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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話時代的偵探小說 一個偵探三個幫

第一章 神話時代的偵探小說

一個偵探三個幫

讀過福爾摩斯的讀者應該記得,我們的大偵探對兩個人不屑一顧:一個是偵探鼻祖杜賓;另一個就是加博里奧筆下的勒考克。
除了對於情節的貢獻,柯林斯在《月亮寶石》中塑造的人物同樣不可忽視。在這部作品里,讀者結識了一位名叫卡夫的探長。實際上,卡夫僅僅是一位巡官,但考慮到中國讀者沒有接觸過這個概念,我們依然稱其為「探長」。卡夫探長出現的最大意義在於,他是第一位「現實主義」偵探。
會有這樣的偵探小說嗎?
勒考克是第一位有著科學的、系統的偵破方法的偵探。他擅長觀察(注意:是觀察,不是看),精於易容術,對於追蹤術也有著獨特的理解,獲取指紋、腳印等蛛絲馬跡更是手到擒來。不可否認,這個人追逐私利、自高自大,但他的確有這樣做的理由,他高超的偵查技巧屢屢令罪犯無所遁形。
在狄更斯之前的很多作品(比如巴爾扎克的小說)里,罪犯往往具有傳奇色彩,而警察既愚蠢又腐敗。隨著社會體制的發展健全,這種模式的作品幾乎消失了。偵探作為穩定的社會保護者,逐漸取代罪犯成為英雄。
艾略特評價《月亮寶石》時說它是「現代英國偵探小說中第一部最長的也是最偉大的偵探小說」。是不是「第一部」,一直存在著爭議,因為查爾斯·菲利克斯的《諾丁山謎案》在1862年就開始連載,不少人認定這才是第一部長篇偵探小說,但也有人認為這不是偵探小說;但毋庸置疑,《月亮寶石》的成就和影響遠遠超過《諾丁山謎案》,「最偉大」的稱謂當之無愧。
上一節已經提到,偵探小說是愛倫·坡的「炫耀貼」,裏面充斥著大量「令人髮指」的內容。比如,《莫格街凶殺案》一開頭,坡便就「邏輯」問題展開了長篇大論,一系列純粹的理論論述枯燥無味,很難被讀者理解。坡可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舉了一個下棋的例子來證明自己的理論——但是,這個事例比純理論更加晦澀,只能令讀者更加崩潰。
狄更斯的好友、英國人威爾基·柯林斯(1824—1889)同樣貢獻良多。比起良師益友,柯林斯對於偵https://read.99csw.com探小說的幫助可能更具象、更重要一些。讓柯林斯青史留名的是創作於1860年的《白衣女人》和1868年的《月亮寶石》。前者更像一部犯罪小說,而後者則是不折不扣的偵探小說。
勒考克之前的偵探邏輯推演固然嚴謹,但卻僅僅停留在「理論」階段。如果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一切推理都將無法轉換成證據,偵探小說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可以說,勒考克的出現是里程碑式的,他為已經逐步建立的偵探世界觀尋找到了方法論,保證這個行業的從業者可以用科學的方法體面地生活在世界上。
應該有的。因為大家都記得,在1887年,有個叫「福爾摩斯」的傢伙出現了……
前輩愛倫·坡告訴柯林斯偵探小說里要有嚴謹的推理;好友狄更斯則強調嚴謹的推理是為了表達某種思想。因此,柯林斯面臨的首要問題是:怎樣在一篇篇幅有限的作品里,既體現技術性,又體現思想性。他得到的答案是「不可能」。因為,前面已經說過,偵探小說不是學術論文,思想意義也不能直截了當地吼出來。讀者花錢是在購買一部小說,故事性是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加博里奧對警察工作頗感興趣,不僅對保安局的運作情況了如指掌,還對審訊法官和地方警察的職能一清二楚。因此,他的作品中有了之前偵探小說中不具備的元素——豐富的方法論。這些方法論在《勒魯菊血案》中的偵探塔巴勒老爹身上就有所體現,而最極致的展現,無疑是創作於1868年的代表作《勒考克先生》。
天才們的探索大概持續了近半個世紀,參与人群遍及大西洋兩岸。在種種模式逐步確立以後,偵探小說有了發展和騰飛的基礎和空間。讀者在期盼,有沒有這樣的偵探小說:它承襲了愛倫·坡的模式,有著狄更斯作品的深刻,情節架構比柯林斯的作品更完美,邏輯推演比加博里奧的勒考克偵探更精妙……如果有這樣的作品,全世界的讀者一定會趨之若鶩,偵探小說也必將被引入一個空前繁榮的階段。
卡夫探長身材挺拔,有著一雙銀灰色的眼睛,九_九_藏_書彷彿可以窺視每個人的內心世界。他喜歡顧左右而言他,喜歡漫不經心地四處走走,卻有著超乎尋常的洞察力。柯林斯在《月亮寶石》中這樣描述自己的主人公:
在愛倫·坡之後,偵探小說能夠「堅持」到那個黃金年代,諸多天才的貢獻是不可抹殺的。查爾斯·狄更斯讓它變得更具內涵和思想意義;威爾基·柯林斯奠定了情節布局的模式和技巧;埃米爾·加博里奧則提供了行之有效的調查方法,讓偵探們從空談家成為了實幹家。
創作於1853年的《荒涼山莊》是狄更斯的代表作之一。這部小說算不上偵探小說,卻對偵探小說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啟示作用。主人公巴克特探長熟悉那些犯法者,對他們的習慣瞭然于胸。更重要的是,他對於罪犯者有著一種人文主義關懷,並因此得到了這一階層的尊重。毫無疑問,他的推理能力比起杜賓先生差了不止一個檔次,但他更人性化,更能被讀者接受。後來很多偵探的塑造都參考了巴克特探長。
柯林斯對於偵探小說情節架構的貢獻影響深遠。後來的「偵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每部作品的結構處理都參考了《月亮寶石》。我們試想,如果一種類型小說沒有長篇作品,或這種長篇作品非常糟糕,那麼這類小說的「下場」應該不難預料。因此,柯林斯的嘗試就顯得格外珍貴。
無可否認,偵探小說的創造者埃德加·愛倫·坡是一位天才。不過,天才往往是天使和魔鬼的結合體,而這一點在他創造的偵探小說中體現得非常徹底。這些作品固然是經典中的經典,但就實際閱讀效果而言,就不那麼樂觀了。
總而言之,狄更斯是當時為數不多的對於犯罪現象有著深層次思考的作家。愛倫·坡僅僅把偵探小說當成一場「貓鼠遊戲」,這使得偵探小說稍顯膚淺和單調;狄更斯則把更多的社會意義和思想融入其中,令其一下子變得豐富起來。平鋪直敘式地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思想喊出來(例如某大片裏面的「天下」和「不殺」)固然不合適,但是沒有思想的東西卻必然不能長久。這點愛倫·坡沒有(也不想)意識到,而狄更斯的考慮無疑read.99csw.com更為周全。
毫無疑問,愛倫·坡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但站在讀者的角度,誰會花錢買一本厚厚的學術著作,耐心地把它讀完,然後懷著受益匪淺的心情期待下一本學術著作的上市?結果,在愛倫·坡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偵探小說無人問津,更加談不上什麼發展。這個時候,幾個大洋彼岸的偵探小說愛好者站了出來。他們八仙過海,改良了愛倫·坡的創造,避免了這種文體在誕生伊始便被唾棄的命運。這批愛好者人數眾多,在此不一一列舉。我們只關注其中最有名、貢獻最大的三位。
來到故事中,神探杜賓儼然是一架冷血的推理機器,沒有情感,不食人間煙火。本來並不複雜的推演,杜賓先生非要將其蒙上一層高深莫測的外衣,讓人讀來有一種想要撕書的衝動。總之,與其說這是一篇小說,不如說這是一份學術論文,裏面的偵破故事僅僅是坡引用的一個事例。
當兇手正在和兩個女人談話時,他的同伴或是幫凶,我認為我可以稱其為「他」,在這兒等兇手。他是一個中年男子,相當高,戴著軟帽,穿著一件藍色的羊毛大衣;他大概結婚了,因為在他右手的小指上戴著結婚戒指。
似曾相識吧?是不是和福爾摩斯先生的口吻驚人的一致?儘管對於勒考克的方法頗為不屑,但不可否認,福爾摩斯很多賴以成名的絕學,完全是拜這位前輩所賜。
——偵探小說誕生之初五十年裡的發展
我剛到門房那兒,火車站來的一輛輕便馬車就駛到了門口,車裡走出一位頭髮花白的老頭,骨瘦如柴,好像身上哪一個地方都割不下二兩肉來。全身穿著古板的黑衣服,脖子上扎著一條白領帶。一張斧頭般瘦削的臉,皮膚又黃又干,就像秋天枯萎的樹葉。可他那鐵灰色的眼睛,要是抓住了你的目光,就會讓人張皇失措,好像能把你肚子里的事兒全都看透似的。他步子輕快,聲音卻令人傷感。他那過於瘦長的手指,彎曲起來就像雞爪子。他本應該是位牧師或者是位殯儀館老闆,或者其他什麼人,而不是像他真九_九_藏_書正的身份。
《月亮寶石》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月亮寶石是一顆世代相傳的印度鑽石。一個英國軍官從印度佛寺掠走了這顆寶石。於是,這顆價值連城的寶石便傳到了英國。此後,這顆受到詛咒的寶石奪走了許多擁有者的生命……換成愛倫·坡,這個故事五萬字絕對搞定。
福爾摩斯毫不掩飾對於勒考克的蔑視,但在得出某種結論前,我們不妨看看勒考克的調查方法。一次,在查看了旅館外雪地上的足跡后,勒考克聲稱:
我用24個小時可以解決的問題,勒考克卻費了六個月左右的工夫。有這麼長的時間,真可以給那些偵探們寫出一本教科書了,教導教導他們應當避免些什麼。
柯林斯的做法是:擴充小說的篇幅。事實證明,這是必需的。於是,《月亮寶石》成為公認的史上第一部優秀的長篇偵探小說。但是,案件的主幹就那麼一點兒,想把四萬字的短篇寫成四十萬字的長篇,這似乎需要一些技巧。還好,柯林斯處理得不錯。
《月亮寶石》對於情節的布局是開創性的。作品採用多視角敘述模式,身份不同、立場不同的人物從自己的角度講述所見所聞,案情由此展開。這種模式在今天看來稀鬆平常(日本推理小說中比比皆是),但考慮到這是誕生在一百四十多年前的作品,就不得不對創作者肅然起敬了。這種處理使得故事變得更加複雜而有趣,讀者需要面對更多謎團(至少看上去是這樣),作品的吸引力得到了保障,邏輯的嚴謹化和思想的深刻化也有了操作平台。
我們不難發現,卡夫探長的影子出現在後來絕大多數偵探身上,包括那位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卡夫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這個法國人名叫埃米爾·加博里奧(1832—1873)。威爾基·柯林斯對加博里奧倍加推崇,他的《月亮寶石》很明顯地受到了加博里奧作品的影響,尤其是《勒魯菊血案》(1866年,也許這才是史上第一部長篇偵探小說,因為從1863年起這本書就開始連載)。這部作品在報紙上連載了很久,加博里奧成為了史上第一位偵探小說領域的暢銷書作家。
當然,這種模式的弊端立刻在https://read.99csw.com《月亮寶石》中體現出來:即情節過於冗長拖沓,每個人物都如同祥林嫂一般,對於讀者心知肚明的線索依舊嘮嘮叨叨,令人生厭。但是,瑕不掩瑜,誰又能要求柯林斯在那個年代必須把偵探小說的一切難題解決掉?
狄更斯對偵探這個新生行業大加讚揚。他在《家常話》上發表了幾篇文章,將現實中的幾位偵查員塑造成了英雄。狄更斯對犯罪表現出一種著迷但矛盾的感情,這種情感延伸到對罪犯心理的關注。他的幾部作品,包括長篇和短篇,對於謀殺和隨之而來的犯罪行為都抱著一種厭惡甚至害怕的心態加以考察、思索和審視。他認為,描述犯罪也許對心懷惡意的人有著深深的吸引力,而這種人在所有讀者中佔了絕大多數。狄更斯還很關心監獄的現狀,幾次托關係到監獄進行考察。
——朱利安·西蒙斯
第一位的名氣如雷貫耳。他是一代文豪、19世紀英國最偉大的文學家、批判現實主義大師查爾斯·狄更斯(1812—1870)。很多讀者都不知道,這位大師對於偵探小說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由於創作理念的差異,狄更斯對於偵探小說有著更深刻的思考。因此,他的相關作品中,也體現出了更強烈的思想性。
狄更斯在晚年開始創作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偵探小說,名為《杜德魯疑案》。小說只在雜誌上連載了六期,就由於狄更斯的長眠而終止。故事的結局成了千古懸案。
在卡夫之前,偵探小說中的主人公無不瀰漫著一股「浪漫主義」氣息。說直白一點,就是種種表現都相當地「不真實」、「不靠譜」。典型的代表依然是愛倫·坡筆下的奧古斯特·杜賓。而卡夫探長「則可以視作為對浪漫主義的修正」,在他身上體現了柯林斯說的「一絲現實」。
當然,之前已經不止一次提到,謎團的設置和解謎的過程是偵探小說最基本的特徵。因此,這個環節也需要後來的追隨者們不斷「呵護」。在這一點上,一位法國人起到了表率作用。
那些天才們讓愛倫·坡的創造變得更加實用。最好的證據就是:越來越多的人願意在偵探小說上消磨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