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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巢 一

鳥巢 一

「睡去吧,水還沒燒開呢。」
「是啊。」
冬天六點尚未天亮,但信吾無法耐心呆在被窩裡,於是就起床取報紙去。
不雇女傭以後,菊子一大早就起來幹活了。
信吾笑了。
「冬天也有跳蚤,也許會在咱家裡過年呢。」
「也該是那條蛇出洞的時候啦。」
菊子將冒著熱氣的米飯盛在飯桶里。
不知打多大年紀開始,冬天早晨摸黑醒來,他就百無聊賴。
阿照聽見菊子的叫聲就跑了過來,發瘋似的狂吠了一陣子。阿照低頭一擺好要咬的架勢,就又閃開四五尺,接著又湊近,似是要撲過去的樣子。就這樣反覆了多次。
信吾一邊刷牙一邊朝天空尋覓,卻沒有找到鳶。
鎌倉小山很多,然而這隻鳶卻偏偏選中信吾家的後山棲息,此事想來也是不可思議的。
黃頷蛇略仰起頭,吐出紅芯子,連瞧也不瞧阿照一眼,就順順噹噹地挪動起來read.99csw•com,沿著廚房的門檻爬走了。
靠近信吾家,站立著陡峭的山。對山中的動物來說,這山同信吾家的庭院似乎沒有界線。
「剛才是飛到海上去了吧?」
「阿照會吃掉的。」
常言道:「難遇得以今相遇,難聞得以今相聞。」鳶或許就是這樣。
信吾起床了。
再說,連續好幾年聽見的鳶的鳴聲,果真都是同一隻鳶發出來的嗎?難道它不換代嗎?會不會不知不覺間母鳶死去,子鳶悲鳴呢?今天早晨,信吾才第一次這麼想。
菊子起床后,信吾覺得有人的聲息,這才放下心來。
「也許是飛到海上去覓食,再飛回來的吧。」菊子這麼一說,信吾也覺得也許是那樣。
「在它能看得見的地方,給它放些魚,怎麼樣?」
不知這條大蛇是藏在地板下,還是藏在天花板上,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黃頷蛇可能藏read.99csw.com在後山吧。難得見到它的蹤影。
菊子抬頭望了望天花板。
時令已過五月半。今早,信吾聽見晨鐘的響聲,接著又聽見鳶的啼鳴。
「烏鴉?……」
儘管信吾枕邊放著一塊大懷錶,可是必須點燈、戴上老花鏡他才能看得清楚。
因而信吾很少看表。不戴老花鏡,就無法辨清長針和短針。
再說,信吾沒有必要拘泥於鐘點起床。毋寧說,早早醒來反而感到無所事事。
「剛才沒留意,沒有聽見。」
去年和前年都是這樣,信吾一覺醒來,就聽見鳶的啼鳴,感到一種親愛之情。
「真的。這回聽見了。」
看來不僅是信吾,「咱家的鳶」這句話在家人中間已經通用了。
然而,信吾確實連是一隻鳶還是兩隻也不知道。只記得有一年,像是見過兩隻鳶在屋頂上空比翼翱翔。
菊子哆嗦了好一陣子。打那以後,她就不怎麼九*九*藏*書從廚房門而改從前門出入了。
「啊,它還在吶。」信吾頭枕枕頭,傾耳靜聽,嘟囔了一句。
鳶的啼鳴持續了好一陣子。
信吾站著看了看。菊子解開了系在頭上的緞帶。
當然,同樣是六點,冬夏大不相同。寺廟的鐘聲,一年到頭都是六點鳴響,信吾也就以為同樣是六點,其實夏季太陽已經高陞了。
「爸爸,您真早啊!」
去年夏天,菊子購物回來,在廚房門口看到那條黃頷蛇,曾嚇得直打哆嗦。
「鳶飛回來了。」信吾自語了一句,然後揚聲說:「菊子,鳶好像飛回來了。」
「原以為這宅邸只住人,想不到還棲息著各種鳥兒吶。」信吾說。
後山不是信吾的所有地。也不知道是誰的。
「鳶在,咱家的黃道眉也會在的。」
據菊子說,蛇的身長足有廚房門的門板兩倍以上,也就是說,足有六尺多長。
「要是阿照把它咬住,不知九九藏書道會怎麼樣呢?」
菊子高聲說罷,保子卻冷靜地說道:「它是這所房子的主人呢。菊子嫁過來之前好幾年它就在了。」
附近寺廟的鐘聲,冬夏兩季都在六點鳴響。信吾也不論冬夏,清晨聽到鐘聲就早早起來了。
後山為數不少的花和樹葉落到庭院里。
「據說它是這所房子的主人吶。」
「不久還會出現跳蚤和蚊子呢。」
「哎,還有烏鴉。」
即使人和鳶生活在一起,但鳶只能讓人聽見它那可愛的鳴聲。
「別瞎說。跳蚤和蚊子不是咱家的居民。不能在咱家過年。」
他是在似醒非醒的夢境與現實中聽見鳶鳴的,別有一番情趣。
「它仍然在咱家呀。」
「菊子,剛才咱家的鳶叫了吧。」信吾衝著廚房揚聲呼喚。
「那阿照肯定輸,它可以把阿照纏住……阿照明白,只是吠吠罷了。」
「是去年讓你嚇了一大跳的那條黃頷蛇嗎?」
然而,稚嫩read•99csw•com而甜美的聲音,似乎使信吾家的上空變得柔和清澄。
飯桶蓋就這麼打開著,菊子便忙著準備給信吾泡茶了。
「不知道跳蚤的壽命有多長,大概不是去年的跳蚤吧。」
「那鳴聲像是飛向大海了。」
雖說早起,卻不一定離開被窩。就是說,早早就醒了。
「嗯,再睡一覺。」
「哦。」
菊子望著信吾笑了。
「放在高處嘛。」
信吾他們不知道老鳶去年已死去,今年是新鳶在啼鳴,總以為是家中的那隻鳶。
有時菊子似乎也是用緞帶把頭髮束起來才就寢的。
菊子這麼一說,信吾覺得很難為情。
可是一到春天,信吾睡醒也覺得溫暖了。
「去年,不記得是幾月份了,它也鳴叫得很歡。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吧。記性太壞了。」
蛇身比菊子的手腕還粗大。
鳶在屋頂上轉了一大圈,然後好像朝海的方向飛去了。
鳶是「咱家的鳶」的話,烏鴉也應是「咱家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