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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章

第二部

第四章

這一套綱領叫我大吃一驚,但我對兩位都跟這所學校有點兒關係的、很有頭腦的女士講起這一點,她們肯定地說女學生們踏踏實實地念了不少書,而那種「交際」方針多少是一種誇大其詞的宣傳,目的是給老派的比爾茲利學校一些在經濟上會有好處的現代風格,儘管它實際上仍然非常拘泥古板。
我初次和女校長普拉特會面時,她誇讚我的孩子的「好看的藍眼睛」(藍的!洛麗塔!)以及我跟那位「法國天才人物」(天才人物!加斯東!)的友誼——接著在把洛莉交給一位科爾莫蘭特小姐后,她皺起眉頭,露出一種recueillement的神情,說道:「我們所關心的,亨伯德先生,倒不是讓我們的學生成為書獃子,或者能夠滔滔不絕地背出誰也記不住的歐洲國家所有首都的名稱,或者把早被遺忘的戰役的日期牢記在心。我們關心的是孩子適應集體生活的能力。因此,我們強調四個『D』演戲、舞蹈、辯論和約會。我們面臨某些事實。你的可愛的洛莉不久就會加入一個同年齡學生的小組,在小組裡,約會、赴約、約會服裝、約會記事冊、約會禮節,對於她就跟,比方說吧,業務、業務關係、業務成就對於你一樣重要,或者就像(笑盈盈的)我的女學生們的幸福對於我一樣重要。多蘿西·亨伯德已經卷人了社會生活的整個體系;不管我們喜不喜歡,這個體系包括熱狗攤、街角的雜貨店、麥乳精飲料和可口可樂、電影、方形舞會、海灘鋪毯會,甚至還有理髮會!自然,在比爾茲利學校,其中有些活動我們並不贊成,而其他那些活動則被我們重新引向更富建設性的方向。不過我們確實竭力背對濃霧,直接面向陽光。說得簡單一點,儘管我們採用某些教學方法,但我們所感興趣的是交際而不是作文。那就是說,在對莎士比亞和其他的人物給予適度的尊敬以後,我們要我們的女學生跟周圍的生氣蓬勃的世界自由地交際,而不是一頭扎進發霉的舊書堆里。也許我們還在探索,但我們是理智地在進行探索,就像婦科大夫摸索腫瘤一樣。亨伯格博士,我們是用有機體和組織的詞彙來思考的。我們已經清除了傳統上擺在年輕姑娘們面前的那一大堆不相干的論題,從前,這些論題根本沒有給她們為了安排自己的生活和——玩世不恭的人會添上一句——她們丈夫的生活所需要的常識、技能和態度留下一點兒地方。亨伯特先生,讓我們這樣說吧:一個星球的位置固然重要,但是,冰箱擺在廚房裡的最實用的地點對於未來的家庭主婦也許更為重要。你說你指望孩子從學校所得到的一切就是完善的教育。可是我們所說的教育究竟是什麼意思?從前,它主要是一種文字現象。我是說,你可以叫孩子把一部完備的百科全書都背出良他或是她記住了學校所能提供的全部知識,也許還多。亨默博士,你有沒有認識到,對現代的青春前期的兒童來說,中世紀的日期還沒有周末的約會更有價值(眨了眨眼)?——讓我再說一遍幾天前我聽見比爾茲利學院的精神分析學家破例所說的那句雙關語。我們不僅生活在思想的世界中,而且也生活在物質的世界中。沒有經驗的空話毫無意義。多蘿西·亨默遜對希臘和東方以及那兒的妻妾和奴隸,究竟會有什麼興趣呢?九_九_藏_書九_九_藏_書九九藏書
我們穿過種種光亮和陰影所形成的裝飾,把車開到塞耶街十四號門前,一個陰沉的小男孩拿著鑰匙和加斯東的一封簡訊迎上前來,加斯東替我們租好了這幢房子。我的洛對她的新環境連一眼也不看,毫不在意地憑著本能打開了收音機,在起居室的沙發上躺下,接著用同樣不以為意的準確的方式把手伸進read•99csw•com上面放著檯燈的桌子下面的架子,撈到一批舊雜誌。
比爾茲利女子學校是一所收費昂貴的私立走讀學校,供應學生午餐,還有一座令人嚮往的體育館。我原來希望這所學校在鍛煉所有這些年輕人的身體的同時,也對她們的智力提供一種正規的教育。加斯東·戈丹對美國habitus的判斷難得正確,他曾經提醒我說這所學校很可能會是一所,正如他帶著一個外國人對這類事情的喜好所說的,「不教姑娘們好好拼單詞,只教她們好好散發香味兒」的那種學校。我想她們連這點也沒有做到。
把我吸引到這所學校去的另一個原因在有些讀者眼裡也許顯得滑稽可笑,可是這個原因對我卻很重要,因為我生來就是這麼一個人。在我們這條街的對面,就在我們房子的前邊,我發現有一小塊雜草叢生的荒地,上面有些富於色彩的矮樹叢、一堆磚頭和幾塊散放著的木板,路邊還有那片泡沫似的寒磣的紫紅和鉻黃的秋花;越過那塊荒地,你可以看見跟我們塞耶街平行的學校街上微微發亮的一段路面,路那邊就是學校操場。這種總的布局可以使洛莉一天九_九_藏_書都靠我很近。除了這種布局帶給我的心理上的安慰外,我還立刻預見到我會有的另一種樂趣。那就是在課間休息時,我可以用高倍數的雙筒望遠鏡從我的書房兼卧室里辨別出在洛莉四周玩耍的女孩子中的性|感|少女,她們從統計學方面來說不可避免會佔有一定的百分比。不幸的是,就在開學的頭一天,來了一些工人,沿著那塊荒地修了一小段圍牆,不久,圍牆裡面便惡毒地聳立起一座黃褐色的木頭建築,完全擋住眼前神奇美妙的景緻;但等他們架設起足以破壞一切的數量的材料后,那些荒唐的建築工人中止了工作,就此沒再露面。
只要能把我的洛麗塔關在一個地方,我對住在何處實在並不在意;但是,我想在和捉摸不透的加斯東的通信中,我曾經模模糊糊地設想到一幢磚牆上爬滿常春藤的房子。實際上,這個地方令人沮喪地跟黑茲家很像(相距不過四百英里),也是那種同樣暗淡的灰色木板房子,上面是木瓦屋頂,還有晦暗的綠色斜紋布遮篷;房間比黑茲家的小一些,室內的陳設布置也比黑茲家更加舒適些,但安排的次序卻幾乎完全一樣。不過我的書房卻大多了,從地板到天花板排列著大約兩千冊左右的化學書籍。我的房東在比爾茲利學院教化學(眼下這一年正在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