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下大本營的山丘，來到寨柵邊，在這裏指揮戰鬥。先鋒左近、蒲生兩支部隊遙遙離開了主力軍，不斷將敵軍驅往南方。指揮所幾乎都不得不南遷了。

長政一邊這麼琢磨著，一邊在左近、蒲生部隊的進攻下，向後退去。

「我要殺進治部少輔的營帳，與他一對一單挑決勝負。如果開戰了，各位不要離開我的鞍前馬後，不要搶先，與我的坐騎同時前進。若搶先，縱然取得了首級，也不算立功！」

吉政這樣推測。吉政少年時代抱一桿銹槍，寄身近江小豪族宮部善祥房家。爾來三十余年之間，他馳突過無數沙場，在審視敵我士氣方面，他比誰都老練。

長政也踢著馬腹向東馳去，「呸！」吐了口吐沫。

亂軍之中，黑田長政和細川忠興策馬擦肩跑過去了。

然而，重門又不得不出動。

長政到達關原陣地后，靠重門帶路，在小栗毛的河灘上布設了防衛陣地。

（與這樣敵人正面交鋒，只會傷亡巨大。）

（無可置疑，我方必勝。）

「我要生啖治部少輔的肉！」

「越中！」

島左近、蒲生鄉舍

這位戰場高人如此認定。脫力僅限於己方如此混亂的時刻。在觀察戰況推移的過程中，遲早會出現一座可以明快威武拚殺的舞台。

聽此言，嘉明怒不可遏。

「前進！」

此人是竹中半兵衛重治的三子，秀吉的少壯時代，半兵衛任秀吉的軍師，赫赫有名，三十六歲病歿。父亡之際，竹中重門還是個幼兒，受到秀吉呵護，十六歲官至從五位下，任丹后守。可謂亡父留下的餘蔭。竹中重門是豐臣家的直屬家臣，領俸祿六千石，住在父親的故鄉美濃菩提山，領地在關原附近。

長政讓使番去和重門打招呼。

這場衝鋒非比尋常，士卒的臉上都帶著即將癲狂的表情，無人怕死。

（越中，你等著瞧，將來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三成忘記了腹痛。ｒead•99ｃsw.ｃｏｍ

當年，左馬助加藤嘉明通稱孫六，左衛門大夫福島正則通稱市松的時候，二人就是同僚，同時當秀吉創業時代的兒小姓。二人還都是賤岳之戰中世間所稱的「七本槍」。其後，二人在秀吉殿上也屬同一團隊。正則性格急躁，嘉明有忍耐力，二人的關係並不壞。

「沖啊！殺啊！」

隨之，加藤嘉明主力部隊兩千幾百人走出了霧氣，開始與黑田、細川兩支部隊齊頭並進。加藤部隊剛才馳援福島部隊，嘉明向北轉，來到這裏。

望見加藤嘉明、田中吉政、生駒一正各部隊的旗幟逐漸靠近，黑田長政放下心來，但又覺得自己的獵場遭到別人踐踏。

（都怯陣了。）

重門令眾人著手準備。俄頃，一切準備停當。

「牽馬來！」

「咱們這麼做吧。我若目睹你如何廝殺，將來我向內府反映一下。反過來，你若目睹我如何心勞，將來也給我做個證人。如何？」

言訖，嘉明收兵，移動在霧氣里。而今出現在石田陣地前面。

忠興脫口說出。

兵卒不邁步，前面好似高聳著一堵牆壁。背後的戰鼓擂響，好不容易步伐才邁動起來。那行動宛如傾全身氣力一點點推動空氣的牆壁。

長政拍打馬鞍，激勵自家軍隊，自己則跑出中軍，想衝到前衛處。因此士卒也加快了步伐。竹中重門的小部隊已經過河登上對岸了。

吉政之所以選擇跟隨東軍，因為他確信東軍能勝出，這個盆地里的戰況證明了這一點。誠然，西軍現在佔優勢，但戰鬥的只有石田部隊、大谷部隊和宇喜多部隊。

重門搖動的麾令旗在空中呼呼作響。他下令擂起戰鼓，催動部隊出發。

黑田部隊也渡河了，會合重門的小部隊，同時開始槍戰。

「在思索何事？是想堅決打頭陣嗎？我們願恭聞其詳。」

「丹州（重門）大人，」

第四隊

「都怯陣了嗎？」

第一隊

許多read.99csw.com人且講且毛骨悚然。

關原決戰的前夜，重門屬於西軍，率援軍進入尾張犬山城。他對內部不統一的西軍感到絕望，恰在此時，他接受了同僚加藤貞泰的誘降，立即從尾張返回美濃，努力促動領國內諸將倒向東軍。

左近以低沉而脆快透徹的沙啞聲叱吒己方。戰後，黑田家家臣們每逢夜談，左近的嗓聲必然成為話題。

重門聽得此言頗感困擾。與參加這場戰役的許多武將一樣，重門也打算盡量減少自家軍隊損失，並能寄身於勝方，更何況自己僅是剛達百人的小部隊。大部隊還好說，這麼點人帶頭渡相川沖入敵陣，獲得的唯有巨大損失而已。

嘉明轉向北進的理由，實際上帶有一點衝動。

舞兵庫、高野越中、樫原平吉

三田村善七郎、大山伯耆、大場土佐

（否則，不可能表情都一樣。）

田中吉政在盡量不損兵折將的情況下逐漸撤退。己方失去控制，令他覺得憫然可笑。東軍有鬥志，卻無統一指揮。列位大名急於立功，隨意進擊，潰敗時又任意退卻，然後就是各部隊你推我擠，亂作一團，不成戰鬥體統。

田中吉政的三千人部隊，當初也布設在關原的中央位置，在霧中北進，來到了石田陣地前。生駒一正一千八百人的部隊尾隨其後，都希望與三成交戰。若能摧毀三成陣地，宰了三成，就立下這戰場上最大的功勞了。

一桿桿旗幟迎風呼呼作響，兵卒不動。不動是兵法之一，因為已佔地利。憑此可以充分誘敵而擊之，擊潰之後，挺進中原。

長政拉住韁繩，朝著忠興呼喊。

（有兩萬人左右吧。）

此日，黑田長政想親手砍下三成的腦袋。頭一天夜裡，他從家臣里選出十五名最頑強者，組成了特別戰鬥隊。他說：

（總之，東軍必勝，暫時不必勉強。）

吉政這樣判斷。這大概是觀念主義者三成的特徵吧。三成肯定是向士卒說https://read.99csw.com明了這一戰的意義，令其滲入士卒心底，然後再部署隊伍。

此年，重門二十七歲。

（治部少輔那傢伙，好像對全體足輕都貫徹決死的理念。）

吉政這樣認定，對被打擊得不斷後退的手下士卒，一概不叱喝。他脫力了，順其自然。其間，吉政的部隊後退了二三百公尺。

長政手抓膝蓋，心裏焦急，但也沒有出動。若僅有自家部隊衝去，友軍萬一不跟上來，那只是自取滅亡。與其說窺探敵人動靜，毋寧說長政更注意部署在自家部隊左邊的友軍動向。但他們旗幟一動不動。他們也都在觀望，左右友軍出動后，自己大概才能出動吧。

田中兵部大輔吉政在馬上毛骨悚然。吉政是近江人，與三成的關係不壞。他對三成的評價總是很冷靜的，與正則、長政不同。吉政熟知石田家的士卒對三成心悅誠服。其家風的統一特色，巍然遠超出其他家。

忠興轉過臉去，縱馬跑走了。

「那好，就靠你市松一桿槍吧！」

重門應當打頭陣，這是作戰的慣例。自古以來，戰場地盤的所有者或者降將，都須在前頭衝鋒。重門兼備這兩種身分。

「那種刺耳的聲音，現在還沒消失。」

「如大人所見，我還沒立下甚麼戰功。大人究竟如何辛勞我也沒看到。在亂軍中互相確認戰場表現，沒意義。」

東軍各隊一片混亂，像遭人驅趕的雞群一樣，四散奔逃，後退者與原地不動者堆疊互撞，不可收拾。組長看不見組員，組員混雜到其他家的隊伍里，事實上指揮已經消失了。

特別是在開戰前運作各大名一事，長政戮力進行，甚至比家康還著力，幾乎都是他所完成的。攻擊石田部隊，沒有誰能比他倆更合適了。

牧野傳藏、高橋權大夫、喜多川平左衛門

接著，田中吉政的三千人部隊出現在左近部隊面前，不給左近部隊喘息的機會，立即攻打。左近巧九*九*藏*書妙地交替活用火槍與騎兵，發動衝鋒，打擊敵人，後來舞槍身先士卒，斷然發起騎兵隊的衝鋒。

開戰之時，重門引兵百人，成為黑田長政手下的武士。他熟悉地理，擔任戰場嚮導。

三成拋棄了折凳。

西軍防衛部署次序如下：

在這一點，吉政是老練的強手。黑田長政和細川忠興都青嫩，心急如火，拚死想穩住陣腳。細川忠興不知不覺陷入敵群，他慌忙拔刀不斷撥開敵人長槍，縱馬跑回自己隊伍。

「現在正在修馬蹄鐵。」

（這麼大規模的軍隊，如此狀態。）

少時，南邊霧氣里傳來了福島部隊和宇喜多部隊激烈衝突的槍聲，其他東軍前線部隊尚無動靜。

重門的小窄臉轉向了使番，解釋道：

嘉明發現福島部隊遭到宇喜多部隊慘重打擊，行將崩潰，下令馳援，大喊要側擊宇喜多部隊的鬆散薄弱處，救福島部隊于危機之中。然而，主將正則非但不感謝，還一邊縱馬驅散敵人，一邊大喊大叫：

長政略從馬鞍起身，伸過頭來問道。忠興感到不快。眼下身處這等敗軍之中，長政還一味算計立功之事。現在應當做的唯有竭盡全力，重整敗軍。

左近部隊的衝鋒勢不可擋，輕巧擊潰了兩倍於己的黑田部隊。黑田長政為自家軍殊死督戰，但無法穩住潰退的步伐，終於像大海退潮般退卻了。

以長政為首的整支黑田部隊，不諳熟戰場地理，只得趕緊依賴嚮導——竹中丹后守重門。

「哎呀，孫六（嘉明的通稱）跑來了，戰功別讓這傢伙搶走了！唯有我們才是這方面的先鋒！」

（我方必勝。）

笹尾山頂融進了不知是雲還是霧的靉氣中。山麓的高台視野開闊了起來，以此地為大本營的石田部隊的旗幟，一目了然。

東軍判斷石田部隊的鬥志最熾烈，便安排黑田長政與細川忠興與之抗衡。眾所周知，此二將在戰場上最勇猛，而且他倆比誰都更憎惡三成。黑田長政平時就常以福島九-九-藏-書正則式的說法揚言：

為了不讓置敵于死的良機流逝，三成向天滿山的宇喜多秀家升起了發動總攻擊的狼煙信號，又遣使番荻野鹿之助奔往島左近處，激勵鬥志。

不久，隊伍渡過了大河。在東軍全體右翼諸將中，重門這支部隊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頭。

遭到攻擊而奮起反擊的石田軍左近部隊和蒲生部隊，戰法與黑田部隊一樣。終於短兵相接，左近縱馬于亂軍之中。

火槍隊沖在最前面，不斷裝槍葯擊退敵人。接著，比火槍射程短的弓弩派上了用場。弓弩隊代替火槍隊衝到前面，猛烈射箭。長槍隊看準時機出動，騎兵隊再一躍登場，成了戰場主角。

長政想打頭陣，忽然，他發覺了重門的存在。

黑田部隊和細川部隊都動起來了。

儘管如此，眼下遭到正則劈頭蓋腦一頓非難，嘉明忍無可忍了。

他是一個繼承了父親半兵衛血統的聰明人，只是沒繼承父親的軍事才幹。竹中重門富有文才學識，若將他的出生時代改換一下，他會度過另一種人生。晚年，他在江戶撰寫父子兩代服侍過的秀吉之傳記，未久，寫就《豐監》一書。此書的結構與行文皆模仿《增鏡》，以純日本文體寫就。其節制文風令此書可列入江戶初期的名文中。

陣地前流淌的河流叫相川，相川對岸是石田陣地的前沿高地。

第二隊

第三隊

他這樣堅信。

吉政估算在這盆地里奮戰的西軍實數就是這些。再看己方的東軍，總數七萬幾千人悉數出馬，握槍面對敵人。

「表情都一樣。」

余皆旁觀者。

卻說三成，他壓著攪勁疼痛的受涼肚子，從山上大本營瞭望戰況。

雲彩還很低。

「我不管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