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

英尼斯醫生彎腰用聽診器替老女人檢查，他搖搖頭，又替她把脈，他又搖頭，把她的打字機拿走，還是搖頭，最後他走到窗戶旁邊停下來休息，望著窗外的前院草坪，他依然搖著頭。

「我看不出斯蒂芬·布倫特有什麼動機，」查爾斯反駁說，「何況他又被取消繼承權……」

埃勒里逮到她那如鞋扣般眼睛的瞬間眼神：「哦，那個啊，如果你答應不給報社知道，我就告訴你。」

「不要忘記賀拉提奧·波茲，」查爾斯說，「更要緊的，還有瑟羅。瑟羅可以用五百萬買一大堆槍呢。」

突然間他認出這張床是怎麼一回事，原來它的形狀就像女人的淺口便鞋。

「她現在怎樣？」埃勒里·奎因問。

「我放棄了，」警佐不悅地說，「我和其他人已經翻箱倒櫃找遍所有地方，就是找不到那兩支遺失的槍。我們甚至到過老女人的房間，她很生氣，想趕我們出去，可是我們硬賴著不走，我實在不知道它們藏在哪裡。」

「我上面不是這樣寫的嗎？」老女人大聲說，「不是嗎？」

「可以，但別浪費時間。」

「好吧！我想反正我是躲不過你們，可是你們必須等一下。查爾斯！」

「啊，賀拉提奧對錢財沒興趣，」查爾斯不滿地咕噥兩句，「而且我覺得他一年跟羅伯特說不到幾句話。他是可以從羅伯特的死獲利，可是我看不出來賀拉提奧會是背後那隻黑手。」

「這個老巫婆到底有多少錢？」

「沒錯，長官，」警官搖著頭，神情顯得非常憂鬱，「有趣的是，這兩支遺失的槍正好和今天早上決鬥用的那兩支槍是同型的！」

查爾斯從她手中接過整捆的簽名文件，畢恭畢敬地看著。看到最後一份時，他睜大了眼睛：「你要我賣掉波茲鞋業公司的——全部股票？」

「這下子，」警官突然說，「我也覺得這是一個殺人的動機了。」

「你真無聊，」她咆哮了起來，「在我的房子里我是不怕你的。不要以為你幫了我什麼忙。我知道你們這種人。你們全是包打聽，愛管閑事，愛出風頭的貪官污吏。給你們多少錢你們才能不管這個案子，這件案子根本與你們無關，你們可以不要管的。」

「剛剛她才打好的文件內容有沒有什麼新的東西，查爾斯？」

「好吧，理論上來講她有討厭這麼一個動機。現在來想想斯蒂芬，就是她丈夫，你們覺得他怎麼樣？」

「好了，第一個是科爾尼利婭。」老警官咧嘴笑，「老天爺知道，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去思考hｔtｐs://rｅad•９９ｃsw•ｃｏm一件母親殺自己親生兒子的事情，不過話說回來，在這種家庭里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查爾斯點頭：「她才不會保密，我想他們一定知道。反正斯蒂芬分不到半毛錢，就算繼承人的數目少了，他也一樣沒份兒。所以我實在看不出來他有什麼行兇動機。」

他們就在那裡等她完成她那不可思議的賣力工作。

埃勒里看著她。她又轉過頭看英尼斯醫生。醫生的背像一堵牆一樣。

「我是沒有！波茲太太，我警告你……」

「聽起來好像她有一個很好的動機殺她媽，」埃勒里回嘴，「而不是殺羅伯特。不過我想勞拉可以因羅伯特的死獲利。」

「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波茲太太……」奎因警官先說了。

「什麼東西。你們到底要多少錢才能宣布我兒子的死是一樁意外事故？」

這張床肯定是未來考古學者研究對象：床的四個邊角都處理成弧線，床尾和床頭都是橢圓形，只是床尾比床頭窄些。沒有踏足板，頭板也是處理成弧形的整塊木板，與床板連成一體，從床頭到床尾，床板的高度越來越向下延伸。埃勒里覺得這張床除了看起來很怪異之外，好像還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後來他看出來了：沒有床腿，床腳是直接著地，因此，相形之下，床頭便被椎形的粗木頭給撐得高了起來，床沿兩邊由床頭往床尾傾斜，只好靠彈簧墊很藝術地使床保持基本的水平。這實在不可思議，埃勒里有好一會兒的工夫只注意老女人的卧榻，而對她本人視若無睹。

「第三條：我是波茲鞋業公司董事會的董事長。我死之後，新董事長必須經董事會選舉產生。董事會由我全部在世的子女組成，我還特別指定工廠經理西蒙·安德希爾也有投票權。我不知道這最後一項是否合規定，」她促狹地再加上一點，「不過我想所有關係人應該不會有意見。在世的時候我說的話就是規則，我想我死的時候也是如此。我說完了，各位先生，請出去吧。」

「差不多。兒女們是她的骨肉，所以他們理所當然是波茲家的人。可是斯蒂芬不是。你認為瑟羅·波茲對波茲這個姓的敬意誇張了嗎？你覺得他的這種觀念從哪兒得來的？答案是老女人。是她把這個觀念灌輸給他的。」

「至於雙胞胎弟弟，麥克林呢？」警官問。

「別激動，查爾斯，」奎因咧咧嘴說，「這些只不過是推測。雙胞胎兩人都是波茲鞋業公司很活躍的副總裁，是吧？」——查爾斯點頭—https://read.99csw.com—「當老女人死的時候——根據英尼斯醫生的說法，就快了——誰最有可能完全接掌鞋業？當然是雙胞胎兄弟，全家好像就只有他們倆有實際做生意的經驗。」埃勒里聳聳肩，「我只不過是猜猜可能的因素，雙胞胎哥哥的死可以讓麥克林在他母親死後登上公司的王位寶座？」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埃勒里皺著眉頭說。

「繼續說，波茲太太。」

老警官把話題岔開：「她告訴我們她不給先生，就是斯蒂芬·波茲，任何遺產。這合法嗎，查爾斯？我以為在本州丈夫可以分到太太三分之一的財產，子女可分到三分之二。」

「剛剛我打好的這些信箋，你馬上仔細看一遍。」

老女人怒視著他。他也瞪著她。最後，她終於軟了下來，像一個小女孩一樣悶悶不樂地鑽進絲被裡去：「快說，要不然就快滾。你們想知道些什麼？」

警官驚跳起來：「你開什麼玩笑。」

「我的遺囑主要有三條，」她語氣平直冷靜，「第一條：我死了之後，財產由我在世的子女平分。」

「可是只有幾分鐘時間，奎因警官。」瓦格納·英尼斯醫生面有難色，但馬上他又恢復鎮定，像沒事一樣；在科爾尼利婭的起居室里，他是高貴而有權威的醫生。

「可是是什麼動機呢，警官？」

「爸去套她的話，」埃勒里吃吃地笑了，「對了，查爾斯她把遺囑放在哪裡？」

「波茲太太！」

埃勒里正要開口說話，這時候維利警佐費力地從樓梯爬上來，所以他又把話收回去。

可是警官只是微笑：「你玩撲克牌的技術實在是一流的，波茲太太。你講了和做了許多互相矛盾的事情，全都是為了掩飾你所害怕的一件事——怕我叫你紙老虎。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決心竭盡所能找出殺害你兒子羅伯特的兇手。我知道你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你太頑固，而且你想用你自己的方式來做。不過我掌握了所有的牌，這你也是知道的。現在你跟不跟我們合作，你自己看著辦。可是你不能阻止我調查我想要知道的事。」

「而且羅伯特又不在了，」老警官想了一下，「那就剩下五個人分財產了，這麼一來每個人大概可以拿到六百萬元。對波茲家的繼承人而言，羅伯特的死值一百萬呢！」他搓搓雙手，「我們看看到目前為止所得到的資料。我們發現最有可能的嫌犯有科爾尼利婭、她的小丈夫斯蒂芬、梅傑·高斯、勞拉、賀拉提奧以及麥克林……」

維利警佐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可ｒead.９９cｓｗ.coｍ是他沒有看上面大廳：「有，第十三把槍是柯爾特袖珍自動手槍——點二五口徑——」

「你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替我辦事的，查爾斯？你是我雇來聽命辦事的，照著辦。」

埃勒里笑了：「對了，我對梅傑·高斯有一個很不一樣的看法。這可能使得梅傑·高斯有行兇動機。」

「真奇怪，」埃勒里慢條斯理地說，「麥克林有個比起其他人來更充分的理論上的動機除掉羅伯特。」

那是一間方形的維多利亞式房間，到處擺著那種充滿愛的幻象的鍍金物品，在某個較高雅的時代被稱之為「藝術品」的東西，如今都死死地被固定在某一個「藝術形式」之中，而且每樣東西都是又貴重又醜陋。在精細刺繡的厚軟沙發椅上披著罩布，很明顯，這房間里只有老女人一個人了，沒有男主人。

「他有機會啊。」警官爭辯說。

「斯蒂芬愛羅伯特，我想，甚至超過愛麥克林和席拉。我無法想象斯蒂芬做那種事。」

「可是我不懂，波茲太太，」查爾斯抗議，「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幹嘛！」

「我已經跟你說了，波茲太太……」瓦格納·英尼斯醫生生氣地說，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天花板——然後又很快往下看，因為他瞄到了兩個相擁愛神的石膏像的痛苦景象。

「真不是個普通的女人。」當他們離開科爾尼利婭·波茲的房間時，埃勒里口中念念有詞。

「我們也不要忽略掉這個事實，」埃勒里指出，「斯蒂芬·布倫特是一個完全正常的人，而一個完全正常的人不會那麼冷酷地殺自己的兒子。」

「精神狀況好多了，但心跳劇烈，脈搏加快。你們一定要跟我合作，各位……」

「我會弄些電報過來……現在說勞拉。」警官摸著下巴，「你不是說你聽到她叫囂著要她實驗室做『實驗』需要的錢，後來她媽不答應給？」

「關於，」老警官立刻說，還來不及高興，「你的遺囑是怎麼寫的？」

老女人躺在床上，花白的頭上戴著一頂蕾絲帽，肥胖的小腹上蓋著一條絲被，背靠著幾個蓬鬆的粉紅色枕頭，大腿上擺著一台手提打字機，雙手遲鈍地找著鍵盤，不耐煩地敲打著。她根本沒有注意那四個大男人，黝黑的雙眼聚精會神地看著打字機上的文件。

埃勒里用手捂住嘴巴咳了幾下，樂得在一旁看他父親的熱鬧。

「除非她神經不正常。」探長說。

她終於打完了，從打字機上把那張白紙撕了下來，她很快地看了一下，叨念了一會兒，像一隻追在蒼蠅後面的老母狗，然後伸手拿起放在九*九*藏*書床上的鉛筆。她潦草地簽了名，再拿起一大堆放在手提打字機旁邊看起來很相似的白紙，全部簽上名，簽完名后她終於抬頭了。

查爾斯·帕克斯頓從休息室跑到樓上去，他們三個人在上面大廳碰上停住腳：「英尼斯醫生和她在一起嗎？」查爾斯上氣不接下氣。

「是嗎？」她撇撇嘴，一副輕視的樣子，「我兒子羅伯特·波茲是公司的大頭頭。我剛才極力避免曝光的這樁謀殺案和醜聞……」她聲音剛硬起來，「會使波茲的股票大跌。如果我壓不住這件醜聞，至少我還可以利用它。賣了股票將會使價格更加滑落，今天早上開盤時是八十四點，當它下滑到七十二點的時候，全部買回來，」——查爾斯一派茫然——「你為什麼還站在這裏？」老女人尖叫了起來，「聽到了沒有？快去打電話給我的經紀人！」

查爾斯·帕克斯頓嘆了一口氣：「你不了解那個老巫婆，埃勒里。雖然科爾尼利婭·波茲嫁給斯蒂芬·布倫特，對她來說，他從來就不是真正波茲家的人，以後也不會是，除了名義上是之外。」

查爾斯扮了個鬼臉：「這很難說，警官。不過猜個大概，扣掉遺產稅和其他種種，我想她應該有凈值三千萬的財產可以留下來。」

「為什麼，」埃勒里特別問，「席拉的父親被排除在外？」

「請到旁邊去，醫生。」老警官說，然後他們進入老女人卧房。

「是的，波茲太太，可是……」

查爾斯點點頭，茫然應了一聲。當他經過埃勒里身邊時不忘抱怨說：「多現實的母親啊，奎因先生？居然想利用兒子的謀殺案順便撈一把！」這個年輕律師頓著腳走了出去。

「有個鬼，才沒有呢。不過關於她那數不清的口頭『指示』我們曾經有過爭執。她老是朝令夕改，我非常了解她這個毛病，我們還為了這個大吵了一架，從此以後我堅持她說的每一項指示都要寫成文字並且簽名，那是唯一的一次她對我妥協。那次以後她就用那台手提打字機把文件打出來，然後總是用那些軟心鉛筆在每一份文件上簽名。」

「一年聘用費，數目可觀，這是他應得的。」

「那就是瑟羅·波茲今天早上決鬥用的那種槍啊。」埃勒里連忙說。

「夫人，我可以和你談談嗎？」警官很有禮貌地詢問。

「這真是很糟糕，」他兒子叫了起來，「像勞拉那樣的女人也可以得到五百萬！」

「是，波茲太太。」

查爾斯張大眼睛：「麥克林？殺羅伯特？這不可能。」

查爾斯搖搖頭：「她討厭羅伯特是真的……她以前就一直ｈttpｓ://reａd•９9ｃｓｗ.ｃｏm討厭她和斯蒂芬·布倫特生的二個孩子……可是說到謀殺……」

「你怎麼會這麼想？」查爾斯很激憤地說。

「現在的確如此，」律師點點頭，「可是這是從1930年8月31日開始才這樣。在這之前，丈夫得不到太太任何的財產是合法的。而老女人的遺囑在1930年8月31日以前就已經寫好了，所以這是合法的。」

「你們這些人在我屋裡做什麼？」

「是的。他是不是拿到很多報酬、查爾斯？」警官好奇地問。

「除非，」埃勒里很認真地說，「其他人付錢給他。」

「閉嘴，英尼斯。」

「還有賀拉提奧，那個永遠長不大的男孩……」

埃勒里點點頭：「只有這幾個人有機會去換子彈。」

「至於那個老乞丐，梅傑·高斯呢？」警官問道。

「你，小夥子？你是他兒子，對不對？」

埃勒里沒說什麼。

「我現在不打算直截了當說清楚。我已經很習慣這個案子的戲劇性發展。我只能用一種荒謬而非理智的方式來推測。不過，爸爸，我想看看有關梅傑·高斯的個人背景資料。」

「我覺得她很正常，爸。很古怪，可是神智清楚。」

「羅伯特·波茲拿的那把！」老警官態度強硬了起來。

「不會的，」警官堅定的眼睛閃閃發亮，「我親愛的波茲太太，」他輕聲說，「你知不知道我原本要以用企圖謀殺警官的罪名將你逮捕入獄？」

「對了，」埃勒里插嘴，「他們全家知不知道科爾尼利婭遺囑的內容？」

「這不是一件警察辦得來的案子，」他父親說道，「這需要全世界最好的心理醫生一起來幫忙。」

「羅伯特死了他也得不到任何錢財。」

「那就是說，」老警官一副驚訝的樣子，「羅伯特·波茲還活著的時候，老女人的六個孩子每人可拿到五百萬遺產？」

警官咕噥一句：「她告訴我們有關她遺囑的事。」

「哦，我知道，」老女人點點頭，「可是你沒有。」

「很實用，是吧？」老警官冷冷地問了一句。

奎因先生聽了不禁咋舌。

「第二條：我丈夫，斯蒂芬·波茲，不論本金或進賬，一概沒分。我不留任何遺產給他。」她的雙順又凹陷下去，「我養他和梅傑·高斯三十三年了，很夠了。」

「是什麼看法？」其他兩人連忙問。

「跟她其他重要的文件一起放在她的卧室。」

「還有第十四把是5138132型——點三八口徑。」維利警佐點點頭。

「你有沒有跟康瓦爾里奇查過那兩支丟掉的槍是哪種槍？」老警官問。

「然後呢？」奎因警官催促她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