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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育兒

第三章 育兒

哭叫是人類發出的最早的情緒信號,也是最基本的情緒信號。微笑和大笑是人類特有的獨一無二的信號,但是哭叫是人類和數以千計的物種共同的聲音。事實上,一切哺乳類(且不說鳥類)在受驚時和痛苦中都會發出尖叫聲、嘶叫聲、哇哇聲和號叫聲。在高級哺乳類中,面部表情演化成視覺信號手段,它們在發出驚叫的同時,還有驚恐的面部表情相伴隨。無論這類反應是由幼仔還是由成年動物發出的,它們表達的意思都是出了大問題。幼仔給父母發出警報,成年動物給同一群體的其他成員發出警報。
女性一旦受孕,胚胎即在子宮裡開始發育,女性的身體隨即發生變化。月經停止,早晨她感到噁心,血壓有所下降,略有貧血,乳|房逐漸膨大鬆軟,食慾增加。孕婦性情溫和平靜,這一變化尤為典型。
觀察發現,增加孩子的密度會增加其攻擊性。在擁擠的環境中,群體成員的友好社會交往減少,破壞性和攻擊性模式在頻率和烈度上都會顯著上升。這一點至為重要。你也許記得,其他動物藉助爭鬥來解決霸權爭端,並藉此增加同一物種的空間分佈。我們在第五章里再回頭談這個問題。
童年時期睡眠和覺醒時間的比率逐漸減少,成年以後,睡眠時間由原來的平均每天16小時減少到一半,即8小時。不過有些成年人與典型的8小時睡眠相差甚巨。2%的成年人只需要5小時睡眠,另有2%的人則需要10小時的睡眠。成年婦女比成年男性需要的睡眠時間略多一些。
這種差別是腦子的差別,而不是發音機制的差別。黑猩猩發音器官的結構完全可以發出許多不同的聲音。其發音器官並無缺陷,不足以解釋它為什麼不能開口說話。它的弱點集中在頭顱之中。
嬰兒出生時平均體重為7磅多一點,僅比母親平均體重的1/12略高一些。出生後頭兩年生長很快,接下來四年中的生長也相當迅速。但是,到6歲時生長速度驟降。這段生長緩慢的漸進期男孩維持到11歲,女孩維持到10歲。接著,到青春期時,生長速度又驟然增加。少年從11歲到17歲,少女從10歲到15歲時身體又迅速生長。女孩子的青春期開始略早,所以她們在11—14歲時的生長速度超過男孩子。但是,從14歲以後,男孩子的生長速度就超過了她們,並且一直處於領先地位。女性19歲左右身體停止發育,男性身體發育的停止期晚得多,直到25歲才停止。最初的幾顆牙齒在六七個月時萌生,全套乳牙通常在2歲或2歲半時出齊。6歲時開始長出恆齒,但是最後的幾顆臼齒(即智齒)要到19歲左右才萌出。
以上推理看似牽強,但是實驗結果已經證明,以上的猜想是正確的。在一所醫院的嬰兒室里,讓新生兒分組聽心跳錄音,每組有9個嬰兒,其節律是標準的72次/分鐘。結果發現,不放錄音時,總有一個以上的嬰兒哭聲不斷,大約60%的時間都在啼哭。反之,如果放錄音,嬰兒啼哭的時間就降至38%。聽音組與非聽音組的新生兒比較,體重顯示聽音組有較大的增長,雖然聽音組和非聽音組攝取的食物相等。顯而易見,未聽心跳的嬰兒消耗的熱量更多,因為他們哭鬧的動作很費勁。
我們成年以後的許多行為建立在童年時期靠模仿而吸收的東西之上。我們常常幻想,自己之所以按某種特定的方式行動,那是因為這樣的行為與某種抽象而高尚的道德準則相吻合。然而事實上,我們的行為要服從根深蒂固的、早已「忘掉」的純粹模仿所得來的印象。正是由於盲目服從這樣的印象(再加上我們仔細掩蓋的本能衝動),才使社會非常難以改變習俗和「信仰」。即使面對激動人心、光輝燦爛、合乎理性的新思想,而且是建立在純正客觀的智慧基礎上的新思想,人們仍然頑固地堅守昔日固定居所的祖先所養成的習慣和偏見。如果我們要順利度過少年時代這個極為重要的所謂「吸墨紙」階段,要迅速吸收歷代前人積累的經驗,那麼,我們就不得不背負陋習和偏見這個沉重的十字架。我們在接受富有價值的事實時,不得不同時接受傳統的偏見。
唯有另一種線索能說明問題:心臟位於母親的左側。母親的心跳聲是否是至為重要的因素?它何以會影響母親懷抱嬰兒的姿勢?沿著這些思路去考慮,可以認為:胎兒在母體里成長的過程中,已經對母親的心跳養成了固定的反射(留下了「印記」)。如果此說成立,那麼嬰兒出生以後再次聽見那熟悉的心跳聲,這對他顯然有鎮靜的作用,尤其是當新生兒突然被拋入使之畏懼的新奇而陌生的外部世界時,母親的心跳聲顯然有鎮靜的作用。假如此說不錯,那麼母親因為直覺也好,通過無意識的試錯也好,總會很快發現;孩子抱在左邊靠近心臟時表現得更加安靜,抱在右邊卻是不太安靜的。
在較大的兒童和成年人中,嘲笑當然可以成為社會生活中的有力武器。嘲笑對人的侮辱有雙重意義。一方面它表示某人的稀奇古怪使人害怕;同時它又表示,此人不值得認真對付。專業喜劇演員故意承擔嘲笑人的社會角色,而聽眾卻將錢大把大把地送給他,為的就是將自己這一群人的正常行為與他表演的不正常行為進行比照。
在嬰兒期,有許多東西使我們哭叫:我們疼痛、飢餓時哭叫,周圍沒大人時哭叫,遇見陌生的刺|激時哭叫,突然失去舒適的源頭時哭叫,不能得到急需的東西時哭叫。以上各種範疇的原因可以歸結為兩種重要的因素:身體的痛苦和不安全感。在任何一種情況下,一旦信號發出,它就立刻產生(或者應該產生)父母的保護性反應。如果信號發出時孩子不在父母身邊,它就立刻產生縮短孩子和父母距離的效果,直到父母來到孩子身邊,將他抱在懷裡,或搖晃,或輕拍,或撫摸。如果嬰兒已經抱在懷裡,如果抱起來以後嬰兒仍在哭鬧,那麼就需要看看孩子身上是否有疼痛之處。只有孩子哭鬧的信號消失以後,父母的反應才會終止(在這個方面,哭鬧和微笑、大笑的模式根本不同)。
大約在嬰兒學會不藉助外來物幫助自己步行時,他也開始學話;最初是幾個非常簡單的詞。可是他的詞彙很快就以驚人的速度進入爆發期。到2歲時,兒童能說的詞彙已近300個。到3歲時他的詞彙又增加了兩倍。到4歲時他會用的詞彙幾乎達到1600個。到5歲時他已學會2100個詞。這種模仿有聲語言的驚人速度是人類得天獨厚的能力,應該被認為是我們最偉大的成就之一。正如我們在第一章中所看到的,它與狩獵活動的集體合作有關;在此期間,準確有效的交際成為迫切的需要。現存與人類親緣關係最近的靈長類,沒有類似的能力,連與此相近的能力也沒有。在操作性的模仿能read•99csw•com力上,黑猩猩也像人一樣聰明靈巧,可是它們沒有言語模仿能力。有人非常認真、費盡心機地訓練一隻黑猩猩幼仔說話,可是其成效微乎其微。這隻小猩猩的生活環境和人類嬰兒在家中的環境一模一樣。他們把食物獎賞和嘴唇操作結合起來教小猩猩說最簡單的詞。到兩歲半時,小猩猩會說「媽媽」「爸爸」和「杯子」。最後它學會了在恰當的情景中說出這三個詞,當它想喝水時它能小聲說出「杯子」。艱巨的試驗繼續進行,小猩猩到6歲時(人類的幼兒此時學會的詞彙已大大超過2000個)的詞彙總共才增加到7個。
擱下微笑這一主題以後,我們現在要轉向一種迥然不同的活動。幾個月以後,一種新的嬰兒行為模式開始出現:攻擊性開始登場。發脾氣和哭鬧從早些時候萬用的哭叫中分離出來。嬰兒發出的攻擊性信號,是更為斷續、更不規則的尖叫,是使勁用手抓、用腿蹬。他用手打小的東西,搖晃大的物件,吐唾沫,凡是夠得著的東西他都想用嘴咬、用手抓、用手敲。開頭這些活動帶有隨意性,彼此不協調。哭叫的反應表明,懼怕仍然存在。攻擊性尚未成熟地變為純粹的進攻,純粹的進攻還得等很長一段時間——等到嬰兒有了自信心,等他對自己身子的能力有了把握,才會到來。一旦進攻到來時,他也具有獨特的面部表情信號。這些信號包括繃緊嘴唇的凝視,嘴唇噘緊成一條線,但嘴角往前送,而不是往後收。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不動,眉毛擰緊往下壓,拳頭握緊。孩子開始表明自己的存在和個性了。
哭叫的動作引起肌肉緊張,同時頭部充血變紅、眼睛流淚、嘴巴張大、嘴角下收、呼吸強度增加、喘氣加劇,當然還有尖厲的哭聲。稍大的幼兒還要奔向父母,抱著父母不放。
然而,微笑的動作不限於嘴唇的曲線。我們成年人也許能在嘴唇的輕微動作之中傳達自己的情緒,但是嬰兒微笑時投入的動作遠遠不止這一點,他的動作就像打仗一樣費勁。他微笑得最厲害的時候,還要蹬腿揮手,要伸手去抓外在的刺|激物,要搖晃雙手,要咿呀啊哇地發出歡快的叫聲;同時他的頭部後仰、下頜突出,身體向前傾,或向一旁扭曲,呼吸也隨之加快。他的眼睛可能更加明亮,也可能略微眯縫起來。眼睛下沿和邊緣出現皺紋,有時鼻樑上也露出皺紋。鼻翼兩側到嘴角兩側的皺褶更加顯著。舌頭可能伸出嘴巴。在伴隨微笑的各種動作之中,身體的運動似乎表明,嬰兒掙扎著要與母親接觸。嬰兒笨拙的舉動大概表明,我們靈長類祖先抱著母親身體不放的反應仍然殘存在我們身上。
餵奶的動作對人類女性來說,比對其他靈長類的雌性而言,更加困難。人類的嬰兒無能為力,母親在餵奶時必須更積極主動,她要把嬰兒抱在懷裡,指引嬰兒如何吸奶。有些母親在給嬰兒餵奶時無法讓孩子有效地吸奶。這一困難的原因通常是:乳|頭進入嬰兒口腔的深度不夠。光是讓嬰兒的嘴唇銜緊乳|頭是不夠的,乳|頭必須要塞入嬰兒口腔深處,使乳|頭前部與上顎和舌面接觸。只有這種接觸才能刺|激嬰兒的上下顎、舌頭和面頰,使其產生強烈的吸奶動作。要完成這幾個並列的動作,緊靠乳|頭的乳|房纖維組織必須要有柔韌性。其柔韌性的大小決定嬰兒嘴銜乳|頭的深度,這一深度對吸奶至為重要。要使哺乳順利進行,新生兒出生四五天後,吸奶的動作就得完美無缺。如果嬰兒在出生以後的第一個星期里吸奶的動作反覆失敗,它就永遠不能對餵奶的動作作出完美的反應。它就會養成根深蒂固的習慣,依賴更有價值的(人工餵養)替代辦法了。
經過大約266天的孕期以後,孕婦的子宮開始有力而有節律地收縮。羊膜破裂,羊水流出,經過子宮的強烈收縮,胎兒受壓離開子宮,順著陰|道娩出體外來到世上。稍事停頓以後,子宮收縮恢復,胎盤排齣子宮,產出體外。連接胎兒和胎盤的臍帶被切斷。在其他靈長類動物中,臍帶由母親咬斷;無疑這也是我們的祖先使用的方法。但是,我們今天接生時,卻是將臍帶結紮止血,然後用剪刀剪斷。嬰兒肚子上的臍帶殘端幾天以後乾枯脫落。
如果說我們需要微笑這種信號,為什麼其他靈長類動物又可以不要這一信號呢?不錯,靈長類動物確實有各種友好的姿勢。但是,對我們而言,微笑是一種獨有的信號,而且是日常生活中極其重要的信號,無論對嬰兒或成人都很重要。在我們的生存模式中,是什麼東西把它推到前台這樣重要的位置呢?看起來,答案要在我們頂頂出名的裸|露的皮膚中去找。小猴降生時,立即緊緊抓住母親的皮毛。它就這樣貼在母親的毛皮上,一小時又一小時,一日復一日地待在那裡。幾個星期之中,甚至連續幾個月,小猴從不離開母親皮毛這個舒適的安樂窩。後來,小猴首次離開母親去冒險時,仍然在受到警告時立即跳回母親身邊,抓住母親不放。小猴自有它確定的辦法去保證與母親的親密接觸。即使母親不歡迎這種身體接觸(因為小猴越長越大,越來越重),她也難以拒絕小猴的要求。凡是領養過小猩猩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這個心跳印記可能還有哪些結果?也許它能夠解釋,我們為何把愛的感情歸之於心,而不是歸之於腦。誠如歌詞所言:「你要有心!」也許還可以解釋,母親為什麼要搖晃孩子,催其入睡。母親搖晃嬰兒的節律與心跳的節奏接近,它再次「提醒」嬰兒,使其重溫在子宮裡已經熟悉的節奏;——母親巨大的心臟在胎兒上方怦怦跳動使胎兒養成了節奏感。
除了保護、餵養、清洗孩子、與孩子遊戲之外,父母的職責還包括最為重要的訓練。正如其他動物一樣,人類的訓練也運用獎懲制度,通過逐漸修正和調整幼兒的試錯學習過程來完成。然而除此之外,孩子還藉助模仿而飛快地學習;這一學習機制在大多數哺乳類身上都發展得不大好,但是在我們身上,它的確發展到無與倫比的高度,發展到盡善盡美的地步。所以,其他動物必須靠個體自己非常吃力地學習的東西,我們卻可以通過仿效父母迅速學到手。裸猿是一種有意識地向子女傳授知識和技能的猿類。(我們對這種父傳子受的學習方式已經習以為常,所以我們往往假定,其他動物也以同樣的方法受惠,結果對傳授在動物生活中的作用就作了過高的估計。)
迄今為止,我略去了微笑的問題未加討論,因為它和放聲笑相比是一種更特化的反應。正如放聲笑是哭叫派生的一種次要形式一樣,微笑也是放聲笑派生的一種次要形式。乍一看,微笑的確只不過像是大笑的一種強度較低的翻版,但實際情形卻並非那麼簡單。不錯,烈度最低的放聲笑難以和微笑區別開來,九-九-藏-書無疑微笑正是這樣來的。但顯而易見,微笑在演化過程中被解放了出來,現在它必須被看作一種獨立的實體。高強度的微笑——咧嘴笑,喜氣洋洋的、笑逐顏開的笑——與低烈度的放聲笑在功能上是完全不同的。微笑演變成了人類獨特的專門用於打招呼的信號。如果我們對人微笑示意,他知道我們的態度友好。但是,倘若我們用哈哈笑作為見面禮,人家就有理由懷疑我們的善意。
當今世界,普天之下的婦女在分娩時,都有其他成人陪伴助產。也許這是一種極為古老的程序。直立行走的需求對人類女性分娩來說並不仁慈:由於這一步演化,她受到的懲罰是幾個小時的痛苦。看來在樹棲猿向狩獵猿演化的初期,雌性在分娩時就需要別人的合作了。幸運的是,狩獵猿合作的天性隨著直立行走這一演化過程而增長,所以這個痛苦的根源同時又提供了醫治痛苦的良方。一般地說,黑猩猩母親分娩以後,不但要自己咬斷幼仔的臍帶,而且她往往會吃掉一部分胎盤,她還得舔干羊水,清洗產下的幼仔,懷抱幼仔,保護它不受侵害。人類的情況有所不同,精疲力竭的產婦完全依賴助產的夥伴完成以上各種活動(或者說與以上活動對應的現代行為)。
當我們降生時,我們的處境要危險得多。不光是因為我們體力虛弱不能抓住母親,而且母親的身上也沒有可以抓住的皮毛。我們喪失了一切保證與母親密切接觸的機械手段,因而不得不完全依靠向母親發出的刺|激信號。我們可以聲嘶力竭地哭叫,以召喚母親的照顧;一旦得到母親的照顧,我們還得用其他辦法來維持母親的照顧。此刻我們需要的,就是替代抓住母親的一種東西,一種使母親的愛撫得到報償的信號,使她想和我們待在一起。我們使用的信號就是微笑。
其他動物也有獨特的遊戲信號。但與我們的遊戲信號相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黑猩猩有一種遊戲的面部表情和遊戲的哼哼聲,這種哼哼聲相當於我們的笑聲。從演化起源上說,這兩種信號與我們的笑聲有同樣的矛盾性。黑猩猩幼仔打招呼時嘴唇噘起來向前突出,突到極限為止;受驚時它的嘴唇向後收縮,嘴巴張開,牙齒露出。黑猩猩的遊戲表情,是由友好和懼怕交織的感情引起的,所以它是兩者的混合。此時它的齶骨前伸,這一點與它表示害怕的動作一樣,但是它的嘴唇也隨齶骨往前伸,遮蓋著牙齒。它表明遊戲的哼哼聲介於打招呼的「咕咕」聲和尖厲的驚叫聲之間。如果遊戲變得過分粗魯,它的嘴唇就往後收,遊戲的哼哼聲就變為短促的尖叫聲。如果遊戲變得過分安靜,它的齶骨就逐漸合攏,嘴唇就隨著向前突出,變成典型的黑猩猩表示友好的噘嘴姿態。人和動物發出遊戲信號的情景基本上是相同的,但是黑猩猩遊戲的哼哼聲和我們有力而強烈的哈哈大笑相比是微不足道的。黑猩猩發育的過程中,遊戲信號的重要性大大下降。相反,我們的遊戲信號大大拓展,並且在日常生活中取得越來越重要的地位。裸猿即使進入成年以後仍然喜歡遊戲,遊戲完全成了他探索天性的一部分。他常常把事情推向極端,試圖使自己吃驚,使自己震驚,同時又不至於使自己受到傷害,接著他爆發出有感染力的哈哈大笑以表現自己的舒心。
能解釋的現象不止以上兩種。直至進入成年以後,我們身上仍能看到這一現象。我們痛苦時禁不住要搖晃身子。我們矛盾衝突時也站著搖晃。下一次你聽人講課時,或看人宴會後發表講話時,請注意他搖晃的節律是否符合心跳的節律。他面對聽眾不自在的感覺,使他在這個受局限的環境中採用使身子最舒適的動作。所以,他用上了在子宮裡已經熟悉的心律。
到7個月時,嬰兒就徹底依戀母親了。無論她做什麼,母親的形象總是維持不變,這個形象一直要維持到孩子生命的終點。小鴨完成這個依戀的關係是通過亦步亦趨地跟隨母親;猿猴幼仔完成這一過程是通過抓住母親的皮毛;我們形成這個至為重要的依戀紐帶,是藉助微笑這一反應。
少年對偶像的反應與此有關。他們作為聽眾表示愉悅的方式,不是放聲大笑,而是尖聲嘶叫。豈止如此,他們還高興得揪自己的身子,或者揪住夥伴的身子。他們一高興就扭動身子、發出呻|吟、以手掩面、揪扯頭髮。這些動作是典型的劇痛和懼怕的徵兆,但是它們被故意程式化以後卻用來表示高興,其分界線被人為地降低了。它們不再是求助的叫聲,而是聽眾之間交流的信號,表明能對自己崇拜的性偶像作出強烈的反應。這種反應的感情非常狂熱,正如一切使人難以抑制感情的強烈刺|激一樣,它們成了人在純粹感到痛苦時所作出的那種反應。假如一位少女發現自己單獨和她崇拜的偶像在一起,她絕不會想到要對他尖叫。她的尖叫聲不是用在偶像身上的,而是向聽眾中的女孩子發出的。用這種方式,姑娘們可以使彼此放心,確認彼此發展中的情感回應。
新生兒在覺醒的時間里活動較少。他不像其他靈長類的幼仔,它的肌肉很不發達。初生的小猴從降生那一刻起就有力氣抓住母親。甚至在降生的過程中,小猴的前肢就能緊緊抓住母親的皮毛。相比之下,人類的新生兒是虛弱無助的,他只能用四肢做輕微的動作。直到1個月時,嬰兒才能在俯卧時抬頭。到了2個月時,他才能用手支撐使胸部離開地面。3個月大的嬰兒才能抬手觸摸懸垂的物體。4個月才能由母親扶著坐起來。5個月才能坐在母親的膝頭上,用手抓握東西。6個月才能在較高的椅子里坐起身,用手抓住懸垂的物體。9個月才能手扶傢具站立。10個月才能手腳並用爬行。11個月才能由父母攙扶著蹣跚學步。12個月才能憑藉堅實的物體自己站起身。13個月才能爬幾級樓梯。14個月才能在沒有支撐的情況下站起身。15個月是一個了不起的時刻,嬰兒可以在沒人幫助的情況下自己步行了。(當然,以上各階段的描述是平均的肌肉發育情況,但是他們至少能大體上表明人類嬰兒的姿勢和運動的發展速度。)
這個主題使人迷戀,但我們不能離題太遠,我們最初討論的是父母照料孩子的行為。迄今為止,我們考察的乃是母親照料孩子的行為。我們從她分娩孩子的戲劇性時刻開始追蹤她的各種行為,觀察她哺育孩子、懷抱孩子和使孩子舒適的各種行為。現在,讓我們回頭看看嬰兒,研究嬰兒的成長過程。
另一場實驗以稍大的嬰兒為對象,實驗在入睡之前進行。有些實驗組的寢室里靜寂無聲;有些實驗組的房間里放催眠曲;另一些實驗組的屋子裡放著節拍器,其速率為標準的心律,即72次/分鐘;還有幾組的室內播放心跳的錄音。然後將各組結果比較,看看哪些九*九*藏*書組入睡更快。比較以後表明,聽心跳錄音的嬰兒入睡花的時間只有其餘各組的一半。實驗不但證明心跳聲是使嬰兒鎮靜的強有力的刺|激信號,而且說明嬰兒的反應是非常專一的。節拍器模仿心跳節律的聲音並不能給嬰兒催眠——至少對初生嬰兒是這樣。
因此,笑聲成為遊戲的信號,它使母子之間日益增加的戲劇性關係得以繼續和發展。如果這種信號變得過分嚇人和痛苦,孩子的反應當然就可能轉變為哭叫,並立即再次激發母親的保護性反應。這一信號系統能使孩子拓展他對身體功能和周圍世界的探索。
父母照料幼兒的重擔,對裸猿來說,較之其他任何現存的物種都更為沉重。其他物種對幼仔的照料,就其精心程度而言,也許和裸猿不相上下;可是就育兒的責任範圍來說,別的動物絕不能和裸猿相比。在考慮這一趨勢的意義前,讓我們把基本的事實整理一番。
任何社會接觸即使在最好的情況下都能引起輕微的懼怕。在見面的一瞬間,對方的行為還是一個未知量。微笑和放聲笑都表明懼怕是存在的,都表現出懼怕和吸引夥伴、接受對方的心情奇妙地摻和在一起了。但是,當放聲笑發展為高強度的縱聲大笑時,它發出的信號卻是:準備應付進一步的「吃驚」,準備進一步探索危險與安全摻半的情景。相反,假若低強度的放聲笑中的微笑表情變成了別的東西——咧嘴笑,它發出的信號又是另一種意義:情況不能向那個方向發展下去;它僅僅表明,初始的情緒本身就是目的,用不著進一步推敲。相視微笑使雙方確信:雖然擔心,但是相互之間卻有吸引力。輕微的懼怕意味著沒有攻擊性,沒有攻擊性意味著友好。於是,微笑演變成了善意的吸引人的一種手段。
作為視覺刺|激信號,微笑能夠獲得一種獨特的外形,主要靠一個簡單的動作,即嘴角的上揚。這時候嘴巴微張,嘴唇后收,與受驚時的動作頗為一致,但是微笑時還有另一個動作:嘴角微微上揚。有了這個動作,表情的性質就大大改變了。這一發展演化反過來又使另一種截然相反的面部表情成為可能,這就是嘴角下垂的表情。藉助這種與微笑的嘴巴線條截然相反的曲線,就可以變成一種不自然「反笑」(anti-smile)。正如放聲笑由哭叫演化而來,微笑從放聲笑演化而來一樣,這種不友好的面部表情也像鐘擺的搖擺一樣,是從友好的面部表情演變而來的。
健康的成年男女所需的入睡時間大約平均為20分鐘。睡醒時間應該自然而然地到來。如果需要人為的辦法喚醒,那就說明睡眠不夠,醒過以後的機警程度就會降低。
有趣的是,在學齡前兒童中,智力較強者往往比智力較弱者睡得少。7歲以後,這種關係卻翻了過來。比較聰明的學童比智力較差的學童睡眠的時間略長。到了這個階段,看來兒童並不是靠覺醒的時間多來多學東西;由於他們不得不學習大量知識,所以那些反應積極主動的兒童經過一天的學習以後就精疲力竭了。與此相對,成人之中的智力水平和睡眠時間,似乎沒有什麼關係。
新生兒睡眠的時間很多。一般人認為,新生兒最初幾星期每天只有大約2個小時不睡,事實不是這樣。他們的確嗜睡,但並未嗜睡到那個程度。仔細研究后發現,新生兒最初幾天里的睡眠時間平均每天為16.6小時。但個體差異很大,最嗜睡的嬰兒平均每天睡23小時,覺醒時間最長的嬰兒平均每天只睡10.5小時。
在擱下眼淚和笑聲這個主題之前,還有一個謎需要澄清。有些母親在嬰兒出生后的頭3個月里,由於孩子哭個不停而非常痛苦。父母想盡各種辦法似乎都不能阻擋洶湧而來的哭聲。於是他們得出結論,孩子的身體有非常嚴重的不適,然後嘗試相應的治療。當然,他們認為孩子身體不適並沒有錯。但是,這恐怕是結果而不是原因。以下的事實提供了重要的線索:到三四個月時,像變魔術似的,孩子「痛苦」的哭叫聲突然停止了。哭叫聲消失的時間,正好與嬰兒開始認出母親的時間相吻合。如果把哭鬧嬰兒的母親和安靜嬰兒的母親的行為比較一下,就可以找到問題的答案。第一種母親的行為帶有試探性,帶有緊張和焦慮的情緒,而後者的行為則是有意識的、平靜的和安詳的。關鍵之處在於,即使在這樣幼小的年紀,孩子對於母親的行為也非常敏感,他們能區分母親摟抱時「安全」「平安」的感覺和「不安全」「驚懼」的感覺。激動不安的母親無法避免把激動的信號傳給新生的寶寶。孩子也以恰當的方式給母親送回信號,要求母親保護他不受激動不安的騷擾。這個信號加重了母親的苦惱,反過來母親的苦惱又使孩子哭鬧得更加厲害。最後導致不幸的寶寶哭到不舒服為止,哭得發痛的身子又加重了他的不幸。要想打破這個惡性循環,母親只需接受既成情況,並保持鎮靜。即使母親無法使自己鎮靜(在這一點上要欺騙嬰兒幾乎是不可能的),問題也是自己可以解決的;正如我上文所說,嬰兒到了三四個月,吵鬧就突然停止了。因為到了這個階段,母親的形象在嬰兒的腦子裡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本能地把母親當作「保護人」。母親不再是一連串不具形體而激動不安的刺|激,而是有一張熟悉面孔的實實在在的保護人。即使她繼續發出使人激動不安的刺|激,這些刺|激也不會使孩子非常驚怕,因為他們的源頭是熟悉的和藹可親的母親。嬰兒和母親與日俱增的紐帶使母親保持平靜,自然就減輕了母親的焦慮。嬰兒「痛苦的」哭叫遂告消失。
嬰兒的微笑反應在發展過程中有一種令人驚詫的現象:嬰兒在這個過程中完全不能區別幾何圖形,比如四方形、三角形或其他線條分明的圖形。看起來,嬰兒在認識某些形體的能力方面有一種特別超前的成熟機制,但他只認識和人的面容相關的形體。相反,他的其他視覺能力卻掉在後面。這就保證了嬰兒的視覺能集中在合適的對象上發展。它能避免嬰兒的視覺固著在與人的五官相近的無生命的形體上。
每當你產生不安全的感覺時,都可能發現這種那種隱蔽的使人感到舒適的心律動作。多半的民間音樂和舞蹈都採用切分音,這並不是偶然的。在這個領域,音樂和舞蹈動作同樣把人帶回昔日子宮中那個平平安安的世界中去。少年的音樂被叫作「搖滾樂」,亦不是偶然。近年來,少年音樂被稱為「節拍樂」。這個名字更能說明問題。我們再看看他們的唱詞是什麼「我的心碎了」「你的心給了別人」「我的心屬於你」。
由此可見,孩子笑聲的意思是說:「我知道有危險,但這一危險並不真實。」這就是孩子傳遞給母親的信息。母親現在可以與孩子玩一些激烈的遊戲,而孩子卻不至於被嚇read.99csw•com哭。嬰兒最早發出的笑聲,是由母親「藏貓貓」、拍手、有節奏地屈膝、把嬰兒高高舉起等遊戲觸發的。稍大一點,撓痒痒起著重要的作用,但這要等到6個月以後。所有這些遊戲全是令人震驚的刺|激,但是它們是由「安全」的保護人發出的。嬰兒很快就學會了自己挑起這些刺|激——比如用「藏貓貓」來獲得發現東西的「震驚」,或假裝逃跑以獲得被抓住的經驗。
所幸的是,我們開發出了一種療效顯著的「解毒藥」來對付陋習和偏見的弱點,這一弱點是模仿性學習里的痼疾。我們富有經過磨礪過的好奇心以及經過強化的探索衝動。好奇心和探索衝動與陋習和偏見相抗衡,由此而產生的平衡具有創造奇迹的潛力。只有當一種文化因迷信模仿性重複而過分僵化,或者在探索中過分魯莽輕率時,它才會跌跌撞撞地失去平衡。凡是在這兩種衝動中求得完美平衡的文化,都會是繁榮昌盛的。當今世界上,我們能看見許多太僵硬或太魯莽的文化作為例證。小型落後的社會、被沉重的禁忌和古風完全支配的社會,是太僵硬的文化例證。同樣是這些社會,當它們被先進文化改變、接受先進文化的「援助」時,它們就迅速成為過分魯莽的文化。猝然服用劑量過大的藥物,過分迷戀社會新奇和探索激|情,就會淹沒祖傳的模仿,就會使天平過分失去平衡。結果就造成文化動亂和文化瓦解。幸運的社會是逐漸求得完美平衡的社會;它必須求得模仿與好奇的平衡,求得盲目的、不動腦筋的抄襲和漸進的、合乎理性的實驗之間的平衡。
分娩以後,母親也許要一兩天以後才能泌奶。一旦開始產奶,她就按時給孩子餵奶,哺乳可長達2年。不過一般說來不到2年,現代人的習慣是將哺乳期減少到6—9個月。哺乳期間,母親的月經一般受阻;通常要等停止哺乳、嬰兒斷奶以後,母親的月經才能恢復。如果斷奶異常之早,用人工餵養,月經恢復當然不會推遲,女性因而又能較早地開始生育。相反,如果她遵循比較原始的哺乳辦法,給孩子餵奶長達2年,她就可能每3年才生1胎。(有時人們故意將哺乳期延長,以此作為避孕的技術。)女性的生育期約為30年,如3年生1胎,她的自然生育能力約為10胎。如果採用人工餵養,或斷奶過早,從理論上說,她的生育數可以上升到30胎。
由此可以肯定,這就是母親左手抱嬰兒的習慣的解釋。有趣的是,有人分析了466張聖母抱耶穌的畫像(最早的畫像是數百年前的作品),結果顯示,373張畫像中的聖母把聖嬰貼在左胸。這一結果也表明,聖母左手抱嬰兒的百分比亦在80%這個水平。這一姿勢與婦女手挽包裹的姿勢適成鮮明對比,婦女手挽包裹的姿勢是左右兩側各佔一半。
另一種吸奶的困難,是所謂的「拒抗吸奶」,有些新生兒有這種反應。這種反應給媽媽的印象是孩子不想吸奶。事實上,它說明孩子想拚命吸奶而無法吸奶,因為他不能呼吸。如果嬰兒頭部靠近乳|房的姿勢不大恰當,就會堵住它的鼻子;再加上他口銜乳|頭,所以無法呼吸。他之所以要「拒抗吸奶」,並不是不想吃奶,而是要換氣。當然,新媽媽面臨著許多諸如此類的問題。但是,我只挑選了以上兩個問題,因為它們似乎提供了例證,說明女性的乳|房主要是一種性徵裝置,而不是一種膨大了的產奶機器。造成以上問題的根源,是乳|房的堅實和渾圓的形狀。只要看一看奶瓶上奶嘴的設計,就可以知道什麼形狀的乳|房最有利於嬰兒吸奶。奶瓶上的奶嘴比乳|房的乳|頭長得多,而且奶嘴的後半部不會急劇膨脹成滾圓的半球形;乳|房隆起成球形,正是堵塞嬰兒鼻子和口腔使其換氣困難的原因。奶嘴的設計更接近黑猩猩的乳|房。黑猩猩的乳|房隆起不高,即使在泌奶的極盛期,她也是扁乳平胸,而不像人類婦女那樣豐乳挺胸。黑猩猩的乳|頭要長一些、突出一些,其幼仔吸奶時遭遇的困難要小一些。由於婦女哺乳的負擔相當沉重,而乳|房顯然是哺乳裝置的一部分,所以我們自然而然就認為,乳|房突起而渾圓的形狀必然是母親哺乳活動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現在看來,這一假設似乎有誤;對於人類而言,乳|房的設計特徵主要是性徵,而不是行使母親哺乳的功能。
擱下嬰兒哺乳的問題以後,母親在其他時候養育嬰兒的行為中,還有一兩點值得考察。通常對嬰兒的愛撫、摟抱和清洗不需要解釋,但是母親懷抱嬰兒的位置卻非常說明問題。美國人的精心研究表明,80%的母親用左臂抱嬰兒,將嬰兒貼在胸部左側。如果要問這一選擇有何意義,大多數人會說,顯然是因為美國人多半習慣用右手;母親左手抱孩子,可以騰出更為靈巧的右手來做事。然而,仔細分析以後表明情況並非如此。不錯,慣用右手的婦女和慣用左手的婦女抱孩子時確有差別,但是這一差別尚不足以做出恰如其分的解釋。分析結果顯示:在慣用右手的母親中,83%的人用左手抱嬰兒,但慣用左手者亦有78%的人以左手抱孩子。換言之,只有22%的左撇子母親騰出靈巧的左手做事。顯而易見,必然還有另一種不太一目了然的解釋。
看起來,笑的反應是由哭的反應演化出來的繼發信號,這種演化按照以下的方式進行。我在前面說過,哭叫從降生那一刻起即已存在,而笑聲在3—4個月之前是不會出現的。笑聲的到來與識別父母的能力同時發生。認識父親的嬰兒也許是聰明的嬰兒,但是只有認識母親的嬰兒才會笑。嬰兒能認出母親的面孔並且能將母親和其他成人區別開來之前,也許會咯咯發笑,但是他不會哈哈大笑。他能認出母親的同時,又產生了害怕別人、害怕陌生成人的情緒。長到2個月時,凡是熟悉的面孔都使他高興,一切態度和藹的大人都受歡迎。但是,與此同時,他對周圍世界的懼怕也開始成熟,任何不熟悉的人都可能使他不安;把他嚇哭。(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知道,還有一些大人也會使他舒服,他對這些大人的畏懼就會消失。但是,他不再畏懼的大人是有選擇的,只有他認識的大人他才不懼怕。)這個過程的結果就是,嬰兒會發現自己處在一種莫名其妙的衝突之中。當母親的行為使嬰兒受驚時,母親發出的是兩套對立的信號。一套信號說:「我是你媽媽——你的保護人,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另一套信號又說:「注意,這件事怪嚇人的。」嬰兒能識別母親之前不會處於這種衝突之中。因為如果母親此時的行為嚇住了嬰兒,當時的母親只不過是一種嚇人信號的源頭而已。可是,現在嬰兒已能識別母親,所以母親的行為發出的是雙重信號:「既危險又不危險」,換言之,「看上去有危險,可是它是我發出的信號,所以你不read.99csw.com用當真」。結果,孩子作出的反應一半是哭叫,一半是認出母親的咯咯聲。兩者神奇地結合就產生了哈哈大笑。(更確切地說,大笑產生於演化過程中悠遠的過去。自此以後,它就固定下來發展成為一種獨立而獨特的反應。)
再回頭說我們人類。我們與其他靈長類動物共有的咕噥、呻|吟和驚叫,並沒有被我們新近學會的卓越的語言能力排擠掉。我們與生俱來的聲音信號保留了下來,其重要作用也保留了下來。它們不僅是我們建造語言摩天大廈的語音基礎,而且作為人類獨特的交際手段,亦有其與生俱來的存在權利。和言語信號不同,它們的出現不需要專門的訓練,而且它們在世界各民族文化中的意義相同。驚叫、抽噎、笑聲、咆哮、呻|吟和有節奏的哭泣,等等,給普天之下的人傳輸同樣的信息。和其他動物發出的聲音一樣,這些與生俱來的聲音與人的基本情緒相聯繫,它們立即給人印象,使人了解發聲者有何動機。同樣,我們保留了本能的表情——面帶微笑、咧著嘴笑、皺眉蹙額、目不轉睛、面帶驚恐、滿面怒容,等等。這些面部表情在不同的社會中也是一樣的。儘管人們學會了各自文化里獨特的姿勢和體態,這些相同的面部表情仍然保留了下來。
看看人類共同的基本聲音和表情在個體發育中的成長過程,是饒有趣味的。有節奏的哭叫從降生那一刻起就出現了,我們對此十分熟悉。微笑出現稍晚,大約是在5個星期以後。笑聲和發脾氣要等到3—4個月時才出現。仔細考察一下這些模式是有價值的。
與黑猩猩不同的是,有些鳥類有顯著的口頭模仿能力。鸚鵡、鷯哥、烏鴉和其他一些鳥類,能毫不費力地模仿整句話。可惜,鳥類的大腦限定了它們,使其不能充分利用自己的模仿力。它們只能重複人教給它們的話,依樣畫葫蘆地模仿其中的聲音,只能按固定的順序機械地重複,不能把模仿的聲音與外界的事件聯繫起來。然而,令人吃驚的是,黑猩猩和猴類竟然也不能再進一步,在它們目前的水平上再有所成就。哪怕是學會幾個簡單的、受文化制約的詞,也會對它們在自然棲息地的生活大有助益;所以我們難以理解,它們在演化中為何不能學會幾個詞。
新生兒16小時的睡眠並非集中在夜間一次完成,而是分散在一天之中的幾段時間。但是,即使在襁褓之中,新生兒也有晚上多睡的傾向。經過幾個星期,晚上的睡眠時間逐漸加長,成為主要的睡眠時間。嬰兒每天白天「小睡」幾次,晚上長睡一次。這一變化使嬰兒每天的睡眠時間逐漸減少,到了6個月時就降至每天平均14小時。接著的幾個月中,白天的小睡減少到兩次——上下午各睡一次。第2年時,上午的小睡往往消失,每日的睡眠時間因而減少到13個小時。進入第5年時,午睡亦消失,這就使每日睡眠時間減少到12個小時。自此至青春期,兒童需要睡眠的時間又減少3個小時;所以到13歲時,少年的睡眠時間就減少到每晚9小時。自此以後的整個青春期,少年與成年的睡眠模式並沒表現出任何差別,他們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8小時。由此可見,人的最後一個睡眠節律期與性成熟的時間相吻合,而不是與人的身體發育最後定型的時期相吻合。
嬰兒出生以後的頭幾周就開始微笑,但是開頭的微笑並沒有確定的目標。到第5周時,微笑變成對某些刺|激的確定的反應。嬰兒的眼光能固定在物體上了。起初,嬰兒對眼睛的反應最為敏銳,就連紙板上畫的兩個黑點,他也能作出敏銳的反應。再過幾周,還需要用嘴巴才能引起嬰兒的注意。兩個黑點之下再加一條橫線表示嘴巴,能更為有效地引起嬰兒的反應。不久,張開的嘴巴對引起注意最為重要。接著,眼睛作為主要的刺|激就失去重要意義。在這個階段,即在三四個月前後,嬰兒的反應變得更加專一。他的反應從任何熟悉的面孔逐漸收縮到母親的面孔上。母親的印記開始發生。
儘管哭叫是人人熟悉的,我還是詳細地描繪了這一模式,因為我們微笑和大笑的特化信號正是從哭泣這一模式演化而來的。當有人說「他笑著笑著就哭起來了」時,他說的就是笑和哭的關係。但是,從演化的觀點來說,兩者之間的關係應顛倒過來,我們是先學會哭然後才學會笑的。這是怎麼回事?首先,要認清哭和笑作為反應模式是非常相似的,這一點至為重要。由於兩者反映的情緒迥然不同,所以我們往往忽略了兩者的相同之處。與哭泣一樣,大笑時肌肉緊張、嘴巴張開、嘴唇后收、呼吸強度增加、喘氣加劇。笑得厲害時,面部亦充血漲紅,眼睛也要流淚。但是笑聲不如哭聲嘶啞刺耳,亦不如哭聲尖厲高亢。尤為重要的是,笑聲比哭聲短促,其節奏更快,彷彿是嬰兒的大哭被切分成若干短促的片斷,並且變得更為平緩柔和、音調有所降低似的。
我不厭其詳地闡述了嬰兒的微笑。但是,微笑當然是一種雙向的信號。嬰兒向母親微笑時,母親也報之以相同的信號。雙方都給對方的微笑提供報償,母子的紐帶在雙向交流中緊密起來。你可能覺得,這句話的道理一目了然。然而,這裏面卻可能掩蓋著一個陷阱。有些母親在激動、焦急、發火時,企圖強裝笑臉以掩蓋自己的情緒。她們希望強裝的笑臉能避免使嬰兒不安。實際上,這一手法是弊多利少。上文已經提到,在母親的情緒上,要想欺騙嬰兒幾乎是不可能的。在嬰幼兒時期,我們對父母激動和平靜的微小徵兆似乎是極為敏感的。在前言語階段,符號和文化交際的龐大機器還沒有壓在我們身上,我們依賴細小的動作、姿態的變化和聲調的變化更甚於成年。別的動物尤其善於使用這些手段來交流。「聰明的漢斯」是一頭聞名遐邇的會數數的馬,事實上它的能力就建立在敏銳的反應力基礎上,它能對訓練人細微的體態變化做出反應。要它算數時,它能用蹄子敲地,到恰當的次數后停下來。即使訓練人不在現場而由別人出題要它算數時,它同樣能給出正確的答案,因為等它用蹄子敲到至關重要的那個數字時,在場的陌生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點緊張的跡象。我們大家都有這種能力,即使進入成年以後也保存著這種能力(算命先生之所以算得正確,也是大大借重了這種能力)。但是,在前言語階段的嬰兒身上,這種能力似乎表現得特別活躍。假如母親的動作緊張不安,無論她怎麼掩飾,她總是免不了要將這些動作傳達給自己的孩子。假如她同時裝出一副喜氣洋洋的笑臉,那還是騙不了孩子的,那隻能把孩子搞得不知所措——兩種矛盾衝突的信息傳遞給了孩子。如果長此以往發送互相衝突的信息,就可能給孩子造成終身的傷害,給他日後的社會交往和適應造成嚴重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