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四章 關於死去的貓和死去的妻子們

第十四章 關於死去的貓和死去的妻子們

「等一下!……」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插|進來說,「記得門上還有一把掛鎖,是必須要從外面打開的。順便問一句,誰有那把掛鎖的鑰匙?」
馬斯特斯斜著眼睛說:「如果我們能夠解釋,兇手是怎麼進出石屋,而沒有留下腳印的話……」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懊惱地說。他用雙手抓住頭,做了一個生氣的姿勢,說話的時候也沒有抬頭。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抬起了頭。第一次,他說話的時候,方塊臉上帶著好奇的笑容,他的一雙小眼睛緊盯著馬斯特斯。你能感覺到這個人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強大起來……
「那麼,什麼……」馬斯特斯問道,「什麼是他本來想做的事情?」
「可憐的老達沃斯!……再怎麼樣,他也忍受不了那樣的疼痛;可憐的笨蛋,那麼做可能會要了他的命的——當然,最後的確有人那麼幹了。一想到那個文雅的、油腔滑調的傢伙,明知為了蠃得自己想要的,必須付出代價,事到臨頭,卻又嚇得一臉菜色,我就覺得好笑。哈……哈哈哈。給我一根火柴。」
「我讀了你的報告。上面說到你怎樣自已待在外面,還有就是,在聽到鈴聲的幾分鐘以前,你就在屋子的一側。你聽到房子裏面,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你說你聽到他的說話聲,『就好像他在乞求或是哀求某人,之後他好像呻|吟或者哭了起來』。天啊,聽上去那可不像一樁暴力攻擊。沒有打鬥的聲音,注意了,儘管他本人倒是被砍得相當徹底。沒有叫喊、沒有毆打、沒有詛咒,而這才應該是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那很痛的,馬斯特斯,痛啊!……可他只是站在那裡忍著……」
「嗯,」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大聲說,「嗯,是的。我給你的醫師打了電話,馬斯特斯。如果大部分的血,不是那隻貓的,我會很驚訝的。這就是那個社觀場面的一部分,而現在你明白了,為什麼那裡會有那麼多討厭的血——上面沒有留下任何痕迹或是腳印,而如果兇手真的追著達沃斯,滿屋子跑,並且——還把他砍了幾下,那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馬斯特斯吹了聲口哨,而費瑟頓少校,本來打算要站起來的,卻又坐了下來。
「閉嘴!……」亨利·梅里維爾爵士乾脆地說,「你說得沒錯,孩子,必須要合法化。而這又帶出另一個有趣的問題:對於那個叫沃森的女人來說,這值得嗎?……順便問一句,達沃斯得到錢了吧?」
「那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人計劃了這一切?」
「特德·拉蒂默。」馬斯特斯說,然後,屋裡一陣沉默。
「想想看,夥計。你是不是認為:昨天晚上,達沃斯是打算表演一場降靈術的秀?這是正確的,他正有此打算。如果一切如他所計劃地進行,他的地位將會被推到一個新的頂點。與此同時,他還能得到馬里恩·拉蒂默,敬畏地、打包快遞到家,那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嗎?……我沒有把它強加給你,對不對?……快去讀一讀那份證詞吧,如果你自己想不起來的話……」
「當然了,馬斯特斯。」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抱怨似的回答道。他把火柴湊近煙斗要點火,可是火一下子就熄滅了。條件反射般地,馬斯特斯點燃另一根火柴,並把它舉到桌子對面。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亨利爵士的臉,而H·M·繼續說道:「不然他怎麼向別人證明,鬼魂己經被驅逐……以及他本來想做的事?」
「我說,你們幾個在剌激我,真的,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哦,不好的事情,非常不好。不管它了,我們繼續。我說到哪兒了?」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懊喪地看著他。
「之後,」我補充說,「那個同夥在泥地上走了三十碼,卻沒有留下一個腳印……」
「我能做什麼?開一張逮捕證,卻不能告訴陪審團,謀殺究竟是怎麼完成的?……不,謝謝。」馬斯特斯簡短地說。他的臉色顯示出:他已經有二十四個小時沒沾床鋪了,他直視著H·M·說,「這是我的飯碗,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如果我再犯錯誤,如果我不把它糾正過來的話,報紙上就會說:『好笑的是,一樁野蠻的謀殺,竟然在一位以破解超自然現象而著名的C·I·D·探長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這確實非常好笑。』比那還糟糕的是,攮子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摸走了,比那更糟糕的是,這件事情竟然還被寫進了報紙……喬治爵士今天早上,直截了當地把它給我看了。所以,如果你們誰有任何主意,我都會很感激的。」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不滿地哼了一聲。
「繼續,先生。」一陣停頓過後,探長催促道。
「是這樣的,你們看,達沃斯九九藏書對那個叫拉蒂默的女孩兒的態度,按他們的說法,是非常體面的。這是最可惡的地方!他們全都太體面了。如果他只是想要勾引她,他早就可以下手了;那樣一來,也不會有這麼一個爛攤子了。呸!……玩了一陣子以後,他玩厭了本寧·拉蒂默圈子裡的遊戲,又或者是從老婦人那裡,得到了他想要的錢,就會開始新的遊戲。該死,本來不就該是這樣的嗎?」
「打住!……」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說,「諷刺啊。如果他真的在這件事上成功了,那麼,得到她真是易如反掌,哦,是的。」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啊,先生?」探長問道,「這是我從斯蒂勒那裡,得到的第一手消息。達沃斯沒有其他親屬,沒有立遺囑,他的妻子就是他的繼承人。斯蒂勒形容她是——噢,怎麼說來著——雕像一般完關的黑髮女子,根本不是僕人的樣子……」
馬斯特斯身子往前傾,雙手垂直地按在桌子上。他說:「我想我開始明白了,先生。你的意思是,達沃斯的本意就是,待在一間密室里?」
「你看,笨蛋,關於密室,最基本的問題,在於它不合理。我不是指它不可能被解決,實際上,這不比解釋霍迪尼的逃脫術更難……哦,簡直差遠了。說真的,在正常的壞境之下,沒有哪個真正的兇手,會想要搞出一些亂七八糟的花招,好讓我們最後去相信的……不幸的是,這個案子很特殊。我們面對的是達沃斯——一個一心撲在花招上的人,一手導演了一場不合理的秀,只是為了一個很不合理的理由,這才合邏輯了——見鬼地符合邏輯,馬斯特斯。他不打算被謀殺——兇手只是利用了這個計劃,所提供的便利條件,巧妙地算計了他……」亨利·梅里維爾爵士遲疑了片刻,猛踹一腳,煩躁起來,「但是,該死,他是怎麼做的?」
桌上的電話鈴聲,刺耳地響了起來;我想我們都嚇了一跳。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果然罵了一聲,對著電話揮了揮拳頭,先跟它說了幾句粗話。一拿起話筒,他就說他很忙,發著牢騷說,這跟大英帝國的命運息息相關;不料他的牢騷,卻被一個尖利的聲音打斷了。那個聲音繼續說著什麼,一種滿意的神情,在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的臉上舒展開來。然後他說:「普魯卡因鹽酸鹽!……」那表情,活像正對著一盤大餐。
「那個同夥,」馬斯特斯一邊忙著記筆記,一邊說,「本來只是要輕輕地划他幾刀……」
「事實!……我想要更多的事實,馬斯特斯。」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輕輕拍了拍手,望著馬斯特斯,一本正經地說,「現在,關於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麼,還有關於小拉蒂默的事情。我們來聽一聽,說吧!……」
「在他的左臂、大腿骨和腿上,有三處很淺的傷口:有點像一個緊張的人自己做的,因為太過害怕,所以,戳進去的深度還不到半英寸。我想,這或許就是達沃斯鼓起勇氣,所做出的自我犧牲,然後他嚇壞了,想要和他身後的同夥,商量中止這項計劃,這或許能夠部分解釋他的呻|吟聲。在那個時候,他不可能對這一點小小的進展,感到有多麼髙興。
「你是指,這是一個以外?」
「是嗎?……」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眨巴著眼睛問道,「那很……有趣。可能意味著什麼,也可能不是,都要看情況。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可不會衝動行事。渾蛋,你都做了些什麼?」
「然後,我想起來了兩件事,」他輕輕地說,「我記得在壁爐里,本來應該是沒卄么關係的地方,有一個大玻璃瓶的碎片。而在主屋裡,樓梯的下面,有一隻被割斷了喉嚨的貓的屍體。」
「但是,他身上難道不會沾上血嗎?」我還是不肯罷休地問道。
他繼續用單調的聲調喋喋不休,就好像在念電話簿。語速比往常快了一丁點,但聲音還是沒有改變。
他說:「今天下午我都坐在這裏,想著這些報告。整件事情的關鍵並不難找。
「不是。一個人不可能從背後,在自己身上戳三個很深的傷口,然後再出第四刀,解決掉自己的性命,不可能……你看,有些事情在進行過程中,肯定出錯了……」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又用雙手敲著他的腦袋。
我說:「一九二六年六月一日,七年零一個月整,他們的做法合法得可怕。他們一直等到老埃爾西在法律上被判死亡,才急急投向對方懷抱……」
探長依然面無表情。但他說:「我只想到,先生……我坐著想……就是,兇手走後,達沃斯可能在他后而又重新鎖上門鎖、合上了門閂。這可能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假如達沃斯僅僅是受傷九_九_藏_書了的話。他可能沒有意識到,他就快要死了,仍然希望一切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
現在外面已經全黑了,雨聲微弱地響著。你能看見街燈在河堤上閃爍著,隔著灰色的薄霧看上去,就像輪廓上的一串項鏈,而橋下的燈光,在黑色的水中,隱隱約約地投下倒影。在樹籬下略矮些的公共汽車,閃著昏暗的紅色車燈,駛過陰影區域——慢吞吞的車流,就好像是飛舞著的螢火蟲。大本鍾的聲音,忽然在近得讓人心驚的距離內響起,彷彿連我們頭頂上的空氣都在振動,H·M·開口說話的時候,它剛好敲了五點……
馬斯特斯用他的手掌,將頭髮整個抓亂了,但他用很低的聲音說著話:「你的意思是,男爵先生,他故意讓自己被傷害……」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費勁地,把他的雙腳從桌子上移下來。就在探長的手指頭,快要被燒到的時候,他從馬斯特斯手裡接過了火。煙斗熄火了,但他仍然深吸了一口,就好像沒有意識到。他把手肘撐在桌子上,手掌托著腮幫子,對著攤在他面前的筆記沉思起來。
「現在,先別把我弄糊塗了,」馬斯特斯咆哮著,就好像腦袋上頂著一大桶水,他的動作顯得很痛苦,「我才說到我能理解,達沃斯是怎麼讓他進來的問題……」
安全部
「怎麼了?當他把小拉蒂默和可憐的老費瑟頓,送去石屋做準備之後,他們花了很多時間在那上面,而他僅僅在休息,你發現沒有?現在你給我閉嘴!……」
「好的,先生。我會按照順序說的,按我們想要的順序。現在有點晚了……我和斯蒂勒——就是那個律師——談過以後,我們一起去達沃斯的房子里看了看。很奇怪的,房子總是有一種要把人往回拉的魔力。我們很快就進去了,然後,我們遇到了……」
「我曾經讀過一個故事,」H·M·搶著說,就好像教室後頭的一個頑童,「他比看見有人坐在一頂絲綢帽子里還要有趣。一個傢伙在一棟房子里殺了一個人,房子的四周,是六英寸厚的、一大片完整的雪地。他是怎麼進出現場的?事實上,他是踩著高蹺來去的,而警察卻以為:那些是兔子留下的痕迹。哈,哈,哈。該死,馬斯特斯,如果是有什麼人,踩著高蹺走出了石星,你會不會大吃一驚?……這很合理嘛,呸!……
「但是……」馬斯特斯想要反駁。
「當然會,肯,同樣的,這也是好事一樁。他本來就打算,一會兒就往自己的身上灑血,你明白嗎,證據越多越好。那時候,他只需要穿上外套、戴上手套來掩蓋血跡(你會發現他並沒有回到前室,在那裡,人家能夠在相對比較明亮的燈光下,看到他、或是檢査他;哦,沒有。他衝出去,急匆匆地就把自己鎖在了那間石屋裡。你還記得嗎?血跡要越新鮮越好。渾蛋,我說到哪兒了?……」
「好了,我告訴你,」H·M·說道,就好像突然間決定傳達出一種信心似的,「就是羅傑·達沃斯。」
「然後,我閱讀了關於那個房間的情況,同時,我不間斷地詢問自己問題。首先,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討厭的血,弄得到處都是?……那裡的血實在太多了,馬斯特斯。達沃斯可能是你所謂的、以救世主自居的神經病中的一人,他可能想對自己多戳兩下,好讓這個鬼把戲——能迷惑住一個名叫拉蒂默的女孩子——能夠滿足他的自大心理,這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請你注意,他自己已經足夠有錢了;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咱們的預言家,被焚香給薰壞了喉嚨,不能夠控制自己發出的聲音,這反而出賣了他……但是,讓我們我再重複一次,孩子,血太多了。」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停頓了一下,他的小眼睛定住了,然後,他緩緩地說:「哦……我的……上帝。」把拳頭砸在桌子上面。
「不管怎樣,在想著這一團糟的時候,我對自己說:『來……看一看,』我說,『那個男人的衣服,被撕得亂七八糟,他自己泡在血泊裏面,而且,他在地板上翻滾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玻璃片弄到了眼睛里。但是,他忽略了舞台布景的華麗生動,』我說……」
「他什麼時候下的手?」
「這就是我剛才要說的,」馬斯特斯反駁說,「如果我們能夠解釋,為什麼現場沒有腳印,我們或許就可以解釋,門鎖和門閂的問題了。」
「等一下,先生!……」馬斯特斯說,「停車!……我要直接一點說,你說,『他們給自己準備好了替罪羊。』然後你又說,達沃斯怎樣怎樣。從頭到尾你都在說,有人精心https://read.99csw.com做了一個像偵探小說一樣的計劃……」
「繼續,馬斯特斯,繼續。我很喜歡。」H·M·微微舉手吩咐著。
「他想要從這裏釣到一個老婆,你們發現沒有?……他整理了鬍子,裝出一身拜倫的氣派,在每一個使得出的心理詭計當中麻痹她——而且卓有成效。孩子,他幾乎就要做到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名叫哈利迪的年輕人,他就成功了。但至少,他用無稽的『攫取靈魂之說』抓住了她。這花了他很長時間的鋪陳,當然。他在她的腦海里,灌滿了她過去從來沒有過的想法;他長袖善舞,讓她一時迷惑、一時輕鬆、一時被哄騙;他甚至還試過催眠術,嚇得她差點喪失理智。從頭到尾,因為這樣或這那樣的原因,那個老婦人都在幫助他……」
再一次,幾乎就在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把身子往前傾,臉上露出一點好奇的表情的時候,電話鈴聲尖利地響了起來。
「見鬼,夥計,」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說,「什麼樣的意外,能把人戳成那樣啊,嘿?你以為攮子是顯靈板,還是別的什麼?……答案是:不對!……我說有些事出錯了,確實是這樣的!……有人能給我一根火柴嗎?……嗯,謝謝。」
「嗯,我只是坐在這裏想而已,你明白的。他想做的這件事情,可能會是非常危險的。肯定是,你知道,必須小心翼翼,否則就會全盤皆輸。這比起炮製出一個別入都看不見的鬼魂來,要困難和驚人得多了。比方說那個鈴,它可能僅僅是做個樣子——或者那裡確實有真實的、恐怖的、致命的危險。呃?……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期待他們被叫出來。他被鎖在裏面,門外有掛鎖。這感覺上更像是個鬼把戲,但如果他還在裏面鎖上,並上了閂……為什麼,他要在一個只有鬼魂才能進得去的、沒有人的屋子裡,製造出一個被路易斯·普萊格『攻擊』的假象?
「你們看,重點在於:那把攮子,並不是非常合適的武器。你不可能用一把直刃的錐子來切割,不管它有多麼鋒利。老達沃斯之所以必須用它,是因為要和路易斯·普萊格的幻象保持一致。但是,最終,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去要來了完整的驗屍報告,是的。
費瑟頓少校吹了一聲口哨,而馬斯特斯以滿意的眼神掃過桌角。可是,這個信息在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身上,竟然產生了與我預期完全相反的效果——那雙失神的眼睛,忽然踭得很大,他扯下了自己的眼鏡,在空氣里揮動著它們。有一瞬間,我覺得,他的腳就快要從桌上滑下來,或者他的坐椅,就要往後倒下去了。
女僕名叫格倫達·沃森。一九二六年六月一日在巴黎二區市政廳嫁給羅傑·戈登·達沃斯。妻子最近的地址是:尼斯-愛德華第七大道伊夫里別墅。會繼續調查和聯絡。
馬斯特斯沉重地笑了,他現在變得安心一點了。
「回到主題上來!……」費瑟頓少校粗著噪門說,一邊用他的手杖敲打著地板,「天殺的,這些都太滑稍了,不過,請你繼續。你剛剛講到達沃斯的傷口……」
他把一張電報遞給了亨利·梅里維爾爵士,H·M·大略瀏覽了一下,哼了一聲,又遞給了我。只見上面寫的是:
「今天早上八點鐘,我給法國警察局發了電報,向他們詢問了關於達沃斯的第二任妻子的信息。他們給那個國家的每個人,都做了記錄,不管有沒有前科的。答覆都在這裏。」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的雙手在空氣中,自上而下地揮舞起來,在他的臉上,有一種殘忍的、相當非人類的表情。從他的眼神里,透露出知道你心中所想的訊息,而我避開了那雙眼睛。
「就是這樣。當時還有一個女人,摻和到這件事裏面來,她可能很重要,也可能不重要。就是那個女僕;那女僕發過誓說,老埃爾西是自己吞下了砒霜,結果她很好地保住了達沃斯。我對那個女僕很好奇,所以調査了她。而現在……」馬斯特斯抬起他渾濁的雙眼,說,「這裡有一些資料。傳說中的毒殺未遂,發生在瑞士的伯爾尼,時間是一九一六年一月,女僕的名字叫格倫達·沃森。她一直跟著那個老女人,直到一九—九年四月十二日,埃爾西從他們在薩里郡的新家失蹤。那之後,女僕就離開了英格蘭……」
「這個,」費瑟頓少校說,「實在太聳人聽聞了!……」他又開始咳嗽起來,H·M·坦率地望著他。
「哦,對。嗯!……『那麼,』我對自己說,『不要去考慮那些布置。』每個人都對他死的時候,他的慘狀印象深刻,尤其是好好看過那些九*九*藏*書血跡,和撕裂的衣服之後。但是,除了致命的那一刀之外,他到底傷得有多重?……呃?……
「先生,」H·M·回答說,又把雙手放在了腦後,「我就不提他被刺以後,連一步都移動不了的事實;他唯一能夠做的,只是摸索到連著鈴的那根金屬絲,然後就滾下來,讓玻璃碴戳進了他的眼睛裏面。我也不提從他到門之間,連一點腳印或血跡都沒有——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這些痕迹一定會有的。我們就不討論,一個被穿透了心髒的男人,還有沒有力氣,提起一把沉重的鐵質的門閂,並且扣下它,這是連一個強壯的男人,都很難移動的。而我想說的只是,我們需要尋找另一種解釋……
「他的神經很緊張,肯定不可能傷自己很重。他的同夥仍然需要幫他完成,他自己割不到的地方。所以:那個人從肩胛骨,向他的肉里砍了一刀;另一刀是用攮子的側邊,直接穿過背部刺的,傷口非常淺。而這就是那個同夥,本來說好,要對他做的所有的事。」
「解決了,年輕人!……」他放下話筒,眼睛閃閃發光,「是布萊恩醫生。我應該猜到的,達沃斯背上的一大片,都注射了些魯卡因鹽酸鹽;你知道它就像奴弗卡因——如果你去看過牙醫的話……」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踢著腳嚷嚷著。
「然後呢?」H·M·不耐煩地問道。
「那麼,達沃斯肯定有一個同盟。就在黑暗裡坐著的五個人當中,有一個人在幫助他,上演了這場戲。但是,這位同盟沒有好好配合,他或者她並沒有做原本該做的事,而足溜出主屋去,謀殺了他……就在達沃斯炮製出這出好戲,搭好了戲台,準備開場的時候……」
「沒錯。老子就是這麼說的。」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但是,我不明白!……」費瑟頓費勁地站起來,反駁道,「我真是……一點也不理解……」
馬斯特斯盯著他,嘴巴張開,又閉上了。寂靜中我們聽見,樓下有一扇門,猛地被關上了,河堤上計程車的喇叭正在鳴叫。然後,馬斯特斯微微垂下了頭,又抬起來,最後,好像刻意要保持理智似的,他安靜地說:「你是想告訴我,先生,達沃斯先生把自己給殺了?」
「我可以告訴你一點,馬斯特斯,」他繼續說道,「但是不能(我是說還不能,你明白的,目前只能到這裏了)——我說到哪兒了?……還不能解決沒有留下腳印,以及密室殺人的驚悚謎題。那真是不可思議,上帝啊,真是的!……然後,就會有一大堆人相信,那其實是幽靈干下的!……
馬斯特斯說:「啊!可能是嫉妒吧,我猜……但是,這樁去『瘟疫庄』里『驅鬼』的買賣,實質上是他最後的大……」
「他得到錢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聽著,先生。就在報紙刊出大幅報道之後,我們接到了達沃斯先生的律師的一個電話。恰好(我承認這隻是幸運而已)我和老斯蒂勒很熟,所以,我直接就拐到他那兒去了。他很猶豫不決,一直不肯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不過,最後我還是得到了事實,就是達沃斯留下了大約二十五萬英鎊的財產。呃?……」
「就像我說的,我坐在這裏想……所以我問我自己:這樣的話!……首先,他會怎麼做這件事;其次,他會獨自做這件事嗎?
「別管這個!……」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說,「你在暗示什麼,孩子?……那個女人跑過來,為了錢而殺了達沃斯?……咳,咳,那就是不公平的偵探小說,直接衝去抓住一個路人甲,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和案子也沒有關係。別衝動,現在不要。為什麼?」他用煙斗指著馬斯特斯,「因為策劃這樁謀殺的人,恰恰把它策劃得就像一本偵探小說一樣——他很有技巧,這一點連我都承認。但是,那個密室太完整、太牢不可破了,這個精巧的謎題,對我們來說是個小打擊。這應該設計了數月之久,每一件事情都緩緩地指向最終的景況,而那一幫人看上去卻好像,是在純粹感情的推動下,集合在一起的……他們甚至給準備好了一個替罪羊。如果什麼事情出現了差錯,我們就直接鎖定好好先生約瑟夫。那就是他在場的全部理由;他本來不需要在場的。夥計,你們認為:他的確有可能在達沃斯不知情的狀況下,從達沃斯那裡偷出一管嗎啡嗎?」
「所以說不是錢啊!……」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說,「該死的,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當然不是了。嗯。」他滿意地咕噥道九九藏書,不帶笑容地看著他黑色的煙斗。不過,他都懶得點它,所以,他又坐回去,僅僅把雙手抄起,放在肚子上了。
「根本不用費腦子,就能夠看出他的企圖。首先,他跟在老婦人的後面,用以找出她的弱點。這招真的很常用:他看出了她與拉蒂默·哈利迪這個群體的關係,又抓住了特德——這你們都知道了。我不知道最開始,他是否知道瘟疫庄的傳說——但是,後來他發現,這真是天上又掉下來的一個完美的鬼故事,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歪曲、利用,套在可憐的、軟弱的詹姆斯身上。隨後,他遇到了一個名叫拉蒂默的女孩兒。砰!大獵捕開始了……
「唔。」H·M·哼了一聲,掃視四周,想要找山是誰打斷了他,「哦,是你,不是嗎?是,我是這麼說的。」
「是的,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在達沃斯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他忽然深深地砍了達沃斯兩刀。一刀刺在背後,靠近脊椎的地方,另一刀戳在肩胛骨下方……」
「我們等一會兒,再走到『傷害』這一步來。現在,首先,它可能顯示了,是否有一個同夥的存在,看上去非常有可能。因為他的密室計劃之中只有受傷,而且,必須要在一個他無法傷害自己的地方。」
「嗯,是時候對這個事情的某些層面一探究竟了。約瑟夫溜出來,給自己注射嗎啡,這沒有問題;但他老是這樣,而英國公眾對於癮君子,早已有了既定的印象,特別是當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能給出合理的解釋。」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笑著說,「如果癮君子同時還有另一項惹人爭議的身份——靈媒,啊哈!……所以,你根本不用去找一個神奇的路人甲了,就算有目擊者,那人也是在一池子水都變渾以後才跳進來的。」
「等一下!……」我打斷他,「你是說達沃斯殺了那隻貓?」
「好了!……好了!……」H·M·輕輕地催促道,「有可能。但是,我不想直接跳到結論去——還不想。你提到他打包逃跑什麼的,這倒是提醒我了。你還沒有說清楚……哦,我還有許多事情想聽一聽,還有,還有,還有……」
「同樣,我也在問我自己:『所以,屋子裡才要生起了那麼熱的火嗎?』達沃斯可能把血藏在衣服下面,裝在一個小扁瓶子裏面,而不久以後,他就會藝術地,把它們傾灑在自己的身上和地上:製造一幅很有效果的圖畫。但同時它必須保持溫度,不至於凝結……這或許就是屋裡生大火的原因,也或許不是。
急速拍打的雨聲,在安靜的房間里聽來,聲響越來越大。馬斯特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好像身上終於卸掉了千斤重擔一般,他拿出筆記本和一個塞滿紙的信封,並且開始整理這些紙。
杜倫
「這個解釋很棒,先生;可是,這幫不了我們什麼!……」馬斯特斯開始固執起來,「你還是要解釋上鎖的房間。如果有一個同夥的存在,我可以理解達沃斯可能打開鎖,抬起門閂放他進來,可是……」
「謝謝!……」馬斯特斯展開手裡的紙,「我有一大堆的事情可以說,不管怎樣,那可能有用。我一回到蘇格蘭場,就開始回顧達沃斯的檔案。有的我已經寄給你了,但是,這個還沒有。你讀過關於他第一個妻子的醜聞了,埃爾西·芬威克的失蹤,是在瑞士發生那樁毒殺她的傳問之後發生的。」
「請繼續說!……」馬斯特斯舉手示意。
H·M·的小眼睛里,射出了游移的目光。它們看上去有點可笑。雖然他在竭力抑制住這股奇怪的表情,一直把他的大拇指,放在背心上玩弄著。他眨了眨眼睛。
「哦,天殺的,」H·M·粗聲粗氣地說道,他從鼻樑上方往下看,「好了,你他媽的還在等什麼?……開始吧!……給我事實!……快些行動起來——告訴我,你今天都去做了一些什麼。」
沒有人說話。費瑟頓少校移動了一步,似乎要表示抗議,但也僅此而已。
「這麼說?……」亨利·梅里維爾爵士靜地對我眨巴著眼睛,問道,「看出什麼了嗎,我的孩子?……你知道,馬斯特斯,我有點懷疑你在做無用的功。我甚至還有更惡意的懷疑,就是在這件事情裏面,要被戳穿的人,本來不該是格倫達·沃森,但是,有些處在特殊地位的人,了解關於格倫達的內情。不過,你堅持追查是對的……那麼,肯?」
「別胡扯了,馬斯特斯!」他簡單地說,「我討厭胡扯。就好像說,如果你能先在空中掛起房頂,再把牆砌起來,就會毫無困難。不過繼續,我想看一看,你思想的源泉和智慧的閃光……你怎麼解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