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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覓食與進食

第六章 覓食與進食

我們注意到,現代食物採集的技術已大大改善,社會中大多數成年男性已不再從事狩獵活動。他們以外出「工作」為補償。工作雖已代替了狩獵,但卻保留了狩獵的許多特點,包括定時從家庭所在地奔赴「狩獵」場。工作主要是男性從事的活動,他們因此有機會進行男性成員之間的交往,從事團體活動。工作需要冒險,需要制定策略。這些假性的狩獵者說,他們是「城市捕獵者」。他們的捕獵行為堅持不懈。據說他們是在「養家糊口」。
和典型的靈長類動物一樣,自願吃素的人利用多種植物性食物來維持營養平衡。有些社區之所以流行無肉食譜,那是迫於食物的嚴重匱乏,而不是出於少數人倫理上的偏愛。隨著作物栽培技術的發展和主要糧食作物的集中,一種低等級的效率在有些文化中便愈演愈烈。大規模的農業生產使人口得以迅速增長,但是如果他們只是依賴僅有的幾種基本穀物生活,就會造成嚴重的營養不良。這樣的民族人口會不斷地增多,但人們的體質極差。他們能勉強維持生存,但僅僅是維持生存而已。濫用文化進步開發的武器會導致侵略。同理,濫用文化進步開發的進食技術會導致營養不良。如果缺乏基本的食物平衡,社會也可能倖存下來;但如果要在人口的質量上求得進步和發展,社會就必須克服由於蛋白質、礦物質和維生素不足而產生的普遍的不良後果。今天,凡是最健康、最富於進取精神的社會都很好地維持了動植物食譜的平衡。儘管獲取營養的方法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但今日之裸猿的食物與他昔日狩獵猿祖先的食物基本上還是相同的。我們又一次看到,裸猿的變化看起來很大,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有人可能會說,既然我們的祖先靈長類動物不吃肉也能生活,我們不吃肉也應該能夠生存,我們變成食肉動物完全是迫於環境;既然我們已經能按自己的意志精耕細作、控制環境,我們就應該恢復古代靈長類動物的進食模式。這種觀點從本質上看是素食者(或像某些信徒自詡的果食主義者)的信條。完全不吃肉是很難辦到的。人類食肉的衝動已變得根深蒂固,一旦有了吃肉的機會,我們是不願放棄這種進食模式的。素食主義者很少只用個人的喜愛來解釋選擇食物的理由,這一點耐人尋味。相反,他們精心為自己的素食行為搜尋各種理由,其實,許多理由在醫學上不準確,在哲學上自相矛盾。
成年人則面臨另一種危險。成年人的食物一般都味道可口,比自然界里的食物鮮美得多,因而食物的色香味就急劇增加,食慾反應受到過度的刺|激。結果,許多人身體過胖,健康受到損害。為了避免上述危害,我們發明了種種離奇的「節食」養生法,勸告「病人」九-九-藏-書要注意吃這吃那,少吃這少吃那,或者進行各種鍛煉。遺憾的是,解決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少吃。這個辦法非常靈驗。但是,由於節食者處於美味佳肴的包圍之中,他很難堅持很久。身體過胖的人還有另一個併發症。前面我已提到移置活動——精神緊張時緩解情緒的瑣碎的、毫不相干的行為。我們看到,移置活動里有一種十分常見的形式就是「替換進食」。緊張時我們會小口小口地啃東西、喝飲料。這有助於我們放鬆,但也促使我們長肥。其中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原因,因為替換進食是「瑣屑的」,所以我們常常有意選用甜食。長此以往,就會引起眾所周知的「肥胖焦慮症」。我們會看到,熟悉的、滾圓的輪廓在焦慮不安的人身上慢慢地出現了。對於這類人,只有改變他的其他行為,消除產生緊張的原因,減肥活動才能奏效。在這裏值得一提的是口香糖的作用。口香糖似乎完全是替換進食的一種手段。它提供了必要的「專職」要素,能消除緊張情緒,又不會使人吃得過多而影響健康。
這一切變化都是在漫長的時間進程中形成的。儘管近年來技術飛躍發展,我們仍然堅守這些進食習慣,這的確是耐人尋味的。誠然,上述習性受到種種時尚的衝擊,但是它們似乎並不完全是文化的產物。就我們今天的行為來看,這些習性在某種程度上已然成為人類根深蒂固的生物特徵。
在明確的限度之內人們允許這些流血運動,當然並非無人抗議。然而在這個範圍之外,對動物的任何殘暴行為都被明確禁止,都要受到懲罰。不過歷史情況並非總是如此。數百年前,在英國和其他許多國家裡,常有如何折磨和屠殺「獵物」的表演,以此取悅公眾。此後人們認識到,參加此類暴力運動會使人對一切流血形式麻木不仁。由此可見,在我們這個複雜、擁擠的社會裡,暴力運動構成了潛在的危險。個人的活動地域狹窄,出頭的機會亦受到限制,這種情況可能達到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所以長期積蓄起來的攻擊行為有時宛如山洪暴發,異常猛烈。
這種壓制有兩種例外,這兩種獵殺行為可以得到(某種程度的)寬恕。一是已經提到的打獵運動,二是觀看鬥牛。我們每天要宰殺無數的家畜,但公眾一般看不見這一場面。鬥牛的情況正好相反。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一起觀看,並通過鬥牛士去體驗獵殺的暴力行為。
強烈的嗜甜癖可能使我們陷入困境。食物中有兩個因素很有吸引力:一是富有營養,二是味道可口。在自然環境中這兩個因素密切相關,可是在人工食品中這兩個因素可能相互分離。由此就可能出現危險。毫無營養價值的食物只需添加大量的代糖劑就可以變得非常九九藏書誘人。如果它們訴諸我們靈長類古老的嗜甜弱點,嘗起來「特別甜」,我們會狼吞虎咽,用甜食塞滿肚子,不再吃其他的食物,於是,食譜的平衡就被破壞了。對正在發育的兒童尤其如此。前面有一章曾經提到,最近的研究表明,一到青春期,少年對甜食和果香的偏愛就會很快消退,他們喜愛的味道轉變為花香味、油膩味和麝香味。兒童容易沾染偏愛甜食的弱點,事實上正是如此。
考察一下階級結構就會發現,下層階級和上層階級比中產階級更熱衷於打獵運動和賭博。只要把這些活動看成是狩獵基本衝動的表現,就會覺得這是很有道理的。我在前面已經指出,工作已成為原始狩獵活動的主要替代物,這對中產階級最為有利。就下層階級的一般男性而言,他的工作性質很不符合狩獵衝動的要求。他的工作單調、重複、毫無新奇可言,缺乏對狩獵者至關緊要的挑戰、運氣和冒險因素。正因為如此,下層階級和(不工作的)上層階級的男性才比中產階級的男性表現出更強烈的狩獵衝動。作為狩獵的替代物,中產階級的工作就比較符合狩獵活動的功能。
談過狩獵以後,我們轉向覓食模式里的下一種行為:宰殺獵物。工作、打獵和賭博等替代活動都表現出一定程度的宰殺行為。打獵運動中的宰殺仍以原始形式出現。然而在工作和賭博中,宰殺已轉化為象徵性的勝利,缺少暴力行為。所以宰殺獵物的衝動在今天生活中大不如前。不過在男孩的嬉戲(其實並不是那麼輕鬆的)活動中,宰殺衝動會反覆出現,其規律性令人吃驚。但是在成年人的生活中,宰殺衝動則受到文化強有力的壓制。
今天的工作儘管已取代了大部分的狩獵活動,但仍不能完全消除以更為原始的形式表現出來的基本衝動。即使狩獵活動已失去了經濟意義,它仍然會以各種形式繼續下去。捕殺大獵物,獵取牡鹿、狐狸、野兔,用猛禽捕鳥,釣魚以及兒童的打獵遊戲,等等,無一不是原始狩獵衝動在現代社會的表現。
狩獵本身是一大賭博,這是狩獵的基本特徵之一。難怪今天高度程式化的賭博活動對我們會有如此強烈的吸引力。賭博與原始的狩獵和現代的打獵運動一樣,主要是男性喜愛的活動;而且賭博同樣有著必須嚴格遵守的社會規則和儀式。
人類在以狩獵為生的時候,就已經享受了動物界和植物界的精華。我們既增加了營養價值很高的肉類,又沒有放棄原來靈長類動物的雜食性。在最近幾千年中,獲取食物的技術有了相當的發展,但基本狀況卻依然如故。就我們所知,最早的農業可以粗略地描繪為「混合農業」,養殖業和種植業并行發展。今天,我們已能有效地支配動植物環境。即使如此,我們仍然https://read.99csw.com是兩種食物並舉。為什麼我們沒有偏廢其一?答案似乎是:人口密度在日益增大,完全依賴肉食會出現數量不足的危險;反之,如果完全依賴農作物則會危及食物的質量。
現在來看今日裸猿所吃的種種食物。我們的食物種類繁多。一般來說,靈長類動物比食肉動物的食物範圍要廣泛得多。後者食物專一,前者是食物機會主義者,有啥吃啥。例如,對大量的日本獼猴進行仔細的實地考察后發現:它們所吃的植物多達119種。其形式有花|蕾、嫩尖、葉片、果實、塊根、樹皮。不用說它們還要吃種類繁多的蜘蛛、甲蟲、蝴蝶、螞蟻和蟲卵。典型食肉動物的食物雖然更富有營養,但種類卻要單調得多。
為什麼要加熱食物而且還要趁熱吃呢?考慮這個問題至關重要。有三種不同的解釋。一種解釋認為這有利於模仿「獵物的體溫」。我們已不再生吃剛剛宰殺的動物,但是我們肉食的溫度與食肉動物的食物的溫度基本相同。其他食肉動物的食物是溫熱的,因為它還沒有變涼;我們的食物之所以是溫熱的,則是我們重新加熱的緣故。另一種解釋認為,因為我們的牙齒不夠鋒利強健,只得用燒煮來使肉「變軟」。但這仍不能解釋我們趁熱進食的原因,不能解釋為什麼要加熱許多種不需「煮軟」的食物。第三種解釋認為,提高溫度可以改善食物的味道。烹調時我們加上各種各樣的作料,使食品的味道更加鮮美。這與我們後來獲得的食肉習性無關,而是與我們更古老的靈長類動物的進食習性緊密相連。典型的靈長類動物的食物品種繁多、味道迥異,遠比食肉動物的食物爽口。食肉動物在完成追獵、捕殺、準備食物的複雜過程以後,實際的進食十分簡單、粗暴。它狼吞虎咽,囫圇吞下。猴子和猿類卻不一樣,它們對各種味道的食物非常敏感,細嚼慢咽,逐一品嘗,細細玩味。我們加熱食物,加上作料也許是想回到靈長類動物挑剔食物的本性上去。這也許是我們避免向地道的血腥食肉動物轉變的一種方法吧。
有人認為,今天人們參加這些活動的動機與其說是要追捕獵物,毋寧說是要擊敗對手。身陷絕境的困獸猶如我們最仇恨的人,我們希望看到這種陷入絕境的困獸。這一看法無疑有其道理。至少對有些人說來是如此。但是從整體上來看待這些活動模式,顯而易見,這個觀點只能對現代狩獵活動做出部分解釋。「運動型狩獵」的本質是要公平地給獵物以逃跑的機會。(如果獵物只是仇敵的替代物,為什麼要給它逃跑的機會?)在打獵運動的整個過程中,獵手要給自己製造困難、設置障礙。本來獵手可以舒舒服服地使用機關槍或其他更加致命的武器,然而那就不稱其為狩獵「遊戲」九*九*藏*書了。重要的是要有難度挑戰,複雜的追蹤和巧妙的謀略才能給獵手以報償。
弄清了這一點,我們還需要特別說明口味的另一方面。這就是不可否認的、普遍的「嗜甜癖」。嗜甜癖不是真正的食肉動物的習性,而是典型的靈長類動物的嗜好。靈長類動物吃的食物成熟以後通常很甜。凡是帶有這種甜味的食物猴子和猿類都很喜歡。我們也和其他靈長類動物一樣,很難抵制「甜食」的誘惑。儘管我們有強烈的食肉傾向,我們的裸猿祖先卻表現出嗜甜的傾向,它們尋找特別甜的東西為食。我們喜歡甜味勝過其他幾種基本味道。我們有「甜食店」,卻找不到「酸食店」。特別是在豐盛的筵席上,我們常常是在吃完多道菜肴以後,還要吃些甜食。嗜甜癖就這樣流傳至今。更重要的是,我們不時要在兩餐飯之間吃些零食(這是回到古代靈長類動物分散進食模式的一種行為),而且選用的總是靈長類動物喜歡的那類甜食,如糖果、巧克力、冰淇淋,或放糖的飲料。
乍一看,裸猿的進食行為是一種最為多變、隨機性最強、最容易受文化影響的活動。其實在這裏,某些基本的生物學原則也在起作用。我們已經仔細考察了裸猿的祖先是如何從採摘果實逐漸轉變為合作捕獵的。我們知道,這一演變引起了裸猿進食行為的一系列根本變化:覓食變得日益複雜,成為精心組織的活動;捕殺獵物的衝動或多或少與進食衝動相分離;食物被帶回固定的居所來享用;食物要進行更多的加工;每餐食量增多,間隔時間延長;肉食比例增加;貯備和分享食物成為慣例;食物由家庭里的男性提供;排泄活動逐漸改變並受到控制。
想輕鬆輕鬆時,這些假性狩獵者便到禁止女性參加的男性「俱樂部」去。年輕的男性容易結成帶有「掠殺性」的幫派。從學術團體、社交聯誼會、兄弟會、工會、體育俱樂部、共濟會、秘密團體直到青少年團伙,所有這些組織都有強烈的男性「兄弟情誼」,他們對團體非常忠誠。他們佩戴徽章,身著制服和其他身份標誌。新成員入會必須舉行儀式。我們不能因為這些團體完全是由男性組成的就誤認為他們在搞同性戀。這些團體基本上與性無關,而是與古代男性合作的狩獵群體有關。這些組織在成年男性的生活中起著重要作用,這說明人類仍然具有祖先的基本衝動。否則,他們進行活動時就不必煞費苦心地排外,也不必舉行煩瑣的儀式,大多數活動也能在家庭中進行。婦女常常忌恨男人外出去「參加男性的活動」,認為這是對家庭的不忠。這種看法是錯誤的。她們看到的只不過是悠久的男性集體狩獵傾向在現代社會的表現。它與裸猿男女之間的關係一樣,只是基本的生物特徵,並和男女關係一樣是演化的產九_九_藏_書物。至少在我們的遺傳構成發生新的重大變異之前,它將仍然是人類的特徵。
迄今為止,我們所說的是我們整個進食過程中的前幾個步驟及其衍生的各種形式。在狩獵和宰殺以後,我們現在來談談進食本身。作為典型的靈長類動物,我們本應小口小口地吃個不停。然而我們並不是純粹的靈長類動物。在向食肉動物演化的過程中,我們逐漸改變了整個的進食系統。典型的食肉動物暴飲暴食,進食的間隔時間很長。很顯然,我們的飲食習慣符合這種模式,從前狩獵生活的壓力也要求這種模式。儘管原始的狩獵生活早已消失,這種傾向還是長期保留下來了。今天,只要願意,我們回頭採用靈長類動物的進食方式是頗為容易的。然而我們都恪守嚴格的進食時間,彷彿我們還在從事活躍的狩獵活動。生活在今天的千百萬裸猿中,極少有人還保持著靈長類動物特有的分散進食的習慣。即使在食物非常豐盛的情況下,我們也很少一日超過三餐,至多也不超過四餐。很多人的進食模式是每天只吃飽一至兩餐。有人可能會說,多食少餐僅僅是因為比較方便,這是一個文化問題。但我們還沒有證據能證明這個論點。今天我們擁有十分複雜的機構供給食物,完全可能設計出一種有效的系統以便讓我們一小口一小口地分散進食。一旦文化模式適應這一系統,分散進食而又無損於工作效率是可以實現的。而且這還可以使我們不必中斷其他活動。現行的「正餐」制度必須長時間地中斷其他活動。但是,分散進食的模式無法滿足我們基本的生物要求,因為人類在古代就是食肉動物。
既然提出了味道的問題,就應澄清有關我們如何接受味覺信號的一些誤解。我們是如何品嘗食物味道的?我們的舌面並不光滑,布滿了乳突,上面長有味蕾。每個人大約有1萬個味蕾。到了老年,味蕾逐漸退化,數量也逐漸減少,所以會出現味覺退化、挑剔食物的現象。奇怪的是,我們只能對四種基本味道做出反應:酸、咸、苦、甜。一旦舌頭接觸到食物,食物中四種基本味道構成的比例就被記錄下來,綜合形成食物的基本口味。舌頭不同的部位對四種味道的反應也不一樣,只對其中的某一種味道反應最強烈。舌尖對甜味和鹹味、舌邊對酸味、舌根對苦味特別敏感。舌頭作為一個整體還能辨別食物的質感和溫度。除此之外,舌頭就無能為力,沒有其他作用了。更細微的種種「味道」實際上不是嘗出來的,而是聞出來的。食物的氣味擴散到鼻腔內,裏面長有鼻膜。我們說某一道菜味道鮮美,實際上是指菜嘗起來、聞起來很鮮美。一旦我們患了重感冒,嗅覺就大大降低。出乎意料的是我們這時會說食物沒味。事實上我們的味覺還是同樣靈敏,只是嗅覺出了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