字和裝腔作勢耍心計聯繫到一起了,其實我們把「偽」字的左右結構拆開,就是「人為」,是artificial,這才是人家荀子的本意。同理,楊朱的「偽」也是「人為」,各位千萬不要誤會,不要以為這個字從一開始就是帶有貶義的。
楊朱又把他的這種人生觀擴展到世界觀,擴展到治國大道,這就又出來一句廣為人知的名言:「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如果人人都「不損一毫」,人人都「不利天下」,天下就會大治。
簡單打個比方:張三是個「實」,李四也是個「實」,王麻子還是個「實」,這三位都是人,所以「人」就是他們的「名」。
看來宋高宗把王安石批得夠狠的哦,可這還不夠狠呢——
墨子其人在前文已經約略介紹了一些,也已經介紹過了他的一些思想,比如那個「三表」。現在再多講兩句。
如果我們說:「岳不群、令狐沖和陸大有打來啦!」——這就是稱「實」。
萬章在旁邊越聽越激動,讚歎道:「對,我們要把他們打入十八層地獄,再踏上千萬隻腳!」
大家可能更熟悉「竹林七賢」里的阮籍,這位爺經常酒後開車,而且漫無目的,開到哪兒是哪兒,遇到死胡同實在開不了的時候,他就撒酒瘋大哭,這就是「阮籍窮途之哭」的典故。阮籍的哭是因為對時事的痛心,詩人寫詩的時候有時會把楊朱拉來和阮籍一塊兒哭:阮籍哭得很響亮,楊朱哭得很哲學;阮籍是在死胡同哭,楊朱是在岔路口哭。
還有個王居正,也早覺得王安石的東西不是玩意兒,於是深入研究王安石,寫了一本《王安石批判集》,獻到宋高宗那裡。王居正先賣關子:「我知道陛下痛恨王安石的學說,您認為王學的弊端到底在哪裡呢?」
後來大家都說朱熹版的教科書不好,看看,還多虧了最後用的是朱熹版,要是用了王安石版,那還不把人全教壞了?
說幾句后話,孟老師大戰楊、墨,給後世留下了一句名言。這可不是什麼好名言,而是一頂扣在誰頭上誰就得完蛋的大帽子,這就是那句「無父無君」。
——這是一般人都會有的態度。可楊朱的態度卻會是:「張三就是張三,這件事是張三在外國挨了某某人的打,不是周人在外國挨外國人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