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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節

第五章

第二節

正值此時,曹操來到白芍的小院前。
白芍見小翠出去了,諦聽了一下外面,便起身到裡屋,脫去艷麗服裝,換一身素潔出來。而後在水盆中將雙手洗凈,擦乾。將香焚著,插入香爐中。而後站在香爐前,看著裊裊上升的煙氣默然致敬。而後,從木筒中拿出一把長約尺余的筮草,該是五十莖,不會有錯。而後,雙手握筮草,置於裊裊上升的煙氣中熏著。又而後,雙手捧筮草置於胸前,向神靈祈禱求問,她說:「今有外祖父鄭康成所反覆教誨之大事,所謂可扶大漢正統,可報殺父之仇,春秋大義盡在其中。但欲行之,時時於人之常情事之常理有悖。我若置人情事理于不顧,絕然斷然行此大事,終究如何?」言罷,白芍對著香爐鞠了三個躬,而後右行離開香爐,繞一圈,來到香爐下方的坐墊前席地坐下,開始入靜。而後雙手拿筮草,按古筮法起卦。隔了好一會兒,她拿起案几上的毛筆在紙上畫了一爻,而後又放下筆,接著入靜起卦。
白芍說:「丞相還是別想了吧,讓我自己想吧。」
白芍說:「不疑是不佔。疑了只得占。佔了以去疑。」
馬五見小翠出去了,又看看窗戶,而後壓低聲對白芍說道:「實有要事稟報小姐。鄭大人這次派我來,帶有明暗二信,明的,就是剛才那封,即使曹府人看了也無妨。暗的,則是一封密信,必獨自交小姐。」白芍領會,略抬手,準備接信。馬五說:「此信沒有書寫,只能默念口傳。我已將此信熟記在心。就請小姐跪接此信。鄭大人有旨,家法如國法,望你如同臣子接受聖旨一般,虔誠隆重。」說著馬五站起,走到房子中央,鄭重說道:「小姐,請接外祖父鄭大人之旨。」
朱管家一邊陪著曹操說話漫步,一邊東張西望了一下,說:「丞相往這邊走走,景緻別樣。」曹操應聲跟著轉彎,走了幾步,說:「此處不曾多來。」只見前面有一粗陋的圍牆小院隱在偏僻處。曹操問:「這是何處?」朱四察言觀色,小心說道:「磨坊。」曹操一下站住:「磨坊?」朱四說:「是,丁夫人正在這裏幽閉苦役,反省思過。」曹操略驚:「多長時間了?」朱四道:「有數十日了。」曹操愣了。朱四看了曹操一眼,小心問:「丞相進去看看嗎?」曹操想了想,點點頭。二人進了小院,見院里有幾盤磨碾,丁夫人正在一個丫環的配合下推碾。曹操背著手看了一會兒,走近,看清楚了,問:「碾玉米呢?」丁夫人抬頭見是曹操,略意外了一下,一邊繼續推碾一邊慢慢答道:「是,碾玉米喂馬。」
白芍說道:「丞相請往下說,萬事別想當然。」
曹操並不理解白芍話外有話,說道:「你說得對,對人不可想當然。人心難測,若說人壞,你把人往多壞想都不過分。你不知道,孤心裏有些想法有多壞,天下所有該殺該剮的罪惡念頭孤都有過。可人心要說它好,你也想不到,孤心中有些善的好的念頭,自己都羞於講出口。告訴你,孤有時候真想能和這個每日堵我、惹我發火的皇上共事一輩子。是人都以為我廢他是早晚之事,其實我也挺習慣每日上朝有這麼個皇上可拜的。有時候,這個皇上生病,我還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那樣一想,還真茫然若有所失。」
曹操獨自在後花園緩緩漫步,面露思忖。
小翠將一筒筮草放到白芍面前,問:「小姐要佔什麼?」她怕白芍又糾結。白芍說:「不須多問,還是要你去門外望風,以免丞相突至。」小翠瞟了白芍一眼,沒有馬上出去,九-九-藏-書先將北面靠牆台案上的香爐擺正,又將放香爐的台案擦拭乾凈,取出一把香放在香爐邊,而後在放香爐的台案前放了個坐墊,在坐墊旁放了一個膝高的案幾,在案几上擺了筆墨、硯台、紙張,又在硯台里注水,開始研墨。白芍看著她不語。小翠也不說話。做完這些,小翠站起。白芍說:「餘下我自己來。」小翠又擔憂地看了白芍一眼,這才出門。
白芍依然用憐惜的目光看著曹操。曹操搖了搖頭:「不說了,這話扯遠了。還是望主簿不離孤而去。你離孤而去,孤絕不敢想。孤在這裡有求于主簿啦。」說著對白芍長揖行禮。白芍睜大眼看著曹操。曹操接著道:「現在雨季道路泥濘,等秋高氣爽,你想去徐州省親,我隨時派人馬護送你回去。但看看還需再來。你看如何?」曹操說完,眼睜睜有些乞求地看著白芍。白芍有些於心不忍,又一次話外有話地感嘆道:「丞相有時候真是有些想當然,完全不知他人是何想。」
朱四領著馬五在曹府大院內穿庭過院,穿花拂柳,前往白芍居住的小院。
曹操說:「你外祖父鄭康成那才是四海皆知的易學大家。孤對《易經》,簡而易之,簡而化之。我只記得聖人關於《易經》要重在『卦德』一說。我只熟悉兩個卦:一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乾卦之卦德就是以天下為己任,高遠,廣大,包容一切,不計私利,君子之德,君子之為,敢作敢當,光明正大;還有一個就是坤卦,聖人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就是如大地一樣,寬厚平坦,被動承受,兼容並蓄,柔順無為,順承天時,不計得失。有了乾、坤之二德,再把乾、坤二德匹配起來,剛柔兼顧,知進退,審得失,明存亡,天下做人做事之道理就都足矣。孤向來不算卦,也見過多少日日算卦之人,活得並不曾多大模樣。」
白芍用憐惜的目光看著曹操。
白芍用憐惜的目光看著曹操,說道:「丞相有時還真是有些想當然。」
管家朱四匆匆趕來:「稟報丞相,馬五那裡卸貨和安排人馬歇處,一應雜事都安排妥當。馬五很急,說住一夜明早就要返徐州。」曹操略點點頭,問:「你看這馬五來意如何,有否可疑之處?」朱四立刻跟話:「小人正想稟告丞相,覺得他此行有點不可告人之事。」曹操又略點頭:「孤也有點起疑。鄭康成給他外孫女的信,大可不必呈我當丞相的過目,這豈非欲蓋彌彰?」朱四說:「我見馬五將信交主簿,主簿看了面色平常,想必只是一封大面上的明信,不知還帶有什麼密信沒有。」曹操略想一下,邊走邊說:「隨他們去吧。不知道伏皇后對主簿講了些什麼,又不知道這鄭大人對他外孫女講了什麼,孤不管那麼多,孤只知與主簿以心換心,僅此而已。」
曹操走走停停,將這一篇話講完。白芍依然有點走神,說了一句:「丞相說的倒是合乎《易經》大的道理。會易者不佔。學易,要從大的道理入手才是。」曹操踱了兩步站住,看著白芍說:「你來了半年多,頭一回見你占筮,可見你心中有了大糾結,猶疑不能了斷。我想,你的糾結與猶疑,就今日而言,一定與兩件事有關。」
此時,白芍正坐在自己的房中神思恍惚地獃想。小翠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終於說:「小姐,我怎麼看你從皇后那裡回來后總有心事啊。」白芍不說話,拿起台案上伏皇後送的那個鑲金綴珠的皮包,打開,從裏面拿出那隻綉金荷花袋,打開,取出小小九_九_藏_書的寶玉盒,在手中摩挲著,依然目光恍惚。小翠看著她。停了一會兒,白芍又打開寶玉盒,輕輕嗅了一嗅,小翠在一旁說道:「好重的香氣,是皇後送的香料?」白芍微微搖了搖頭。小翠說:「那是什麼?」白芍停了一會兒才回答:「它叫一蘸仙。」小翠問:「為什麼叫一蘸仙?」白芍說:「用一根銀筷在茶水中蘸濕筷頭,然後蘸點香粉融入茶中,就叫一蘸仙,隔數日飲此一杯,可養顏。」小翠說:「若蘸兩下呢?」白芍說:「那就叫二蘸春,喝下去如同最猛的春|葯。」小翠有點吃驚地睜大眼:「那三蘸、四蘸、五蘸呢?」白芍說:「三蘸四蘸可想而知,五蘸叫五蘸死,人飲下一杯五蘸死,據說不到一個時辰就七竅流血,必死無疑。」小翠有些驚呆:「真這麼厲害?」白芍依然目光恍惚,慢慢說道:「那日賞花,三盆牡丹,端上來時都是含苞未放,澆了一蘸仙的,過一會兒花就微微開了;澆了二蘸春的,花兒就怒放;澆了五蘸死的,過一會兒已經燒焦枯萎。」小翠睜大眼睛愣了一會兒,倒吸一口涼氣,說道:「皇後送你這個幹什麼,莫非讓你殺……」白芍一下轉過頭,有些嚴厲:「殺什麼?」小翠:「殺……他?」白芍接著質問:「他是誰?」小翠低下頭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說:「小姐,你怎麼會殺他呀,半年都過去了,你並未如此啊。」白芍凝視眼前,微微搖頭:「可是有人問我,你如何面對父親在天之靈,又如何面對外祖父鄭康成的囑託?」
馬五說:「就請小姐回復,鄭大人等你回信,同樣口傳心記。」
白芍又將質問的目光投向小翠:「大胆胡言。」小翠看著白芍,半晌,突然跪下了,哭道:「小姐,我在鄭府跟你多年,又一路從徐州跟到這裏,半年多了,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呀。」白芍看著跪在面前慟哭的小翠,也愣了。小翠跪行到白芍跟前,用頭抵著坐在那裡的白芍,說道:「小姐若下得了手,早就下手了,你實實是下不了手啊。小姐,你要不就明日下手,要不就永遠不下手——誰說也不理他!再不可天長日久這般糾結折磨自己了!」
曹操抬了一下手:「我去看看主簿。」
白芍頗感意外,但立刻明白,走到馬五面前跪下:「孫兒白芍奉接外祖父大人之旨。」
曹操又說:「今日鄭府管家馬五來,又對你說什麼?」白芍一指台案上的信函說道:「丞相可以看信。」曹操說:「孤不看,你講一句信外之言孤聽聽。」白芍說:「馬管家告訴我,外祖父七十三歲,身體每況愈下,眼看著時日不多了。這句也是真話。」曹操又看了白芍好一會兒:「是如此,何不早說?孤明白了,你是想回徐州老家?那也是歸妹卦之卦義。」白芍說:「我離開丞相,可否?」曹操說:「這不是你兩難了,孤要兩難了。如此讓你一去,病榻前守護一二年,若你外祖父一病不起,再守喪若干年,你可能永遠離我而去了。孤肯定難放行。但不讓你回,于天理於人情又都有悖。」說著,曹操有些茫然失措,過了許久說道:「孤總算明白了,你為何糾結。」
正此時,朱四領著馬五來到白芍的小院前。四個女將士正在小院外巡視。朱四說:「丞相讓我領徐州來人看望主簿。」女將士們伸手讓道。朱四領馬五進了院子,到房前叩門道:「主簿,徐州鄭府管家到此。」馬五跟著高聲稟報道:「小姐,我是馬五呀。」屋中小翠正跪伏在白芍膝上哭訴,聽此,九_九_藏_書白芍說:「你父親來了,快去開門。」兩人站起,小翠急忙揩去眼淚,開門將馬五、朱四一同讓進屋裡。馬五對白芍行禮道:「鄭大人命我代他來看望你,並帶來他的親筆信。」說著,從懷中掏出信函雙手呈白芍:「鄭大人還讓我運來幾車徐州土特產,請你和丞相享用。你外祖父萬分想念你啊!」趁著白芍打開信封展信看信,他伸手拉住小翠說:「你跟隨小姐長見識了吧?」小翠伸手理著父親的衣領衣袖點了點頭。
房中白芍已與馬五一同坐下。小翠將一蘸仙寶玉盒小心地蓋好蓋緊,收到綉金荷花袋內,又將荷花袋放到鑲金綴珠的皮包里。白芍看著小翠收拾妥帖,便放心地與馬五說話。馬五吸了吸鼻子,說道:「小姐房中好香。」小翠已經給白芍和馬五斟上茶來,說:「是皇後送小姐的香料。」馬五說:「著實很香。」而後對小翠說:「我有要事向小姐稟報。」他指了一下房門,「小翠,你去門外望風。」
小翠起身往外走,臨出門時,一眼明白地回頭看了一下。
那隊車馬在丞相府門口停下了,幾個將士還有幾個家僕模樣的人侍候著一個中年男子從前邊帶廂的馬車上下來。中年男子走到大門口,對門吏說:「請稟報丞相,說徐州鄭府的管家馬五受命看望鄭康成鄭公的外孫女白芍,並帶有鄭公親筆信。」門吏急匆匆跑進去,向曹操稟報。曹操說:「請進來。」又對朱四說,「你一併去迎接。」朱四去了,曹操獨自在廳堂里踱步,而後走出廳堂,在庭院中背手而立。一會兒,馬五在朱四等人引領下進來,對曹操叩拜道:「小人是鄭康成鄭大人府上的管家,姓馬名五,叩見丞相大人。」曹操笑了:「我這管家叫朱(豬)四,你叫馬五。馬比豬個兒大,厲害。」馬五站起來同朱四一起笑了。馬五說:「我帶有鄭大人給小姐的親筆信,請丞相過目。」說著從懷裡掏出信函來,雙手呈曹操。曹操說:「給小姐的信,直接交她就是了。朱四,領他去主簿那裡。」馬五又說:「還運來幾車徐州土特產,既是孝敬丞相,也是慰問小姐。」曹操命朱四一併安排接應。
朱四很注意地打量著白芍看信的表情。直到白芍看完信,朱四才告辭說:「主簿,你和馬管家說話吧,有事隨時吩咐。我先告辭了。」朱四走出房門,在門口又眯眼站了站,一邊下台階往院外走,一邊又回頭狐疑地看了看,才匆匆離去。
白芍抬起眼:「丞相說哪兩件?」
曹操又打量一下白芍,收回目光:「察你言,觀你色,你真是紋絲不露,能掩住真情。女人有時真是一本難讀的書啊。」白芍說道:「男人何嘗不是?」曹操說:「伏皇后太露骨的話不能對你說,但我估計她很可能講大漢正統,歌皇上之功,頌皇上之德,讓你效忠他。」白芍說:「丞相這樣分析伏皇后,合乎人情態勢。」曹操點點頭踱了兩步,站住說:「看來孤的話有點準頭了。當然,他們還可能進一步敗壞孤,指桑罵槐,說點不三不四的挑撥話。」白芍接話道:「你不也常說他們嗎?」曹操注意看著白芍,說道:「看來我揣摸你心思的路子還算對。他們還可能籠絡你,說你的好話,這些話雖出自皇上、皇后之口,我估計也不會把你說得忘乎所以,你非淺薄之輩。」白芍說:「丞相又想當然了。」曹操說:「我想來想去想不明白,何事、何言、何語能讓你如此糾結不下,以至於今日起卦。」
曹操走過去,拿起白芍記卦的那張紙看了一下:「你占何事,https://read.99csw.com居然得歸妹卦?」白芍說:「此事不可說,但丞相幫著斷卦,卻來得十分相宜。」她站了起來,請曹操坐。曹操未坐。白芍自己坐下了。曹操說:「孤對六十四卦並不都很熟,但這個歸妹卦遇見過,知道卦辭就幾個字:『征凶,無攸利。』佔到此卦,你這卦又六爻都未動,是個靜卦,尤其要按卦辭來斷。所謂『征凶,無攸利』,那就是一切出征的事,開拓的事,進取的事,進攻的事,都不可做。譬如打仗,譬如從政、功名、經商,包括殺人復讎,都不可為。」白芍坐在那裡聽完,接話道:「那什麼可為?」曹操說:「歸妹者,嫁妹嫁女也,凡屬於女子特別是小女子被嫁出嫁,都可。孔子對此卦曾講過:『歸妹,女之終也。』意思是,女人有起點,也必有歸宿。孤講得對否?」
白芍凝神想了一會兒,對小翠說:「取筮草來。」
曹操說:「剛才朱管家有一句話,說伏皇后她們可能羞辱你了,對不對?」白芍沒有回答。曹操看了看她,接著說道:「她們竟敢如此難為你!」白芍說:「丞相別說了。」曹操自認為說對了:「什麼皇后!什麼皇上!這一對雌雄若欺孤太甚,我必殺了他們!」白芍沒料到曹操如此大怒,息事寧人道:「丞相不是說,殺人須十分合理嘛。」曹操怒氣難消:「把我惹急了,我殺他們就十分合理!」白芍說:「丞相別如此生氣了。」曹操說:「伏皇后他們都說什麼了?你無須把真話全告我,只須說一句我聽聽。」白芍說:「伏皇后講起她父親伏完,曾是我外祖父的弟子,說起許多往事,讓我想到外祖父,心生難過。」曹操有些愣怔地看著白芍。白芍說:「這句是真話。」
巡邏守衛的女將士向曹操行拱手禮。曹操一擺手,表示無須驚擾,推門進到院里。小翠正在房前來回踱步,見曹操來,想上來勸阻。曹操又一擺手將其制止。小翠情急,剛要張嘴,曹操伸一指示意不許言語,小翠只能張口結舌。曹操登台階,然後輕輕推門進到屋裡,看到席地而坐的白芍背影,看到白芍前面青煙裊裊的香爐,也看見了白芍手中的筮草。曹操說:「主簿起卦呢?孤是否驚擾了?」白芍坐在那裡,又拿起案几上的毛筆在紙上畫了一下,說道:「卦已起完,丞相此時來,有所擾,又無所擾。」
曹操看著馬五隨同朱四離去的背影,眯起眼懷疑了一下。
小翠說:「是皇后這樣說你?」
一隊將士騎馬護送著幾輛馬車在許都街道上急馳,為首一輛馬車帶車廂,顯然坐著人,後邊幾輛馬車滿囤囤地裝著貨。這支車隊的目標是丞相府。
白芍略想一下,誦道:「外祖父大人明鑒:臨行諄諄之教訓,千古春秋之大義,父親在天之神靈,半年來無一日敢忘。知大人翹首以望,至今未行所諾,實為難耳。容白芍再思,再忖,再度,再行。但可行,死不足惜,何畏赴湯蹈火乎?」白芍停了停,說,「完了。」馬五說:「小姐,請再一句一句念誦給我聽。老奴可沒有小姐過耳成誦的本事。」白芍又一句一句誦念。反覆多遍,馬五算是記住了,又對白芍背誦一遍,直到一字不差,才站起身。小翠推門進來:「完事了?」馬五說:「沒叫你進來,怎麼就進來了,你怎麼知道完事了?」小翠白了父親一眼:「我什麼不知道?」馬五對白芍說:「小姐,我先去與朱管家一起打點運來的貨物。」便匆匆去了。小翠憂心忡忡地看著白芍。
曹操說:「一件,關乎伏皇后,一件,關乎今日徐州老家來人。是吧?」曹read•99csw.com操盯著白芍。白芍想了一下,不置可否:「可能吧。」曹操說:「伏皇後效忠她主子,什麼話都能張口說出來。但以你我現今的關係,她總不能現在還張嘴讓你來殺曹操吧?」
白芍坐在那裡陷入思忖:「丞相說的還在理上。」
此時曹操正在相府廳堂里背著手來回踱步,一臉思忖。管家朱四匆匆來到:「丞相,您叫我?」曹操點點頭站住,說:「有件事,我這些日一直在疑,就是那日主簿從伏皇后那兒回來后,似乎總有心事,問她不講。」朱四眨著眼想。曹操問:「那日黃二來宣皇后懿旨,接主簿進宮,具體是何情景?」朱四說:「小人覺得,他們趁丞相上朝來這麼一下,肯定不對,便一直攔阻,說要等丞相回來后再說。黃二急了,說是皇后大還是你家丞相大?小人回答他,皇后自然大,但丞相也不小。還嚇唬了他幾句,說若惹急了丞相,砍你頭跟砍西瓜一樣。」曹操問:「主簿當時為難嗎?」朱四說:「自然很為難,但一時又無法稟告丞相,就勸止了小人,說還是去吧。」曹操點頭:「她當時如此,自然是對的。」朱四說:「主簿回來有心事,肯定是到了那兒皇後為難她了。您想想,他們和丞相過不去,還不把氣撒在主簿身上?過去皇上召主簿進宮,她都沒去,想必皇上也氣這件事。她們說三道四的,主簿回來又不能翻話,那還不憋悶哪。鬧不好,說不定還有什麼羞辱她的話,她又不能回來如實學說,一學說,丞相和皇上鬧開了,那事兒還不大嗎?」曹操略點一下頭說道:「朱四,你這個人說話,總是聽著又有理又沒理,又沒理又有理。」
曹操仍不理解白芍此話之意,說道:「主簿莫非忍心離孤而去?」
馬五模仿著鄭康成慈嚴兼備的聲音,宣讀道:「至賢我孫白芍:外祖父此信只有三句話:一、切不可忘記臨行誓言,尊扶大漢正統,力行此大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勿受蠱惑,終成大業;二、汝父忌辰即到,唯有報仇雪恨,方能慰藉在天之靈;三、吾今壽已七十有三,與聖人同,自知壽數將盡,望在有生之年得聞賢孫之大快人心之所為,死而瞑目。」馬五宣讀到此略換聲音,說道,「小姐,鄭大人的信宣完了,可曾聽清楚了?」白芍跪在那裡說:「聽清楚了。」馬五說:「小姐可曾一字不差記誦下來?」白芍當即將外祖父的密信背誦了一遍。馬五說:「果然一字不差。」而後說,「小姐請起。」白芍落座后,馬五一下跪拜在白芍面前,說道:「小姐,鄭大人差我千里奔波,只為這一件事。現已交付小姐。若無他事,我去前面打點一下帶來的土特產,也就趕回徐州了。」白芍說:「為何如此匆匆,外祖父近來身體如何?」馬五猶豫了一下,說道:「鄭大人怕你懸心,再三囑我不得將他患病之事告知小姐。不得不告訴小姐的是,鄭大人在你走後這半年身體每況愈下,或如他信中所說,很可能時日不多也。」說著抬起頭,滿面淚水橫流。白芍聞之也神情凄然。
小翠問:「小姐是想占筮,你不是說不疑不佔嗎?」
曹操站在那裡,一時有些愴然。停了一會兒,他轉身出來。朱四小心地跟在一旁。曹操說:「她弟弟丁鐸滅門殺人主犯一罪已審理完畢,皇上也硃批了,只等秋決與其他死刑犯一同問斬。此事算是了了,過去了。」朱四點點頭。曹操又走了幾步,接著說:「就這樣吧,你去讓她先前房中的丫環保姆一併過來接她回去吧。」朱四立刻說:「丞相寬宏大量,我這就去辦。」又問,「丞相還往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