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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十六節

第三章

第十六節

雖然沒能見到岳父,不過秘書室還有來自地獄的門房冰山女王賣力看守,我把星期日寫好的報告書交給她。由於她問起內容,我只好回答那是要刊載在《藍天》的稿件,想請會長過目。
很遺憾,的確沒有。
「既然決定要打電話那就會打吧,如果不想做就不會做,打小報告又不必說出自己的名字,應該不至於那麼煩悶苦惱吧。」
我喘口氣,才開口發問,「你有這種想法是理所當然。不過聰美,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嗎?」
她說太開心了,甜點能不能吃兩種,我欣然首肯。她正在對著洋梨冰淇淋和卡士達布丁大快朵頤之際,我的手機發出震動。
「這個嘛,」關口渾圓的手撫著層層皺皮的頸子。「不好意思,我想不起來,一點印象也沒有。大概是因為她在四十九年春天入社,翌年九月就離職的關係吧。」
「關口先生是事務方面的負責人。是個身材很胖、戴眼鏡的歐吉桑,你還記得他嗎?」
我遲疑了。這種事萬一傳入聰美的耳中,她一定會再次亂了方寸。可是,瞞著她或許又會有危險。
不是未知電話,只是垃圾簡訊。我憤然啐聲刪除。
「原來椎名妹也會為這種事垂頭喪氣啊。」
「入社和離職時我都會做紀錄。你看,這上面寫著『野瀨祐子,事務』。然後,離職是在五十年的九月底,當時梶田夫婦也一起辭職了。」
「名字下面,寫著製作助(時)對吧?意思是說,是以時薪僱用他擔任製作助理。」
儘管連說出這個用詞我都不願意,但事情就是如此。
我問她姐姐的情況如何,她立刻讓聰美來聽電話。照理說她應該同樣焦急,可是聲音卻很冷靜。
「社長是個道地的玩具迷。至今依然不變。通常像這種沉迷的人,空有滿腔理想,做起事業往往不會成功,可是我們社長也有生意手腕。哎,那真是一間有趣的公司。」
「一早就打擾你真對不起。梨子好像變得很神經質。連星期日納骨的時候,還哭著說什麼本來想在我爸下葬前找到肇事者。」
「一早就打擾你,不好意思。」
「聰美,」我鼓起勇氣開口。「趁這機會,還是把你四歲時的遭遇告訴梨子比較好。現在梨子雖然覺得毛骨悚然,卻無法有切身感受。因為那背後藏著她所不知道的事。請把令尊令堂在成為計程車司機之前的人生告訴她。把你的不安具體地坦誠相告。或許你不忍心,但那才是現在該做的吧。」
想像得出來。
「可以這麼說吧。呃……說到這野瀨,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沒事的。與其說是害怕,其實我是後悔,後悔為什麼沒有打從一開始就認真看待聰美說的事。」
聰美歉疚地聲音一縮,說她不知道。
「出了什麼事嗎?」
「你家的電話有來電顯示功能嗎?」
半年後,梶田升為正式社員,妻子也以時薪受雇擔任事務員,兩人就此住進員工宿舍。上面寫著「梶田,二零二,遷入」。聰美對父母在友野玩具安頓下來、生活安定后才生下她的敘述果然是正確的。
「我知道了。」梨子如此回答,「你好慌張,」她的語氣雖不明顯卻帶著責問。「聽起來,好像你知道什麼內情似的。我爸可不是這種做過什麼虧心事、會讓人威脅的人。」
「是啊……,梨子好像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說話語無倫次。她說是個男人的聲音,叫她別再打聽梶田的過去。你等一下,我把她說的話都抄下來了。」
我把原委告訴她,也說出我的推測。
他用手指按著要找的記述指給我看。褪色的鉛筆字跡寫著「梶田信夫」。
「我看不出來。這張照read.99csw•com片很舊了吧,就算她真的在裏面我也看不出來。因為那女士的臉我也只是驚鴻一瞥。」
「嗯?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
這時響起嘟嘟聲,電話被掛斷了。雖在一瞬間逮到人,卻又讓他溜了。
「那應該不可能。是打你家裡的電話對吧。如果真是看到傳單的人打的,應該打我的手機才對,對方不可能知道你家的電話號碼。」
那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
「你的心情我了解,其實我也一樣。不過卯月刑警既然再三保證,你就再忍耐一下吧。」
「梶田夫婦與野瀨一起辭職,應該有什麼理由吧。您猜得到是什麼原因嗎?」
露出那副笑容的梶田,在追求到那個笑容之前的人生中,或許曾經走過像我這種人作夢也想像不到的黑暗之地。
「野瀨祐子是什麼樣的人,您還記得嗎?」
「你聽得見嗎?很感謝你肯打電話來。我是杉村,有話……」
昨天是他們睽違半年的約會,卻因細故發生口角。
「我只是試著想像那孩子的心情。他或許在想:死者家屬不知有多憤怒,他們會原諒我嗎?好可怕啊。他既想知道又不願知道。因為他明白對方會生氣是理所當然,也明知對方不可能這麼輕易原諒他……,如果他真的是個國一學生的話。」
「我會阻止梨子繼續採訪,也會阻止她出書。早知如此,打從一開始我就該強硬阻止她。」
「關於野瀨,我查閱之後發現還有一個地方提到她。」
「有顯示什麼嗎?」
「喂?」我把手機貼在耳上出聲應答。車站大廳喧囂擾人,並未聽見電話掛斷時無情的嘟嘟聲,電話是通的。
我懷著卑屈的心情回到別館。
「這種病還能胖的時候就不要緊。」他自己倒是一點也不緊張。
「已經洗完澡了,正在喝果汁。她在看電視,沒關係。」
「沒關係。接到這種電話,你一定嚇到了吧。」
「梨子的情況怎麼樣?」
「社長應該也告訴你了,梶田以製作助理的身分錄用的,但他應該常開車送貨。我們那裡有兩輛小貨車,雖然也和貨運公司簽約合作,不過那樣無法應付小案子,不太方便。」

「預支薪水這種事,除非是生病或受傷這種緊急情況,通常是絕不允許的,否則會壞了規矩。」
「那個嘛,我也沒什麼印象了。頂多隻有這上面寫的……,沒能幫上忙,真的很抱歉。」
「那孩子就算為自己,也絕對是自首比較好。但願他能早點做出決斷。」
秋分那天,我們一家三口去菜穗子母親墳前掃墓。這是春秋兩季彼岸節的習慣。這天是個涼爽晴朗的好天氣,前往千葉公園墓地的路上,成了愉快的兜風之旅。掃完墓,我和桃子在廣場恣意綻放的波斯菊之間丟飛盤玩。玩到一半,臨時加入一對小情侶,連他們帶來的狗也一同參戰。那是一隻溫馴的牧羊犬,卻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會接飛盤。等我們和他們揮手告別時,果然,桃子已完全罹患了「我要養狗狗病」。晚餐是在附近牧場的烤肉餐廳解決的,我們滿腹而歸。
畢竟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嘛。「哪裡,您別這麼說。那本來就是陳年往事,是我強人所難,光是有這本日記就已經很厲害了。」
野瀨祐子確定並不在照片上,所以我原本也沒抱著什麼期望,只是想問問看。
我不想讓桃子聽見。「桃子呢?」
「上次梶田出事時,你說看熱鬧的人群中有個女性差點暈倒是吧。那名女性,不知道在不在這張照片里?」
「這本日記中,寫的全都是員工的更迭,客戶公司承辦人的姓名,還有從銀行貸了多少read.99csw.com款子之類的資料。當時我也正值壯年,滿腦子只有公司和工作。重讀之後連我自己都很驚訝,我竟然完全沒提到老婆小孩。這段期間,我的老大得了盲腸炎,甚至惡化到引起腹膜炎,我卻連那件事情也沒寫。」
「對不起,我還是很害怕。」
「我的阿娜答。」她用這年頭流行的用語說。他們從高二就開始交往了。
「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知道。我爸已經死了,就算再重提舊事,也毫無意義。」
「對不起,驚動到你。」她的聲音聽起來勉強帶笑,卻有種和她平日作風不符的退縮。
「大樓很新,每樣東西都亮晶晶,甚至看起來有點廉價。」
「呃,我想想是什麼來著的……」
妻子向來介意她的眉毛稀少,即便在家沒化妝時也會畫眉毛。當她一露出詫異的表情,眉毛就會彎成意料之外的微妙弧形。
「跟誰?」
「喂?我是杉村。你是看到我在葛蕾絲登石川公寓前散發的傳單才打來的嗎?」
「啊,這是梶田伉儷吧。一起拍照的的確是他女兒,名字叫什麼來著?」
「梶田以時薪僱員的身分來到友野玩具,是在昭和四十四年的十月,應該是這前後吧。」
「雖然我只在電視上看過,但你剛才接電話的樣子,簡直就像在等綁匪打電話來的刑警。而且啐聲這種動作,對你來說也很罕見。」
說著說著,已從「友野玩具」變成「我們那裡」。
「那當然。」我以非常肯定的口吻說,就像每個人希望謊話被相信時會做的那樣。「但是,有時就算行事光明磊落,還是會被人懷恨在心,所以我才擔心。」
「可是,這應該只是惡作劇吧,也許是看到傳單的人覺得好玩。」
我念出便條紙上的字,再次確認男人說的話。梨子表示就是這樣,沒錯。

說的也是,梨子再次退縮地囁語。「可是,說不定對方只要一查就知道了。況且我爸的名字,傳單上也有寫。」
「噢,野瀨啊。說真的,其實我連她的長相都不記得了。只是因為這上面有紀錄,才知道有這麼個人,應該是事務小姐。」
「總之,午餐我會遵守諾言請你吃任何你想吃的,打起精神來吧。」
「不要緊的,又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現在只是接到電話而已。我們還可以盡量想辦法解決。」
「尤其是濱田伯母,還搶著幫我打點各種事項。」
我把和友野玩具的關口見面之事告訴她。
——恭喜。
「野瀨應該沒有住員工宿舍吧,上面沒寫她的房間號碼。」
也許聰美並沒有瞎操心、想太多。說不定她的畏懼是正確的,是我想的太天真。
「幸好也因此幫了我大忙,那麼野瀨祐子……」
「聰美……」
「怎麼,虧你還在那裡哀嘆自己反二高沒人追,搞了半天原來早有男朋友了。」
「沒有。好像是公用電話吧。嗯,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
我一邊重讀便條紙一邊點頭。
那張正月紀念照,關口說他手邊沒有。黑色粗框眼鏡底下,那雙眼睛看似懷念地瞇了起來。
在這個階段,就算報了警,警方也不可能採取任何行動。不過是否該和卯月刑警商量看看呢?
她是在昭和四十九年四月入社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因為星期六、日毫無動靜,害我越等越焦急。也沒有人和你聯絡嗎?」
聽他的語氣,連現在回想起來都一肚子火。
我的心頭湧起確信,這絕非惡作劇或打錯電話。這個未知號碼的背後有某人在,某個既想和我聯絡又想逃離,處於夾縫之間不知如何是好的人。
正因如此,漏電失火造成工廠關閉,對關口來說似乎是一大九九藏書恨事。一談起當時的話題就一發不可收拾,我洗耳恭聽了一陣子,找個機會把話題拉回來。
「要不要和卯月刑警商量看看?」電話中的沉默變成了不安。
「辛苦了,有什麼進展嗎?」理事長一臉好奇地走進電梯,就此道別。
是未知電話。我像昨天一樣迅速接起電話。
別打聽梶田的過去。小心遭到不測。那傢伙的死是天譴。
「那根本不算是日記,只是隨手做筆記,就那麼一、兩行而已。寫記事那種東西如果要持之以恆,不能寫你想的事,必須寫發生過的事。如果要把心裏想的全寫出來,頂多寫個三天就累了。」
工藤理事長從西裝內袋掏出老花眼鏡,仔細打量照片。
「出了什麼事嗎?」
我的手機終日保持沉默。
沒想到,十點準時按下打卡鐘報到的她,竟看起來無精打采。她說:「我們吵架了。」
「你覺得呢?」菜穗子已不止是訝異,而是明顯地憂慮。
下午利用工作空檔,我爬上總公司大樓的會長室,是名副其實地爬上去的。會長室所處的最頂樓和別層樓的裝潢截然不同,這裡是人上人的殿堂。這層樓所有的設備,甚至連備用文具,稱為存貨都很失禮,那叫調度品。光是走廊地毯的厚度就不一樣。
「啊?對,有。」
「不知道,聰美一直瞞著梨子。她把這件事告訴她姐姐了嗎?」
「照片加洗之後我應該也拿到了,不過可能是沒有好好整理,久了就不知掉到哪去了。我最不擅長整理照片了,其他方面倒是很勤快。」
隨時隨地瞻前顧後,在意著流逝的時間,畏懼著父母過去的種種。
「這該怎麼說才好呢……?」如果照字面解釋,那的確是恐嚇。
「你姐姐如果回來了,能否請她打個電話給我,讓我來說。在那之前請你先別告訴她。」
擔心那個陰影有一天或許會帶來鋪天蓋地的壞事。這就是聰美打從四歲以來所過的人生。
「星期日那天不巧下著雨呢。」
她輕鬆地把甜點一掃而光,又回頭提起那件事,咕噥道:「說不定是想知道梶田的家屬對他有什麼看法。」
梨子默然。我問道:「除了這通電話,最近還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比方說陌生人在你家附近徘徊之類的。」
我當下急著問:「是卯月刑警有什麼消息嗎?」
「您的確很有恆心地寫了這麼多年日記。」
「好像沒被嚇慌,反而有如墜五里霧中的感覺,似乎不明白現在唱的是哪齣戲。她不知道她姐姐以前遭到綁架的事吧?」
梶田遭到天譴而死。可是,回頭追溯起來只剩難堪的過去。那種難堪對恐嚇者而言,更勝於梶田(或者是同樣難堪)。打電話的人已經如此表明了,所以不準再打聽。
「請小心門戶。」說完,我還是姑且先掛上電話。之後用了餐,雖然妻子特地準備了一桌我愛吃的菜,我卻幾乎食不知味。
「對。照理說,婆婆本來應該是我的死對頭。我沒有母親,雖然很孤單、很無助,不過反過來想想,其實也有好處。」
「你要報警?」
「當場聽到時,實在太缺乏現實感,令我毫無頭緒。因為那就像連續劇台詞,對吧。可是現在這樣重新一聽,對方威脅得很狠呢。」
「沒有顯示號碼。」

翌晨,我還在家裡吃早餐之際,梶田梨子打電話來。
是天譴。我用鉛筆把那個字眼圈起來。這似乎是老派的說法,但卻令我覺得怪怪的,好像有點不對勁。
因為先拐去葛蕾絲登石川公寓,回家有點晚了。菜穗子一看到我的臉就說:「就在剛才,梶田梨子才打過電話來。」
「哇,那時我還在不動產公司當業務員呢。別說是陳九九藏書年往事了,簡直是百年往事。」
「無所謂,反正這些年也一直是這麼過的。」
「嗯……」椎名妹嘴裏塞著湯匙,就這麼陷入沉思。「我也投你的推測一票。那通電話,八成是那孩子打的。如果只是想提供情報的人,應該不會那麼遲疑不決。就算是那孩子的同學或朋友,想要打小報告洩露他的名字……」
「這就難說了。如果有什麼惹眼的事,我應該會記得才對,可是什麼也沒有。日記上也隻字未提。所以,應該就只是三人湊巧一起辭職。因為必須找新人遞補,我才把人數記錄下來吧。」
喪禮時,她未婚夫一家也幫了不少。
「是,不過我爸媽的靈位,是按照這年頭的作風設在大樓內。」
「會怕是理所當然。」
「你是說惱羞成怒嗎?」
「沒禮貌,人家我好歹也是純情少女。」
梨子的語氣顯然很焦躁。我決定把未知號碼的事按下不提,因為那隻會增加更多壓力。
原來如此。
「別再打聽梶田的過去,小心遭到不測,那傢伙的死是天譴。」
他說可惜這裏面並沒有他認識的面孔。我正想前往工藤理事長住的八一零號室,恰巧碰見他穿著西裝,抬著塞得鼓鼓的公事包站在電梯前。算我走運。
妻子搖頭:「她說聰美下午就出門了,還沒回家。」
「這是否表示聰美那麼害怕父親的過去,其實並非純屬多心?」
她嘆了一口大氣。高頭大馬的椎名妹一旦認真憂鬱起來,這口氣果然也比別人嘆得更長、更久。
吃完飯,我去書房等聰美的電話。哄桃子睡覺的任務就交給妻子。等待的過程中,我反覆審視妻子仔細抄寫的那段恐嚇之詞。
「果然……」她終於開口說話。沒有哭,卻比哭泣更糟。
我上班遲到了五分鐘。今天是椎名妹來打工的日子。傳單朝意外的方向發揮效果之事,也知會她一聲吧。畢竟這本來就是她想出來的點子。
他翻著日記低語。有三個地方貼著便條紙。
電話是在六點多時打來的。她表示,對方雖然刻意壓低聲音,還是可以確定是個男人,並不年輕,似乎是個中年男子。
「野瀨好像是個單身的年輕女孩。我是不記得了,不過我們不會僱用年長者當事務小姐。所以,我們那個宿舍其實應該說是員工住宅,會讓有家室的員工優先入住。畢竟和支付住宅津貼比起來,這樣比較省錢。」
「野瀨,預支(父),」我念出來。「所謂預支,是預支薪水的意思吧?括弧里寫的這個父是……」
「那麼,這張照片上就沒有她了,因為這是四十九年正月的紀念照。」
雖然我說要為他特地抽空致贈謝禮,但關口堅持不收。他笑說這一點也不麻煩,能夠聊聊往事他很開心。我客氣致謝,只能堅持替他付咖啡錢。
聰美被陌生女子綁架,極可能是在幼稚園放暑假的八月。而梶田夫婦與野瀨祐子,在九月底就離開友野玩具。
「那麼有個叫野瀨祐子的女辦事員呢?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我知道了。」聰美客套地說完,就此結束對話。我再次瞪視便條紙。
「我看果然還是沒救了。」她托腮嘀咕。「物理上的距雕是無法克服的,對方在想些什麼我已經不再理解了,他應該也有同感吧。」
「那一定讓你安心多了。」
那是昭和四十九年的十一月十日。
「那傢伙又不是白馬王子。現在啊,我們成了遠距雕懋愛。都是他故意跑去念什麼九州的大學。」
在我說明原委的過程中,她不發一語。對著失神愕然般的沉默,我娓娓敘述。
純粹只是時間點的問題,就這麼簡單嗎?
父親擅自拿走女兒的薪水……
椎名妹像昨天的菜穗子九九藏書一樣雙目圓睜。
我急忙打電話,梨子立刻接起。
「這還真是張老照片。」
內容就是這樣。是字跡端正的楷書,大概是妻子掛斷電話后重新謄寫的吧。
「別提了,根本不是那回事。」她一臉憂心忡忡。
「是昭和四十九年拍的。」
「梶田夫婦呢?」
這時電話響了。是聰美打來的。就算不清楚原委,或許也已從氣氛察覺到什麼了吧,她的聲音很僵硬。
「是她爸爸來了,我猜。」關口說。「她老爸跑來預支女兒的薪水,我才會原原本本地寫下來。當時,負責出納工作的應該不是我,我只是聽到事後報告。如果是我,像這種情況我才不會答應預支。不過,出納好像常背著我幹這種事,還被我臭罵過。」
我看著紀錄。上面寫著「梶田、野瀨離職,二零二號室,打掃」。
「梨子說她傍晚接到奇怪的電話。」最簡單的說法就是恐嚇電話,妻子說。
所以雖然形式上是日記,但應該算是業務日記。他說著露出尷尬的表情。
我們是站在玄關竊竊私語。「恐嚇電話是怎麼回事?」
手機響時,我正走下新橋車站的階梯。為了避免搭車時影醬別人,我已改成震動式。
「我爸和我媽好像都沒什麼親戚。尤其是我爸,斷絕關係后想聯絡也找不到人,所以反而比較輕鬆。要是有囉唆的叔伯阿姨在,肯定會發幾句牢騷,怪我們不該把他安置在這種既無分量又沒感情,看起來金光閃閃的靈骨塔。」
「這樣的話,你會一輩子都活在這件事的陰影中。」
梨子突然揚聲笑了:「討厭,我還真有點怕了。」
「會打惡作劇電話的人,應該不會那麼大費周章吧。他會用更花俏的手法,不,用花俏這種形容詞或許有點怪,如果是媒體喧騰一時的殺人命案自然另當別論。可是,梶田先生的事件並非如此。」
唯有聰美察覺到。因為唯有聰美,曾經接觸過那段黑暗的過去。
那天臨下班前我靈光一閃,把友野玩具的正月紀念合照拿去加洗,然後前往葛蕾絲登石川公寓。我抱著碰運氣的心情把照片拿給管理室的久保室長看,問他這張照片中有沒有特別眼熟的面孔。
無人應答,只聽見雜音。這車站怎麼會這麼吵?
妻劈啪踩著拖鞋走回客廳,對桃子說了一、兩句話后又走回來,把便條紙遞給我。
老實說,我很想。等電話邊思考的過程中,我察覺到這點。雖然不想讓梶田姐妹身陷險境,但我有股強烈的衝動,想探明真相。這個恐嚇者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究竟在威脅梶田姐妹不得打聽什麼?
「我不知道,現在我無法好好思考。我會和梨子討論看看。」
關口還特地帶了日記給我看。那是一本老舊得令人懷疑是否一摸就會從邊緣開始風化為塵的大學筆記本。徵得同意后打開一看,果然一天的記述頂多不過三行,漢字之間夾雜著平假名與片假名,數字與記號糾纏不清,還有很多地方乍看之下令人不明所以。除了作者本人,在別人眼中幾近暗號。
在椎名妹指定的義大利餐廳里,我報告了卯月刑警的事。她拍手大喜。
「老公,你沒事吧?」妻子的表情似乎也在故作堅強。
「噢,那就不怕受天氣干擾了。」
他和他爸媽都來了,聰美說。她大概是很欣慰吧,聲音之中,誠實地帶著溫情。

「應該還是會猶豫不決吧。」
「我想應該沒有,要問問我姐嗎?」
關口一邊按著眼鏡,一邊確認自己的紀錄,然後應了一聲「是啊」。
一手掌管友野玩具事務工作的關口身材肥胖,和友野社長正好相反,有一張看起來好脾氣的彌勒佛臉孔。他除了肝臟不好,也有糖尿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