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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追蹤偉大的偵探作家

評論 追蹤偉大的偵探作家

因西默農可能訪日而在一九五七年加蓋的會客室里,掛飾的圖畫雖有若干不同,卻依然保留著眾多作家造訪的往昔氛圍。往據說是亂步專用的椅子上一坐,彷彿時空跳躍到亂步擔任《寶石》主編的時代。江戶川亂步是否成功找到自我的真實之姿?他成功摘下所有的假面具了嗎?朝掛在壁爐架上松野一夫所畫的亂步肖像畫一望……
亂步自一九二三年起發表的《兩分銅幣》等作品,是日本推理小說史上不可或缺的一塊,多年來讀者無數,從各個角度做出的評論也無數。同時,亂步不愧直到晚年都是推理小說界的中堅分子,他收藏的相關推理參考文獻龐大無比。名張市出版了大部頭的亂步收藏文獻目錄,若想全部看過,或許比讀完亂步作品更耗時。
一九三九年三月《煙蟲》(另題《惡夢》)遭受警視廳檢閱課的刪除處分。像橫溝正史的《鬼火》等,雜誌上刊登的偵探小說亦有不少遭到刪除的處理(大部分問題都出在情|色描寫),這次對亂步造成相當大的打擊。自前年便由新潮社陸續出版的「江戶川亂步選集」也三番兩次被勒令修改。亂步自覺無法創作出像過去那樣的偵探小說,便主動將一些反時局的小說絕版。也有許多偵探作家開始改寫冒險小說、間諜小說、SF或捕物帳,但亂步沒這麼八面玲瓏。一九三九年,亂步還在連載著長篇便決意退隱。
《蜘蛛男》當然不是老少咸宜的作品,話說回來,對偵探小說讀者而言,這又只是部荒誕無稽的冒險怪奇小說,卻意外地頗受歡迎。純粹的讚賞如雪片般紛至沓來。講談社旗下的各種雜誌經常舉辦讀者投票,調查讀者的反應,而《蜘蛛男》獲得最高票數,記者亦不斷吹捧作者。我一定是有些飄飄欲仙了。
一九四五年,戰局每況愈下,東京開始遭到空襲,池袋也受過兩次大空襲,但亂步奇迹似的幾乎毫無損傷,保存藏書的土倉庫也總算逃過燒夷彈的浩劫。可是糧食供應狀況極其糟糕,亂步的健康狀況惡化。到了六月,亂步終於決定與先一步疏散到福島的家人相聚。他弄來一輛貨車,但實在無法將士倉庫里的藏書全部搬走,《新青年》等全集類似乎處理掉不少,因此戰前究竟搜集了多少書籍,無法確知。黑岩淚香這類亂步喜愛的作家是例外,以偵探小說來說,亂步似乎沒有積極完整搜集的意思。對於自己的著作,亂步也不拘泥於初版。他對書志學方面正式產生興趣,似乎是在戰爭的時候。
亂步的藏書中有好幾冊面具的研究書。亂步的孤僻症和愛熱鬧,會不會只是面具之一?亂步曾說,他天生無法由衷為任何事悲傷、歡喜、憤怒、驚奇。亂步總是有意戴著假面具。
亂步前往福島,也是為了求職。一九四一年起,他的著作沒能繼續增印,存款亦已見底。亂步靠關係在福島的食料公團謀得一職,但就在他營養不良病倒的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戰爭結束了。
小酒井不木發表《毒藥及毒殺之研究》,翻譯德傑的長篇,並積极參与《新青年》偵探小說的相關工作,但當時也還未著手創作。森下雨村本身雖然創作面向青少年讀者的偵探小說,卻不好在《新青年》上發表作品。儘管有許多翻譯作品,但即使是《新青年》創作陣容亦勢單力薄。在這樣的狀況中,亂步登場了。
不能總是流浪,生活還是需要錢。從打字機銷售員起,亂步換過許多職業,但都持續不久。鳥羽造船廠電氣部職員、舊書店老闆、《東京PACK》漫畫雜誌編輯、拉麵攤老闆、東京市政府職員、大阪時事新報記者、工人俱樂部書記長、髮油製造所監工、律師事務所辦事員、大阪每日新聞廣告部職員,若將短期工作也計算在內,亂步從事過十種以上的職業。當然中間也有失業的時期,工作無法持久的原因或許不全在亂步身上,但亂步當時的生活完全符合「顛沛流離」這四字成語。何況他中途結了婚,日子更是難熬。相對於此,亂步的作家職業感覺持續很久,可是他也經常休筆,或熱衷於評論、研究,並非專心一意在撰寫小說上。

迎接還歷的男人

因健康狀況不佳,亂步十一月才回到東京。遍地焦土上出現許多小攤販,也販賣美軍讀完就丟的書,其中有數量驚人的偵探小說。對海外信息如饑似渴的亂步四處收購,沉溺其中。在有大下宇陀兒和水谷准參与的歸京招待會上,亂步大喊復興偵探小說,手舞足蹈,搞得兩人手足無措,不過亂步的預言成真,接下來不斷有出版社向他約稿提案。雖然未能實現,但也有人請他擔任偵探雜誌主編。第二年二月,城昌幸為創刊偵探小說雜誌《寶石》前來致意。
——《偵探小說十年》
亂步明明討厭蜘蛛,卻以《蜘蛛男》作為標題,相當自虐。這部作品被認為是一部通俗偵探小說,但內容充滿各種詭計(即使沒什麼獨創性),且情節懸疑刺|激,不愧是亂步,寫來駕輕就熟。文章和調子也維持過去的水準。《講談俱樂部》並非初次刊登偵探小說,然而亂步作品就是與眾不同,出類拔萃。亂步的作品一方面具備偵探小說的純粹性,另一方面又蘊涵虜獲無數讀者的大眾性。這裏也顯現出亂步的兩面性。
亂步也曾因寫不出連載、不想見到編輯而逃到伊東的溫泉,也有過幾次休載的經歷。儘管是救火性質,但報紙連載偵探小說創作是相當稀奇的事,亂步在東京朝日新聞的邀稿下動筆的《一寸法師》,一如以往,沒有精確的構思,寫著寫著便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中。一九二七年三月,亂步成為專職作家僅兩年幾個月,竟宣布休筆。同期連載的《帕諾拉馬島奇談》,構築的內容是亂步才寫得出的獨特世界,也跟著休載。眼高手低的自我評價完全支配了亂步。
我沒有持之以恆寫日記的耐性,因此習慣只要是關於自己的,無論什麼信息都加以搜集,我慎重地保存報紙、雜誌的文章,大部分收在幾本叫《貼雜賬》的剪貼簿里,這份回憶錄主要根據貼雜賬的資料寫成,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拿著剪刀和糨糊拼湊這些資料,並在空白處寫下感想的集冊。我的記憶力極差,若缺少這樣的資料,實在寫不出長篇回憶錄。不過仔細想想,將一切通過當時的報道保存下來的方法,雖然無法修正其中的錯誤,但在防止作者記憶錯置、留下儘可能接近事實這點上還是非常有效的,我想通過這種形式書寫回憶錄也是一種可行的方法。
亂步戰後小說的第一作,也就是一九四九年一月起在《少年》連載的《青鋼魔人》出版單行本后十分暢銷,給予亂步不少經濟上的支持。雖說時值偵探小說浪潮巔峰,但光靠小篇幅的評論,稿酬收入可想而知。因為有少年作品的收入為基礎,亂步才能專註于評論及研究。戰後十年間,亂步以偵探小說的外文書為中心,購入數量驚人的著作。他打算整理日本與海外的偵探小說史,所以資料越多越好。
亂步不是弄到稿子就罷休。他那被稱為Rubric的短評相當有名,連讀者欄等瑣碎的小地方都是亂步親自編輯的。當時的原稿留下不少,可看出亂步剪貼讀者投稿,加以編輯的狀況。對於這樣的作業,亂步應該完全不以為苦吧。在推理風潮中,新人陸續登場,作品樣貌變得多姿多彩。處在這樣的狀況下,能夠每月親手製作一整本雜誌,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此外,從亂步的編輯情況,亦隱約能看出亂步不怎麼公開的、對日本戰後派偵探作家的評價。
——《厭惡的東西》
亂步身兼「三人書房」一員,不停地更換職業。一九二〇年,博文館創刊《新青年》雜誌。主編森下雨村有意識地吸納偵探小說,第二年開始發行體裁全為偵探小說的增刊號。亂步看到這樣的狀況,興奮不已,認為終於到了撰寫偵探小說的時候了。一九二二年,亂步再次失業,投靠了大阪的父親。當時亂步已有孩子,臉上十分掛不住,不過他在那裡完成了《兩分銅幣》和《一張收據》的創作。
亂步為平凡社的「江戶川亂步全集」第十三卷寫下《偵探小說十年》,內容是將小說和隨筆依執筆順序羅列,並加以詳細回顧。亂步說他寫日記總是三分鐘熱度,不過仍留下一些片段的日記和筆記。《偵探小說十年》便利用這些資料,可是不知為何,《偵探小說四十年》中反而有許多曖昧不明的地方。
身為國民之一,亂步毫不逃避地面對戰爭時局,卻未忘懷偵探小說。這段期間,亂步的小說只有以小松龍之介名義發表的面向青少年讀者的短篇作品,標榜為科學間諜小說的《偉大的夢》。一九四三年九*九*藏*書年初,他與井上良夫書信來往,大篇幅地交流偵探小說觀點。此外,他亦持續以卡片分類整理翻譯作品調查結果的資料等。
一九五五年,作為日本雄辯會講談社的全新偵探小說全集的第一卷,亂步的《十字路》出版。這部作品的大綱情節得到評論家渡邊劍次的協助,異於亂步從前的風格,頗受好評,但就算不到代作的程度,大半藉助他人之力完成的作品受到稱讚,還是不怎麼令人高興。儘管亂步研讀許多海外作品,卻不一定反映在創作上。創作手法是很難改變的。第二年,亂步的作品在詹姆斯·哈利斯的翻譯下,出版英譯短篇集。在美國成為偵探作家的夢想雖未實現,但亂步之名也逐漸在海外傳播開來。
亂步喜歡將構思中的作品或完成的作品念給別人聽。之前他擔任家教時曾經講故事給小學生聽,在鳥羽工作時也說過故事。決定成為專職作家時,也曾給父母朗讀《心理測驗》以獲得理解。可讀性是亂步作品的魅力根基所在。在亂步前後出道的偵探作家雖然不少,卻沒有人像亂步這樣,初期作品不斷受到傳頌。突發奇想和構思巧妙確實是亂步作品的魅力之一,但主要還是亂步哪怕是現今讀來都一點兒也不過時的文字不斷吸引著新讀者(有些作品在收入全集時做過修改,不過本質上沒有改變)。巧妙的敘述將讀者深深拉進故事里,聚攏這種魅力的,是否就是亂步設置了朗讀過濾機關?能夠順暢讀出的文章,也一樣易於閱讀。倘若文章佶屈聱牙,自然也難以朗讀。亂步的作品證明了這一點。
一九三三年八月,京都創刊偵探雜誌Profile。雖然近似於同人志,但其中的評論和研究有許多值得注目之處。這年有小栗蟲太郎,第二年有木木高太郎等掀起話題的新人出現。值此偵探小說界注入新鮮血液的時期,亂步也受到刺|激。他與年輕讀者松村喜雄及石川一郎等人談論偵探小說,並與名古屋的井上良夫書信交流。盤踞在亂步心中的「偵探小說之鬼」,再次復活,鮮活一如大學時代的模樣。
直到第二年,也就是剛當上專職作家的兩年之間,亂步迎向創作生涯的第一次巔峰。一九二五年,除《新青年》外,亂步還在《寫|真報知》、《苦樂》、《新小說》等雜誌刊登作品,擴大發表作品的渠道。這當中他寫下《天花板上的散步者》、《人間椅子》、《一人兩角》等代表性短篇,讓偵探小說讀者大飽眼福。亂步轉眼成為偵探文壇的第一人。亂步的作品饒富變化,有以解謎為中心的本格作品,也有怪奇幻想小說,也就是所謂的變格,但獲得較高評價的反而是變格作品。比起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的邏輯解謎,當時的偵探小說讀者更偏好妖異詭奇的世界。

過度談論自我的男人

偵探小說界受亂步的活躍刺|激,逐漸朝氣蓬勃起來。甲賀三郎、大下宇陀兒、城昌幸、山下利三郎、本田緒生、水谷准、牧逸馬、橫溝正史等人陸續發表創作作品,小酒井不木則終於正式投入創作。日本總算進入偵探文壇大發展的時代,而亂步本人就立於這股熱潮的中心。
《一張收據》也在三個月後刊登在《新青年》上,但亂步並非立刻成為專職作家。《兩分銅幣》的稿費是一頁一塊多日元,亂步在一九二三年七月開始任職于大阪每日新聞社廣告部,包括績效獎金在內,一個月有五六百日元的收入。假如寫作一則短篇收入不到一百日元,實在沒辦法養活一家老小。亂步打算完全將小說當成業餘愛好。一九二三年十二月有《致命的錯誤》、第二年六月有《二廢人》、十月有《雙生兒》,亂步的作品慢慢地累積起來。
《幻影城》的出版紀念會等宴會,亂步也樂在其中。一九五四年十月三十日舉辦的還歷祝賀會上,出席人數多達五百,盛況空前。《偵探小說四十年》出版紀念會、紫綬褒章授章祝賀會,或最後出席者超過百名的慣例新年會等,亂步都樂在其中,享受著歡談與酒宴。
再沒有比「自己」更討厭的東西,因此有自我嫌惡、同類相斥這樣的詞彙。我能逃離自己以外的可厭之物,卻無法逃離自己——除了一死。所以人活著,終究只是勉強敷衍著對自己的恐懼及厭惡。為此,人發明許許多多的物事,「面具」也是其中之一。
戰後的亂步,仍算是評論家和研究者。一九五一年,亂步出版評論集《幻影城》,初篇的《偵探小說的定義與類別》是以海外作品為中心的長篇評論。媒體經常報道本作,其在第二年獲得偵探作傢俱樂部獎。亂步也開始與艾勒里·奎因等海外作家通信,交換信息。一九五三年早川推出口袋推理系列時,亂步參与作品挑選,甚至攬下直到隔年年底出版的作品解說工作。他擔任各種企劃監督者的任務也逐漸增加。雖然有植草甚一為首的智囊團相助,但在評論、研究方面,亂步總是處於領導者之位。一九五四年,亂步整理出《續·幻影城》,當中最值得矚目的,當然是「類別詭計集成」吧。這是亂步在中島河太郎等人協助下完成的集大成之作,將戰後逐一整理出來的詭計分類。
《寶石》之後,有Profile和《偵探讀物》,偵探小說雜誌界熱鬧非凡。當然,各家雜誌都向亂步邀稿。可是亂步沉迷於眼前的海外偵探小說,他為《魅影女子》(Phantom Lady)感動,看見克蕾格·萊斯登上《時代》封面,大感震驚。亂步就像一片喜獲甘霖的沙漠般,貪婪地閱讀著海外作品。他當時的讀書筆記上寫滿數量驚人的海外偵探小說感想。對於主要的作家,亂步都會製作著作表。一九三九年左右起,來自國外的資訊就全面斷絕了,為填補這段漫長的空白,時間再多都不夠用。比起令他陷入無數次自我厭惡的創作作品,閱讀海外偵探小說愉快多了。亂步歡欣雀躍,將海外發展狀況整理成評論,甚至親自翻譯一些作品,加以介紹。
中學畢業那年,亂步的父親在名古屋經商失敗,以致他無法參加高等學校的入學考試。亂步放棄升學,在朝鮮半島與父親嘗試創業,但他仍割捨不下求學的渴望,於是只身前往東京,一九一二年九月插班進入早稻田大學預科,第二年進入經濟學系就讀。他在印刷廠等處打工,完全是個窮困的學生,沒錢買書,也沒閑暇看書。有關這時期的資料,《貼雜年譜》里幾乎一片空白,不過亂步並未捨棄對雜誌出版的熱情,仍計劃出版《帝國少年新聞》,最後這個計劃因資金問題而落空。
橫溝正史曾為亂步代寫過三次作品。第一次是橫溝剛到東京的時候,算是給予橫溝經濟上的支援。戰前,代作並不稀奇,而亂步已炙手可熱到代筆者只求他挂名也好。例如一九二六年,就確認《戰車》及《陰影》是別人的作品。亂步這年的記事本還保留著,明確記載執筆作品和稿酬(記事本的內容類似業務日誌)。當時關於《陰影》的真正執筆者曾引起眾議,但記事本上則明確記載是水谷准所作。由於亂步執著于記錄,關於其他的代作者,也一定記錄在案。至於代作的稿酬,似乎全都付給了撰稿者。
亂步在自暴自棄心境中接下《講談俱樂部》的連載。講談社很早以前便曾向他邀稿,欲刊登在目標讀者比《新青年》更多的雜誌《國王》和《講談俱樂部》上。亂步沒自信寫出老少咸宜的小說,但講談社的盛情難卻,他不得不答應。第一部作品便是《蜘蛛男》

獲得虛名的男人

受到讀者熱烈歡迎,亂步繼續寫下以大眾為對象的長篇。他在《講談俱樂部》連載《魔術師》、《恐怖王》,在《國王》連載《黃金假面》,在《文藝俱樂部》連載《獵奇的結果》,在《報知新聞》連載《吸血鬼》,在《朝日》連載《盲獸》,在《富士》連載《白髮鬼》,偵探作家江戶川亂步之名享譽全國。亂步自認這隻是浪得虛名,但若沒有這番虛名,戰後他也無法專註于評論和研究。實際上這絕非虛名,眾多讀者都支持亂步,喜愛他的作品。
或許是毫無經驗就貿然開業,舊書店生意低迷不振,無書可賣,連那本《奇談》都以十圓標價陳列在店面。雖然非常昂貴,但幸好沒賣掉。亂步在「三人書房」時代與隆結婚。由於缺乏生活費,亂步開始工作,不過他出版雜誌的熱情依舊不衰,計劃了一個知性小說刊行會,打算出版雜誌Grotesque。他想以江戶川藍峰的筆名書寫《石塊的秘密》(後來的《一張收據》),最後也沒能出版。
江戶川亂步這個人不能只用兩面來衡量。發揮想象力的創作活動,與編輯《寶石》時表現出的務實面,這兩面表現出來的實質更是大相徑庭,其中的落差九九藏書更讓人感受到他的兩面性。身為「宇宙旅行協會」、「世界聯邦會」的會員,亂步曾發表意見主張地球該合而為一,各國不應彼此戰爭;他也對語言的統一感興趣,甚至以羅馬拼音出版自己的作品,這一面更值得進一步研究吧。相反之處、類似之處,亂步擁有各種面貌。
為了在面具底下找到真正的自我形姿,江戶川亂步——平井太郎掙扎著。偵探作家亦只是虛假的樣貌之一。亂步甚至溯祖尋根,試圖了解自己精神的根本。他搜集有關自己的一切,嘗試找到客觀的自己,直到最後都不斷地自我剖析。倘若亂步知道DNA這東西,一定會率先分析自己的基因吧。這是邏輯的部分、這是愛好奇怪的部分、這是商人的部分……如果有科學上的結論,亂步是否就能夠說服自己?
關於亂步,我不知道什麼特別新奇的事實,因而這無疑是畫蛇添足之舉,不過身為有幸翻閱現存非公開資料的一員,希望通過我的評論,來追溯偉大的偵探作家——江戶川亂步——的一生。願本文能成為各位探訪亂步土倉庫時的參考。
偵探文壇外,亂步亦交遊廣闊,領域遍及各界。除了每個月一次的偵探作傢俱樂部聚會,他也出席各種場合,演講、廣播、電視的演出邀約亦來者不拒。一九五一年,亂步在新橋演舞場的文士劇登場后,對上台不再感到排斥,不僅如此,他甚至樂在其中。根據一九五七年初發表的散文,亂步一個月有三分之二時間都被外事活動佔據,熬夜也成了家常便飯。
在「耽綺社」擔任書記的是岩田准一。亂步與岩田自鳥羽時代即已相識,這是亂步出道后兩人第一次會面。知曉彼此對同性戀史都有興趣后,亂步封筆期間,兩人便結伴涉獵相關文獻,也經常一起旅行。岩田准一著手研究日本的同性戀文學史,亂步便搜集西洋文獻,逐漸溯及古代希臘的相關研究。關於古代希臘男色史,亂步說濱尾四郎算是他這方面的師父,這裏顯現出亂步身為研究者的一面。他的藏書中有許多日本古典文學及海外文獻,上面加註許多筆記。和偵探小說一樣,同性戀是亂步畢生的研究主題。

不斷追尋真正自我的男人

亂步作品的聽眾之一——橫溝正史,曾在一九二一年以《四月的愚者》在《新青年》的有獎徵稿中奪冠,之後也發表過數篇短篇,但從未積極投入創作活動,然而與亂步的邂逅刺|激了他,致使他的創作熱情再次熊熊燃起。雖然似乎在私人問題上有過某些糾紛,橫溝依舊十分積極,甚至請亂步為他介紹《苦樂》等執筆園地。亂步遷居至東京時,曾令橫溝一度消沉無比,一九二六年六月,他接到亂步「總之立刻過來」的電報,前往東京,就這樣進入博文館的《新青年》編輯部。橫溝身為編輯,曾經手亂步的《帕諾拉馬島奇談》《陰獸》等作品,也因兩人都是關西人,直到亂步逝世,兩人都是最親密無間的好友。
同一時期,亂步除翻譯歇洛克·福爾摩斯的短篇外,亦主動創作短篇《火繩槍》(初次收錄于平凡社版《江戶川亂步全集》第十一卷)。此外,亂步還出版回覽雜誌《白虹》,發表幻想小品《夢的神秘》等。他參与編輯的《自治新聞》、接續三津木春影中斷的小說寫下的《惡魔岩》及課堂筆記等,大學時代的資料亦多有留存。亂步有個筆名「笹船」,似乎在更早以前就開始使用了。
談論江戶川亂步時,最基本的參考資料是《貼雜年譜》(也稱《貼雜賬》)。這份剪貼簿是亂步在戰時體制下無法隨意執筆時著手製作的,於一九四一年完成第一卷和第二卷,最後共完成九卷,十分珍貴。基本上是以亂步自身相關報道為中心,同時也是一份日本推理小說史。亂步以《貼雜年譜》為基礎,一九四九年開始撰寫《偵探小說三十年》,后改名《偵探小說三十五年》。一九六一年單行本發行時,重新命名為《偵探小說四十年》。他在自序中寫道:
最後要疏散時,亂步前往附近的大下宇陀兒家,和水谷准三個人一起舉辦道別會。當時甲賀三郎已逝,和其他作家也難以聯繫。三人在幽暗的半地下防空壕交杯歌唱,感覺這是重逢無期的永別之日。日本偵探小說史上,再沒有比這更悲壯的場面,每當讀到《偵探小說四十年》的這幕情景,總叫人心酸不已。
然而,即使是亂步自己,也沒有出生時的報紙和雜誌剪貼。當年好像也沒有現今的母子手冊制度,因此無法得知亂步呱呱落地時的身高和體重,但就像平井太郎這個平凡的名字,當時的亂步應該也是個非常普通的嬰兒吧。不過貼雜年譜上、關於亂步誕生前後的事,也花了相當多的篇幅介紹。上面有祖父和父親的筆跡,詳盡記下他出生后居住的屋子簡圖,可一目了然地看出平井太郎家庭的出身,及如何成長。
第二次休筆期間,亂步也時常旅行,這次多是全家出遊。雖然宣布休筆,但一九三二年十一月,作為新潮社的新作偵探小說全集的一冊,亂步出版《蠕動的觸手》。眾所周知,這部作品是由岡戶武平代筆。令人遺憾的是,一直支持亂步的小酒井不木在一九二九年離世,夢野久作、海野十三、濱尾四郎等風格獨特的新人陸續登場。此時有套戰前唯一的全新偵探小說全集企劃,總共十卷,由甲賀三郎提案,以作家兼新潮社編輯的佐左木俊郎為中心展開。
唯一的例外是自英國遊學歸來后,寫起偵探小說的松本泰。一九二一年他在《大阪每日新聞》連載《濃霧》。隔年出版《三枚指紋》和《詛咒之家》兩本全新原創作品。這是偵探小說的先驅著作,森下雨村會尋求能與《兩分銅幣》並駕齊驅的作品是理所當然的,但充滿英國情調的松本作品並沒有太多解謎要素。他與妻子松本惠子一同出版《秘密偵探雜誌》、《偵探文藝》等雜誌,但都是玩票性質。松本泰為《新青年》執筆的機會很少,與亂步也幾乎沒有交流,因此他的為人與作品不太受大眾了解,實在可惜。
參与《寶石》編輯、出席各種場合,亂步過著忙碌的每一天,病魔卻在此時悄悄找上他。亂步孩提時代便體弱多病,但戰後幾乎沒生過什麼大病,相當健朗。可是一九五八年,亂步出現高血壓的癥狀。一九六〇年,亂步為算是痼疾的蓄膿症動手術。他辭掉《寶石》的編輯工作,也戒了酒。第二年,亂步整理《偵探小說四十年》,且桃源社陸續出版經他親自詳細校訂、可謂最終版的全集,然而亂步這次得了帕金森症,行動不便,字跡也變得凌亂不堪。一九四九年以來執筆不輟,一時之間甚至有四作同時連載的青少年作品,最後由一九六二年的《超人尼可拉》畫下句點(有人說是口述筆記,不過確實有亂步字跡凌亂的親筆手稿保留下來)。
一九一七年,岡本綺堂的三河町半七以「江戶的歇洛克·福爾摩斯」身份登場,谷崎潤一郎與佐藤春夫等人亦發表具有偵探小說風格的作品,但偵探小說創作界依舊蕭條,《新青年》自創刊以來便以有獎徵稿方式徵求偵探小說,有八重野潮路(西田政治)、橫溝正史、水谷准等人獲獎。此外,創刊於一九二二年,以偵探小說為刊登重點的《新趣味》,在有獎徵稿活動中,也有山下利三郎和角田喜久雄得獎。可是這些作品都只有十到二十頁四百字稿紙的篇幅,沒有夠分量的偵探小說。奇怪的是,編輯部都沒有委託這些得獎者撰寫更長的作品的跡象。此外,當時的大眾小說雜誌上也有不少標榜偵探小說的作品,但都只是找出犯罪案件的真相,幾乎不具備偵探小說獨特的妙趣。
亂步戰前的孤僻症似乎完全被治愈了,也因訓練出酒量,他經常與偵探作家把酒言歡到深夜。由於少年讀物受到好評,經濟上無須憂慮。為了管理偵探作傢俱樂部及支援經營困難的偵探雜誌,亂步經常自掏腰包。亂步身旁總是十分熱鬧,話說回來,偵探小說界是以亂步為中心運轉的,熱鬧也是當然的。編輯一有問題便來找亂步商量。許多事都是亂步一句話就決定了吧。哪怕撇開戰前派大家的身份,還是有許多人依賴著亂步。
對於亂步的消沉,名古屋的小酒井不木看不下去了,為了讓他重新提筆,邀他參加合作工會「耽綺社」。「耽綺社」還有國枝史郎、長谷川伸、土師清二參加(稍晚平山蘆江亦加入)。雖然創作方面並沒有特別出色的成果,但每個月一次的談天說地十分有趣。面對偵探小說方面的恩人小酒井不木,亂步能夠推心置腹。
亂步醉心偵探小說,遠渡美國成為偵探作家的野心日漸膨脹。當時的日本,一如橫溝正史斷言的,正是「偵探小說黑暗時代」,偵探小說的出版完全不見起色,頂多隻有一些歇洛克·福爾摩斯系列的翻譯,沒有任何像樣的原創,亂步於是放眼海外。美國雖然出版許多偵探雜誌,卻沒有特別出色的作品,他認為自己能夠寫出更具獨創性的作品。亂步成為偵探作家后,因厭惡自己的作品宣布封筆好幾次,但他也有過這樣自信十足的時期。

覓職的男人

第一卷是甲賀三郎的《無影怪盜》,一九三二年四月出版。《read.99csw.com偵探小說四十年》中記錯月份,使記述出現矛盾,不過無論如何,休筆中的亂步不可能寫得出作品,因此是岡戶武平(他是小酒井不木的助手,後來成為博文館編輯)代作。據說一頁兩圓的稿酬(不是版稅)全部付給了代作者。亂步提過這部全集中尚有其他的代作,但應該沒有其他讓出版社用代作也希望能加入陣容的作者了,再說當時的偵探文壇根本找不到能夠代寫出具一定水準的長篇作家。甚至請人代作也想要的,應該只有亂步一個人的名號吧。
一九四六年六月的星期六,亂步租下出版《寶石》的岩谷書店為會場,舉辦談論偵探小說的聚會。第二月起命名為「土曜會」,吸引大批作家及同好。「土曜會」繼續發展,隔年六月成立「偵探作傢俱樂部」(一九五四年改名為「日本偵探作傢俱樂部」)。第一屆會長當然是亂步,但這並非名譽職務。如同過往的「偵探興趣會」,亂步總是率先參与實務,每個月的定期會議也一定參加。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亂步花半個月巡迴關西,在各地舉行演講會,拜訪位於岡山的橫溝正史家,戰前的孤僻症像水霧般悉數蒸發。亂步自己分析,是因戰爭時期通過町內會的工作熟悉人群,習慣了喝酒應酬的緣故,但亂步並非完全變個人。只要不寫小說,亂步就不會陷入自我厭惡,與人應酬交際也不引以為苦,且亂步性格中原本就有喜歡熱鬧的部分。
創作之外,此一時期亂步在其他方面亦相當積極。亂步經常被人指責其具有雙重性格,主要是因為他在戰前與戰後,彷彿換了個人似的性情大變。戰前他極其孤僻,但剛成為專職作家的一年左右,可能是精神亢奮,對外交際倏然積極起來。一九二五年一月,亂步到名古屋拜訪小酒井不木,並前往東京會見森下雨村及其他偵探作家。四月左右(《偵探小說四十年》如此記載,但仔細分析具體行程,應該是三月才對),亂步會晤大阪每日新聞社會部副部長,同樣是偵探作家兼翻譯家的春日野綠,討論設立「偵探興趣會」。亂步向森下雨村打聽關西的作家住址,馬不停蹄地拜會了西田政治和橫溝正史,邀請他們入會。
偵探小說界(差不多該以推理小說、懸疑小說的稱呼取而代之了)的中心依然是亂步,但《寶石》的衰頹令人擔憂。自一九四六年創刊,《寶石》這專門雜誌便是推理界的中心,但之後的經營狀況卻陷入連稿酬都發不出的窘境。此時被請來擔任總編、試圖讓《寶石》東山再起的便是亂步。當時這個決定或許是期待亂步資金方面的支援及他的知名度,但亂步從小就對編纂雜誌極有興趣,不可能甘於當一個虛有其名的主編。亂步更新版面,親自四處拜會作家邀稿,還以快遞方式委託執筆或催稿。亂步特別積極說動一般文壇的作家,且幾乎無人能拒絕亂步的邀稿。《寶石》逐漸擺脫只屬於偵探小說界封閉小圈子的印象。
這次的休筆約莫持續了一年七個月。復活舞台意外的是《新青年》。亂步似乎終於拗不過水谷主編三番兩次的催促,但一九三三年十一月起連載的《惡靈》僅短短三回就夭折了。接著連載的《妖蟲》、《黑蜥蜴》、《人間豹》等這些大眾取向的長篇雖然勉強但總算完結,計劃寫成本格作品的《惡靈》卻走進死胡同。亂步依舊無法先做好周密的構想再執筆。一九三四年九月發表的,以本格作品為目標的中篇《石榴》評價也不佳。之後亂步再次失去創作熱情,加上需要動蓄膿症手術,第二年進入全面休筆狀態。可是亂步對偵探小說的熱情,以另一種形式燃燒起來。
這就像戰後的「偵探作傢俱樂部」,但關西的偵探作家不多,亂步也邀集律師和報社記者。四月起,每個月舉辦大規模的演講會和電影欣賞會,吸引觀眾。但演講的主題比起偵探小說,似乎多偏向實際的犯罪(且是所謂獵奇的話題),西田政治和橫溝正史曾對興趣會的運作方式表示過不滿。當時偵探趣味這個詞被運用得相當廣泛,彷彿要消弭這樣的不滿,他們也牽頭舉辦起以偵探小說創作為中心的集會。九月創刊會志《偵探趣味》,內容也和偵探小說相關為主。

患病的男人

負責《帕諾拉馬島奇談》連載的編輯正是橫溝正史。兩人初次邂逅在一九二五年四月(《偵探小說四十年》的記述是四月十一日,其實很可能更早),兩人一見面便意氣相投,互相順眼到要拜訪彼此的家。當時橫溝正史在自家藥局擔任藥劑師,他是個狂熱的偵探小說迷,自中學起,就在舊書店到處收購國外雜誌,兩人聊起偵探小說,想必話匣子怎麼也關不上吧。亂步也曾把創作中的《天花板上的散步者》讀給橫溝聽。
一九五零年,《新青年》為三十一年的歷史畫下句點。出版界碰上大蕭條,偵探雜誌接連停刊,偵探小說風潮也逐漸退去。這一年,亂步發表的戰後第一部面向成人讀者的小說,是登在《報知新聞》的短篇《斷崖》。只是,這亦是屈服於熱烈的邀稿而寫,並非出於高昂熱情的創作。隔年亂步發表長篇《三角館的恐怖》,不過這是羅傑·斯卡雷德的《天使家凶殺案》(Murder Among the Angells)的改寫作品。
亂步能在東京本鄉的糰子坂和兩個弟弟開設舊書店「三人書房」,是因獲得外祖母的一千日元遺產。那是一九一九年的事情,但亂步將生意交給弟弟,似乎完全沒有參与。這家舊書店就是《D坂殺人事件》的背景。當時亂步一有空就和井上勝喜談論偵探小說,思考《兩分銅幣》、《一張收據》的情節,因此糰子坂可說是偵探作家江戶川亂步的誕生地。這個時期的《兩分銅幣》大綱也保留下來,但結構完全不同。
《寶石》的第一屆有獎徵稿中,有飛鳥高、香山滋、山田風太郎、島田一男等新人登場。一九四八年,亂步推薦的高木彬光以《刺青殺人事件》一舉成名。偵探雜誌的數量變得更多,偵探小說蔚為潮流,期待亂步創作的呼聲越來越大。亂步本身也受橫溝正史的《本陣殺人事件》刺|激,準備寫下非連載的本格長篇作品,然而好一段期間內他依舊只介紹海外偵探小說,負責各種小說獎的評審工作。
不愧是從大學時代就進行過研究的,亂步掌握了偵探小說的精髓。《兩分銅幣》的解謎要素是亂步特別感興趣的暗號,他精巧構築出日文的暗號。而《一張收據》情節發展儘管古典,最後卻充滿大逆轉的意外性。文章也四平八穩,與以往的日本創作偵探小說水準有著天壤之別。一方面是寫作時沒有頁數限制,不過亂步當時已二十九歲,應該也是重要因素之一。就如橫溝正史及水谷准得獎時才十幾歲,徵稿得獎者多是較年輕的青年。相形之下,亂步的作品是成人的小說,是完備的小說世界。
全集出版期間,《新青年》的出版社博文館發生了一些事情。森下雨村離職,橫溝正史等與亂步交好的編輯們也陸續離開。水谷准留任擔當《新青年》主編,但社內體制完全刷新。不過亂步並未多談這部分的事。他一直感到自己的作品和《新青年》的編輯方針不合,或許因此而不怎麼關心也說不定。
隨著Profile、《偵探文學》和《月刊偵探》的創刊,到了一九三六年,春秋社等出版社陸續出版了偵探小說的單行本。日本的偵探小說迎來了第二個隆盛期,但好景不長。一九三七年七月中日戰爭爆發,戰事一久,以殺人題材為娛樂的偵探小說便逐漸無法見容於社會情勢。
製作《貼雜年譜》后,不知道是否看開了,亂步積極地參与町內會的工作。原先亂步因為孤僻,幾乎不與鄰居往來,此時卻陸續接下當地的各種委員工作。一九三四年,亂步搬到池袋一戶帶土倉庫的租賃屋,直到過世為止都住在那裡。一九四一年,亂步第一次出席鄰組的定期會議,由於他白天都在家,便被委任為防空群長。意外的是,亂步在防空演習的出色指揮受到認可,又被委任為防空指導員、町會副會長、翼贊壯年團豐島區副團長等職位,利落地完成分內工作。不僅是利落,亂步在這些職位中也利用了其嚴謹且講求合理的工作態度,《貼雜年譜》第三卷中,包括亂步自製的謄寫版資料在內,貼滿戰時的各種資料。在理解當時的生活情形上,也是十分珍貴的材料。

成為作家的男人

作品方面,亂步不再撰寫短篇,創作的全是大眾喜愛的長篇,不過一九三六年一月起在《少年俱樂部》連載的《怪人二十面相》決定了亂步後來的創作方向,值得一提九-九-藏-書。怪人與少年偵探團的對決大受青少年讀者的歡迎,亂步戰後也不斷創作這一系列,成為亂步經濟來源的基礎。不少讀者是通過這個系列才領略到偵探小說的魅力。過往並非沒有面向少年少女的偵探小說,但在這個領域,亂步的構想力和文采仍不同凡響。假如亂步沒寫下《怪人二十面相》,後來的亂步及日本偵探小說(推理小說)的發展也會大為不同吧。
——江戶川亂步的生涯
這個興趣會的發起者——亂步,他積极參加活動,同時參与《偵探趣味》創刊號的編輯工作(身為一貫的鉛字愛好者,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亂步與橫溝正史一起上東京,與許多人歡談,甚至答應出席廣播演講。這個時期,亂步不由自主地想大談特談偵探小說,是亂步為推廣偵探小說鞠躬盡瘁、東奔西走的時代。當時偵探小說界的專職作家大概只有亂步和松本泰而已。偵探小說若能吸引更多的人,培養出龐大的讀者群,也意味著能鞏固自己身為作家的地位。
平井家的族譜源頭據說是靜岡縣伊東的農家。亂步曾調查祖先是經過什麼樣的路徑而遷到三重縣的,那模樣十足是個偵探(《祖先發現記》)。父親繁男是關西法律學校(現為關西大學)的第一屆畢業生,立志當上司法官而發憤讀書,後來卻回到獨居的母親(亂步的祖母)家,成為名賀郡的書記。很快,他與本堂菊結婚,生下四男二女(一男二女夭折),長男即是亂步。亂步出生第二年,父親工作調動至鈴鹿郡,舉家遷至龜山,因此其實亂步居住在名張的時期極短。一九五五年,一些喜愛亂步的人們建起亂步誕生紀念碑,從此名張縣成為亂步誕生地,受到推理迷的關注。

輕率封筆的男人

亂步連外出都無法隨心所欲,《貼雜年譜》上的剪貼也出現疏漏。即使如此,亂步依然是日本偵探小說的招牌。「日本偵探作傢俱樂部」要改組為社團法人時,讓面有難色的文部省官員最後點頭答應的也是亂步。一九六三年一月,「日本推理作家協會」成立,第一屆代理會長依然是亂步。只是亂步雖然出席了五月的成立祝賀會,卻已是無法執行職務的狀態。事實上,八月就由松本清張接任第二任理事長之位。即使如此,第一任理事長仍非是亂步不可。
一九四一年,亂步像要為以往的人生做出區隔,完成《貼雜年譜》兩冊。亂步並非總是留下詳盡的資料,且還搬家超過四十次以上,儘管如此,依然搜集到數量龐大的資料。從這裏可清楚地看出亂步那極端一絲不苟的性格。當時留下來的筆記里,詳細記載《心理測驗》后的著作出版數量、年收及支出,每個年度都計算得一清二楚,不愧是經濟學系的畢業生。不過這種一絲不苟卻沒有運用在本格偵探小說的創作上,真是不可思議。
《偵探小說四十年》中的一張照片令人印象深刻。那是昭和三十年,亂步坐在工作室中的照片。戰爭爆發后,亂步就不在土倉庫工作了。土倉庫前的房間成為亂步的辦公室,但周圍的書架塞滿參考書和事典等資料,還有現今依然保留著的整理照片用的抽屜。這不是作家的寫作室,而是研究者的研究室。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亂步通過母親為他朗讀的報紙小說,菊池幽芳譯的《秘中之秘》,首次領略偵探小說的樂趣。亂步的藏書里,有《秘中之秘》一九三六年出版的單行本。小學時代,他嗜讀《日本少年》和《冒險世界》等雜誌,也遍讀押川春浪的冒險小說,並以謄寫方式製作成雜誌出版。中學一年級,他領略到黑岩淚香小說的精彩,亦閱讀漱石、紅葉、露伴、鏡花等人的作品。亂步收購鉛字,甚至出版活版雜誌,與朋友合作創作偵探小說。他對鉛字的執著畢生不渝,僅在十五歲后一度遠離鉛字世界,因為當時他家裡光供他上學都已十分勉強。
不過,亂步這種積極的態度並沒有持續太久。當時他同時連載三部長篇,都沒有經過仔細的構思后便執筆。《兩個偵探小說家》只連載了短短四回就夭折了(《偵探小說四十年》聲明中斷是因為雜誌停刊,此為筆誤)、《黑暗中的蠢動》在接近終稿時不了了之(收錄為單行本時加寫結局)。只有《湖畔亭事件》雖然休載幾次,仍總算完結。亂步遷居東京后,稿約蜂擁而至,他的靈感卻很快枯竭。《偵探小說四十年》說他希望「每部作品都越發貪婪地追求更意外、更怪奇、更異常的內容」,卻力不從心,「眼高手低的絕望一天比一天更深」,孤僻的毛病一下子又冒頭了。
父親放棄朝鮮半島的事業,回到東京,過起一家團圓的生活,亂步的學生生活似乎從此穩定下來。大學三年級時,亂步閱讀愛倫·坡及柯南·道爾,體會到短篇偵探小說的妙趣橫生之處。他擔任過政治雜誌的編輯部人員,也做過圖書館的管理人員和家教,靠打工解決三餐溫飽,沒有餘錢買書,但他四處造訪圖書館,遍讀偵探小說。他將當時的感想意見整理成《奇談》一書(復刊于講談社版《江戶川亂步推理文庫》第五十九卷)。這是一本連封面都由亂步親手繪製的手工偵探小說解說書,個人風格躍然紙上。如今雖然封面褪色得厲害,綴繩也鬆脫了,但經過將近九十個年頭的現今,《奇談》仍散發出懾人的可讀性。
豐富的經歷中,真正給亂步後來創作活動帶來重大影響的,要屬鳥羽造船廠和舊書店吧。在鳥羽造船廠,亂步主要的工作是編輯雜誌《日和》。他在此認識了井上勝喜、二山久、松村家武、野崎三郎、本位田准一,這些人在他成為作家后,甚至擔任過他的助手,交情皆十分長久。此外,亂步奔波組建鳥羽故事會時,在鳥羽灣的坂手島結識後來的妻子村山隆,當時的筆記本上留下許多隆的側臉素描。亂步曾為《日和》畫插圖,只編輯過三期的《東京PACK》里,他也親自繪上諷刺漫畫。亂步似乎沒有談論過他的繪畫興趣,但他擁有不少這方面的天賦。在鳥羽時,他熟讀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獲得創作《天花板上的散步者》的靈感。亂步在鳥羽造船廠有許多知心朋友,自己編輯雜誌的熱情也能盡情發揮,應該沒有任何不滿,卻約一年就離職,留下許多債務,前赴東京。
父親一八九九年工作調動到名古屋商工會議所,與人合著《改正日本商法詳解》。亂步說,他從父親那裡繼承了自由主義的思想、愛好邏輯與機敏,而從母親那裡繼承了理解「夢」與「藝術」的心。此外,他還分析自己間接從外祖父那裡繼承了不理會生計只顧沉迷嗜好的性格,還有流浪的性情。據說亂步住在龜山時期,才兩三歲就能像即興詩人般描繪眼前的風景,無疑天生就具備文學才華。
最初,亂步將稿子寄給提倡偵探小說創作的馬場孤蝶,但馬場因生病等原因,並未讀稿,於是亂步再將稿子送到《新青年》。可是感覺編輯部也無法很快閱讀,亂步便去信要求送還稿子。亂步強勢的態度讓主編森下雨村感到非比尋常,急忙讀稿,一讀之下驚為天人。一九二三年四月號,《新青年》刊登亂步的成名作——《兩分銅幣》,森下主編也準備了其他的原創偵探小說,企劃成一本創作特集號,包括保筱龍緒的《山又山》、松本泰的《詐欺師》、山下利三郎的《笨漢》等三部作品,最後都淪為《兩分銅幣》的陪襯。
亂步以特別定做的箱子,依出版順序整理自己的著作,不過在一九六二年中斷的《貼雜年譜》也在一九六四年結束剪貼。亂步藉助家人之力,燒毀私人信件(但信件和日記類並未全數處理掉),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八日,亂步由於腦出血撒手人寰,偉大的生涯畫下句點,享年七十歲。罕異的是,就在兩個月前,亂步作家出道的恩人森下雨村過世,兩天後,亂步欣賞的谷崎潤一郎跟著辭世。八月一日,在青山葬儀所舉行推理作家協會葬。法名生前已決定,為智勝院幻城亂步居士。
他的本名叫平井太郎,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生於三重縣名張町(現今的名張市)。父親是三重縣名賀郡政府機關職員——平井繁男,母親名菊。自小學起,他便對鉛字心懷憧憬,舊制中學時代,已利用活版印刷出版少年雜誌。由於父親經商失敗,曾一度放棄升學,但歷經一番苦學后,進入早稻田大學經濟部就讀,一九一六年畢業。
亂步于還歷祝賀會上公布了設立江戶川亂步獎的消息。當初是以在偵探小說各領域有顯著成就者為對象,第一屆頒給中島河太郎,第二屆頒給早川書房的社長早川清,不過自第三屆起便公開徵求長篇作品,一九五七年由仁木悅子的《只有貓知道》獲獎。這部作品締造十萬本以上的銷售佳績,就偵探小說來說是破天荒的數字。另外,松本清張的《點與線》、《眼之壁》也成為暢銷書,以此為契機,推理小說又掀起前所未見的熱潮。
文/山前讓
亂步在井上良夫推薦下閱讀了《紅髮雷德梅因家》(The Red Redmaynes),深有感觸,九*九*藏*書沉迷於海外新出版的偵探小說,他編纂《日本偵探小說傑作選》。寫下長篇評論《日本的偵探小說》,企劃柳香書院《世界偵探名作全集》的同時主動攬下《世界文藝大辭典》的偵探作家項目。作為評論家、研究家,亂步前所未有地活躍。一九三五年,亂步首次拋出偵探小說定義。亂步也與甲賀三郎、木木高太郎等人論爭起偵探小說藝術,偵探小說界塵囂紛紛,亂步也神采飛揚。
在資金上大力援助《寶石》的亂步,財務方面也投入不少心血。亂步留下整理過的創刊以來的出版冊數及實際銷售數字的表格。沒賣出去的雜誌交給專門業者回收,亂步連這部分都謹慎管理。他確實地把握收入與支出,努力避免赤字。有段時期下滑到一萬冊左右的《寶石》印刷量,靠亂步的編輯增加到三萬冊左右,稿酬當然也開始按時付款。附帶一提,偵探作家的稿酬一頁是三百日元,一般文壇作家似乎是一頁五百日元。不過,就算推理小說風潮再鼎盛,購買專門雜誌的人還是有限。
一九二五年七月春陽堂出版亂步的短篇集《心理測驗》,第二年一月則出版《天花板上的散步者》。亂步在《苦樂》發表了《黑暗中的蠢動》;在《星期天每日》發表《湖畔亭事件》;在《寫|真報知》發表《兩個偵探小說家》(後來改題為《空氣男》),一九二六年一月起,還展開多達三篇的長篇連載。忙碌于這些連載的一月,亂步遷居到東京。前一年九月父親繁男過世,亂步成為一家之主。除《阿勢登場》、《非人之戀》、《鏡地獄》等短篇外,亂步九月起在《新青年》連載《帕諾拉馬島綺譚》(后改名為《帕諾拉馬島奇談》),十二月起在《朝日新聞》連載《一寸法師》等長篇。

以少年偵探系列風靡一時的男人

然而,亂步籌不出出國費用。一九一六年早稻田大學畢業后,亂步成為大阪貿易商加藤洋行的店員。由於曾經苦學的經歷,亂步強烈希望經濟上能寬裕些,實際上他似乎也相當能幹,只是他發現自己無法承受日復一日、一成不變的上班族生活。約一年後他辭職了,過起流浪的生活。期間他關注起谷崎潤一郎的作品,並沉溺其中。

成為評論家的男人

或許亂步才是怪人二十面相。從他的戲劇愛好,看得出他對喬裝樂在其中。這個獨一無二的偵探小說家戴上了各種假面具欺騙著世人嗎?不,那絕非為了偽裝。亂步是為隱藏自己真正的面貌,才戴上面具的。
關於江戶川亂步,人們經常提到他的兩面性,戰前的孤僻症和戰後的開朗即是其中的典型。雖然本人也這麼承認,但就像在戰前亂步剛成為專職作家時,曾為設立「偵探興趣會」而四處奔走,並非完全沒有狂躁狀態的時候。當時亂步正接連發表讓其信心大增的作品,工作上的充實影響了精神層面,任誰多少都會有這樣的經歷吧。
做出封筆聲明后,亂步開始了沒有目的地的旅行。他孤僻的毛病變得非常嚴重,不願意別人知道他就是亂步,於是避人耳目,前往魚津、新澙、大阪、淺草等地,完全是漂泊之旅。一九二七年十月,他在京都落腳了一陣子,即使如此,還是提不起勁兒寫小說。這一方面也是出於他讓家人在早稻田出租房屋維持生計,而且平凡社大眾文學全集的《江戶川亂步集》賣出十六萬本,經濟方面無虞之故。
經過一年數個月的沉寂后,一九二八年,亂步在《新青年》發表《陰獸》,這是將作者本身亦納入詭計的本格中篇,稱之為偵探作家江戶川亂步的巔峰之作亦不為過。此外,亂步還發表《惡夢》(後來改名為《煙蟲》)及《帶著貼畫旅行的人》等短篇,及加入伊勢、志摩一帶風俗及同性戀要素,以長篇來說情節最為完整的《孤島之鬼》。亂步完全復活,然而他的自我厭惡變本加厲。世間對亂步的評價絕對不惡,他卻極其悲觀,認為自己的作品了無新意。一九二九年,有四種偵探小說全集開始出版,雖然沒有偵探小說專門雜誌,但不只《新青年》,各種雜誌都有偵探小說發表,日本迎向偵探小說的第一次繁盛期。渴望亂步作品的呼聲越發高漲,不過總是求新求變的亂步就是提不起創作熱情。
我聽過他上廣播節目的錄音帶和《城島之雨》的唱片,在錄影帶中看過他在江之島游泳的身影,像我這樣一個人,要談論江戶川亂步的一生,實在是自不量力。況且,無論是超過五百頁的自傳《偵探小說四十年》、以編年體整理身邊雜記隨筆的《我的夢與真實》,還是分析幼時自我的《他》,亂步談論自我的資料多如牛毛。以剪貼簿而言精細過頭的《貼雜年譜》第一卷與第二卷也已由東京創元社重新再版。不僅是偵探作家,如此縝密刻畫自身經歷的作家也相當罕見。
宛如平仄配合著亂步的死亡般,推理風潮告終。好像有段時期連亂步的作品都無法輕易讀到,但一九六九年講談社出版亂步全集,使亂步作品重新問世。亂步全集大受歡迎,甚至追加出版卷數,角川文庫和春陽文庫也出版可簡單購得的文庫版。一九七八年到第二年,講談社整理出二十五卷全集,一九八七年起出版全六十五卷的江戶川亂步推理文庫。春陽文庫也出版合作、連作及代作的《蠢動的觸手》。現在創元推理文庫收錄了亂步大部分的作品。少年作品則是白楊社(POPLAR社)的暢銷書。一九九四年亂步的百歲誕辰熱鬧非凡,許多作品改編為電影、電視劇。偵探作家江戶川亂步隨著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的名字,永垂不朽。
遊玩過度,亂步幾乎沒了讀書的時間,但以迎接還歷為契機,亂步有了新動向。首先是重新執筆長篇小說。戰後除了創作面向青少年的作品外,亂步只有一些短篇和合作創作作品面世,之後他陸續展開《化人幻戲》及《影男》的連載。這兩篇可說是本格與大眾取向長篇的里程碑,然而這次嘗試,只讓亂步重新體會到自己不適合長篇連載而已。兩部作品都作為春陽堂出版的《江戶川亂步全集》中的一卷出版。這是亂步戰後的第一部全集,文本仍有許多值得商榷的地方。
儘管沒有新的創作問世,但亂步戰前的作品以所謂的仙花紙本形式陸續與讀者見面。那時是只要是鉛字,就一定暢銷的時代,不過亂步作品仍然與眾不同。亂步這個作家依舊是偵探小說界的中心,他的人脈極廣,資訊也匯聚到他身邊。另外,亂步以甲賀三郎、小酒井不木等已故作家的家屬代表身份,或作為疏散到岡山的橫溝正史代理人與出版社交涉。對於一九四六年二月驟逝的小栗蟲太郎的家人,亂步也安排讓他們收到名義上翻譯的版稅(雖然未能實現)。在戰後日本動蕩的社會中,亂步為偵探小說的復興可謂鞠躬盡瘁。
剛開始撰寫《蜘蛛男》時,亂步在《時事新報》連載《何者》。這是一部本格中篇,算是篇穩紮穩打的作品,卻幾乎沒有任何迴響,這使得亂步重新認識到純粹的解謎作品在日本果然還是不受青睞。話雖如此,亂步也末滿足於大眾取向的偵探小說。他依然是老樣子,極度厭惡自己的創作,再次於一九三二年三月做出休筆宣言。當時房屋出租的家業因糾紛而歇業,但前年五月起平凡社陸續出版的「江戶川亂步全集」十分暢銷,因此經濟上不虞匱乏。
這部《江戶川亂步全集》出版時,亂步簡直變了個人似的,積极參与,他發揮天生的鉛字嗜好與生意人性格,進入一種瞬時的興奮狀態。審視各卷內容自不用說,他甚至對銷售和宣傳手法提出自己的意見。像製作黃金假面的賽璐珞面具、在高高陞起的氣球上印廣告語、僱用化裝遊行宣傳隊伍上街宣傳等,使這部全集的發售過程熱鬧得猶如一場嘉年華會。亂步正同時連載四部作品,卻又在全集的附錄雜誌《偵探趣味》連載《地獄風景》。負責編輯《偵探趣味》的,是亂步鳥羽時代的舊友井上勝喜,他募集極短篇,不僅由亂步親自寫下詳盡的評論,刊登時還加以潤飾修改。這裏也顯現出亂步對編輯雜誌的強烈憧憬。
一年後,亂步又無法忍受每天上班的日子。恰好那個時候,刊登在《新青年》增刊號上的久米正雄、加藤武雄、佐藤春夫等人對偵探小說的正面評論激勵了亂步,決斷的時刻來臨。亂步在一九二四年秋天到冬天撰寫明智小五郎出場的《D坂殺人事件》、《心理測驗》、《黑手組》等作品,將前兩作寄給小酒井不木,請他判斷自己是否能靠寫偵探小說混飯吃,獲得絕無問題的保證。亂步信心倍增,將稿子寄給森下雨村。十一月,亂步終於成為專職作家。從一九二五年一月增刊號刊登的《D坂殺人事件》開始,《新青年》連續五期刊登亂步作品。當然,這是史無前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