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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戴面具的人偶

第十九章 戴面具的人偶

一塊帆布「啪!」地掉了下來,那頂滑稽的黑帽子,幾乎全都滑入了火里。空氣中傳來金屬相碰的聲音,好像路易斯·普萊格的攮子,就在它旁邊落到了地板上。
「那麼,特德·拉蒂默……」一陣如平地驚雷般的停頓過後,我問道,「特德·拉蒂默……?」
「你知道,那個幾近崩潰的小夥子,要對你們隱瞞十字架這件事,可要比隱瞞一樁犯罪便捷、也可信的多了。他可能真心地認為,如果你們發現他,竟然是一個靈魂學的篤信者,竟然因為敬畏或者懼怕,而帶著一個十字架在身上,他會感到羞愧難當;所以,他寧願閉口不提這件事……這就是當今,這些滿腦子亂七八糟的人身上的問題。」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哼了一聲,不滿地輕輕搖著頭,「他們嘲笑偉大的事物——譬如基督教會,但他們相信占星術。他們不相信神職人員口中的天堂,但他們卻相信某些更不靠譜的論斷,比如透過電游標志,可以預示未來。他們認為太相信上帝,是一件很過時的行為,現在早就不流行了,但是,他們卻願意承認,地面上那些死去的靈魂:因為後者能夠為那些所謂『科學的胡言亂語』所支持。
「它是一顆非常特別的子彈,我親愛的笨蛋!……」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輕輕地笑著說,「實際上,它是用岩鹽做的……在血液的溫度下,只要花上四到六分鐘的時間——我的笨蛋啊——其實它就能夠溶解了;對於一具已經冷卻了的屍體來說,花的時間可能要長一點。然而,當這具屍體躺在全英格蘭最熱的爐子前面,後背就暴露在爐火之下的時候……我的孩子,這一點也不新鮮。一段時間以前,法國的警方就在用它們了;它們能抗感染,用在竊賊身上的時候,沒有取齣子彈的危險,因為它們會自動溶解。但是,如果對準心臟射擊,這顆子彈的威力,就跟鉛彈一模一樣。」
「鎮靜點,孩子們!……」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用沉靜、輕鬆、緩慢的聲音說道。他抓住了哈利迪的啟膀。
「你不用刻意躲開,地板上的那些血跡,」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看著他說,「牆壁上的也不用。因為它們都幹了。」
「肯!……」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突然吩咐我說,「把路易斯·普萊格的攮子,從桌子上面拿過來。你有手帕嗎?很好。你想起來沒有,達沃斯被發現的時候,他身子下面有一塊手帕……」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指著他訂做的那個木偶,對我喊道,「現在,你用那個攮子,在人偶身上,重重地划三下,用力地把布劃破:對,就是左臂、屁股蛋子和大腿根上,各來那麼一下。繼續!……」
「非這樣做不可,」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用一種無可奈何的口氣說道,「這可不是我的創意,是兇手設計的,」
「不管怎麼樣,我必須得說,這真是他媽的幼稚。」費瑟頓少校暴躁地活蹦亂跳著,手腳胡亂踢打,邊喊邊惱,「人偶和什麼……呃?聽著:我願意幫忙做的,只不過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我敢發誓:我看見那東西齜牙咧嘴地在笑……
H·M·忽然用銳利的眼神,望著我們,又加了一句:「你們都得出了什麼結論?」
遠遠的,市政廳的鐘聲悶聲敲響了十一下。這屋子的門和窗子裏面,都閃出了紅色的火光。而在火爐前方,什麼東西正高高地,坐在一把椅子里,它的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也不動;肩膀上方的那張青面上,有一抹愚蠢的假笑;一撮萎靡不振的鬍子,一隻眉毛在圓圓的眼鏡上方抬起來。看起來它的前額上面,還殘存著幾滴汗珠。
「就像我說的,我坐在那裡思考。而關於特德·拉蒂默的心理問題,我當時想了許多,不管是在我們聽說,他手裡拿著十字架,回家之前還是之後……」
但是,沒有人移動;沒有人去碰一下那個人偶;並且,除了我們之外,房間里沒有別人。
一輪明月懸挂在小石屋的上方。這天晚上很冷,冷得彷彿連聲音都變得凜冽了,而嘴裏呼出的白氣,就懸浮在帶著清輝的空氣中。瘟疫庄的院子裏面,黑色建築物旁邊的那口井中,映出了月亮的森森倒影;那塊扁平的倒影,彷彿鐫刻於此,而歪曲的樹的影子,則橫逸在我們的路上。
「那個……」哈利迪指著它,大聲說道,「那該死的玩意兒——或者是像那個玩意兒之類的東西……那天晚上,我自己趕來這裏的時候,所看見的就是這個鬼東西……」
我把門閂扳回去,把門板推上去,再把門拉開。庭院里充滿了噩夢般的探照燈光。什麼東西彎著腰,在月光下一個低低的影子,衝著我們的大門跑過來,就在我們踏出門口的時候,又忽然轉變了方向。
「什麼,有兩https://read.99csw.com個人?……」哈利迪貿然地說,「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他出去了?」
我們集體朝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指著的方向看過去,然後,卻又都回過頭來,看著這具假笑著的人偶,它才是這裏最邪惡的東西。火爐里的熱氣猛烈地撲出來,火苗在紅色的牆上,留下了舞動著的影子……
「那是一個十字架。」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拍手笑著說。
哈利迪從之前,茫然盯著手錶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可是,關於,」他說,「關於碰到馬里恩後頸的攮子,又怎麼解釋呢?」
每個人都被驚得跳了起來,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站在火爐旁邊,帽子已經落到了腦後。火光反射在他的眼鏡片上,可他臉上的肌肉卻絲毫未動。他緊閉的嘴角微微下垂,而他的小眼睛,在我們的身上移來移去。
「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平靜地說,「因為他看到,或者聽到、或者注意到了某些——甚至讓他都懷疑:達沃斯並不是被鬼魂所殺的事情……否則,你們能夠解釋,在此之後,他那些不顧後果的舉動嗎,孩子?……他已經筋疲力盡了,對你們髙喊著信仰。」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輕輕搖了搖頭,很無奈地感慨著說,「當馬斯特斯扯出達沃斯降靈室里的那些電線,將詹姆斯的幻象開膛破肚的時候,本寧女士會是什麼感覺?……特德依然相信達沃斯,可他又不能夠了。在任何情況下——不管是什麼情況,明白嗎?……他總是認為:真相大過達沃斯本身,最好讓大家都相信,達沃斯確實是被幽靈殺死的,如果這樣,就能夠在全世界人們的眼皮子底下,證明真理的存在!……不是有人告訴我們說,他一直在不停地重複,一遍又一遍地說,要把真相帶到全世界面前,而一個人的生命與此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感嘆一聲,輕輕拍了一下手,「他是不是歇斯底里地,在堅持這種說法?老天爺,我就是這麼認為的!……」
其他形狀的,閃爍的探照燈光,在房子周圍交錯地亮了起來……
沒有人發出聲音來,我越過自己右邊的肩頭,仔細看向人偶,它眼睛看著火爐,頭上的黑帽子滑稽地傾斜下來,蓋住了應該是耳朵的地方;我忽然有了一種恐怖的幻想:萬一這該死的傢伙活過來,那又該怎麼辦?……
「在我小的時候,曾經做過全倫敦最好的十一月五日蓋伊人偶。可惜沒有時間再精雕細琢了,該死的,這傢伙可重了,簡直跟一個成年人一樣重。」
那玩意兒至少有十四英石重。我按照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的指示做的時候,它根本動都沒動,除了撞得桌子晃了兩下。那頂滑稽的帽子下面,它的臉往旁邊滑了一點,就好像人偶在往下看。沙子湧出來,弄得我滿手都是。
「老天爺,這是幹什麼?」哈利迪問道。
「因為只有這兩個人和他在一起,他只有可能把攮子交給他們。好了,他做這麼愚蠢的事情,其實是不合情理的。他為什麼要把攮子交給同夥呢?只是為了把它帶進主屋,然後再帶出來?——同時,交接的時候,被在場的另一個不在這個設計里的人,看到的幾率很大,而帶著染血的攮子在前室晃蕩,也很容易被人看見,那個風險更大……不,不,達沃斯肯定把它帶進石屋了。這就是理由。
在此之後,庭院里一片寂靜,煙火,在月光下慘白——片,人們走近的時候,身後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腳印。
我的目光越過人九九藏書偶,看到了哈利迪,他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茫然若失了。桌子上的蠟燭就在他和人偶之間燃燒著,隨著上升的氣味來回跳動著。這件事的荒謬可笑,使得它越來越接近糟糕的邊緣了。
石屋的門大敞開著,一張臉正從那裡向外看著我們。那是一張蒼白而固執的臉孔,雖然看上去,它還只眨了一隻眼睛。
「現在,再把它的衣服劃開一點,但不要戳帆布了……就這樣——隨便哪裡都行——多劃幾道。好!……」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指著地面吩咐我,「現在你已經完成達沃斯在自己身上所做的事了。用手帕把你的指紋,從刀柄上擦掉,再把手帕丟到地板上……」
「很棒吧,是不是?……」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問道,臉上帶著崇拜而滿意的表情。他的手指正放在一頁書上,椅子已經被拉到了桌子對面的位子。
哈利迪非常平靜地說:「有人正從房子外面走過去。」
先是一陣火星,綠色的火光接著躥了出來。之後,在厚重的煙霧中,一股極其濃烈的、難聞的氣味慢慢地溢了出來,並逐漸爬滿了整塊地板。它的氣味似乎鑽進了我的毎一個毛孔中。
他把自己的椅子,拉到哈利迪的那邊,不過,放的更靠近煙囪了一點;這樣,他就可以完整地看到,我們形成的那條線。
「嗯,好了,我們來看一看。完全是和前天晚上一樣的情形,只有一個例外……」H·M·在口袋裡亂翻了一陣,掏出一個色彩鮮艷的、俗氣的盒子,然後把裏面的東西,隨手一把扔進了火里。
「你想讓我演示給你看嗎?」他問,「差不多到時間了。」
當我再次坐下來的時候,我的雙膝在發抖。我用一隻袖子擋住了眼睛,還把一隻腳往回縮了一點;因為人偶就躺在前方,地板上鋪滿了從它背後,源源不斷湧出來的沙子。人偶的背上有幾處傷口:一處穿過了肩胛骨,一處在肩頭上,一處在脊椎旁邊,還有一處,就在左肩胛骨的下方,應該正好刺穿了帆布的心臟。
從外面的庭院里傳來喊聲,跟著是一聲尖叫。馬斯特斯的聲音呼喊著:「小心!……」緊接著,就在亨利·梅里維爾爵士一把推開桌子,沖向門口的當口兒,沉重的槍聲響了兩下。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龐大的身軀,被塞在毛領外套,和有年頭的大禮帽裏面,這隻是增強了室內的邪惡氣氛。壁爐裏面生著大火,那火實在太旺了,轟隆隆地從黑色的煙囪直奔出去。
「路易斯·普萊格的攮子,是不是本來就和點三八口徑的手槍子彈的口徑一致?……媽的!該死,我不知道。但是,達沃斯把它磨成了同樣的尺寸——簡直一毫米也不差。」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咆哮著怒吼,「達沃斯自己製作了一堆岩鹽子彈,笨蛋!……就在他自已的車床上。材料是他從那些岩鹽的『雕塑』藝術品上取下來的,這些事情,特德·拉蒂默曾經非常、非常不經意地,對馬斯特斯和肯提起過。在車床上留有鹽的痕迹。子彈射出的時候沒有聲音,它或者是從氣手槍里——媽的,如果是我,我就會去選擇它——或者是從裝了消音器的自動手槍里發出的。」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大聲解釋道,他停頓了一下,突然「阿嚏」一聲,狠狠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接著說,「考慮到在這麼小的一個屋子裡面,燒了這麼濃重的氣味,我猜測用的是自動手槍,它帶出的煙塵,可能會被聞出來……
「渾蛋,這個媽子是他媽的什麼人?」他問道,「我發誓,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她是……」
我突然想起來,報紙上曾經刊登出來的一張照片;一張飛速閃過的臉——模糊而不確定,然後,我用自己都很難聽見的聲音,低低地說:「那是……那是格倫達·達沃斯,亨利·梅里維爾爵士!……那……那竟然是羅傑·達沃斯的第一任妻子。但你說——不,哈利迪是對的——我們從來沒有見過……」
「警察。」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堅定地說道。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用幽秘的口吻,對所有人警告著。
我發誓:這一天,我看見手槍的火光,照亮了一張臉孔,嘴角勝利般地咧開來,就好像那個女人,用她最後的一顆子彈,射進了自己的額頭之中。就在路易斯·普萊格之樹的旁邊,什麼東西從牆頭上,軟綿綿地跌落了下來……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抓到惡魔了?」有人在黑暗中喊道,「逼到角落裡去!……」
「不管這些……關鍵是,特德·拉蒂默狂熱地相信達沃斯將要驅逐的那些塵世的鬼魂,他把自己沉浸入了一種入迷和興奮的狀態之中。他相信:這幢房子確實被死人的力量佔據著,他想要走出去,到他們中間—https://read.99csw.com—去面對他們,看見他們!……」亨利·梅里維爾爵士頓足恨恨地說,他啐了一口,繼續發言,「可是,他卻被禁止移動,你們明白嗎:他覺得他應該走出那個『安全的』房間,走到充滿鬼魂的迷霧中去……然而,我的孩子,當特德·拉蒂默站起來,偷偷溜出你們圈子的時候,他手裡卻拿著,對抗邪惡靈魂的傳統武器——也就是十字架。」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嘆息一聲,環顧了眾人一圈,向各位聽眾娓娓道來。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彎下身子,拿起了他的手錶。有東西正在移動,有些力量正在隨著滴答聲,快速地聚攏而來……
「老兄,十字架的理論,聽上去不是很像那麼一回事嗎?……」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笑著說,「是的,他走出去了。但是,他是那個被你們聽到,走出去的一個人。」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緩緩地站了起來,他那龐大的身軀,幾乎佔滿了被爐火照亮的小房間。
「把攮子放回桌子上面去,肯。好,現在我要你們所有人都看著爐火。不要看我;保持你們的眼睛直視前方,因為兇手就要來了……」
「你們可以想象一下,」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懶洋洋地繼續說道,「你們現在,就處在當時你們所坐的位置上。請你們現在回想一下,當時,你們每一個人都坐在哪兒。不過,我們先把達沃斯先生挑出來;人偶就扮演他,然後……」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從口袋裡掏出手錶,彎下身子,把它放在桌子的這一邊——「在今天晚上,我所等待的某個人到達之前,我們還有些時間,可以消磨……
「當然是殺了它!……」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突然說道,「攮子就放在桌子上。」
咍利迪走過去,看了看。
說到這裏,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慢騰騰地抬起了眼瞼,好像在期待著反對意見。
「誰去把門閂插上!……」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又重複了一遍,帶著慵懶的堅持,「你去,肯。一定要確保把門閂上了。哦,你還沒注意到,那門已經被修好了吧?……是的,那是我手下的一個小夥子,在今天下午修好的。笨拙的手藝,不過總還能用。快去。」
突然,從房間的某個角落,或鄰近的地方,響起了一陣嘎吱聲,和一些沉悶的摩擦聲。我總是記掛著那個人偶,因為它離我太近了,一伸手就能夠碰到;它讓我總是覺得:自己就站在斷頭台旁邊。爐火噼噼啪啪地響著;但你聽得最清楚的,還是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的手錶那穩定、銳利的跳動聲。
倬頓片刻之後,他從口袋裡拿出煙斗,又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已經明確了達沃斯用路易斯·普萊格的攮子,殺掉了那隻貓,他在它的喉嚨上扎了一個洞,然後劃開了貓的皮毛,很好;這樣他就得到了,可以在這裏灑得到處都是的血液,他自己身上也濺上了一些——不過,在穿上了外套,戴上了手套之後,如果他不去見什麼人,只是讓費瑟頓少校和小拉蒂默把他匆匆帶出去,然後立刻鎖住裏面的門的話,那些血跡在黑暗中,也不會被注意到。真正的問題在於:他對攮子做了什麼?呃?……
「怎麼樣?」他問。
「我的老天爺喲……!」哈利迪大聲叫道。他站了起來,用瘋狂的眼神著著,這個被火光照亮的房間,我們剩下的幾個人,也做著差不多的動作。
「這就是達沃斯的計劃!……」亨利·梅里維爾爵士不耐煩地說道,「但是,在這個小玩笑里開槍的人,卻變成了謀系者。把門打開吧,肯。我想兇手已經逃脫了……」
「它看上去,」我說,「就像是個彈孔。」
「很好!……」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一猜就是這個,你知道,就在今天早上,你來說過以後,我就猜到了。所以,我才用了詹姆斯的面具,來製作我的人偶。這個是我們做實驗要用到的人偶……進來,進來吧!……」他不耐煩地加了一句,「這地方被畫得到處都是。」
「嗯,這樣好多了。一點也沒錯……怎麼回事呢?孩子。」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眨了眨眼睛,皮笑肉不笑地掃視著大傢伙兒,故意問道,「這明顯的矛盾之處,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當時,有人在黑暗中徘徊,那人是不是拿著另一把攮子呢?……如果有人拿著,那重點就是:他或者她肯定是,用一種奇怪的方式拿著它——一種很不自然的方式。可是,天底下沒有人會這麼拿著一把攮子。」H·M·兩眼圓睜,注視著眾人,言語凝重地強調,「注意,馬里恩小姑娘不是被刀鋒https://read.99csw.com碰到的,而是被把攮子的手和刀柄,所以,那個人肯定是握著攮子手柄以下的部分,靠近刀鋒的地方……孩子,平常你會用這種方式,去拿什麼東西?這東西的形狀和匕首很像,所以,一個想著匕首刀的人,在黑暗中會把它認錯……?」
爐火的熱氣把室內熏烤得很悶熱,讓人葷昏欲睡。那陣氣味,爐火與蠟燭的光影,讓人偶的臉上,顯露出譏諷的表情,就好像在那些帆布和沙子的背後,羅傑·達沃斯正在他死去的這個鬧鬼的地方,傾聽著我們的聊天。
「該死,亨利。」費瑟頓少校清了清喉嚨,說道。
他艱難地喘著粗氣,坐了下來,對我們這一排人眨了眨眼睛。
「我哥哥詹姆斯……」哈利迪說道,他用手抹著前額,故意想要笑出聲來,「我說,你是追求現實的,對吧?……你打算對它做什麼呢?」
哈利迪擦了一根火柴點煙,但是,他折斷了火柴頭,卻也沒有再試著划另一根。
人偶合著手,坐在火爐對面,我把眼神從他那膨脹的眼球、圓圓的眼鏡,還有鬍子下面,兔子一般的笑容上面移開。桌子上面,一支蠟燭插在黃銅的燭台上,自個兒跳躍地燃燒著,就像那天晚上的情況一樣;此外,桌上還放著幾張紙和一支鋼筆;當然還有——已經被爐火,從上到下都熏黑了的——那一把路易斯·普萊格的攮子。
「但是,上帝,那個人不是被槍打死的吧?」哈利迪喊道,「如果是的話,在傷口裡應該能找到子弾,但法醫什麼都沒找到。」
「因為那個洞是圓的,孩子;那個洞就是圓的、而攮子恰好是一樣的尺寸……」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得意地宣稱,「但是,假如你從未見過任何攮子,腦海中也從來沒有過,任何關於攮子的暗示,你會說它像什麼?……回答我,誰?……就是肯了!……」
費瑟頓少校今天晚上,穿著普通的粗糙的花呢外套,戴了一頂圓頂寬邊禮帽,看上去很是奇怪;沒那麼花里胡哨了,他這個樣子,更像是一個易怒的、有哮喘的老頭兒,因為喝了太多的酒而臉紅。他咳嗽了兩聲。
「為什麼……!」哈利迪大聲喊道。
「關於被捕,」馬斯特斯咳嗽著喊回去,「什麼也沒說……你說過不要的……別迫了,夥計們!包圍起來!……現在,兇手逃不出這個庭院了……統統包圍起來……」
「老天爺,我受不了了!……」費瑟頓少校粗著嗓子說。
「噢,不,不是的,你們見過這個女人。」亨利·梅里維爾爵士重複著說道,然後,他突然提高了噪音:「但是,當她扮作『約瑟夫』的時候,你們從來也沒有認出她來,對不對?」
「我已經告訴你們了一部分,有關達沃斯所做的事情;昨天我對肯和少校說過了,今天早上,我又告訴了哈利迪和拉蒂默小姐。我跟你們說了,有關達沃斯有同夥的事情,還有他們的計劃……
「我們還是從達沃斯謀殺那隻貓開始說起;我就是從那裡,開始坐下來思考的。」亨利·梅里維爾爵士嘆息著說。
「現在,我們都很溫暖、舒服地被鎖在這裏了!……」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說道,他的聲音在小小的石屋裡,引起了回聲,「我就要告訴你們,前天晚上,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沒有人說話。我們時以聽見桌子上面,手錶指針滴答作響的聲音。
「現在,」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激動地大聲說,「『現在』,就像故事里的鬼魂看到的那樣,『今天晚上,我們被鎖在裏面了』。」
「噢,是的,你見過,孩子。」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笑著說。
摩擦聲越來越響了……
「看吧,比方說,」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說道,「要了他的小命的那一個洞,穿過心髒的那一個。把路易斯·普萊格的攮子拿起來,把它放到那個洞里……剛剛好能放進去,對不對?非常非常符合。為什麼會符合?」
屋子裡面的壁爐前面,一塊巨大的陰影動了起來。有人向外面望著,還跟我們打了招呼,同時遮住了一點身後,那個白臉的東西。
門閂因為那晚被扭斷過,所以,比以前更加難用了。我來到大門前,把門扇拉過來關上,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門閂插回到原來位置。鐵質的把手本來被豎起來了,我使勁把它拉了下來,用拳頭狠狠地捶了好幾下,好讓它穿過大門,固定下來。
「事實上,還有一件事情,也讓我相信:他是把攮子帶進石屋裡去了;不過,那件事情,我們等會兒再說,現在,我先把明顯的原因告訴你們……」亨利·梅里維爾爵士鼓掌說,「好了,開始討論吧,誰先來!」
這不是突然間奔向我們的一個噩夢。它如同夜晚和月亮那般的真實,我們穿過瘟疫莊裡面,散發著回聲的那段走廊,走過九九藏書黑漆漆的庭院里荒涼的樹木,然後就遇見了它。
「他只有可能做兩件事:其一,他可能把它帶在身上;或者,其二,他把它交給了他的同夥。
「先生們,」亨利·梅里維爾爵士高聲地說,聲音裡帶著苦澀的語調,「過去看一看吧,那個給了老古董一場噩夢的,最聰明的女魔頭。拿著燈籠,哈利迪——不要害怕,我的夥計!……」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拍起手來,聲音大而尖銳;他究竟拍了多少下,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就在同時,人偶從它的椅子上站起來,碰倒了桌子上的蠟燭。它猶豫著,搖搖晃晃地,然後臉向下,朝前倒過去……
一束刺眼的燈光和一聲巨響,就在我們面前炸開來。透過微弱的粉塵,我們看見馬斯特斯——他的手裡提著一隻巨大的燈籠,對那個以之字形繞著庭院,奔跑的身影下著命令。
「自己好好看一看吧!……現在,這樣你就能夠發現了……沒有血,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認真地檢査這隻人偶,假裝你不知道,達沃斯要做什麼;假裝你從來沒有聽說過,路易斯·普萊格和他的攮子的話;假裝你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關於將要發生什麼的暗示……」
「喂!……」費瑟頓少校大吼道,「我說……!」
「我告訴你,我……」
「現在沒有血跡,來分散你們的注意力,只有一點沙子。你們要知道這一點,這樁精巧的犯罪,完全依賴於路易斯·普萊格的攮子,是長成這樣的:現在讓你們的思維做好準備,想象達沃斯所做的——一屋子假冒的貓血,衣服都劃破了。爐火非常旺盛,裏面還有很濃重的氣味,所以鼻子基本已經失靈了……」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用詭異莫測的聲調,幽森地說著,一隻手指著火爐,「現在,請你們繼續看著爐火;不要看我,也不要看著彼此,更不要去看人偶;請你們只看著爐火,看著它的火焰……馬上,馬上你們就能夠,自己解決這個離奇的謎題了……」
「不,」黑暗中,又有一個清晰而單薄的聲音響了起來,「不,你沒有抓到。」
「那麼,」哈利迪突然咳嗽著說,「特德看到或者聽到、或者注意到的,究竟是什麼玩意兒呢?」
「先考慮第一種可能性,孩子們。如果他把它交給同夥,那就意味著他的同夥,不是小拉蒂默就是比爾·費瑟頓……」
明亮的火光,在他的手裡顫抖著。它照亮了牆壁下面泥地里,轉向一邊的、一張蒼白的臉,那張嘴還諷刺地半張著……
「最後,它可能是通過一個大鑰匙孔,發射進來的;但是,事實上,點三八口徑的手槍的槍口,剛好對得上壞繞著屋子的四個窗戶上的柵欄間隙。有人可能告訴你們了,窗戶就在屋頂下方。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能夠夠爬到屋頂上……」
「把你的燈籠給我。」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用沉重的聲音,對馬斯特斯說。
「現在,關於你們的座位。比爾·費瑟頓先生,我希望你坐在火爐的左手邊,把椅子拉山來,離它稍微遠一點……對,就是這樣。該死,不要管你的褲子了,快照我說的話去做!……你坐下一個位子,肯……離比爾大約四英尺遠。這樣,下一個是假人,坐在桌子旁邊,不過我們把它轉過身來,讓它坐得和我們一樣的方向,面對著火爐。至於桌子的另一邊嘛——你過來,哈利迪。我來完成這個半圓,好了。」
哈利迪顫抖著往前走,然後彎下身子。
壁爐前面擺好了一張桌子,和五把廚房用的椅子,但只有一把有完整的椅背。一隻真人大小的人偶,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面,它的側面靠在桌子上,以維持平衡。人偶用帆布製成,裏面填著沙子。它套著舊大衣和褲子,竟然很是合身;它的頭上有一頂俏皮的氈帽,下面應該是臉的部位,放好了一張畫好的面具,整隻人偶給人的感覺,是既滑稽又恐怖,袖子上面縫著的兩隻白色棉質手套,擺出彷彿雙手合十的祈禱動作,這無疑又增強了那樣的效果……
「那是什麼?」
「我不是要存心打擾你,爵士!……」哈利迪說,「不過,今天晚上你在等誰?」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低沉的聲音,在一片喧嘩聲中升起來:「你這個笨蛋,你有沒有搜査一下……」
「誰去把門閂插上。」亨利·梅里維爾爵士突然大聲說。
費瑟頓少校啞著嗓子問道:「你是說,他就是那個罪犯的同夥?他是走出屋子去的那個人?」
我用餘光掃了他一眼;他的眼球突出,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就好像剛經歷過一陣爭吵。
就在我手邊,哈利迪憋住了一聲大叫,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費瑟頓少校喃喃自語,激動地說著什麼。有一秒鐘的時間,我們誰也沒有動彈。
亨利·梅里維爾爵士轉過身來,舉起了一隻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