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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八章

第二部

第八章

為什麼不把這些年輕小夥子當作你家裡的客人看待?為什麼不和他們談談?引他們說話,逗他們笑,讓他們感到輕鬆自在?
有益身心健康地玩得開心?天哪!
閣下,我盡了一切努力去處理男孩子的問題。噢,我甚至常常閱讀比爾茲利《星報》上的所謂「青少年專欄」,想知道應該怎樣舉止適宜!
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我無法絕對肯定整個冬天,她沒有設法隨便地去跟陌生的年輕小夥子產生不適當的接觸;當然,不管我多麼嚴密地控制她的空閑時間,仍然經常出現一些沒有得到說明的時間漏洞;回想起來,她總用過於詳盡的解釋去加以填補;當然,我的嫉妒的鋸齒狀的爪子也老給性|感|少女不誠實的那塊精細的織物鉤住;但我確實感到——現在仍可以證明我的感覺的準確性——並沒有什麼真正叫人感到驚慌的理由。我這麼想,倒不是因為我從未發現什麼容易察覺的刺耳的年輕嗓音雜在幕後忽隱忽現的那些沉默無語的男人中,而是因為有一點在我看來「明顯得出奇」(這是我姑媽西比爾的一句口頭禪),所有各種不同類型的中學男生——從「一握手」就激動得渾身冒汗的傻瓜,到駕著一輛加大馬力的汽車、滿臉粉刺、傲慢自負的強|奸犯——一律都叫我那老於世故的小情人感到厭煩。「所有這些關於男孩子的議論令我作嘔,」她在一冊課本的封面裡面潦草地寫了這麼一句;下面還有莫納(莫納現在隨時都會出現)寫的那句俏皮話:「里格怎麼樣?」(里格也會出現。)
我碰巧看到跟她待在一起的那些公子哥九-九-藏-書兒都是不知道姓名的。比如「紅毛衣」,他有一天,就在下第一場雪的那天一送她回家;我從客廳的窗戶里看到他們在我們的門廊旁邊交談。她穿著她的頭一件有皮領的棉布外套,梳著我最喜愛的那種髮式:前面有著劉海,兩邊是盤繞拳曲的秀髮,後面是生來的鬈髮,上面戴著一頂棕色小帽;她那潮乎乎的深色軟幫鞋和白色短襪比平時還要邋遢。她在講話或聽對方說話的時候都像往常一樣把手裡的書緊緊抱在胸前,兩隻腳始終動個不停:她把右腳大腳址踏在左腳背上,向後移去,雙腳|交叉,微微一晃,像勾勒草圖似的在地上挪動幾步,隨後又把整個這套動作再做一遍。有個星期天下午,「防風夾克衫」在一家餐館前和她交談,而他的母親和妹妹則想把我引開去跟她們閑聊;我慢吞吞地向前走去,不時回頭看看我唯一的情人。她已經養成了不止一種習慣動作,比如把頭點上一點,是青少年禮貌地表示簡直笑得「直不起腰來」的方式,因此(她一聽到我的叫喚),仍然裝作忍俊不禁,往後走了幾步,隨後轉過身來,笑意漸漸消逝地朝我走來。另一方面,我非常喜歡——也許因為這總叫我想起她的令人難忘的首次坦白——她的這種習慣,即用詼諧、沉思、聽天由命的神氣嘆息著說上一聲「啊呀」,或者在命運的打擊真的降臨時,用深沉的、幾乎氣勢洶洶的低音發出一聲長長的「不」。而我最喜歡的是——既然我們談到動作和青春——看她騎著她那輛新簇簇的漂亮的自行車在塞耶街上轉來轉去:直著身子踩在踏板上面,十分起勁地不住蹬著,隨後嬌弱無力地坐到車座上,而自行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接著,她會停在我們的信箱旁邊,身子仍然跨坐在車上,把她在信九_九_藏_書箱里找到的一本雜誌,匆匆翻閱一遍又放回去,舌頭抵著上嘴唇的一側,用一隻腳一撐就騎著車走了,再次飛快地穿行在陽光和暗淡的樹蔭之下。
洛對這一切火冒三丈一把我稱作卑鄙下流的無賴和比這更糟的名稱——要不是我十分欣慰地很快發現真正叫她感到生氣的,不是我剝奪了她哪樣具體的樂趣,而是總的權利,我本來大概會動怒的。你知道,我侵害了常規的計劃,普通的消遣,「大家都做的事」,年輕人的日常活動,因為什麼都不像一個孩子,特別是一個女孩那麼保守,就算她是十月果園的霧靄中膚色最為赤褐、最能產生神話的性|感|少女。
歡迎,年輕人,到這家妓院來。
總的說來,考慮到我寵壞了的這個小奴隸,考慮到前一年冬天在加利福尼亞州,她嬌惑地裝出的那種擺弄手鐲的舉動,我覺得她對周圍環境的適應比我原來希望的要好。儘管我永遠也不可能適應犯了錯誤的、偉大的、心腸軟弱的人所過的那種始終充滿焦慮的生活,但我覺得我正在儘力仿效。經過在洛麗塔冷冰冰的卧室里的一陣傾慕和失望以後,我總躺在狹窄的長沙發上,檢閱在我那漲紅的心靈的眼睛前面躡手躡腳而不是堂而皇之經過的自己的形象,來回顧剛結束的一天。我看著皮膚黝黑、相貌堂堂的亨伯特博士,屬於凱爾特族的、大概還是高教會派的、且很可能是極端的高教會派的亨伯特博士送他的女兒去上學。我看著他緩緩地露出笑容,和藹可親地揚起好似廣告畫上的濃密的黑眉毛,朝善良的霍利甘太太打招呼;她身上有一股瘟疫的氣味(而且,我知道,一有機會,她就會去拿主人的杜松子酒喝)。韋斯特先生,一位退休的法院執行官或是宗教小冊子的撰寫人——誰在乎呢?——我看見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鄰居(他姓什麼來著)他們大概是法國人或瑞士人——在他那有著可以一覽無遺的大玻璃窗的書房裡坐在打字機前沉思,他的側面顯得相當痩削,蒼白的額頭上有一綹幾乎是希特勒式的翹著的頭髮。周末,大家可能會看見亨教授穿著精心裁製的大衣,戴著棕色手套,跟他的女兒一起閑逛到沃爾登飯店(那兒的束著紫色緞帶的瓷兔子和裝潢漂亮的巧克力紙盒十分有名,你可以在其中坐下,等候一張上面仍然臟巴巴地散布著先前顧客的麵包屑的「雙人桌」)。平常的日子下午一點左右,大家可能會看見他一邊舉止莊嚴地向目光銳利的伊斯特打招呼,一邊把汽車倒出車庫,繞過那些該死的常綠植物,朝前開上那條路面光滑的道路。在極其悶熱的比爾茲利學院圖書館里,他從書本上抬起冷冰冰的目光望著牆上的鍾,四周都是呆瞪瞪地陷在人類知識海洋中的一些身材臃腫的年輕女子。他和學院教士里格牧師(他也在比爾茲利中學教授《聖經》)一起走過校園。「有人告訴我說她母親是一位著名的演員,在一次飛機失事中去世了。噢?大概我弄錯了。是這樣嗎?我明白了。多慘。」(讓她的母親成為理想化的人物,呃?)大家會看見我緩緩地推著手推車跟在W教授的後面,穿過迷宮似的超級市場,W教授也是一個行動緩慢、性情溫和的鰥夫,生著一雙山羊似的眼睛;大家會看見我只穿著襯衫鏟雪,脖子上圍著一條黑白兩色的大圍巾;大家會看見我沒有一點兒貪婪急切的樣子(甚至從從容容地在草墊上擦了擦腳)跟著我那是個中學女生的女兒走進家去;大家會看見我帶著洛莉去找牙科大夫看牙——漂亮的護士滿臉堆笑地望著她——有不少舊雜誌——ne montrez pas vos zhambes;大家會看見埃德加·亨·亨伯特帶著洛莉在城裡吃飯,按照歐洲大陸用刀叉的方式吃著牛排;大家會看見我以雙重身份去欣賞音樂會:兩個臉色冷漠、神態平靜的法國人並排坐在那兒,亨·亨先生的愛好音樂的小姑娘坐在她父親的右邊,W教授(這位在普羅維登斯度過一個有益健康的夜晚的父親)的愛好音樂的小男孩坐在G·G先生的左邊;大家會看見我打開車庫,出現了一片把汽車吞沒隨即又消失了的亮光;大家會看見我穿著色彩明亮的睡衣,在洛莉的卧室里猛地拉下窗帘;星期六早晨,我沒被人看見,神態嚴肅地打量著浴室里冬天皮膚變白了的小妞兒;星期天早晨,大家還會看見和聽到我這個根本不按時上教堂去做禮拜的人對正朝那個有頂棚的院子走去的洛莉說,別太晚了;大家會看見我讓洛莉的一個目光異常敏銳的同學進門:「我還是頭一回看見一個男人穿吸煙衫,大伯——當然,在電影里見過。」https://read.99csw.comread.99csw.com
首先這個老惡魔擬訂了一份「絕對禁止的」事項清單,又擬訂了一份「勉強允許的」事項清單。絕對禁止的是一對、兩對或三對男女的約會——下一步當然就是大規模的狂歡作樂。她可能會跟她的女朋友去逛糖果店,在那兒跟一些偶然遇到的男青年說說笑笑,而我則隔開一段適當的距離,坐在汽車裡等候;我還答應如果巴特勒男子中學的一群在社交方面可以接受的男學生邀請她的小組去參加他們每年舉行的舞會(當然是在好些年長的婦女陪同之下),我會考慮一下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是否可以穿上她頭一件「夜禮服」(一種叫十多歲的胳膊細痩的姑娘看上去像火烈鳥似的長袍)。此外,我還答應她在我們家舉行一次宴會,她可以邀請她的那些比較漂亮的女朋友和在巴特勒的舞會上相識的那些比較有教養的男孩子。不過我相當明確地表示,只要我的管教持續下去,就永遠,永遠不會允許她跟一個初解風情的小夥子去看電影,在汽車裡摟著脖子接吻,到同學家去參加男女混雜的宴會,或者在我聽不見的地方,沉迷在男孩與女孩的電話交談中,即便「只是談論他和我的一個朋友的關係」。九九藏書
對父親們的忠告。不要把女兒的朋友嚇跑。也許要你明白現在男孩子們覺得她很迷人,有點兒不大好受。在你眼裡,她仍然是一個小姑娘。在男孩子的眼裡,她嬌媚有趣,既可愛又快樂。他們喜歡她。今天,你坐在經理辦公室里決定好些大買賣,可是昨天,你也只是替簡拿著課本的中學生傑姆。記得嗎?現在輪到你女兒了,難道你不想她在她喜歡的男孩子們的愛慕和陪伴下感到快樂嗎?難道你不想他們一起有益身心健康地玩得開心嗎?
如果她不守規矩,不要當著與她一起做壞事的夥伴的面大聲發作。讓她在沒有旁人在場的情況下聽到你對她表示的不快。不要讓男孩子們覺得她是一個老惡魔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