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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發病以前 低燒

第一部 發病以前

低燒

經她這麼一慫恿,我就買了下來,回家后一個人在公寓里試穿。因為沒有等身大的鏡子,我只能對著玻璃窗照出全身。果然太性感了。雖然打算帶到八丈島去,但我懷疑自己有沒有勇氣穿著它去游泳。算了,到時先看看別人穿什麼再決定吧。
大澤又拐進一條人跡罕至的幽暗小巷,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了腳步。曾根慌忙躲到附近的電線杆後面。只見大澤站在一戶住家門前,眼神像是在眺望著別的地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裡有幢整潔的公寓。
有一次還差點兒失手被捉。那次他大白天潛入一間公寓,以為裏面沒人,不料卻睡著個年輕男人。發現家裡進賊后,男人當場把他揪住,只因對方當時有病在身,他才得以掙脫逃跑。會發生這種失敗的事,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酒精中毒導致他感覺遲鈍,注意力也變得渙散。之後好一陣子他都心有餘悸,不敢再做入室盜竊的勾當。
院子約三十坪見方,其實很狹小,但處在人口稠密的住宅區里,感覺卻是意外地開闊。因為各種各樣的蔬菜種得沒有半分間隙,自然不能噴洒除草劑,只能用手一根一根拔除。任務相當繁重,饒是我年輕力壯,大夏天頂著炎炎烈日,蹲在院子里拔上半天草,腿腳也會累得發麻,站起來時甚至會有輕微的暈眩感。
同樣的年紀,大澤芳男和高野課長卻有著天壤之別。大澤到現在還是單身,和伯母相依為命。這樣的人肯定什麼地方有缺陷。
明明是那個女人的精神有問題,可我卻總覺得我要發瘋了。啊啊,頭痛得像要裂開一樣。
莫非是我疑心過重了?我稍稍鬆了口氣。
二〇一號室的女人此刻正衣著暴露地——
「我要向他復讎,讓他後悔不該當醫院的爪牙。」
黑暗中看不清玄關的名牌,不過曾根還是勉強辨出了「大澤吉」的字樣。從大澤這個姓氏來看,這裏就是他家沒錯,大澤吉八成是他的母親。
大澤過了兩個紅綠燈,在第一個拐角處右轉,走進旁邊的小巷。曾根尾隨在他身後,為了不被他發現,保持著十米的距離。路上不乏購物后踏上歸程的人,還有下班回家的工薪族,正好可以遮蔽曾根的身影。
「沒那回事兒,我才沒那麼想。再說,叫他大叔也太過分了,他還不到四十歲吧?」
「我不在這兒,不在這兒……」
她在標示燈前驚鴻一現,倏地又消失了。她走上公寓樓梯,咚咚的腳步聲一直傳到我家玄關前。等到她的房間亮起燈光,並確認四下無人後,我才朝那幢公寓走去。
果不其然,他找到了一幢掛有「空房出租」招牌的破舊公寓,名字叫做「五月庄」。想到現在正是五月,曾根便一相情願地認定彼此大有緣分。這是幢古老的木結構二層樓房,估計租金在兩萬元上下。
為了逃避戒酒中心的監視,就必須藏身在遠離赤羽的地方,為此,他想儘可能躲得遠遠的。而之所以沒有乾脆離開東京,是因為他手上有接受最低生活保障時領取的都營交通的免費車票,有效期還剩下一個月,因此他的活動範圍自然就只局限於搭乘免費都營公交或地鐵能到達的區域。
「穿成這樣,怪難為情的。」這泳衣太大胆了。
曾根如今租了一間雖然骯髒,但畢竟還算是公寓的房子。棲身在這裏小心謹慎地重理生計。轉眼快五十的人了,沒有個落腳的地方實在不行,一個月的流浪生活讓他深切體會到了這一點。有個固定的窩,能隨心所欲地過日子,不管是肉體還是精神都舒服不少。搬進來的這一周里,他每天都過著久違的安逸生活。
藤井這個人目光銳利,一眼就能洞悉對方的內心,是我最怕打交道的類型。此刻他也正饒有興味地望著我。是我多心了嗎?我默默對自己說,沒什麼要緊的,可越是刻意暗示,臉越是漲得通紅,額頭也冒出汗來。
「哦,那可不妙啊。」
長假過後的五月六日,我獲得了三天假期,便和迦納綠一起去信州旅行。
可他怎麼都找不到適合他的地段。說「適合他」或許有些怪怪的,不過他就是不適應其他地區的氛圍。雖說東京匯聚了來自全國各地、各種各樣的人,不同地區給人的感覺也截然不同,但就是沒有地方能與赤羽相比。因為帶有這種感覺,所以行竊方面也不怎麼順利,儘管他頻頻下手,入賬卻少得可憐。
「什麼?」我驚得張大了嘴。
第二天是島內觀光。直到下午兩點,才終於迎來了渴望已久的自由活動時間。團里的女孩子們歡聲雷動,馬上分成了網球組和游泳組。我穿上了新買的泳衣,大家都穿得五彩斑斕,因此我這件並不顯得特別刺眼。
從她肩上的紅色旅行包來看,應該是剛剛旅遊回來。她腳蹬紅色運動鞋,每邁出一步,線條美妙的腰部便款款擺動一次,性感絕倫。我跟在她身後,與她保持著五米左右的距離。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她,我的心臟不禁怦怦直跳。
「好啊。」這點小事兒還不容易。
「不,沒什麼。」
另一個自己在低語。
一周前的情形還要離譜。她在家裡穿著暴露的泳衣,一會兒挺起雙峰,一會兒伸展身體,一會兒又叉開雙腿,擺出種種姿勢。她穿的是如今正流行的火辣高叉泳衣,讓我目睹到一場意外的泳裝秀,不,應該說,是她逼得我不得不看。
我若無其事地轉換了話題。
藤井說著,點上了一根煙。「你也來一支吧?」
這一切的忍耐都是為了等到伯母咽氣的那天。伯母下個月就七十九歲了,估計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
等全部參觀完畢,已經到了黃昏時分。我知道我們這趟來是出公差,不可能除了玩還是玩,可多少也該讓我們享受一下當上帝的感覺吧?我們做的可是向客戶販賣夢想的生意啊。
這樣說著,我的眼光卻一直無法離開高野課長。他確實擁有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就算玲子隻字不提,我也清楚地感受到。
這部作品實際上是我出院后的第一份工作。按照藤井的說法,「懸疑小說黃金時代」系列每本定價一千元到一千二百元,初版印數七千到八千冊。也就是說,如果這部作品定價一千元,印刷八千本,作為譯者的我可以拿到百分之八的稿酬,一本八十元,八千本總計六十四萬元。一年翻譯四部長篇的話,約有二百五十萬元,再加上短篇和以前譯作加印部分的稿費,勉強就有三百萬了。
因酒精而精神狂亂的曾根的臉上,勝利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戰後不久的五十年代,我國翻譯作品出版界為了儘快填補戰爭期間的空白,優先譯介戰前推理黃金時期的作品,五十年代的作品則被埋沒在其陰影之下,被世人不合理地遺忘了。這些情況我也有所了解。
「這次想請你翻這本書。」
每次前往JR的東十條站,寧可繞點兒遠路,我也要從這條櫻花道下經過。到了五月,櫻樹換上一身綠裝,在春日令人愉悅的微風吹拂下,柔嫩的新葉搖曳不定,沙沙作響。九九藏書正從精神性疾病中逐漸恢復的我,正需要這樣的賞心樂事來放鬆自己。
五月下旬的一天,曾根新吉在中午十一點醒來。
「放心,我沒事兒。請問這次要什麼時候交稿?」

04

五月下旬的這天,為了物色新的下手目標,曾根搭公交車穿過北本大道來踩點。很快東十條商店街便出現在他眼前,這種地方居然有如此繁華的街道,他感到有些意外。順著商店街往前走個七八百米,就是JR東十條站。
晚上七點多,我到車站前的中華料理店吃完飯,逛了逛書店就匆匆踏上歸途。路上有不少下班回家的工薪族,忽然我發現一個很眼熟的女人的背影。沒錯,那就是二〇一號室的女人。她穿著一條米色牛仔褲,搭配一件白底紅色條紋的夾克衫。
「不要,不要啊,我不在這兒。」
就在這時,高野課長忽然回過頭,望著我微微一笑。我就像淘氣時被抓了現行的小孩一樣,慌忙低下了頭。
雙筒望遠鏡終於捕捉到了女孩。準確來說,是她看到了鏡頭。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望遠鏡也紋絲不動。在一段漫長的時間里,雙方就這樣彼此對視著。她覺得那望遠鏡侵入了她的眼睛、她的心靈,甚至窺探到了她的記憶。
至於和我同期進公司的阿綠,下周要去考察新開發的路線是「志賀高原親子體驗旅行」。這條線包括上田和長野,很多景點我們之前旅行時已經去過,為此她滿腹牢騷,一看到我就連連說:「我簡直倒霉透了。」
唉,算了。接都已經接了,事到如今已沒有退路。那就集中精神好好來翻吧。
在東京站分手道別時,他那低沉的聲音至今仍縈繞在我耳邊。

01

用過午餐后,酒店方在會議室召開了說明會(果然沒有馬上請我們去觀光)。會後還有提問時間,之後便安排我們參觀酒店內的各種設施。
「七月底怎麼樣?」
「什麼意思?」
對曾根來說,還是住了一段時間的赤羽最合他意。那一帶的地形他很熟悉,干起營生來得心應手。此外都營交通的免費車票快到期了,這也促使他下定決心北返。目前他手頭還有一萬五千元,這筆錢應該足夠應付眼下的生活。等稍微賺點兒錢,就找個廉價公寓安下身來——曾根認真地盤算著。
雙筒望遠鏡的鏡頭對準了她的臉。稍往上移,可以看到她的髮際,往下則看得到她頸上的心形金項鏈。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望遠鏡,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只有她的嘴在囁嚅著,略顯乾燥的嘴唇無聲地說著:
趁還沒睡著,趕快來寫日記。
這個時候無須擔心被人發現。我站在二〇一號室門前,側耳傾聽房間里的動靜。從浴室換氣扇下的磨砂玻璃透出燈光,耳邊傳來往浴缸里放水的聲音。
我從記事時就失去了父親,所以對中年男性特別沒有抵抗力。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戀父情結吧。每次看到銀灰色頭髮的大叔,我就忍不住怦然心動。若問原因,多半是與自己父親的形象重疊在了一起。比如大學時代的香川教授……算了,還是不提那件事了。
討厭,好噁心。
「我不在這兒,我沒看到。」
庚申路商店街是條呈S狀、曲折迴旋的細窄道路,附近有很多居民小區,住戶數量看起來很可觀。這裏散發著平民的氣息,處處雜亂無章,這些都很合曾根的口味。

05

過了不久,她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了路燈下,轉眼又沒入黑暗之中。她已經走到我家玄關附近了,前方就是木柵欄,「日升雅苑」的標示燈已隱約可見。
還是把窗子關上比較好吧?——別開玩笑了。這種風和日麗的天氣,誰會傻到關上窗子工作啊。
您可能要問,這樣不累嗎?我想不會,這對恢復精力很有幫助。
曾根昨晚趁夜潛入一幢沒人在家的新建住宅,偷出條晾曬后忘記收回的棉被。雖然棉被目標很大,很容易被發現,但也值得冒險一試,因為只是丟了條被子,沒有人會特意去報案。其他值錢的東西他碰都沒碰。
一個月來,曾根新吉在東京都內輾轉流離,不是棲身於小旅館,就是在空房暫住。他已經上了歲數,這樣每天居無定所,身體還真是吃不消。可能的話,他很想找個廉價公寓定居下來。
「當心點兒,要是再住進醫院就麻煩了。」
他想在離赤羽站不遠的地方找個廉價公寓,當下便跳上看到的第一輛公交車。這輛車是開往王子站的。他覺得住處距離赤羽站十分鐘車程最理想,於是看著偷來的手錶精確地把握著時間。十分鐘剛到,車正好停在王子五丁目站,他下了車,信步閑逛。
我看了一眼門上的名牌,只見上面用馬克筆寫著「清水」兩個字,字跡很漂亮。就在這時,房間里突然響起女人的聲音。
「我沒看到,我不在這兒。」
五月八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我決定從六月起加入御茶之水站附近的健身會所。同事迦納綠老早就邀請過我,我打算通過游泳和有氧運動來鍛煉身體。
想寫的事有小山那麼多,但體力已經到了極限,今天就寫到這裏吧。現在是晚上九點整,到明天七點半起床,還能飽飽地睡上十個小時。只要好好睡上一覺,體力應該就能恢復了。
「這屬於黃金時代懸疑小說系列的企劃,我們計劃陸續出版一九五〇年到六〇年間出版的,並且還沒有翻譯引進過的作品。」

03

為了給自己鼓勁兒,不對,是為了紀念與東十條街的相遇——曾根隨便找了個理由,走進角子機店。時值傍晚,店裡的玩家很多。他對角子機並不太熟,硬幣卻像鬧著玩似的源源吐出,不到兩小時就賺了一萬兩千元。賭博這玩意兒,就是這麼奇妙。
為什麼沒有固定收入的曾根能住進公寓呢?
我翻看酒店指南,上面果然提到擁有能夠眺望太平洋的大型室內泳池,一年四季都可以在裏面游泳。到了夏天,還有酒店專屬的廣闊海灘向賓客開放。順利的話,這次說不定就有時間游上一回。
她大大地呼出一口氣,眼淚決堤而出,順著面頰滴落。她站起身,張開雙手……
一想起八丈島三日游的快樂經歷,我就興奮不已。被太陽曬過的肌膚,到現在都還熱得發燙。這次旅行真是大有收穫。
「講的是偷窺的故事,類似於希區柯克的《後窗》。能不能請你翻這本?」
在羽田機場解散后,我一個人坐上了單軌電車,沒想到高野課長也在同一節車廂,他直接坐在了我旁邊。說來真不好意思,山手線我們也坐在一起,印象中我們一路都在聊閑天。
「去海邊玩就要這麼亮眼才好,而且你的身材又一級棒。」
稍後大澤似乎下定了決心,來到那幢公寓前,窺視二樓的動靜。曾根覺得他的樣子很不對勁兒,而就在他偷偷張望大澤的同時,大澤忽然又從公寓返回了。
但若是被他看穿了我的秘密……
不管怎麼說,我真的很走九-九-藏-書運!
沒有惱人的耳鳴打擾,他睡得很香。一覺醒來時最難熬,不過喝杯酒就好了。從十一點醒來到十二點這一個小時里,他依舊窩在鬆軟的被子里打著盹,享受著這段最愜意的時光。
「哇,這不是很棒嘛!」阿綠從門帘探頭進來說。
院里收穫的蔬菜供伯母食用綽綽有餘,剩下的我也能跟著沾點兒光。但附帶條件是,夏天我得負責除草。伯母從來不會提供免費的午餐,這件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從去《推理月刊》出版社商洽工作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天了。上午我坐在工作間的書桌前,打開《TheTallDarkMan》,嘩啦嘩啦地信手翻看。
「不要緊的。」
「好的……」
五月六日(大澤芳男)
「不會被他太太捉到?」
「這一時期出了很多實驗性的懸疑小說,其中有些相當出色的作品還沒有引進。我們出版社準備將這段時期定位為『懸疑小說黃金時代』,逐步推出巴林傑、希爾達·勞倫斯、西莉亞·弗雷姆林和伊莢琳·派珀等人的作品,大澤君也要多多加油啊。」
「算了,過兩天一定會有好事上門的。」我安慰她。
「沒事的。每個人都會小心保守秘密,然後順順噹噹地嫁為人婦。」
曾根念叨著,但耳邊迴響的不是硬幣哐啷哐啷掉出的美妙餘音,而是再度襲來的耳鳴。
這地方不錯。車站前有四家彈珠店,另外還有角子機店、遊戲廳和咖啡店等,不愁沒地方消遣。小酒吧也隨處可見。
記得當時我們聊了些考察旅行感覺怎麼樣啦,工作有沒有意思啊之類的閑話。不過當時我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聊的具體內容已經記不太清了,而且幾乎都是總公司的吉田玲子在說個不停。
有同時進公司的阿綠在,對我這個第一次來都市生活的土包子來說,真是幫了大忙。阿綠的老家在千葉縣松戶市,每天從家來公司上班,她生性爽朗洒脫,很受大家喜愛。長得雖然不算漂亮,但身材豐|滿,因此頗有異性緣。
「我不在這兒。」她小聲說道,但卻並沒有移開目光。雖然頭可以轉動,眼睛卻如同中了催眠術,一直盯著男子的身影。男子舉著望遠鏡往上移動,再往上。學校進入瞭望遠鏡的望範圍,男人從學校所在的山丘一路望上教室的紅磚牆,一樓、二樓、三樓……
我大吃一驚,不由得盯著藤井看。他應該不知道我有偷窺癖才對,我從未向任何人提及我發現那女人屍體的經過。
唉,好累啊。爬樓梯的時候,我簡直快累趴下了。背包沉甸甸的,渾身的肌肉酸痛,每抬一次腳都很辛苦。
不管怎樣,總計二十萬元到手了。
他向我遞來。
我吸取去年目睹命案現場的教訓,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偷窺,可她卻穿得這麼清涼,讓我想不看都不行。
「怎麼可能,當然結了。太太是公司某位董事的千金,所以他才很有希望飛黃騰達。」
「您是哪位?」
我敷衍道,可聲音卻在發抖。不知道藤井聽來會作何感想,我感到一陣不安。
一樓和二樓的中間都是走廊,走廊的兩旁分別排列著五個房間,盡頭是公用的洗碗池和盥洗室。這裏住的都是不太健康的老人,或是像曾根這樣看似流浪漢的男人。
現在北返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曾根暗忖。這些日子他輾轉各地,自信已經擺脫了戒酒中心的追蹤。證據就是,不管走到哪裡都看不到大澤芳男的影子了。隔了這麼久,那些人應該已經放棄跟蹤他了。
「怎麼樣,他很優秀吧?」高野課長走開后,玲子對我說,「他可是未來幹部的候選人哦。」
「嘿,看樣子酒也沒少喝。」不過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在諷刺。
好不容易回到家,光燒洗澡水就花了三十分鐘。洗完澡後身上熱熱的,我邊吹晚風,邊吃剛買回來的橙子。果汁沁入胃裡,感覺總算緩過來了。
五月九日
驀然間,我感覺對面二層小樓上的那個男人似乎正盯著我看。雖然臉背著光,看不太清楚,但他應該從剛才起就一直在觀察我。
「不要啊。」她喃喃自語,「求求你,不要往這邊看。」
男子將望遠鏡小心地收進盒裡,蓋上蓋,抱著獵槍邁向森林深處。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右手拎著裝橙子的塑料袋,從商店街步向我家所在的小巷。巷子的人口處有條岔路,開在路邊的洗衣店正亮著燈,在燈光的映照下,她那玲瓏有致的身形投下了漆黑的影子。不知誰家的狗在狂吠不止。
只要是能保護自己隱私的地方,不管條件如何惡劣,曾根都覺得如在天堂。當時他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往返于赤羽和和王子之間的。忙忙自己的營生,打打小鋼珠,酒當然也照喝不誤。
十條紙業的貨用通道兩旁種著成排的櫻花樹,是個散步的好去處。每到四月上旬,連綿兩百米的櫻花開得如雲似霞,中旬時風吹落英如雪,凋落的櫻花瓣無比絢爛。這裏離我家不到一百米,花開時節,我每天都可以欣賞到這番美景。由於櫻花種在貨用通道兩旁,只有枝條越過鐵絲網伸向外側的道路,因此避免了種種煞風景的事情。既沒有人舉辦「櫻花祭」之類毫無風雅可言的賞櫻會,也沒有賞花客旁若無人地在路上鋪席設宴。
我今天翻完了一個五十頁的短篇,預訂要在《推理月刊》七月號上刊出,我拿著譯稿去拜訪了位於飯田橋的編輯部。這是我出院后的第一篇譯作,整個翻譯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我想借交稿的機會,順便和編輯商談一下新的工作,併為前一陣子的擱筆致歉。
「嘿,好久不見了。」
「真奇怪。」
他臉上掛著愉快的笑容,將我讓到會客室。之前我曾坦率地告訴過他,我因患上酒精依賴症而入院接受治療了。
耳邊的低語聲比剛才又響亮了幾分。
我的泳衣放在老家,身邊沒有,於是拜託阿綠陪我去超市選購。
「別、別亂說!」我慌亂得異乎尋常。
「是嗎?」我盯著高野課長的側臉,他正在和酒店經理談話。
「哦,這是老天叫我去喝酒了。」
溫水泳池內引入了充沛的陽光,三個小時游下來,皮膚被曬得紅紅的。
「媽的,又是那個混賬!」
不想被他污染了我愉快的旅行記憶,我慌忙關上窗子。九-九-藏-書
他該不會是打聽到自己現在所住的公寓了吧?曾根陡生疑慮。但仔細觀察,又覺得不像。他決定繼續跟蹤大澤。
背後突然有人出聲搭訕,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這次旅行的領隊,總公司產品企劃部的高野廣志部長。想到剛才貪吃的模樣都被他看在眼裡,我頓時狼狽不堪,連耳根都刷地漲得通紅。
鹽田平被稱為「信州的鎌倉」,擁有大量寺廟和古迹。鎌倉時代的街道至今仍保存完好,遊客可以漫步其間。其中最著名的是前山寺,寺里有重要文化遺產三重塔。從這裏眺望鹽田平,風景美不勝收。前山寺的入口處有信濃素描館(展出村山槐多和關根正二的素描作品),也很值得一游。館長是作家水上勉的兒子,他還親自為我們答疑解惑。(感激!)在館里的咖啡廳稍事休息后,我們又快步趕往溫泉旅館。
五月二十九日 真弓
「那麼,改日再見了……」
聽口氣,莫非這裏就是他家?他似乎正在走廊上走動,咯吱咯吱的聲響一直傳到門外。
「我好像有點兒感冒。」
五月八日
「奇怪呀。」她的聲音飄到我耳邊,此時我正靠在水泥牆上喘著粗氣。僥倖逃脫的安心感與對自己的厭惡感在內心激烈交鋒,最後是自我厭惡感佔了上風。
「笨蛋,酒店裡可以游泳啊。」
「喂,陪我去買泳衣吧?」
每次和他們打照面時,曾根都會在心裏這樣感嘆。那間房子到了冬天,就陰冷得待不住,但他想著冬天過後,天氣回暖,說不定會越來越好住。
媽媽,您近日可好?
當時自己心裏究竟在想什麼,後來我反覆思量也不得其解。總之我追在她身後,盡量不發出聲息地緩步上樓。二〇三號室住的是一對老夫婦,不足為慮。二〇二號室的學生跟平常一樣還沒回來,屋子裡一片漆黑。
那一剎那,曾根還以為自己暴露了。但大澤徑直打開剛才那戶住家的門,走了進去。曾根馬上趕到門前,豎起耳朵細聽。
從小酒吧出來時,已經八點多了。雖然天色還不算太晚,但夜風一吹,就有些涼意,曾根想還是早些回家吧。望了一眼人聲嘈雜的角子機店,繼而走過旁邊的書店,曾根忽然發現從裏面走出一個熟悉的男人。
我想要克制自己,內心卻湧起熾熱的情慾,一直衝到頭頂。初次聽到的她的聲音,在我耳際不斷地迴響。
電話還要等幾日才能裝,因為接電話線得花個七八萬。六月十五日公司發獎金,我預訂那時候安裝電話。因為是工作后首次領獎金,數目微薄,不過還能派上點兒用場。眼下還有一堆比裝電話更要緊的事,所以不得不把它往後放一放。要是有急事兒,您就打電話到公司找我。
二十一日是旅行的第一天,我們上午十點在羽田機場集合。三十名旅行團成員中,差不多男女各佔一半。十點四十五分搭上噴氣式飛機(我本以為一定是YS機,所以很意外),十一點三十分抵達八丈島。不愧是南部的海島,日照十分強烈。看這光景,露天游泳只怕還不行,不過在室內泳池游游應該沒問題。我們從機場直接前往了海濱酒店。
「哦。」我只能這樣回答。
藤井說得合情合理,剛才我還以為他已洞悉了一切,看來果然是我多慮了。我本來就不善於和人交往,很容易為無關緊要的小事多心,在戒酒中心住院時,醫生也指出過這個問題。就因為我常年和伯母共同生活,才會形成這樣的性格。這不能怪我,如果硬要說是誰的錯,那也都是伯母的錯。
我的言外之意其實是「這種書賣得出去嗎?」,這部作品的出版年份是一九五五年。
話雖如此,一想到偷窺題材的作品竟會找到我頭上,只能說真是命運的捉弄。
「他還沒結婚嗎?」
五月二十三日(清水真弓的日記)
我的語氣中不禁帶著怒意。
因為回去的方向相同,很自然地就形成了我跟蹤她的局面。我眯著眼睛,仔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途中她在水果店前停下腳步,買了五個橙子。我待在旁邊的花店,一邊裝出欣賞盆栽、觀賞植物的樣子,一邊斜眼偷瞧她的動靜。
我向接待人員說明來意后,《推理月刊》的副總編藤井茂夫出來了。記得他好像比我大兩歲,瘦骨嶙峋的,戴一副高度近視眼鏡,可能是長期睡眠不足外加飲酒過度的緣故,臉色看起來不大健康。他酒喝得比我還厲害,卻沒淪為酒精中毒,想必是對酒精的抵抗力很強。
那一瞬間,我驚得手足無措。因為過來的時候一直都輕手輕腳,我滿以為她不可能有所察覺,慌亂之下,我沖向過道,一口氣跑下樓梯。剛到一樓,就聽到二〇一號室的門開了。
「哦,是嗎?」
從現在算起,還有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時間上不成問題,只是涉及偷窺題材,我有些不太想碰。想到翻譯過程中,眼前或許會時常浮現死去女人的臉,就覺得實在太折磨人了。
到下午兩點,我已經大致了解了故事情節。小說的內容,是講一個愛做白日夢的十三歲少女坐在教室呆望窗外時,無意間目擊到了殺人現場。而少女反過來也被兇手用雙筒望遠鏡偷窺了,從而陷入被兇手步步緊逼的困境。情節的設定很有影視風格,給人感覺不錯。一頁三十七行,總共一百七十六頁,分量也恰到好處。作者文風很平,我想有兩個月工夫就能搞定。
酒店內除了泳池,還設有眼下正流行的健身房和檯球廳。外面則是大型露天泳池,與海灘近在咫尺。四周遍植椰子樹,營造出濃郁的南國風情。此外,諸如六面網球場、迷你高爾夫球場,以及各種運動設施也應有盡有(這下我總算有足以在早會上交差的信息了)。
「算了,就這樣吧。沒對我的來歷追根究底就夠慶幸的了。」
「真弓,你有泳衣沒有?」
「可以這麼說吧。不過,這麼古老的作品,為什麼現在還要拿出來翻譯出版?」
最近曾根乾脆把耳鳴當成提醒喝酒的信號。這樣一想,就覺得人生還有些樂趣。酒精中毒算個屁,戒酒中心的那群渾蛋都去死吧。獨自坐在小酒Ⅱ巴吧台的一角,曾根切齒痛罵著。
我回味著令人心潮澎湃的旅途點滴,奮筆寫著日記。
「我算是找到你了。原來住得這麼近啊!」
「是,是的。」我自己都覺得丟臉。
藤井動作誇張地朝我伸出手:「病情好轉些了吧?」
總被窮追不合的自己,應該可以利用這個發現反擊吧。擅長耍陰謀詭計的曾根立馬腦力全開。
從七月份開始,公司就要忙於開展夏季旅遊的預訂業務了,為了應付長達兩個月的繁忙期,也需要在平時加強鍛煉。
這段時間,前台的工作人員要經常前往景點當地,親身體驗旅遊過程,了解九_九_藏_書景點知識。另外,來自本地旅遊協會的邀請也紛至沓來,公司安排員工在五月和六月輪流前往。
「他在公司里好像就有好幾個情人。據說只要和他有過關係,就能順利把自己嫁出去。這就是所謂的外遇傳說。」玲子說的話我好像在什麼小說上看到過。
我們兩個人在旅行方面還都是新手,行程安排得十分緊張,每日馬不停蹄。但此行本就是為了增長見聞,所以趕一點兒也無所謂。今後如果還有機會,我很希望能時常像這樣出去走走。
「什麼意思啊……說到身材高大、氣質陰鬱的男人,我覺得跟你還蠻像的。要是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包涵。」
「真走運,真走運。」
早上起來時感覺神清氣爽,昨天的疲勞感一掃而空,只有小腿還有點兒酸痛。我果然還很年輕啊,正是(所謂的)大好年華。等吃完吐司加咖啡的簡單早飯,我就要出門上班了,此刻忙裡偷閒寫上幾句。今天是一周里最放鬆的周五,我要和阿綠開個旅行總結會(說白了就是酒會),這兩天恐怕沒空寫日記了。總之,今天就先寫到這裏吧。
見鬼,這是什麼爛故事啊。安妮·張伯倫的《TheTallDarkMan》第一章快要翻完時,我忍不住丟下鉛筆,嘆了口氣。雖想專註工作,無奈卻總是心浮氣躁。
她怔怔地盯著這一幕,無法移開視線。
「嗯,好歹算是出院了。這些日子給你們添麻煩了,很抱歉。」
竟然會被她迷得忘乎所以,一路跟到二〇一號室。我真是個傻瓜。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重蹈去年的覆轍。

「聽說他是個花|花|公|子。」
「真想被這樣的人擁抱啊。」玲子語出驚人。
天哪!
到晚上我們已經餓得要死了,酒店方在最頂層的觀景餐廳里舉辦了一個立食派對。派對的氣氛很融洽,場面也熱鬧非凡。總公司的吉田玲子和我是同一期接受培訓的,我們倆意氣相投,聊得興高采烈。
「你曬得真厲害啊。」
藤井看著我的臉,微微一笑。「TallDark Man……這說的不就是你嗎?」
我喃喃自語著,彷彿成了小說中的女主角。儘管對二〇一號室的那個女人感到很惱火,我的下半身卻慾望高漲。被她當面賣弄風騷的我,就好像她魅力的試金石,這也太悲慘了吧。
那人毫無疑問就是大澤芳男。大澤沒有注意到曾根,自顧自地走在前面,右手很寶貝地抱著從書店買的一包書。
這家酒店是一幢六層建築,橫向佔地面積很廣。共有一百間客房,都是西式風格,屬於典型的度假酒店。每間客房均帶有露台,可以眺望海景。這時節的海水色澤還很單調,想必到了夏天,就會越來越湛藍吧。海灘上的白沙看起來十分耀眼。
我在二樓的這個房間工作的事,她應該很清楚,可她卻敞著窗子,身上只裹條浴巾,隨隨便便地在屋裡走動。在同一高度、只相距二十米的空間內,我和她上演著一出奇妙的默劇。她是演員,我則是觀眾。
原因是他有天人室行竊時,運氣好偷到了十萬元現金和一張國民健康保險證。當天他就拿著保險證跑到赤羽站前商住樓里的高利貸公司,成功借到了十萬元。要是太貪得無厭,搞不好反而會敗露,十萬元左右的金額正合適。
(五月)
「不要,不要啊。」她對著鏡頭喃喃說道,「我沒看到,我不在這兒。」
現在的年輕人啊……我不知說過多少次了。是年輕女孩都這麼沒大腦,還是就她特別喜歡暴露?我其實並不想偷窺,結果還是陷入不正常的狀態。誰來幫幫我啊,把我從這種困境中解救出來。那女人搞不好是個色情狂,是個盪|婦。她的皮膚紅彤彤的,像是在南方的海邊曬過,那紅色帶著說不出的撩人情慾。
「你要給我帶禮物哦。」
然後就是今天。我們從松本來到上諏訪,沿霧峰、白樺湖(還有點兒冷)轉了一圈,再從茅野搭中央線到新宿。
身材高挑的男子回來了。他拾起獵槍,抱在懷裡,環顧著四周,確認有無遺漏。接著他打開盒子,取出雙筒望遠鏡,舉到眼前。
還有五天才出發,可我卻興奮得坐立難安,激動得就像個明天要去郊遊的小學生。
眺望窗外時,正好看到伯母頭上纏著毛巾,在院子里干農活。她總是挑長假結束的時候給院子里的菜地施粒狀化肥,或是撒上改良土壤的石灰。採摘完豆角,她又在別的地方播下黃瓜種子,再去園藝店買來茄子、青椒和西紅柿的幼苗種下。
派對過後的第二天就是旅行的最後一天,我們上午搭飛機踏上了歸途。

02

五月十六日
「一幫垃圾!」
阿綠衝動地買了件白底帶淡藍色圓點的可愛系比基尼,而我向來優柔寡斷,半天也拿不定主意。正在發愁選什麼好,就聽阿綠說「這件很適合你」,她幫我挑了一件印花圖案的黃色連身泳衣。我到試衣間試穿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如今正流行的高叉泳衣,後背開得很低,穿成這樣感覺有些害羞。
腦袋一如往常地嗡嗡直響,他拿起枕邊那瓶大分縣產的一升裝燒酒,直接將瓶口送到嘴邊。剛剛輕抿了一口,耳鳴就立刻止息,意識也逐漸清晰。他心想,現在能每天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真是老天垂憐。住在小旅店時,早上十點就被人敲門叫起,根本沒有隱私可言。對,隱私——他很中意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個詞,不由得哧哧地笑了。
太好了!終於輪到我參加五月二十一日起,三天兩晚的八丈島考察旅行了。八丈島有一家新建的海濱酒店,定於七月一日開業,特邀我們關東地區分公司的三十名員工參加開業宣傳活動,神保町分公司安排我前去參加。酒店方面希望我們能在夏季為他們提供團隊客源,公司也計劃將其作為新的定點酒店,因而此行兼具考察的意義。
您別太一心撲在工作上,要當心身體才是。
「沒有,怎麼了?」
進入公司后時光飛逝,轉瞬已經過去兩個月了。我總算適應了工作,甚至有閑心和客戶開開玩笑了。地理知識也得到了增強,時刻表什麼的對我來說已經是小菜一碟了。就算是沒去過的景點,我也能跟客戶介紹得頭頭是道,儼然自己實地觀光過一樣。
男子站在原地,緩緩移動望遠鏡。他那修長的手指不時輕按對焦。
可能是因為我有點兒得意忘形,結果被業務課長叮囑說「各方面都要仔細考察,回來后馬上在早會上彙報」。哎,天上不會掉餡餅啊。不過早我兩年進公司的山川前輩又說:「其實了解個大概就可以了。到時候肯定會收到一大堆宣傳手冊,你就把那些內容牢牢記住。只要找到竅門,就能考察觀光兩不read.99csw.com誤。」聽他這麼一說,我又精神抖擻起來。
戒酒之後,往往會迷戀上新的東西。對我來說,是嗜上了抽煙。原本我也抽,但只是一天十根的程度,現在我一天能幹掉兩包。雖然知道對身體不好,不過我還沒聽說有人抽煙能抽出精神病的。不僅如此,它還有助於穩定心神,所以我覺得多抽些也沒關係。就算有可能得肺癌,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只要治愈了就好。」
對了媽媽,您準備什麼時候來東京?如果定下來,請提前聯繫我,我好取消那天的日程安排。我可能六月下旬有機會回老家,要是您一時來不了東京,我們就到時候見吧。
我把譯稿交給他,藤井粗粗一翻就說「OK」,然後便拿著譯稿離開了會客室,不一會兒又手持一本很舊的平裝書回來了。
我沒聽說過這個作家,至少至今為止的翻譯中沒有碰到過。
第二天,五月七日,我們從上田前往長野。先是參拜善光寺,體驗了戒壇巡遊,繼而到松本觀光(參觀了松本城、舊開智學校等),並在市內住了一晚。
「這是什麼書?」
高野課長比我父親(如果他還在世的話現在是四十六歲)要年輕得多(說他是中年又未免過分),依我看有三十八九歲,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他應該是經常運動,體形健碩,五官輪廓分明,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
「喲,當真了呀。」玲子笑著說,「你可真純情。」
《推理月刊》出版社在飯田橋站北側,過了人行天橋很快就到。在一幢十層高的細長大廈里,出版社佔據了三樓的半壁江山,因為不光有雜誌的編輯部,還包括單行本編輯部和營銷等部門。隔著接待處朝編輯部望去,只見十來位編輯正坐在書本資料堆得亂七八糟的辦公桌前,有的在埋頭疾書,有的則在高聲打電話。
我們從上野站搭特快列車,早上抵達上田市,首先參觀上田城。這座古城與真田氏頗有淵源。這裡有名為上田交通的當地私營鐵路,我們坐著晃晃悠悠的袖珍電車前往鹽田平,沿途一派田園風光。
……男子俯下身,用草葉擦拭沾滿血跡的刀刃。擦乾淨一面后,再仔細擦另一面。兩面都擦拭完畢,他才將刀子收入刀鞘。接著他再次彎下腰,雙手伸進地上的男人的腋窩處,使勁兒拖動。他拖著沉重的屍體,在開闊的山坡上一步一步挪動。終於,屍體被拖離血泊,運入了森林深處。
「太好了,這將是大澤君復出后的第一部譯作。」
他把封面亮給我看。封面上畫的是一個男人,正端著一副雙筒望遠鏡偷窺,鏡片上映出少女恐懼的臉。作者叫安妮·張伯倫,書名是《The Tall Dark Man》
「我回來了。」是大澤的聲音。
「你是不是有點兒不舒服?」
「真想和這麼出色的大叔談一場戀愛啊。」玲子陶醉地說,「你也有同樣的心思吧?」
可我只能應承下來。像我這種菜鳥譯者,如果不奉行來者不拒的原則,很可能會丟掉飯碗。即便有時會有些吃力,對找上門的工作還是必須全盤接受,否則極有可能再無生意光顧。我一半的工作量都是拜《推理月刊》所賜,況且此前已經任性地擱筆了半年,現在無論如何都得答應了。
曾根站在房地產公司的店鋪前,看著玻璃門上貼得滿滿當當的房產廣告,藉此判斷這一地段的租房價位。這一帶的房子通常要五萬元以上,帶浴室和衛生間的則要超過六萬五。當然,他是不會去找房屋中介的,因為除了禮金、押金還要交十分之一的手續費,他負擔不起。只要在小巷裡轉轉,應該就能找到符合他要求的房子了。
招牌下方留有房東的聯繫方式,曾根立馬就去和房東商談租金。房東就住在公寓旁邊,年紀五十開外,看起來很和善。曾根向他炫耀了一下錢包里的二十萬元現金,並答應當場付清兩個月的租金以及兩個月的押金(沒有禮金),兩人立刻拍板成交。房租是一萬八千元,以天來計算的話,就是每天六百元,夠便宜的了。
四疊半大的房間里,榻榻米十分老舊,看上去像是沾染著幾十年的污垢。壁櫥的拉門也沒有更換,整個屋子的色調都很暗淡。房間位於一樓的角落,窗戶正對著隔壁公寓同樣骯髒的牆壁,大白天也透不進什麼光線。曾根心想,原來如此,怪不得房租這呢便宜。早知道再砍砍價就好了,一萬五千元還差不多。
抬起頭,眼前的狀況比這本小說還要離譜。是那個女人,二〇一號室的女人。
至此,小說的第一章終於翻譯完畢了。
清水美佐子女士謹啟
五月二十三日(大澤芳男)
我很希望能接到好賺錢的暢銷書,哪怕一本也好,可是像我這種小譯者,熱賣的書根本就輪不到我來翻,指望斯蒂芬·金或者羅伯特·勒德拉姆的大作掉到我頭上,無異於痴人說夢。可至少給我本魯絲·倫德爾也行呀。雖然這麼想過,但想東想西都只是白白浪費時間,我還是只能按照一直以來的生活軌跡繼續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