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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前往大坂城

第三十三章 前往大坂城

「或遲或早,必定會為北政所建一座稱心的尼庵。」
織田常真(信雄)信長次子
織田有樂齋俗名長益,是織田信長的么弟,今年五十九歲。信長故去,下及秀吉之世,織田有樂齋成為大名級別的御伽眾,侍奉秀吉。他還是當時首屈一指的茶人千利休門下「七哲」之一,在大名間交際寬廣。他那通過社交磨亮的觀察時勢的眼睛,看透了下一個時代政權必然移交家康手中,故而時常出入家康宅邸。
「但北政所說,她不太喜歡大坂風物,留戀京都。故此,據說本月過後,她立刻撤出西丸,移居京都。」
「那艷聞挺滑稽的。」
「所言極是!」
家康說出了令兩名奉行都懷疑自己耳朵的奇事來。然後,他一言不發,保持沉默。兩名奉行也不再反問,目瞪口呆。
「哎喲,三河人都是些土包子。在下是有樂。再三自報家門,該明白了吧。江戶內大臣在否?你傳達說,內大臣若在,在下想來討碗茶喝。」
「可知道?我是有樂。」

正信說道:
「哎,有樂大人,大家都在看咱倆呢。尚未習慣京城行事禮節的下僚太無知失禮,老夫這裏再三賠罪。是這麼回事……」
說完,進了大門。有樂齋的身材細高勻稱,繼承了織田家血統的獨特氣質,門衛便不再阻止了。德川家家臣發現有人來訪,疾步趕到門口。有樂齋站在迎賓台下,眯縫著眼睛說道:
九日夜晚,正信老人像哄勸家康似地說:
「啊?」
正信頻頻點頭哈腰。遇到這種時候,雖然正信是當代第一大權謀家,但出身畢竟是卑下的馴鷹匠,這是不爭的事實。
對照集中在淀殿周圍的三成等官僚,北政所當然更信任人格穩厚的家康。對時而前來問安的加藤清正和福島正則等由秀吉家自幼養大的大名,北政所這樣勸導:
織田老犬齋(信包)信長胞弟
高官中唯有家康親切問北政所,問候「貴體可好」,時常獻上包含細膩心思的禮物等。身為精神寂寞的寡婦,北政所覺得沒有比家康更可信賴的人了,而且家康一有機會就對北政所堅決表https://read.99csw.com示:
正信疾步來到檐廊。此時惹怒了有樂,那還了得!正信苦心制定的謀略,會像積木般一潰而不可收拾。正信來到屋門口,呼喊著:
(這就是貴族。)
「好。可否勞煩,順便請示一下北政所喜歡何方土地?」
「誠惶誠恐。」
織田有樂笑了。
家康問道。
正信伸出兩根手指,說道:
「我要移居大坂城。理由是遵照故殿下遺令,我負責輔佐秀賴公。怎奈大坂遠離伏見,諸事不便。有事找你們奉行,又須一一喚來此地。故此,意欲索性移居大坂城西丸。對此有何見教?」
「草履!草履!」
家康說出了略近猥褻的言詞,付之一笑。
「遷至大坂后,你們的事將會繁多起來。」
家康有些不好意思了。現實中他並沒有這樣教育過,但他知道這種場合這樣說會令有樂齋高興。果然,有樂齋心花怒放的。他一高興薄薄的皮膚就充血紅暈。家康與正信都清楚他這特色。
「要不焦慮,能不焦慮嗎?今日登城,于殿上拜謁秀賴公母子。哎呀,彌八郎,」
織田有樂真的怒從心頭起,轉身大踏步走出大門。本多正信在裡間接到這報告。
「主上的焦慮,迥異已往啊。」
兩名奉行反問,家康回答:
「看家老大人的表情,好像開戰了似的。」
行商女從身邊走過去了;園藝師模樣的人,帶領幾個徒弟從對面走過來,這裡是市街中心。南來北往的行人壓根兒不會想到:被喊住的老茶人,是年祿一萬五千石的貴人;而拉住人家衣袖,穿襪子上街氣喘吁吁的老者,竟是大名級別的陪臣,年祿二萬二千石。
眾人停住腳步,圍觀看熱鬧。
所謂「兩道障壁」,一是「家康住在伏見」的太合遺令。它等於現政權的憲法。另一道是入住大坂城之後,家康居住何處。本丸是秀賴與淀殿的居所,家康的目標則以僅次於本丸的巨郭「西丸」(二丸)為宜。但此處住著最近由京都阿彌陀峰山麓歸來的秀吉元配北政所。正信冥思苦索的是,如何讓北政所穩妥地搬離。
正信開起了九_九_藏_書玩笑。艷聞當然不是真的。秀吉過世后,北政所于阿彌陀峰山麓服喪期間,家康頻繁前往慰問,引出了風言風語。
家康的謀略正運作著。
織田雅樂助信貞信長九子
家康如此表態。於是有樂齋問道:
「在西丸聽到關於大人之事,也都是對內府的深深信任。」
一看等不及了,「算了!」正信穿著褲子跳下了地,跑到大門口,出門外一口氣跑了二丁有餘才追上了織田有樂齋。
「正是。而彌八郎不正在動用畢生智慧創作劇本,推動情節步步發展嗎?!」
總之,家康要篡奪豐臣家的權力,他並不想傷害上一代當權派織田家子孫們的感情。家康對社交家有樂齋尤其如此。必須籠絡他,讓他推波助瀾,進一步提高家康的人氣,否則事情就難辦了。
「是的。恕我冒昧,她與主上的關係近密得曾經艷聞流傳。」
家康誠懇低頭。北政所的信任,應該是「深深」的。豐臣家的奉行以石田三成為首,都活動在秀賴與淀殿周圍。
「要衝破兩道障壁,需要非凡的氣概。」
「兩人都胖成這般模樣,溫柔鄉里如何雲雨交歡為好?願向那散布艷聞者請教高招。」
「內府所言,北政所聽到一定高興。轉告之,可好?」
「有樂大人!有樂大人!」
「明天,那個吉左右應該有迴音,通過那位有樂大人。」
「聽說發生了失禮之舉,土包子不懂事,請一笑棄之吧。」
「噯呀,真是個死腦筋蠢貨!自報有樂之名,豈不正是故右大臣織田信長的胞弟,侍奉豐臣家,官居侍從,職務御伽眾,俸祿一萬五千石的織田有樂大人嗎?!」
家康在大坂住到十一日,在大坂城下逗留了五天。十二日,家康暫回伏見城。當然,此舉又是一計。家康將豐臣家的奉行增田長盛和長束正家喚來伏見,以豐臣家大老德川家康這一上司資格,明確表示:
正信纏住似地高喊。他氣喘吁吁地勸說:「請回來,茶有的是!別生氣了,請回來吧!」
織田左衛門佐信高信長七子
家康以這種高壓態度下達命令,話題一轉,低語read.99csw.com道:
這裏闡明,有信長血統、靠秀吉的關係撐起一家併當上了大小大名者,除了有樂齋,還有如下人物:
(我必須入住那座城。)
「啊,感激不盡。」
翌晨,織田有樂齋雖以從四位下侍從的身分,卻頭戴利休偏好的頭巾款式,一副茶人形象,領一個隨從,信步來到家康客舍。站立門前,門衛欲阻其入內。
織田中納言秀信信長嫡孫
「哎喲,冒犯,冒犯。」
「北政所對我有好感。」
「我們這件事,茶人最適合從中周旋。因為他和北政所交談的場所並非大廳,而是僅有二人的茶室。」
陪伴在旁的正信不由得這樣思忖。說是貴族,但有樂齋在豐臣家處於一種微妙的地位,過著獨特的日子。有樂齋是上一時代織田家主公信長的胞弟,從根本上說,連秀吉也是胞兄的家臣。但秀吉不是普通家臣,他還以實力繼承了織田家的政權,以致他終生都覺得在織田家成員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其中微妙,有樂齋當然瞭然于胸。所以,他與其他大名不同,可以遂心如意地享受茶道的風流。在豐臣政權中,有樂齋可以悠閑自在地睡午覺,過這樣的生活,自然造就了有樂齋任性的性格。
「遵命。讓他翌晨前來。」
「要信任內府。當事態分為左右之際,要毫不躊躇地站到內府一邊!」
「何日移住京都?」
「口渴了,來一碗茶。」
織田有樂齋說道:
織田民部少輔信重老犬齋之子
「北政所也再三叮囑我,代問內府安好。」
「我想要大坂城。」
此人是哪一位呢?接待的家臣搖頭困惑。雖然困惑,卻看出了神秘來客嚴厲的態度。
織田左京亮信好信長十子
有樂齋返回家康客舍,被請進了茶室。令他驚訝的是,擔當茶道主人角色的家康,已恭候在內,爐上壺裡的水已經燒得滾沸。家康得知發生了小鬧騰,為恭候有樂,他令人急忙準備茶水。
——您相當於舊主系統的人,不把您當家臣看。故主生前說過:有樂是右府(信長)大人的親兄弟,可謂貴賓。所以,請不必舉止拘謹,可以再放鬆些。
家康把舉到九九藏書唇邊的茶碗慢慢放到膝前,顯出意外的表情,說道:
「故此,十月一目移居西丸。二位命令大坂諸位官員做好準備。」
「是。」
家康深深低頭。有樂惶恐起來。
故此,前田利長等四人被劃定為嫌疑人,並散布荒謬絕倫的陰謀流言,說有人計劃暗殺家康。
「那可真是……」
「這我知道。」
北政所信任家康信任到了可愛的程度,為了豐臣家的未來,她要以家康為後盾。因此,家康對天真誠實的北政所有所回報。此為後話,滅了豐臣一族后,家康為北政所修建了高台院。直到德川三代將軍家光時,寬永元年(一六二四)北政所過世,終年七十七歲,其間共為她支出了相當於一萬六千石俸祿額的化妝費
九日夜裡,家康多次對正信老人說道。他為何這般眼饞大坂城,正信老人心知肚明。誠然,太合臨終時指定了居住區,家康在伏見,利家在大坂。秀吉希望忠誠的規矩人利家留在秀賴身邊,對於危險人物家康,不讓他住在距秀賴幾十公里的北方伏見,那可就令人頭疼了。家康留在秀賴身旁,有挾幼君以令大名的危險。然而,家康的願望與此相反。自己不入大坂當秀賴的後盾,就不可能對列位大名自由地發號施令。
「我目睹了『盛饌』。一看見就垂涎了。那般宏大的城裡,僅住著話還說不清楚的幼童與寡婦。我若入城擔任幼童的攝政王,可以隨心所欲操縱豐臣家。不覺產生了如此慾望,也在情理之中吧?」
言訖,家康恭恭敬敬向有樂齋致禮。有樂齋趕忙回禮。
有樂齋說道。
有樂出身貴族,即刻就調整好了情緒,回答道:「哎呀。江戶內大臣這般客氣。倒令我誠惶誠恐了。」有樂像孩童一般,滿臉通紅。
「不曉得。」
少刻,二人從家康面前退下,帶著非同小可的消息返回大坂政界。
「直到秀賴公成人,我家康無論如何辛苦也要活下去,甘當貴府安泰的基石。」
有樂齋平靜回答九_九_藏_書。北政所遷居京都,那裡也有棲身的宅邸。為供秀賴覲見天皇之際使用,秀吉晚年在御所(皇宮)附近剛建好了一座更衣宅邸,木材的茬口都還嶄新。北政所大概就住在該處吧。
「啊,有樂大人嗎?可算髮現恰當目標了。」
從資質上看,他們雖然繼承了英傑血統,卻多屬凡庸之輩。其中,織田有樂齋算是出類拔萃,他雖無胞兄信長的武將熱血,卻擁有信長的藝術欣賞力,在茶道界是當代有數的博識之人。
不消說,有樂齋雖未明言,卻權當對家康這麼說:「我按您的願望,盡情盡理地勸說北政所,搬出西丸有利於豐臣家。此言奏效了。」家康到底是家康,有樂齋無聲的話語他聽得點滴不漏,家康也未明言,卻權當言外包含著對有樂齋的謝意:「不勝感激!」
「彌八郎可是在殫精竭慮呀。」
想起那時的往事,家康笑了起來。他胖得連自己都系不上兜襠布了。所謂風流的對象北政所,也是肥粗老胖。
家康對有樂齋表現出超出必要的鄭重態度。
翌日,家康仍逗留在備前島上的宅邸里。從此處北望,隔著一條大河,對岸聳立著大坂城。
「哎喲,誠惶誠恐,大人若不明確報上大名,小人實不敢轉告。」
家康宛似憋著小便頓足焦急般的迫切心情,渴望得到大坂城。
「是呀,若是有樂,必會帶來喜訊。讓他明天來。」
「不管怎麼說,」
家康臉上的微笑消失了,眼神可怕,語聲不高,帶有膛音。兩名奉行不由得叩頭回答:

「唉,因為加賀的事。傳言前田中納言(利長)在加賀金澤策劃謀反。我想,快到冬季了,難道還須準備北伐征戰嗎?」
「哎,彌八郎,你又在琢磨何等妙招?」
有樂齋是茶人,哪家宅邸都可以進去。無論拜訪何人,都不會受懷疑是在從事政治活動。加之有樂齋深得北政所信任。北政所時常對有樂齋說:
「三河人真是有名的頑固漢!如此自報家門,還說我沒報!我回去了!傳達一聲說:『有樂已歸!』」
「平素,我總對家臣們講,將織田家的各位都視為織田家的正統,切不可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