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九章 「被鎖在一個石盒子里」

第九章 「被鎖在一個石盒子里」

「但真的是——證據確鑿,打不破的,不可能!……呃,我在說什麼?……」探長喃喃自語,「我肯定是老了,要不就是困了。房子附近沒有腳印,沒有!……門、窗、地板、天花板和牆,像石頭盒子一樣,密不透風!……但是,肯定有方法出去的吧,我不相信……」
他停頓了一下,發出了一個怪聲——「哈……啊!……」就好像有人喝了一大口酒,幾乎就要嗆到自己的時候,發出的那種怪異的聲音。
他走回廚房,一臉陰沉地擦著鼻子,然後,疲倦地在工作台後面的藤條箱子上坐了下來。在這個陰冷的房間里,他看上去像個邋遢而古怪的審訊官。
他沉默了一會兒,咬著拇指關節自言自語,然後轉過身來。
他低下頭,看著工作台上的那些紙張:喬治·普萊格的手稿、契約還有剪報。他漫不經心地翻了翻,然後把它們放進了文件夾里。
「那名字很耳熟。噢……天啊,那名字很耳熟!……而且,是眼達沃斯有關的,我敢發誓。但是,我看那個人的檔案,是在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我不是很確定。伯特肯定知道。埃爾西·芬威克!……這是個很有用的信息,我很高興。」
「沒有和他談完?」我隨口問了一句。
「啊!我想是的。是啊,可以這麼說。不管怎麼樣,那個老女人——她冷酷得很——命令我到房子里的其他地方,去找幾把椅子來,好讓他們全都能坐下。我去找了,太她媽的混帳!……」馬斯特斯憤憤地罵了一句,接著說,「不過,那倒是個四處看看的好機會。這幢房子裏面,到處都是破傢具。然後,他們直接把我趕到外面,但小約瑟夫跟著我們。伯特和我帶著他,去了隔著大廳的對面的一間星子里,那裡頭全是舊的破爛。我們點起蠟燭,和約瑟夫談了一下……」
然後,我把費瑟頓少校說的話,告訴了馬斯特斯。
「『我知道埃爾西·芬威克被埋葬在哪裡』!……」他重複了一遍。他厚實的肩膀變得僵硬起來,眼睛也眯縫了起來。
「那麼現在,讓我來告訴你,我們所處的這個糟糕的局面。你有沒有意識到,如果我們不能夠說清楚,謀殺究竟是如何完成的,即便我們逮捕了某個我們認為是兇手的人,對他也無濟幹事?那樣我們甚至都不敢上法庭?……聽著!……
「我走到房子的那一側,」探長繼續說道,「我告訴過你,我都看到和聽到什麼了。裏面的陰影,達沃九-九-藏-書斯的呻|吟和哀求。然後……鈴就響了。」
他把自己的拳頭,打在了工作台上:「我告訴你,先生,一個人在那個地方……我真他媽的受驚嚇了。我根本沒有想到,是有人要算計達沃斯……我走出前門……」
「你一點也沒有浪費時間。」我說。
「沒有,但他確實需要。」馬斯特斯輕輕搖了搖頭說,「他在那裡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就開始痙攣起來。他什麼也不肯承認,但是,後來,我想起來了,他去打了嗎啡。他不停地抱怨說太熱了,於是,就跑到黑暗的地方,假裝要把窗戶打開。他根本沒有在開窗戶,因為,當我走過去的時候,正抓住他在把什麼東西,放回衣服口袋裡……噢,我可沒有粗暴地對待他!……」馬斯特斯可疑地加了一句,「只有一點,嗯,禮貌的堅持。哈。好了,當時我還想:如果是毒品的話,在我再次抓住他之前,得給它點時間發揮效用。所以我讓他和伯特待在一起,而他……」馬斯特斯停頓了一下,說道,「他在警察局裡,是出了名的有禮貌;至於我,我到外面繞著房子,粗略地看了一圏。我覺得,應該是十分鐘的時間,也可能更長,但不會特別長。
「啊!……」馬斯特斯咕嚕了一聲,帶著某種殘缺的驕傲,好像那是他僅存的了,「是的,不是每個機構都能在凌晨三點,把警察法醫從床上拽起來的。好了!……我們檢查了地板、天花板、牆壁……任何你能夠想到的鉸鏈或滑板門,或者奇怪的入口,我的人都同意:那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馬斯特斯用手指著外面那幅熱火朝天的場景。
但是,我卻說:「但是你看,馬斯特斯……今晚早些時候,很多人都在庭院里走過,或者進出過房屋,就在下雨的時候。為什麼那片泥地,完全沒有被破壞呢?怎麼可能我們走過去的時候,那裡竟然一個腳印都沒有?」
在接下來的一段沉默中,他略微點了點頭,走到了門口。我能夠聽見,他正在和被派去守衛那五個嫌疑犯的巡警核對筆記。我模模糊糊地聽見,他給了指示說:請讓本寧女土來我們的「審訊室」;恍惚間,我還在想,我在軍事情報部的老長官——費瑟頓提起的那個巨大的身影,他會怎麼想這一團糟。
「地板上有一些紙和一支鋼筆,」我提醒他說,「上面都寫了些什麼啊?」
說話之前,馬斯特斯先把我帶到了廚房。約瑟夫已經不九*九*藏*書在里而了。
「你給超自然力量,留下的餘地非常小啊,馬斯特斯。一旦有警察介入,可憐的老路易斯……」我想起本寧女士轉過身,看著我的時候,她所說的話。
「這沒太大關係,我敢說,」他陰沉地說,「根據我們所知道的,我跟你說,門——吶,你知道門的狀況了。鎖上了,也插上了門閂,沒有一處是可以用詭計打開的。就算是你在裏面,都很難把它拉開……
「渾蛋,哪兒都沒有發現腳印。」馬斯特斯安靜地回答。
「算了,有什麼確定的線索嗎?」
「沒這麼幸運。空白的,空的,非常下凈。就這樣。」馬斯特斯遺憾地拍了拍手。
「現在,」馬斯特斯打起精神說,「我們來看看我們的小圏子吧。伯特負責外面的事務,所以我們不會被打擾……現在,讓我們單刀直入,從我的記錄開始。那是——嗯,我判斷大概是夜裡十二點半鍾的時候,伯特、哈利迪和我,留你在這裏讀這個——這些個胡言亂語,我們就從這個房間里出去了。拉蒂默小姐以為哈利迪出了什麼事故,在我們到達前室的時候,她就把他給拉住了。之後,我們走到其他人都在的那間屋子,伯特在外面等,我跟他們談了一下……」他皺了皺眉。
在過道的那一頭,我們聽見,有人在審訊室里走動,一個警司興沖沖地,告訴別人要小心。
「取指紋的正在工作。我手上有一份粗略的醫生報告,但是,明天,我們才能夠做出完整的屍體檢檢。車子已經開過來了,一旦貝利他們拍完內部照片,他們就會把他移走……啊!」馬斯特斯突然停了下來,緊握雙手,「我真希望現在能有日光。說實話,我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想要日光。某個地方應該還有痕迹——某地——如果我能看見就好了。我把這也毀了,副局長會說,我不應該漏掉任何腳印,我們應該鋪塊板子,或者做些類似的愚蠢的事情,好像你真的能夠這麼做似的!……我開始了解了,啊,啊!……我開始了解,有條不紊地工作,會有多麼困難,要考慮周全,尤其是你自己還被攪和在這個案子裏面。線索?不。我們發現的,你也都看見了——除了一塊手帕。是達沃斯的,上面有他的姓名首字母,就在他的身體下面。」
「是的。哦,第一部分對上了,嚴絲合縫,非常好。看來達沃斯並不害怕,這所房子里的那些鬼魂,他對鬼魂的態度,感到非常非常輕鬆。他read•99csw•com所害怕的,顯然是來自於某人的物理性傷害……呃?不然你認為,他為什麼要把門鎖上,並且插上門閂?他並不是要用門鎖,來擋住一個鬼魂——顯然,那扇門是擋不住的。但他認為:在他的靈異小圏子裏面,有人想加害於他,而他並不知道具體是誰。這就是為什麼今天晚上,他希望約瑟夫不要跟那些人待在一起;他要他觀察,並找出是誰,預謀加害於他。他知道是這個小組以內的一員,因為在降靈會上出現的信息,只可能是他們中間的一個留下來的。了解了嗎,先生?……有某個東西,或者某個人,是他非常害怕的,而今晚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去找出那個傢伙究竟是誰。他以為在那裡,他會是安全的……」
「如果,」他不確定地說,「老太太像剛才一樣,又崩潰了的話……」他猶豫了。
「你喝吧,馬斯特斯。」我說。
馬斯特斯衝下台階,消失了,遠處傳來一陣急風驟雨般的對話聲,很快地,他就喘著粗氣回來了。
答案只能是,或者只可能是——「我不知道。」我老實回答他。
「到底是什麼樣的鬼東西,能夠……?」我抬起了頭顱,看著馬斯特斯大步走了回來。
他大口喘著氣:「因為,如果它是走回了房子里,我指這所房子——主屋,那麼,就是在他『拜訪』過達沃斯之後。你看,我從房子一側走到後院的,我能夠看見後門,有燭光照在那裡,我甚至可以看見對著我的那一片院子……那麼,這到底是一個什麼鬼東西,從前門走出去,經過一大片泥巴地,卻連一個腳印也沒有留下;他還能在密閉的石頭房子里,殺死了達沃斯,然後從後門走回來,從燭光底下過去,卻沒有被看見?」
「《每日快訊》,探長!……」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那個警司說……」
「最後,最不可思議的部分。我們要等到天亮之後,才能得到完整的確認,但是,我現在就能告訴你我知道的。除了我們兩個人的腳印——還有後來進出的工作人員,他們都很小心地只踩在我們的腳印上,以保證只有一條線,不會造成干擾其他的地方。距離這個石屋二十英尺以內,一個腳印也沒有。你和我都知道的,我們第一次走過去的時候,在我們這個方向上,是沒有腳印的,對不對?」
「這地方到處都是泥,」我問道,「那裡有腳印嗎?」
「現在,先生!……現在,我要問你一件事。你跟我說,當你read.99csw.com在裏面閱讀的時候,聽到有人走過你的門口?……好吧,那麼,走路的方向是什麼?是向外走向院子,還是從外面回來?」
這毫無疑問是真的。我回想了當時,那片薄而濕黏的泥地:在我們走近的那個方向,一片平整。
「我走到大廳里。那五個人待著的屋子,非常安靜,裏面好像還是黑著的……但是前門半開著,你知道,就是那個大門,我們走進來的那扇門。」
「我被打畋了,先生,」他說,「至少是現在。我被打敗了,而且,我不介意承認這一點。這件事不可能發生的,可它的確是發生了。我們找到了證據——清清楚楚的證據,純粹的證據——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有可能進出那間石屋,可是達沃斯卻死了。讓我告訴你那有多糟糕……等一等!你有沒有什麼發現?」
「啊!……」探長吼了一聲,他敲打著自己的胸膛,「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裏面的這些人,我只是盯著達沃斯一個人——你知道。我希望阻止他的陰謀詭計,所以,才……好了!……我關上門,關得很緊,然後,我就悄悄上樓去了。我們本來以為,從樓梯上的後窗口,可以更好地看清楚整棟房子,但是,實際上不能。當我再次下樓,前門又是半開著的。我只有一隻手電筒,但是,那是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
在近處,一個低沉的聲音,用敬畏的口氣說道:「哎呀,但他拿到了,是不是?」另一個聲音說:「啊!……」而有人正在划火柴。
「首先,是那座房子。牆是非常堅固的石頭壘成的,牆上一點裂縫或是老鼠洞都沒有。我手下的一個人,把天花板上一英寸一英寸地都仔細檢查過了,它堅固完好得,就跟剛剛裝上去的那時候—模—樣。地板上也都搜索過了……」
他緩慢地把手伸進褲子后袋裡,拿出他的炮銅燒瓶——就是他為了撫慰緊張的降靈會信徒的情緒,而悉心准各的那個瓶子。他把它放在手裡把玩著,眼睛裡帶了一絲奇怪的、空洞的神色。
「那個時候,他是不是已經灌了不少嗎啡?」
工作台被調轉了一個方向,面朝著大門。蠟燭被排成了一條直線,仍然在燃燒著,一隻椅子被拉到幾英尺以外的地方給證人坐,加上房間的背景,使得這個場景,看上去很像羅馬天主教的宗教法庭。
「接下來是窗子,也沒有可能。柵欄都牢牢地鑲嵌在石頭裡面,很牢固,根本沒有問題。柵欄之間的縫隙非https://read.99csw•com常小,甚至連匕首的刀刃都捅不進去,我們試過了。煙囪也不夠大,就算你有膽子落到一堆火里,也沒有人能夠鑽得進去,而且,最後,就在火焰上方,有一個很重的鐵絲網擋著。這也不可能了。至於門……」他停頓下來,望著庭院,大吼道,「從屋頂上給我下來!……誰在屋頂上?……難道我沒有告訴你,早晨之前,不許上去嗎?你什麼也看不見的嗎……」
馬斯特斯掏出他的筆記本,擦了擦鼻子,皺了皺眉頭。
我們身後的院子里很吵,而且燈火通明。有人正爬上石屋的屋頂,整個庭院立刻被強烈的手電筒光線照亮了,房子、牆、彎曲的樹,看上去都好像多雷畫中的布景。
「啊!啊,對了。我很髙興你見到他了,我也見到了。」他依然冷笑著說,「我把那個男孩,用計程車送回家去了,一個巡官跟著。他應該不會有危險,但是,另一方面……」
我說話的時候,他看著我,臉色非常難看。我說:「馬斯特斯,這不合情理!……有個警察就在大廳對面,沒有人敢那麼做的……而且,我們進來的時候,大門就是開著的。或許是風……」
我開始敘述自己聽到的事情,當我說到約瑟夫的時候,他突然打斷了我。
「危險?……」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們看著對方,面面相覷。即便充滿了警察,閃光粉四處爆炸,記者趕著收集信息,這幢房子仍然比我在信上讀到的,還要怪異、恐怖。
「我不相信,」他繼續說,同時抓著文件夾,把它搖得嘩嘩作響,「這個。」
「所以……現在怎麼樣了?」
「這跟土壤有關係,地層沉積物什麼的,跟物理有關,但我不知道。不過,我在這裏寫下來了。」他說,「麥克唐納和布萊恩醫生談到過。石屋建造在一塊髙地上,雨停的時候,雨水往低處流,同時會帶走一些泥沙——就像泥瓦匠用鏟子把灰泥抹開。伯特說的,那個院子里,有股很難聞的氣味,你也注意到了;而且,雨停了以後,你也聽到了某種類似沖刷的聲音。伯特猜測,某處可能有排水管,從地底流向地窖……不管怎麼樣,雨是達沃斯死前,整整三刻鐘的時候停的,從那時候起,泥漿就開始變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