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動一下看看吧。」

「那麼，是何人？」

堀尾吉晴鄭重懇求道。

家康問道。

於是，夜訪家康。據二人所講，暗殺計劃已經半公開地傳講著，連殿上的司茶僧和女僕都在議論此事。

家康嘟囔著，總算承諾下來了。

正信腹隱方案，為了欣賞家康的反應，他故意搖著頭。家康敏感地察覺正信的臉色里隱藏著甚麼。

「若是諸卿的全體意見，我迫不得已。」

不公平的直接原因，是秀吉派出的四名監督官及其總頭領三成提出的不公正報告。清正曾將此事訴及家康，三成將後續處置壓了下來。當時，家康聽憑三成作為，佯裝不知，未加干涉。然而，現在一住進伏見城，就讓清正等人重新起訴，傳喚四名監督官來到伏見城，形式上聽取了原告與被告的陳訴，然後做出判決，四月十二日，在伏見城宣判如下：

「當然能。」

家康問道。

「彌八郎也辛苦了！」

家康露出厚重的微笑，略做驚詫之狀。

「有人議論說，伏見城像目前這樣空著，不利於天下。故而大老和奉行提出：是否可恭請德川內大臣入住？我們作為使者，前來請示。內大臣能否接受？」

「是……」

「發生了如何離奇大事？」

「於是？」

家康笑著說道。

「是嗎？」

這是指入住大坂城的事。事情很清楚，作為家康的常駐地點，向天下發號施令，大坂城會比伏見城更合適。然而，這裏存在重大障礙，即家康的法定立場。遵照秀吉的遺令，規定他常駐伏見。踐踏遺法，隨隨便便移居大坂是否合適？但不這樣做，家康的威勢就不可能發展到決定性的高度。家康與正信都認為，須創造基礎條件移駐大坂。其手段之一，就是讓大名悉數歸領國。必須乘他們不在之時移駐大坂。所以，第一項活動因大名已歸領國而告一段落。

家康將二人迎進三成曾經用過的裡間一室，聽其報告要事。果然是關於暗殺計劃的大事。總體說來，這兩名奉九_九_藏_書行親近三成，一想到家康便心緒不快。儘管如此，既然聽到了殿上散布暗殺家康的流言，出於職責也不希望發生此事。二人協商之後認為：

家康入住伏見城，給京都的公卿、大坂的大名、京都和堺的百姓造成無可估量的政治衝擊。家康終於住進了去年秋季之前秀吉一直居住的城池，使人們對家康有這樣的印象：他已成為事實上的天下之主。尤其是不明事理的伏見百姓，認為政權已經轉移到家康手裡，開始用「天下人」的敬稱來稱呼家康。

首先，造勢宣傳說去大坂城問候秀賴公。當然，家康須動身下大坂。在此前後，讓人預先在大坂城的殿上散布流言。而最恰當的流言散布者，就是藤堂高虎。

「請恩准緩限彌八郎三天。」

長政說得頗有氣勢，臉上浮現出濃郁的不安神色。此人原本就長著一張異乎尋常的大臉，眼眉又寬又濃，呈八字形下垂。故而此人無論是睡或醒，都像疲憊不堪的樣子。秀吉健在時，私底下對殿上的司茶僧說長政是「愁容滿面的甲州大人」。

家康有這種感覺，是因為淺野長政的名字在內。本多正信和藤堂高虎難道能把淺野長政的名字搞到流言里嗎？恐怕是殿上多種流言亂飛之間，長政的名字也混了進去。正信和高虎散布的流言「原型」大大膨脹之後，又返回家康耳中。

以此為名，家康從伏見動身，只帶了極少的隨從。進大坂時，已是九月七日了。

承諾之後，翌晨，尚未黎明，家康就撤出了向島宅邸，坐轎進入伏見城大手門，沿漫長的石階向上走去，從等待在本丸的城池看守人前田玄以手中接過城裡的所有鑰匙，當天入城儀式結束。從三成退隱佐和山之日算起，這是僅僅三天後的事情。

「是呀。」

「這下子事態可嚴重了。」

正信和盤托出了密謀。

正信叩拜搖頭，且搖頭且微笑。秀吉去世八個月以來，正信不斷出招的辛苦，總算是初見成效。

read.99csw.com「為了天下，登門懇切拜借力量。」

「挺難啊。」

堀尾吉晴說道。

長政長舒了一口氣。這是一道難題，但奔走起來，也並非解決不了。

「我想要伏見城。」家康低聲說道。

首席監督官福原右馬助長堯年祿十二萬石，沒收六萬石。曾是秀吉的近衛隊士、擔任「金切裂指物使番」聯絡校官職務的次席監督官熊谷直盛，與太田一吉、垣見一直，都被命令閉門思過。他們皆是三成黨。

「非也非也，絕無紕漏。入駐大坂之後的事，就靠臣下的智慧了。」

前田利家已故，三成也離去，再無何人敢來干擾家康的謀略了。

家康低語。秀吉健在時，此日全體大名登城致賀。

絮絮叨叨說完了開頭語之後，點出的人名中竟混入了意外的名字：淺野長政、大野治長、土方雄久。

人際交往很老練的正信，一直不談正事，欣賞茶點，咋舌讚歎，說了兩三件無關緊要的事，讓長政等得心焦急起來。長政想：正信會提出何等難題呢？他著急萬分。

「非也。不是怯懦。只是這麼想一想。下大坂，由此就常駐大坂嗎？」

「你好像已經想出來了，彌八郎。」

「有求必應。我長政已將一己之身獻給了德川大人，水火不辭。」

計劃開始付諸實施。

三成去了佐和山，與此同時，他失去了豐臣政權中執政官（奉行）的位置，從此，三成對天下政道再無任何發言權了。

三成下台隱退之夜，為專程向家康如此致賀，正信老人高高興興疾步去裡間拜謁家康，他臉上浮現的笑容，好像融化流淌了似的。這也是理所當然。

正信喝完第二杯茶，終於開口了。他以極自然的口吻說道：

此間某日，正信老人來到家康居室，說道：

家康搖頭思索。重陽節前往致賀，只能帶領隨從的儀仗隊登城。若不帶軍隊，就沒有入駐大坂城的政治效果。

二人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怕說出名字造成中傷。

土方雄久是河內https://read.99csw.com守，在伊勢的菰野食祿二萬二千石；大野治長是一萬石的身分，系秀賴的親信。淺野長政在甲府食祿二十二萬石，是奉行之一。但在奉行中他開始就是家康黨，一直為家康效犬馬之勞。

「主上一到大坂，這種流言就開始流傳。於是，託辭以防萬一，從伏見緊急調去人馬，主上帶領這些人馬登城。」

「怯懦了？」

「但是，人數如何安排？」

「允許他們回到領國。」

「你去策劃吧！」家康簡潔命令道。

「有事拜託。」

（世間真有意思。）

——此事預先告訴家康為好。

「有道理。有個重陽節。」

家康以這事由，將淺野長政、增田長盛、長束正家三名奉行喚來伏見城，命令將此事付諸實施。大名各自領國的各種事務眼下都停擺了，恰在此刻獲准回國，全體大名都興高采烈。家康還勸說擔任大老、中老、奉行等行政職務的大名回國。讓他們提出申請，當即就批准了。

「恕臣冒昧。讓人在殿上散布的流言是：秀賴公的側近想謀殺主上。」

長政火速去豐臣家的中老堀尾吉晴家，說出此事，拜託他去說服大老、中老和奉行們。堀尾已是家康的親信大名，遂聞風而動，首先說服了同僚中老生駒和中村，得到贊同后，又去說服四位奉行。

——下大坂祝賀重陽節。

家康夜宿備前島三成的舊邸。黃昏時分，家康到達舊邸，過了八點才吃上了很晚的晚飯。剛放下筷子，奉行增田長盛和長束正家連袂而至。此二人雖然得到返回領國的許可，但長盛負責總務，正家主管財政，還沒處理完善後事務，仍留在大坂。此事家康是認可的。

「實不敢當。」

「是呀。到了大坂就穩坐下來，不走了。」

事到如今，出於需要，才想起來前往問候，雖是家康也多少感到內疚。

「主上住在伏見的向島，諸事不便。倘若請主上移居伏見城，有利於鎮撫京都和大坂。甲州所見如何？」

「彌八rｅａｄ•９９ｃｓｗ.com郎，今夜來個睡前飲酒吧。」

「當然能。」

「彌八郎，這一點是缺憾。」

正信怕被人看見，日暮前一直待在黑田宅邸，打算夜裡再從天滿乘船溯淀川而上。

「故此，此日主上入大坂城，並不奇怪。」

奉行之中，增田長盛和長束正家極力反對，終因中老一致贊同，被迫同意了。堀尾吉晴將其作為「全體意見」，去說服大老宇喜多秀家和毛利輝元。既然是「全體意見」，二人勢逼無奈，最後也同意了。

正信老人頷首。利家和三成皆已不在，沒有妨礙者了。正信愈發滿臉堆笑。

家康頷首，未做回答。故意麵浮不願接受的神色，緘默不語。此時，堀尾吉晴再三懇求，到第三次時，家康才回答：

「如何？能否巧妙騙取？」

正信老人將此事一口承攬下來，退了出去。

家康表面上極其認真地聽著兩名奉行的密告，心裏卻對世間的如此情趣感到興味盎然。所謂有意思，即眼前這兩個告密者，直到先日還屬於三成黨，甚至還有過這樣的經歷——在三成的勸誘下，曾經密謀過暗殺家康。

家康以首席大老的名義，處罰了豐臣家的大名和旗本，此事進一步提高了他的威勢。接著，家康又使出一招，即讓大坂和伏見成為政治空白地帶。將集中在這「兩都」的大名全部打發回各自領國，可謂善政。因為秀吉之死，由朝鮮撤回的諸將幾乎都沒返回自己的領國。

「如此這般，尊意如何？」

「快了。」

「喲，是這件事啊。」

「首先，想喝一杯茶。」

若說大坂城是天下第一城，那麼，伏見城為堪稱天下第二城的要塞。十里淀川連接二城，上游是伏見城，下游是大坂城。縱然有人擁戴下游大坂城的秀賴，家康只要佔有了上游的伏見城，也可據此招集天下大名，進行決戰。但是，伏見城是豐臣的家。

家康顯出猶豫不決的神情。實際上，秀吉死後，家康有意識地無視秀賴，從未前往拜謁，就連因為和前田利家和hｔtpｓ://ｒｅaｄ•９９csｗ•coｍ解而下大坂，家康也沒前去問候。秀賴身邊的老臣片桐且元等人對家康的如此態度感到不快，多次勸告過本多正信，但每次都沒被當一回事。

「啊？三天能到手嗎？」

「主上，非常可喜可賀！」

正信說出了方案，即九月九日是重陽節，此日就以向秀賴致賀的名目造勢，然後開赴大坂。

「挺微妙的。」

七八月間，大名們相繼離別大坂和伏見，踏上歸國之途。只有家康未歸，到了八月中旬，留在大坂和伏見的大名只有家康和其他數人。

「不能高興太早，任重道遠。做大事從現在開始。主上，何為下一個目標？」

正信立即點頭說道。

「一同到來，有何貴幹？」

「還沒確認是誰。另外，由於事情性質，又不便確認。因為只不過是傳言。究竟流言所說的人是真是假，是另一回事……」

奉行增田長盛一聲長嘆。

「何種流言？」

翌晨，太陽還沒升起，正信便乘船沿淀川下大坂，隨從數人，一行皆著便裝。德川家謀臣進大坂被人發覺了，人嘴會說甚麼的都有。逕直訪問黑田長政宅邸，意外來客，長政詫異，先將一行迎進了茶室，低聲問道：

家康發出了苦笑。

接下來是第二招。正信已經制定了精密的計劃。

「三成若在，就沒有這種事了。」

（真蹊蹺。）

如此氣氛十分濃烈。為了使這種氣氛更加濃烈，家康和及其謀臣必須拿出新的招數，那就是召開審判會。其將家康的威信昭示于天下，這是最有效的手段。家康入住伏見城伊始，就著手處理先前清正的不平之鳴，即朝鮮戰場上獎賞不公平的問題。

堀尾吉晴匯總了這些贊同意見，與其他中老生駒和中村一起前往伏見，來到向島德川宅邸「說服」家康，以完成這一提案的結尾。

「拜託。不過，世間人多嘴雜，切莫說此方案出自德川家。若能說是出自令尊（黑田如水）之口，則不勝感激。如水大人在故太合隨身大名中，身居長老地位，如水大人的建議，世間也會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