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桓溫的先世和桓溫北伐問題 三、永和政局與永和人物

桓溫的先世和桓溫北伐問題

三、永和政局與永和人物

永和文學溺於玄風,內容空泛。王應麟《困學記聞》卷一三:「愚謂東晉玄虛之習,詩體一變,觀蘭亭所賦可見矣。」案蘭亭所賦皆玄言詩,賦詩者王、謝、庾、郗等士族子弟盡在其中,成詩三十余首,備見桑世昌《蘭亭考》。這種詩,恰如鍾嶸《詩品·序》所評:「理過其詞,淡乎寡味。」永和詩風,從此中可以概見
方鎮的問題所在,仍然是上游荊州。桓氏家族得以繼庾氏家族之後興起,原因很多。桓溫父彝預滅王敦有功,又死蘇峻之難,形成桓氏家族與司馬氏政權休戚相關的背景。桓溫尚主,是成帝姊夫,庾氏甥婿,至少暫時能得到庾氏昆弟的卵翼。庾翼聲言北伐時,曾有以琅邪內史桓溫為「前鋒小督」假節入臨淮之命,與相呼應。可見其時桓溫官位雖不高而人物卻比較重要。同時,中樞執政何充也很器重桓溫,要把桓溫掌握在自己手中,作為對抗庾氏勢力的一支力量。桓溫這一正在上升的士族人物,其地位的敏感性,由此可見。
江州自王允之死後,情況不甚清楚。《晉書》王羲之、徐寧、桓雲諸人本傳,都有出刺江州的記載,但缺具體年分。秦錫圭《補晉方鎮表》系王羲之、徐寧相繼出刺江州于成帝咸康六年、七年(340年、341年),系桓雲出刺江州于永和元年(345年)。《王羲之傳》謂庾亮「臨薨上疏,稱羲之清貴有識鑒。遷寧遠將軍江州刺史。」案庾亮死於咸康六年之初,其時江州刺史尚為王允之,由王羲之代王允之出刺江州是不可能的。王允之奉調在此年八月,死在此年十月,在此以後,王羲之代王允之為江州刺史,是可能的。至於桓雲,則不得於永和元年出刺江州,這從有關事迹中可以稽考清楚。《晉書》卷七四《桓雲傳》謂桓雲襲爵萬寧男,遭母憂,葬畢,起為江州刺史,服闋蒞職云云。萬寧男本為桓溫所襲之爵。永和三年桓溫滅成漢,四年論功進臨賀郡公,此時萬寧男始有由溫弟雲襲封之可能。所以桓雲刺江州不得早於永和四年。又,《桓溫傳》系其母孔氏死事于永和十年和十二年兩次北伐之間。桓雲既于母憂服闋后始蒞江州之職,則又不得早於永和十二年,由此可見,終永和之世,桓氏始終未把江州控制到手。萬斯同《東晉方鎮年表》分別系王羲之、徐寧刺江州于永和元、二年,但未著桓雲刺江州事。
永和安定局面的內部條件,則是庾翼死後潁川庾氏勢力驟衰,江左士族沒有哪一家具有足夠的實力和影響,可以立即代替庾氏發揮作用。桓氏門戶力量有限,以桓溫為核心形成一種新的秩序,需要一個組合的時間。士族門戶的競爭雖未停息,但處在相持局勢中,一時高下難判。所以永和政局呈膠著狀態,就連呼聲最高的北伐,也被這種膠著狀態的政局牽制,表現出不尋常的複雜性。
何充曾為避諸庾而出督徐州,鎮于京口,年余后入朝,即以桓溫繼刺徐州,列名方鎮。這是何充提攜桓溫的第一步。值得注意的是,此前庾翼也曾力薦桓溫。《庾翼傳》翼言于成帝,請委桓溫以「方邵之任」;《殷浩傳》庾九九藏書翼遺浩書:「當今社稷安危,內委何、褚諸君,外托庾、桓數族。」可見桓溫在此時,是朝廷與庾氏都在著力爭取的對象。但是桓溫究竟是心存朝廷,還是意在庾氏,或者另有打算,此時還難見分曉。
《晉書》卷八《穆帝紀》史臣曰:「孝宗因繦抱之姿,用母后之化,中外無事,十有餘年。以武安之才啟之疆場,以文王之風被乎江漢,則孔子所謂『吾無間然矣』。」史臣論晉穆帝一朝政局,語氣之間不無微詞,但畢竟認為這十余年間疆場時聞北伐,江漢久息風濤,是東晉南渡以來少有的安定時期。這個時期人物風流,清言雋永,是江左上層社會中的一個特色。桓溫勢力的興起,也是在這個時期。桓溫出督荊州,在永和元年(345年);桓溫廢黜殷浩,總攬北伐之任,在永和十年。此後桓溫逐漸坐大,以致專擅朝廷。在永和安定局面的表象之下,複雜的政爭還在繼續進行。桓溫的興起,給建康的小康朝廷投下一層陰影。
永和安定局面的出現,其外部條件是後趙石氏盛極而衰,對南方壓力大減。石虎死於永和四年,冉閔滅石氏在永和六年,這時的形勢對東晉特別有利。永和七年,東晉收復洛陽。此事實際意義本來不大,因為它只說明北方混亂無主,而不說明南方真有力量;只說明南方可暫得洛陽,而不說明中原可以固守。但收復洛陽一事畢竟具有比較強烈的政治、心理影響,使江左形成一股競相北伐的浪潮。王應麟、錢大昕等論及此事,對東晉君臣甚多讚許,已見前述。洛陽收復的第二年,謝尚又于北伐中獲得所謂傳國璽,送致建康,使江左得免於「白板天子」之譏,也收到政治上、心理上的重大效益。這些事態,給人以舊都可復,昇平在望的假象。
東晉當軸人物,一般都有水平不等的玄學修養,否則就難於周旋士族名士之間。王導過江后機事繁多,但仍不廢清言。《世說新語·文學》:「舊雲王丞相過江,止道『聲無哀樂』、『養生』、『言盡理』三理而已。然宛轉關生,無所不入。」庾氏家族有玄學修養,已具前篇。桓氏家族本來是儒學世家。桓彝雖得人江左「八達」之列,但未見他由儒入玄的學識表現。桓溫在永和之世,亦求附庸風雅。《世說新語·言語》「殷中軍為庾公長史」條記桓溫聽王導、殷浩清言,「時復造心」。但桓溫玄學並無根抵,不被士流稱許。同書同篇「劉尹與桓宣武共聽講《禮記》,桓雲:『時有入心處,便似咫尺玄門。』劉曰:『此未關至極,自是金華殿語。』」案漢成帝時張禹等入講《論語》、《尚書》于金華殿,故雲。劉惔聽來不過是儒生講經之語,桓溫卻以為是「咫尺玄門」,這是劉惔對桓溫不辨儒玄、學無根抵的諷刺。又同書《文學》:「桓宣武集諸名勝講《易》,日說一卦,簡文欲聽,聞此便還,曰:『義自當有難易,其以一卦為限耶?』」簡文不屑聽講,語氣之間,流露以玄學行家傲視桓溫之態。前引《太平御覽》卷三五四載《語林》謂桓溫與殷浩、劉惔清談不勝,上馬持稍相對,意氣始雄,亦見桓溫玄學素養和人物品格之劣。
《晉書》卷https://read.99csw•com九三《外戚·王蒙傳》:「簡文帝之為會稽王也,與孫綽商略諸風流人,綽言曰:『劉惔清蔚簡令,王蒙清潤恬和,桓溫高爽邁出,謝尚清易令達。』」此事本于《世說新語·品藻》,司馬昱所問及的風流人物,除此四人以外,還有阮裕、袁瓌、殷融、孫綽等人,俱有品題。
永和以來長時間的安定局面,使浮沉于其間的士族名士得以遂其閑適。他們品評人物,辨析名理,留下的佚聞佚事,在東晉一朝比較集中,形成永和歷史的一大特點。
《世說新語·豪爽》「庾穉恭既常有中原之志」條注引《漢晉春秋》:庾翼「少有經緯大略。及繼兄亮居方州之任,有匡維內外、掃蕩群凶之志。是時杜乂、殷浩諸人盛名冠世,翼未之貴也。常曰:『此輩宜束之高閣,俟天下清定,然後議其所任耳。』……唯與桓溫友善,相期以寧濟宇宙之事。」
簡文帝在清談方面的確勝桓溫一籌。在他周圍聚集著當時主要的一批玄學名士。他自己的清言佚事,在《世說新語》里也遺存不少。他是永和玄學名士真正的保護人。但就學識深淺說來,簡文帝的玄學修養也不算高,劉淡目之為「清談第二流」,王羲之目之為「啖名客」。如果兼論他的玄學修養和政治作用,那末《晉書》卷九《簡文帝紀》說得比較全面:簡文「雖神機恬暢,而無濟世大略。故謝安稱為惠帝之流,清談差勝耳。……謝靈運跡其行事,亦以為赦、獻之輩雲。」在政治上置簡文帝于周赧王、漢獻帝地位的,恰好就是在玄學學識方面被簡文帝譏諷的桓溫。
我推測,由於王允之有據江州對抗庾氏的一段歷史,桓溫鎮荊州后的一個時間里江州暫由王允之從兄弟王羲之出刺,是合乎情理的。不過王羲之在事功方面與王允之不同,並非經國才器。他曾勸說殷浩勿與桓溫對抗,又曾說桓溫處謝萬于廊廟而使其離開豫州。其事雖在王羲之離江州之任以後,但他折衝于殷浩、桓溫之間的態度是始終一貫的。所以他居江州正可以緩衝于上下游之間而無礙桓溫。至於徐寧,他本自江北荒縣一令得桓彝推薦,始得人建康為吏部郎,遂歷顯職。桓氏於他有惠,他當然不至於在江州任內掣桓溫之時。徐寧居江州的時間較長,江州轉入桓雲之手,大概就是在徐寧任內之事。桓雲正式刺江州后,才可能有人于昇平二年舉桓雲代謝奕為豫州。因為按照東晉地緣政治的常情,荊州的桓氏未得江州以前而欲得豫州,一般說來是困難的事,除非出現特殊的情況。
士族名士既無避世思想,一般又是重恬適而輕事功,無積極的處世態度。聲望最高的名士劉惔,孫綽誄其「居官無官官之事,處事無事事之心」,時人以為名言。如果士族子弟耽好武事,就會受到異議,因而大大影響其聲譽和地位。王導對其子悅、恬二人的不同態度,就是顯例。《晉書》卷六五《王導傳》,導長子悅「弱冠有高名,事親色養」;次子恬「多技藝,善弈棋,為中興第一」,只是由於「少好武,不為公門所重。導見悅輒喜,見恬便有怒色。」九九藏書
士族名士的好尚是廢事功,輕武力,而士族維持其政治統治又必需事功武力。這樣就形成一種現實的矛盾,影響到士族的境況,甚至影響到門閥政治本身。大體說來,士族名士之忘身物外者易獲盛名,而處高位以保障士族利益的,卻不是這些人而是那些不廢事功特別是善於經營武力的名士。東晉以來,門閥士族中不斷有這種人物出現,門閥政治的延續實際上是靠這類人支撐。一旦到門閥士族中不再產生這種人物,門閥政治就會出現危機。
穆帝年二歲即位,皇太后諸氏臨朝。穆帝以何充力排庾氏之議而得嗣立,所以何充為朝廷倚重。何充族望才能,本不堪負荷大任,所以他在康帝死前即引大後父褚裒共參大政;而褚衷則寧願坐鎮徐兗以觀動靜,不願株守朝廷。永和二年何充死,會稽王司馬昱居中輔政,以名士殷浩主揚州,意在借其名望以穩定政局,制約上游。自此以至永和十年,中樞體制大體如此。
桓溫終永和之世未能正式掌握江州,而豫州入桓溫手更在十余年後的太和四年(369年)。這一事實,說明桓溫自永和元年赴荊州之任后,迄于太和四年,其間凡二十五年之久,向下游發展遇到很大的阻力,並不順利。桓溫的勢力範圍在荊、梁以及益、寧、湘、廣等州。至於荊、梁以下,江州可能是平分秋色的地方,桓氏雖無刺史之名,但有很大的活動餘地;而豫州、揚州以及徐、兗諸州則由朝廷牢固控制,桓溫尚不可能插足。永和初年開始,一直維持到太和之時的安定局面,就是建立在這種力量均勢的基礎之上的。太和四年,桓溫以北伐為名,完成了幾項對內擴張活動,即擠走徐州的郗愔,壓平豫州的袁真,才使長期維持的力量均勢徹底破壞,使處於暗流狀態的門戶衝突暴露于社會表層,使膠著的政局一變而為短兵相接的搏鬥。這一問題,將在下一節中詳細討論。
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曰:「人才莫衰于晉。」永和人物,同東晉一朝人物一樣,足稱者本來不多。他們一般的特徵是嗜五石散,習南華言,浮華相扇,標榜為高。他們不知疲倦地談有無,談言意,談才性,談出處,雖然鴻篇巨著不多,但一語驚人,便成名譽。考其思想內容,核心之處仍然是名教與自然的關係,而這還是洛都「三語掾」的心聲。永和名士多服膺郭象《莊子,逍遙遊》注之說,身在廟堂之上,心無異於在山林之中。《世說新語·文學》「謝萬作《八賢論》」條注引《晉中興書》:「其敘四隱四顯,為八賢之論,……其旨以處者為優,出者為劣。孫綽難之,以謂體玄識遠者出處同歸。」謝萬之見,四隱四顯雖皆為賢,畢竟還有優劣之別;孫綽之見,則無論隱顯,「出處同歸」,更接近於「將毋同」。這更是自以為「體玄識遠」的永和名士的一般見解。read•99csw.com
庾翼本已用長子方之鎮襄陽,臨終前又表次子愛之為荊州刺史。《世說新語·識鑒》:「小庾(翼)臨終自表,以子園客(愛之)為代。朝廷慮其不從命,未知所遣,乃共議用桓溫。劉尹(惔)曰:『使伊去,必能克定西楚,然恐不可複製。』」注引《陶侃別傳》:「庾翼薨,表子愛之代為荊州。何充曰:『陶公,重勛也,臨終高讓。丞相(王導)未薨,敬豫(導子恬)為四品將軍,於今不改。親則道恩(庾亮子羲),優遊散騎,未有超卓若此之授。』乃以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這是何充提攜桓溫的第二步。
上引庾翼與桓溫相期寧濟宇宙之事以及桓溫諷劉惔之事,足以證明在江左門閥政治環境中,真正負盛譽的名士,都是政治上的無能之輩,而且往往是真正掌權者的嘲弄對象。《晉書》卷七七《殷浩傳》史臣之言曰:「風流異貞固之材,談論非奇正之術。」在江左政局中有能力實現統治的人,確實不能在風流談論之輩中求之。忘身物外的士族名士,在門閥政治中的地位不過如此。當然,如果沒有他們在「天下清定」時例如永和之世點綴其間,也就不成其為門閥政治。
方鎮問題,除上述徐、兗和荊、梁以外,作為上下游居間地帶的豫州和江州,也很值得注意。桓溫在發展過程中,欲得江、豫以插手朝廷;朝廷注視荊、梁動靜,欲掌握豫、江以保護自己。這樣,在永和以及以後的一個時期內,江、豫就成為朝廷與桓溫明爭晴奪的地帶。
豫州自永和四年(348年)以後,十五年內,一直由陳郡謝氏謝尚、謝奕、謝萬兄弟相繼掌握,為建康的可靠門戶。上游桓溫雖然權勢很盛,但由於不能控制豫州,因而也不能得心應手地影響朝政。昇平三年(359年),謝萬以兵敗被朝廷(實際上是被桓溫)廢為庶人以後,豫州刺史之職並未入桓氏之手,似乎空懸數年。隆和元年(362年)的豫州刺史為袁真,而袁真是庾氏舊部,可見此時桓溫還未能染指豫州。桓溫取豫州的企圖早已存在。《晉書》卷七六《王彪之傳》:昇平二年「豫州刺史謝奕卒,簡文遽使彪之舉可以代奕者。……簡文曰:『人有舉桓雲(桓溫弟)者,君謂如何?』彪之曰:『雲不必非才,然溫居上流,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藩,兵權盡出一門,亦非深根固蒂之宜也。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簡文頷曰:『君言是也。』卒用謝萬。」簡文所說「人有舉桓雲者」云云,舉者自然來自桓溫陣容,簡文何嘗不明桓氏意圖所在?既明桓氏意圖,又得商榷于王彪之,只能解釋為就此探詢門閥士族對桓溫的態度。桓雲未得豫州,繼為豫州的謝萬為桓溫所嫉,不得安寧,未能久于其任,年余即被桓溫廢黜。不過謝萬被廢后,如上所述,桓氏還是沒有立即取得豫州。
前敘孫綽答簡文評桓溫「高爽邁出」,可知桓溫在氣質和器識上確不同於其它名士。《庾翼傳》翼曾語成帝:「桓溫有英雄之才,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蓄之。」而《桓溫傳read.99csw.com》桓溫曾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桓溫借王衍之例表明名士無能、清談誤國的看法,與庾翼說杜乂、殷浩輩只宜「束之高閣」,是一致的。庾翼舉出的殷浩,以後恰好是被桓溫「束之高閣」。這是永和名士中的大事,也是東晉門閥政治中值得注意的問題。
《何充傳》何充命桓溫鎮荊州后,每謂人曰:「桓溫、褚裒為方伯,殷浩居門下,我可無勞矣。」這就是永和初年何充所安排的東晉權力結構的輪廓。永和二年何充死,會稽王司馬里居首輔之任,繼承了何充所作的安排。不過何充曾以為這樣就能使內外穩定,無復憂勞;而司馬昱卻逐漸發現,可憂的問題恰恰包含在這一權力結構之內,那就是桓溫力量增長以後,比以前的庾氏更難駕馭,與前引劉惔所慮西楚「不可複製」相同。
同書《排調》:「桓大司馬乘雪欲獵,先過王、劉諸人許。真長(劉惔)見其裝束單急,問:『老賊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為此,卿輩亦那得坐談?』」注引《語林》曰:「宣武征還,劉尹數十里迎之,桓都不語,直雲:『垂長衣,談清言,竟是誰功?』劉答曰:『晉德靈長,功豈在爾?』」
永和名士,言行並不相副。以「處者為優,出者為劣」的謝萬,並沒有謝榮華以就閑適。他「聚斂無厭,取譏當世」,避其所優,取其所劣,這是謝萬行不副言。屢辭徵辟,有肥遯之志的阮裕,于《四本論》中崇傅嘏「才性同」之說,而傅嘏之說旨在進取而非退隱。阮裕崇此,與其肥遯之志不合,這是阮裕言不副行。永和名士,即令是踵跡元康,標榜忘身物外者,亦罕有避世思想。晉人王康琚有《反招隱詩》曰:「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伯夷竄首陽,老聃伏柱史……」。「大隱隱朝市」,也就是所謂「朝隱」。「朝隱」一詞,差堪表示永和名士的風神旨趣。永和名士的清言談吐,頗有遺文,但學理上無多建樹,不但不能比蹤正始、林下,與元康相比亦有遜色。
永和之初,方鎮勢力以徐、兗褚衷和荊、梁桓溫為重。褚衷以後父為征北大將軍,其職銜軍號表明,朝廷意在以褚裒徐、克之重經略北伐軍務,不讓他人插手,以避免他人以北伐之名,挾北伐之功,形成覬覦。徐、兗自郗鑒以來,一直是衛戍京師的重鎮,褚裒以都督徐、兗而為征北,是集衛戍與北伐二任於一身。褚裒以後,終永和之世,居徐、兗者還有荀羡、郗曇,人物輕重雖有不同,但都忠於朝廷,作用與褚裒大體一致。永和時豫州在謝氏之手,謝氏也支持朝廷。朝廷有徐、兗及豫州的支撐,足以形成重內輕外,制約其它方鎮的力量。這是永和年間東晉朝廷的重大戰略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