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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松尾山

第九十四章 松尾山

「如何?火旺了嗎?」
凌晨四點,第三支隊伍小西行長部隊開始布陣。他們到達天滿山北側山崗,在崗頂燃起了熊熊篝火。這種大篝火照出了小西家的家紋旗「日章旗」。朝鮮戰爭中擔任先鋒的行長出師時用的太陽旗,如今當作陣旗。
三成低聲嘟囔著,感覺自己在馬上哆嗦起來。三成突然發作似地按住了韁繩。
「現下再晤一面。」
「此事令人驚愕,治部少輔要拋棄大垣城,逃往關原嗎?」
吉繼戴著白色遮臉布,口中問道。
暗地裡秀秋異常機敏。為了密通家康,他緊急遣使前往江戶。使者趕到小田原,路遇西上的家康,說出希望暗通家康的意圖。
吉繼很同情三成的處境。
「據傳言,金吾中納言(小早川秀秋)要叛變。」
「治部少輔,掉到河裡了嗎?」
三成出了軍營。走下坡山路時摔了好幾跤。三成被三個家臣攙扶起來,才將就著起身。
行長諷刺道。行長始終力主應以大垣城為據點,攻擊赤坂之敵。因為關原決戰的構想等於己方主動落入擅長野外決戰的家康之圈套。但三成沒有納諫,此事令行長對三成鬧彆扭,小西部隊會如何衝殺是個疑問。行長的部隊有六千人。
「布下弓弩陣!」
「喝點酒,暖暖身子呀?」
「呀,來者姓啥名誰?」
「在這大雨中,也太辛苦了。」
「那個混蛋有符合混蛋的邏輯。二者必選其一,現在比責備他更重要的,是必須預料到他果真叛變時,我們應採取何種手段。」
三成離開大谷吉繼的軍營,又策馬奔跑在雨中街道上。奔走到這種程度,他還不想回自己的兵營。
「這樣部署,縱然金吾倒戈,只要我部戰到全部陣亡,就不至於影響大局。」
卻說這時的三成。
吉繼說道。
(哎呀,無計可施。)
島津部隊的主將營帳設在北國街道西側,惟新入道立在那裡上寫「一本杉」的馬標,曾經令朝鮮人懼怖不已。read.99csw.com圓圈裡十字的島津家家紋旗豎在每一名物頭所在的位置上。島津部隊在西軍中人數最少,從大坂開拔時僅有八百人。
「勝利后,我們豐臣家全體官員奏請朝廷,推舉金吾大人任關白,懇請輔弼秀賴公。」
「金吾興許會繼承豐臣家吧?」
秀秋皮笑肉不笑地點頭。三成又餌以重利。
爾後,秀秋在西軍中的態度驟然變得詭異,但尚未達到投敵的程度,他以搖擺不定的姿態出現在美濃戰線上。
行進在山坡途中,塩野清助問道。「不行,縱然爬,我也要爬上去!」三成怒氣沖沖地回答。他的心中全是不快。
「他究竟如何?」
「不,我實在不會喝酒。」
吉繼令家臣往爐子里添柴。爐灶里填滿了細樹枝,一瞬,火苗熾旺起來。吉繼因病雙目失明,看不見。
「豈能有那種事,他可是故太合的養子啊。」
異常尊敬秀秋。隨著秀秋長大成人,他那種昏庸愚昧,自大傲慢的可憎性格暴露出來了。北政所開始疏遠秀秋。但秀秋在豐臣家的地位很高,二度征討朝鮮時擔任主帥,帶領四十二個大名渡海作戰。在朝鮮戰場,秀秋多有不檢點的行為,凱旋后遭到秀吉嚴厲責難。
「明白了。」
身旁的塩野清助問道。
他還沒返回自己陣地。單騎歷訪諸將,訪問完松尾山巔的小早川秀秋陣地后,下山訪問盟友大谷刑部少輔吉繼擺在關原西側山中村的陣地。
「立即動手,架起寨柵!」
——都是由於三成的密報。
「那樣做,他焉能悔悟,反倒會殺了大人。光靠說服徒勞無功。」
家康到了美濃赤坂,聽黑田長政講了關於秀秋某事的原委,這才略微放下心來。長政已著手做秀秋的工作,互換了人質。有長政擔保,家康多少可以相信秀秋了。
「呀,現在我就再去一次松尾山陣地,和金吾說一下。」
「小子之言,不可輕信!」
「喝酒還不如往火https://read•99csw.com爐里給我多加些柴薪。」
事實上,坡道是一條險路。三成丟下馬,有的路段只好往上爬。坡道上雨水流淌,與其說是道,毋寧說變成了河。
吉繼將三成請進了有農家火爐的房間里。
「我掉換陣地。」
早晨五點過後,第四支隊伍宇喜多秀家部隊,一萬七千兵力是西軍最多數量,抵達關原的天滿山南麓,樹起了印有圓鼓家紋的大旗。唯有這支部隊精神振奮,鬥志旺盛,向東軍派出斥候。
「沒想到此事。我看不見火。」
卻說行軍的第二支隊伍島津部隊,凌晨三點抵達目的地。這支人稱日本最強的部隊布陣于石田陣地的右翼。
「挺冷吧?」
雖然簡單,卻也是野戰陣地。北國街道與河流相川之間架起了雙重寨柵。衝出這道寨柵,島左近與蒲生鄉舍分別布陣於左右兩翼,恰呈雙角之勢。寨柵內側,背倚笹尾山麓,設有三成的營帳。這裏豎起了寫有「大一大萬大吉」六個大字的白旗。
長政將家康賞賜的約定與家康側近本多忠勝、井伊直政的信函傳給了秀秋。秀秋大悅,十四日黃昏再遣密使,最後敲定了此事。
進了營帳,三成剛要換下濕透的內衣,左近來了。他想來聽一聽三成遊說諸將的結果。
吉繼令家臣拿出地圖,指出該地點。位置在小早川秀秋主營松尾山前的山麓,縱然秀秋倒戈攻打己方,只要不衝破大谷陣地,他就翻不起大浪。
須臾,寨柵架立起來了。
「千真萬確。」

(我去不去?)
吉繼很現實地說道。
三成勒馬轉圈兒。
那麼,一切都土崩瓦解了。他擁有一萬五千大軍,戰鬥中他若突然衝下山來,重創己方背後,那可就不可收拾了。
「我將主陣地布在關藤川。」
「治部少輔,我在認真聽著。此話當真?」
來到山腳騎上馬,三成連操轡的氣力都沒有了。他讓磯野平三郎牽馬而行。
read•99csw•com繼的話不無道理。開戰前若還有充裕時間,努力一番或許能促動他悔悟,然而,俄頃天就亮了,天一亮,決戰就開始了。
島津惟新入道下令。這是薩摩軍特色的陣形,不是橫擺而是縱擺,比喻說來,它呈利劍形。此陣弊端是缺乏防禦功能,長項是在衝擊敵人這一點,再無較此更高明的陣形。
夜裡一點過後,石田部隊抵達位於關原西北深處的笹尾山麓。雨下得有些小了,霧氣卻飄蕩起來。
「擔任關白?」
三成謝絕了。他平時不太喝酒,現在連肚子都疼,哪敢喝呀。
然而行長的鬥志遠無中軍陣地的大篝火那般熾烈。他反對三成提出的關原決戰構想,在大垣城舉行的最後一次軍事會議上,
「金吾與我們遙相呼應。」說完,三成儼如說給自己聽似地,頻頻點頭。
其後,三成縷述諸將布陣情況,將適才與諸將商議的事項毫無保留告訴了吉繼。三成對南宮山諸將和松尾山小早川秀秋,特別做出如此通告:「決戰至半,燃起烽火。以此為號,爾等攻擊敵軍腹背!」然而他們鬥志低下,能否果真踐行約定,三成不敢確信。
三成也著急了,他以為有了效果。
一時之間列位大名都認為:
渡過了藤川、寺谷川,從關明神經由北國街道北上,回到了笹尾山麓的自家陣地。
三成無言,立馬路上。從這條街道往右走,就是通往松尾山的岔道,往上走,山巔有秀秋的兵營。
這次出師之際,秀秋去京都問候北政所,「你唯有輔佐德川大人。」竟然從這位太合未亡人口中得到此暗示。
這座松尾山頂有舊堡壘。從前織田信長反覆攻打近江淺井時,命令出生於美濃的部將不破河內守光治在山巔築起了城寨。現今只留下舊址。山巔殘留著石牆,秀秋的營帳就設在此處。
「有這種想法,大人太天真了。」
在這旗幟飄揚的台地上,關原盡收眼底,作為總指揮的陣地可謂絕佳。
「啊https://read.99csw.com,身子漸漸暖了起來。」
「此事全交給你處理。」
秀秋堅信,自己遭秀吉斥責,病根在此。
說來,秀吉、秀次之後,豐臣家尚無人繼任此職。按照世襲制,這個人選唯有秀吉的遺屬秀秋。
三成回答,然後閉目沉默少刻。腹痛病又犯了。迫不得已,只得如廁。
就是將山中村的陣地向前挪動。
「有耳聞否?」
左近追問道。按照左近的作戰感覺,他判斷只要秀秋參戰,西軍就能取勝。
一聽這話,秀秋的表情倏地活了起來。
家康這樣表態,拒絕接見來使。家康走到白須賀,秀秋的使者又來了。這時家康還是沒接見,但為了不激怒秀秋,說了一些讚美秀秋才幹的話,便將來使打發走了。在家康看來,秀秋性格狂躁,能力近似魯鈍。家康不願將他的話信以為真,自己成了世間的笑料。
吉繼抽出六百兵士安排在松尾山西麓,架設了防備秀秋的寨柵。然後,吉繼又將屬下的薄祿大名脇坂安治、小川佑忠、朽木元綱、赤座直保四人也安排到防備秀秋方面。
三成向物頭下令。全體將士成了民夫,有的搬運建材,有的揮鍬掘地。
(我在山巔觀戰,可以倒向勝利在望的一方。)
「他若已經背叛了,沒有比大人這樣做更徒勞無功的事了。」
然而吉繼根本不知道,由於東軍藤堂高虎私下運作,這四個小大名都已經約定叛變投敵了。
三成打著寒顫說道。那幫人能否協同奮戰?三成並無自信。但如今縱使對左近和盤托出,也無濟於事了。
「臣代替主公前往,如何?」
最熟悉秀秋的人,是血緣上相當於嬸母的北政所。秀秋尚在襁褓之中,北政所就開始養育他,當兒子對待,將來要招他為養子。
夜色依然深沉。
秀秋頗感困擾。一味拒絕,反招懷疑。於是召見了三read.99csw.com成,當然,秀秋坐在上座。
「金吾大人見到烽火便衝下山來一事,千真萬確嗎?」
(金吾中納言萬一倒戈,)
不言而喻,三成對此一無所知。他攀爬著,來到松尾山巔軍營大門前,要求秀秋:
「沒問題,戰必勝。」
事實上確實有了效果。在秀秋看來,雖然已約定為家康做內應,但他認為爽約也不是太難的事。
「主公,有何事?」
「金吾能背叛常理嗎?眼下正是他報答故太合的時候呀!」
「金吾中納言若真心做內應,將來賜他上方兩國。」
吉繼召集自己的侍大將們,立即下達了變換陣地的指示。
秀秋忽然這樣思謀,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特聰明人,值得驕傲。因為東西兩軍無論何方勝利,空前的巨利都會滾向秀秋。
陣地上的島津部隊多次遣人回薩摩國要求增兵,領國始終採取不增兵方針。增加的全是隻身逃出領國的自願從軍者。他們三三五五帶著長槍和鎧甲,縱馬踏破一千二百多公里道路,趕到美濃。自願從軍者從前天開始陡增,兵力終於多出一倍。部隊到達關原后,還有數人拄長槍為手杖,找部隊來了。
家臣明白三成的心事,卻又擔憂他那馬上顛簸的身體。他們認為,三成已經沒有體力登上這座山了。
「是淋到雨的。」
吉繼的臉在遮臉布里笑了。吉繼知道三成有明敏的頭腦,其中卻脫落了對人品的認識。
「大人責備的是他『應該』如何,但是,」
士兵已經睏乏了,但為了取勝,不能讓他們休息。
三成引以自豪的黑色鎧甲不斷滴水,澆濕了地板,秀秋詫異。
吉繼說道。他似乎已想好了這種情況下的陣形,對三成做了說明。
因為寒冷和憤怒,三成聲音顫抖地說道。三成的癖性是,理念總表現為批評,而非認識現實。
家康對長政說道。
回來后,三成哀求似地再三勸說秀秋:盡忠秀賴公,現在為時不晚。
主將惟新入道逐一接見,安慰沿路的勞苦,將他們派往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