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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破嘵時分丟失了什麼

第十二章 破嘵時分丟失了什麼

這個離奇的謎團,仍然等著我們去破解,只要馬斯特斯能抓住僅有的一點線索,或者,把它們全部推翻。我們繞到了房屋的另一側——左側,從後門看過去——馬斯特斯停了下來。他盯著那棵枯萎的樹,然後又回頭看看圍牆。
「還在懷疑我,探長?……好吧,你說得沒錯,但事實上,在手電筒的問題上,我完全是無辜的。我把那一隻給特德·啦蒂默了,他問我要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他……好了,晚安。」
哈利迪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了。
「就是一種感覺——那是它的手柄,你知道,包括它的橫擋、刀把,這些一起加起來,喚起了我的記憶。我可以發誓。不管是什麼人拿著,他肯定是拿著刀刃……這你明白的。」
它呈現出神秘的黑灰色,碎裂的門彷彿一隻大張的嘴巴。屋頂上布滿應該曾是紅色的、深雕的瓦片,煙囪熏得很黑且矮小,煙囪管帽像一頂弔兒郎當的帽子般,歪向一邊。不遠處是那棵死去的扭曲的樹。
「噢,不是。不是的,我覺得不是!……它一下子就縮回去了——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話。就好像是有人在黑暗中,走錯了方向,正好擦到了我……不管怎麼樣,那就是在我聽到的、唯一能夠確定的那陣腳步聲——或許一分鐘,當然,我很難確定——之後。它應該是從屋子中央的什麼地方過來的。」
「那玩意兒現在在哪兒,我說?」馬斯特斯打斷他,忽然有了一個主意,「我應該把它帶著,現在在你手上嗎?」
「然後,房門『嘎吱』一聲響了,從地板上也能感受到一股氣流。先等一下,」哈利迪不自在地說,「顯然,毎個人都應該感覺到了,你不可能沒有感覺啊。」
「在這裏,長官。」麥克唐納警官隨手拿起一份,在馬斯特斯眼前晃了晃說,「這是法醫的報告:『死於剌傷,觀察來看,是由銳器——也就是L·P·攮子——刺入……』」
「夠多了!……」馬斯特斯說道,「夠了,你們可以走了。」突然間,他抬起頭來,「特德·拉蒂默,小拉蒂默……等一下!……小拉蒂默是唯一有手電筒的?你的摔壞了,但是,當我們聽到拉蒂默小姐叫你的時候,布萊克先生把他的給你了?……」
馬斯特斯敏銳地發現,手下有一些不確定,便急忙問道:「發現了什麼?」
麥克唐納把一隻手按在眼睛上,看上去困惑而心煩意亂。他朦朧的眼神轉向樹下的土地:以石屋為中心的那片小小的高地。
馬斯特斯站起來,邊收拾邊說話。
「你們聽到有人回來嗎?」馬斯特斯皺著眉頭問道。
馬斯特斯說了一聲「呸!」,然後,他轉向我:「肯定是有方法的,你想啊。」他固執地堅持想要說服我,「看這裏,我們能夠確定,在我們之前,沒有朝向那裡的腳印嗎?……現在,你知道,門read.99csw•com前根本就是一團糟……」
「先把它收起來,伯特!……」馬斯特斯拖長了語調,還做了一個鬼臉,「我們已經有足夠多的東西,需要分析了。來吧,我們在日光下,把那個地方再看一遍,然後,就把它清掃乾淨。」
「然後呢……?」
「但是,他們都很迅速地聽到了鈴聲,」馬斯特斯說,「而且,那鈴聲一點都不響,我發誓。」
「我們不能。」我堅持著說。
馬斯特斯轉過身來說:「噢,看在上帝的分上,別拐彎抹角了!……」他刺耳地說,「你什麼意思,『意涵』?……」
在那個讓人眩暈的早晨,我們好像不是三個理智的人,正處在明辨是非的年紀;而古老的房子獲得了重生,若是我們順著牆邊,探出頭去,彷彿能夠看到屋外門上畫著的紅色十字,上面寫著「主啊,請施與同情」。
「不能肯定,探長。不過我想說,在我們聽見鈴聲之前,有過很明確的,某人坐下來的聲音,但是,我不記得是多久了。反正,這些都是猜測……」
「但是,這還是很奇怪,不是嗎?……」麥克唐納嘟囔著,「我是說,當你喝完一瓶灑以後,竟然把它扔進壁爐里:這個舉動難道自然嗎?……長官,你見過有人這麼做嗎?……這讓我覺得……」
「不在,貝利剛才把它放在桌上,給它拍照;我們測量過現場,拍過照片以後,他們又把桌子,按照原樣支了起來,它應該還在桌子上。還有,它的刀鋒好像被打磨過,尖端現在很鋒利。似乎真的不是鬼魂所為。」
「就是說:那個拿著刀子的人,是刻意要碰到你嘍?」
「馬里恩小姐和我對比核對了一下。她佔計是十分鐘左右,但是,我覺得有將近二十分鐘。」
「沒有,它爆裂成了碎片,僅此而已。」麥克唐納搖頭說,接著又猶豫了片刻,「我想,或許……」
「我和巡官想看一看,有沒有人有可能,從煙囪那裡下來,於是,就在爐火里搜尋了一番,這是他那時候發現的。是玻璃,長官,在火堆里。碎片很大,可能是廣口瓶或者酒瓶;但是,因為火燒的關係,它已經碎裂而且變形了,所以,很難說出究競是什麼……而且,它也有可能在那裡一段時間了。」
「好了,我現在不想聽。哎呀,這案子搞得我快吐了!……我需要一杯很濃的咖啡,還想睡一會兒,還有——等一下,伯特。那些報告你都怎麼處理了?……如果有什麼有趣的,我們現在就聽,不然的話就等等再說。」
天空泛起了紅色,聖保羅大教堂的圓頂,在熹微的光線中,隱隱約約現出了灰紫色的輪廓。
「應該是這樣,不是嗎?……那麼,先生,多久以後,你們聽到了鈴響?」
馬斯特斯用力吐出一口氣,問道:「你怎麼知道,那是一把攮子的手柄呢,小姐?」
九*九*藏*書麥克唐納點了點頭,他冷酷地說:「是的,長官。我和貝利也想到了,實際上,它是我們的第一個想法,直到有人從那頭搞來一把梯子,我自己爬到牆上,走了一圈,想要測試一下!……」他指出說,「你看到那根斷裂的樹枝了嗎?……就是在那兒,我他媽的差點把自己的脖子摔斷。那棵樹死了,長官,它已經爛透了。我自己的體重是很輕的,而且,我幾乎只是碰了碰它而已。它根木不能承受任何重量。要不然,你就自己試一試……你看,這樹有另一種意涵。」
「是啊,我們可能還要再去把房子搜索一遍,把腳印比對一下,把現場保護好。你從他的口袋裡,找到了什麼沒有?」
「那麼,先生?……」馬斯特斯轉向我,「怎麼樣?腦力勞動?」
馬斯特斯一邊走,一邊踢了擋在路上的鐵罐一腳。汽車喇叭聲在新門街上響了起來,而送奶車也在老貝利屋頂那座鍍金的正義神像之下出現了。
馬斯特斯無措地從一張臉,望到另一張臉上。整整一分鐘,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玻璃?……」馬斯特斯重複道,雙眼瞪得老大,「但是,它不會熔化嗎?」
「都是一堆很常見的東西,沒什麼有啟發意義的。實際上也沒有任何形式的文件。」麥克唐納警官一邊說著,一邊從他的口袋裡面,拿出來一疊析起來的報紙,裡面包了一些小件的物事,「都在這裏——鑰匙串、錢包、表和錶鏈、一些散碎的銀幣,就這些……只有一個比較有趣的東西……」
我環顧四周,看著馬斯特斯,以及麥克唐納,後者坐在角落裡,幾乎看不見。但有趣的是,我卻想起了在白廳萵樓上的一個房間,還有在某個安靜的政府辦公室里,一個大胖子坐在桌子前面,雙腿蹺在桌面上,閱讀某一本廉價小說的樣子。自從一九二二年起,我就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房間了……
「是啊,很有趣,很對。你很厲害啊,伯特!……」
「嗯,我是在想,為什麼他們砍掉了其餘的所有樹,獨獨留下了這麼一棵……」
當馬斯特斯踱著迂迴的步子,透過碎裂的大門,進入那個陰淼的地方,我昏昏沉沉的大腦里,只能夠想象得出,他可能在裏面看見的情景。
突然,麥克唐納笑了起來,但是,那是與馬斯特斯的情緒,極為匹配的一種笑聲。
「那間房間的門,」他說,「在你們進行你們所謂的『會議』的時候,是關著的,這是我親眼所見。當鈴響了,你們衝出去的時候,它是開著還是關著的?」
「不是我,你這渾蛋!……」女孩兒說道。
麥克唐納警官皺著九*九*藏*書肩頭報告:「攮子上面一個指紋也沒有留下,這是威廉說的。他說,攮子被擦乾淨了,或者兇手戴著手套,這也是可以預料到的……不過,那間屋子裡面,還是有指紋的。他收集了除了達沃斯之外的,另外兩組指紋,照片馬上就能夠送來。另外還有很多腳印,地板上落了很多灰了,可惜,血跡里沒留下印跡,除了半個可能是屬下布萊克先生的腳印。」
馬斯特斯已經跨過未被破壞的土地,來到了樹下做檢査。他情緒暴躁,一個猛拉,把一根樹枝連皮扯了下來。
我們默不作聲地繞著屋子,儘可能地走在庭院的邊沿。每當多看到一處東西,這個謎團,就顯得更加怪異和不可思議,而我並沒有疏忽、省略或弄錯任何情況,一切就與親眼所見的並無二致:一個石頭房子,門窗緊閉著,沒有秘密通道。在我和馬斯特斯到來之前,附近沒有任何腳印。混蛋,這就是絕對的事實。
「嗯,長官……」麥克唐納說,「一般來說,我覺得直覺就是、你現在有個想法,但你害怕它是錯誤的、。我整個晚上都有。比方說,我想到……」
麥克唐納警官說道:「我覺得:我不應該攪和到這個案子里來。我是分區的,你知道,維恩街的;蘇格蘭場應該會負責這件案子。不過,仍然……」他轉著圈子說,「哈啰!……我說長官,怎麼樣了?」
「當然有可能。」麥克唐納警官點頭承認道。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向我走過來,伸出手說:「晚安,布萊克先生。很抱歉,把你扯進這個爛攤子里來。佰我不知道……你看,我們確實有些收穫,不是嗎?」
探長嘟囔著說:「可能是威士忌酒瓶,給達沃斯壯膽用的。我覺得這沒什麼。」
麥克唐納和我站在外面,我們嘴裏呼出的白汽,在寂靜的空氣中緩緩升起,我試著甩脫腦海里奇怪的想象。
「把那一套收起來,不然,我就把這個東西,扔到你的臉上去!那傢伙被謀殺了,我們要找出他是怎麼被殺的。如果你還繼續喋喋不休,關於迷信的事情……」
「是的。確實是那裡卡住了……噢,顯然有人在說謊,而且,此人可能是個說謊高手。」
一座大約十八英尺高的磚牆,三面包圍著這個長方形的庭院,四周有一些將死的老樹,樣子就如同屋檐上的花環和丘比特雕像一般,妖艷而醜陋,並且,似乎將在十七世紀的,蓬頭垢面與裝腔作勢的姿態中死去。角落裡有一口廢棄的井,旁邊怪異的噴泉,曾被每天使用過。而帶來最多邪惡暗示的,是突兀地站立在庭院中央、孤零零朝向後牆的那間小小石屋。
馬斯特斯緩緩地從一個人,掃視到另一個人身上。
但是,他並不滿意,他用手指輕輕敲著尖尖的下巴,而他的眼神,在空間裏面飄忽不定。
工作台上的最後一支蠟燭,也化為了燭淚,流了下來read.99csw.com。一道微弱、灰濛濛的光線射進過道,不過,廚房裡的陰影依舊濃重,而燈籠還在馬甩恩·拉蒂默灰暗的臉孔下,靜靜地燃燒著。這裏仍然是昨晚的恐怖氛圍,也是破曉前的最後一點聲音。
「是的。」
「這不好說,探長。大家都往門口沖,馬里恩還是安妮姑姑,還在尖叫著……」
「你看,」馬里恩·拉蒂默停頓了一下之後,認真地對我們說,「關於我們當中,有人悄悄溜出去的想法,確實比其他的要更可怕。」
我說:「渾蛋,不要再說那些沒什麼用的了,快告訴我們,屋裡面……」
「我不知道。特德是唯一有手電筒的人,馬里恩小姐和我擠在他的身後——我們只是在往有光的地方走,那時候,他才把手電筒打開。整件事情簡直一團混亂,現在,我都有點記不清楚了。我只記得費瑟頓少校拿了個火柴,要去點燃蠟燭,還大叫『等等我!』或者之類的話。然後,我想我們忽然意識到,衝出門去根本毫無意義——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其他人就像一群綿羊,跟著牧羊人一樣。所以……」他揮了揮手,「聽著,探長,關於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們告訴你的足夠多了嗎?馬里恩已經精疲力竭……」
我們走下庭院的時候,冷風靜靜地吹過了我的眼瞼。灰色的天光在朦朧里透著不確定,就好像我們是隔著水,在吞噬著石屋一般,現在它看上去,比我昨天晚上想象得要大,佔地應該至少有半英畝。它坐落在一圈腐朽的磚石建築中央,在晨光中,散發出一股荒涼和扭曲的氣息。房子上的窗戶,就像一隻一隻空洞的眼睛,在它們的注視之下,庭院愈加顯得神秘,而石屋本身愈發孤獨。你能感覺到,從未有過教堂的鐘聲、手搖風琴,或任何溫暖人類的聲音,光顧過這個所在。
麥克唐納警官走向工作台,開始整理他帶進來的那堆鉛筆肀的筆記。
馬斯特斯說著扯斷了樹技,把它插在地面上,而他的聲音帶著怒氣,提高了許多。
裏面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這跟我扭曲的想象,正有某種程度上的符合,所以,一開始我並沒有往裡窺伺。馬斯特斯喘著粗氣,手電筒簡的光線直射出來。在下一個瞬間,他站到了門口,異常安靜。
「什麼,你也聽到了?……」馬斯特斯問哈利迪。
「我現在不打算梳理這個案子,」他打了個響指,「我的大腦已經不能轉動了。我連這個案子里,最大的困難都要忘了,比有人能走過軟泥地,而不留腳印還要糟的。我暫時先不要想這個。而且我有個直覺——直覺——噢,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是直覺呢?」
「啊,是的!」他沉重地把頭轉過來,「我一直在對自己重複的——天哪,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某種自我安慰;整個晚上,我都在對自己說——『壓垮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像那九九藏書樣,一遍又一遍的。『壓垮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老天爺,有人會為此付出代價的!……」他猛地罵出來,一拳砸在鐵質的門把上,「對,你們肯定猜到了,現在就等報紙了。『可疑的人和他的背影……』有人又拿到了那把攮子,就是這樣!……渾蛋,它不在這兒。被偷走了,沒有了……你們認為他們還想再次使用它嗎?」
「很好。我們去把它拿過來,我不希望我們那位『背影先生』,再跟這案子扯上什麼關係。」馬斯特斯吩咐著說道,「不用管醫生的報告了,指紋的情況怎麼樣?」
他說:「這件事情十分古怪,但是你們知道,有些時候,你的腦子裡面,就是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麼也沒有辦法,把它們拋開?……或者有時候你一整天,都在重複說著同一件事情,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可是,沒過一會兒,你又把它全部拋在腦後,重新開始念叨起來了?……呃?就這樣,好了……」
他點了點頭。在沉默中,我們又一起走回屋前。那幢房子依然保守著秘密。
「看這裏!……」他說,那聲音在這個死靜的地方,聽上去奇怪而嘶啞,「看那棵樹。我知道它解釋不了其他的,不過,它或許可以解釋腳印之謎……一個敏捷的男人,可以從那面牆上爬上去,從牆上盪到樹上,再從樹上跳到房子那裡。你知道,這是可以完成的,它們彼此離得並不很遠……」
哈利迪的香煙燒到了手指,他瞧著它的神情,就好像從沒見過它,然後把煙蒂丟了。他的眼神是空洞的。
「我承認:知道兇手是如何接近房屋,並不能給我們帶來多少好處,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我想或許……」
他靜靜地走開,留下了這個一片狼藉得、好像剛剛開過隔夜派對的地方。
「鈴響的時候,毎個人都是坐著的嗎?」
「然後,我想到了:我們的好朋友——路易斯·普萊格葬在這棵樹下,大約六英尺的地方。我想是他們不想打擾他。有趣,關於迷信……」
就是這樣了。四周已經硬化的泥地里,只有通向門口的同一條軌跡上,布滿進進出出的人們的柔軟的足跡。在這條通路上,只有兩對腳印——馬斯特斯的和我的——小心翼翼地伸向窗戶下方的那一面牆壁,那是我托著馬斯特斯,首次發現達沃斯的屍體時留下的。
「看來,我的活兒又來了。」麥克唐納說。
他們從後門走了出去,而我們仍然守在自己孤單而愚蠢的位子上,意識到四周的城市,已經在天光中徹底醒來,鬧鬼的房屋只剩下了灰燼。
我說我並沒有,然後說:「就證詢本身來說,矛盾之處還是很清楚的。三個人說,有人在房間里移動了,兩個人說沒有。但那兩個否認的人,本寧女士和特德·拉蒂默,恰恰是兩個可能正在集中精力,或是正在祈禱的人,不管是在幹什麼,他們都有可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