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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司湯達和《紅與黑》 (五)

四、司湯達和《紅與黑》

(五)

那麼是什麼讓司湯達犯下這個奇怪的錯誤(人人都同意,這個錯誤乃是其偉大小說中的一個缺陷)?很顯然,他不肯讓于連獲得成功,儘管于連實現了野心,身後還有瑪蒂爾德和德·拉莫爾侯爵,司湯達依然不會讓他贏得地位、權力和財產。如果不這麼寫,《紅與黑》就會成為另外一本書了,而巴爾扎克在其後來講述拉斯蒂涅發家的眾多小說里就是這麼寫的。于連必須死。巴爾扎克憑藉其旺盛的創造力,可能已找到一種為《紅與黑》結尾的方式,讓讀者能夠接受,不僅看似可信,而且無法避免。但我認為司湯達卻不會以任何別的方式結尾。我相信,他所獲取的材料令他心醉神迷、難以掙脫;他緊隨安托萬·貝爾德的故事,感到自己有一種繼續下去,一直到悲慘結局的衝動,而不管什麼可信不可信。但是上帝、命運、機會,無論你怎麼稱呼這種主宰人類生命的神秘力量,它都是蹩腳的講故事者;而小說家的工作和權利,則是糾正殘酷事實中的不可能之事。這一點,司湯達力不能及,這不能不說是一大憾事,但我在前面已經說過了,沒有哪部小說稱得上十全十美,部分上是由於這一手段天生的缺陷,部分上則是由於寫作小說的人的不足。雖說有如此嚴重的缺點,《紅與黑》依然是一部非常偉大的小說,閱讀此書實在是一種獨特的體驗。
這個令人厭惡的悲慘故事很是吸引司湯達。他認為貝爾德的罪行其實是強大而叛逆的人性對社會秩序的反抗,是不受虛偽社會傳統所約束的自然人的情感表達。他非常鄙視自己的法國同胞,因為他們已經失去了中世紀時曾擁有的活力,越發變得安分守己、舉止體面、枯燥乏味、平淡無趣、缺乏激|情。他可能想到,經過了恐怖時代的畏懼,經過了災難般的拿破崙戰爭,他們很自然地會歡迎和平安寧的日子。司湯達對活力的珍視超過其他一切品質,他鍾情義大利,寧肯住在那兒而不是自己的祖國,這是因為他自認義大利是一個「愛恨交織的國度」。那裡的人愛得極度狂熱,可以為愛而死。那裡的男男女女沉溺於自身的激|情,全然不顧由此引發的災禍。那裡的男人雖在一怒之下殺人或被殺,但卻活得真實率性。這可是純粹的浪漫主義,很明顯,司湯達所說的活力,其實就是別人所說的、並且加以譴責的暴力。
司湯達對自身的興趣要超過對其他任何人的興趣,他始終都是自己小說里的主人公,《阿爾芒斯》中的奧克塔夫、《帕爾瑪修道院》中的法布利斯,還有未完成的《呂西安·婁凡》中的同名主人公,都是司湯達本人心目中的理想。他讓自己的主人公甚得女士青睞,並且成功贏得她們的芳心(他本人便為此不惜一切代價,卻很少得逞)。他讓主人公在她們身上達到目的,所用方法都是他自己曾經謀划卻不斷告敗的。他讓主人公像自己一樣出口成章,但卻明智地從不為此舉例,只是加以斷言而已,因為他很清楚,如果小說https://read•99csw•com家事先告訴讀者,某某人物機智過人,而後舉例證明其機智,結果往往達不到讀者的預期。他把自己的驚人記憶力,自己的勇氣,自己的怯懦,自己的野心、敏感、工於算計,自己的多疑、虛榮、容易發怒,自己的肆無忌憚和忘恩負義,都給了主人公。他賦予主人公最可愛的特點(也是他在自己身上發現的)就是于連在遭遇公正和憐愛的時候,會被感動得熱淚盈眶:這表明假如他的生活環境不同的話,原是不會這般卑鄙可恥的。
然而不管怎樣,于連佔據主動。德·拉莫爾侯爵已為他在精銳部隊中謀得軍職,還贈與他一份足以帶來豐厚收入的地產。瑪蒂爾德不肯墮胎,深陷愛河的她已經表達了自己不管結不結婚都要與于連一起生活的決心。于連只需講清形勢,侯爵就會被迫讓步。從小說一開頭,我們就已經看到:于連的長處恰恰在於他的自控能力,他的激|情、嫉妒、仇恨、驕傲,都從未主宰過他;而他的肉|欲,在所有激|情中可說是最為強烈,也不過是類似於虛榮心這樣的急切願望而已(就像司湯達本人一樣)。可在書中的危急關頭,于連卻做了小說里的一件致命之事:他的行為與其性格極不相符。就在他最需要克制自己的時刻,其表現卻活脫脫像一個傻瓜。讀了雷納爾夫人的信,他拿出手槍,驅車趕到維里埃爾,向她開了槍,並未將她打死,但讓她負了傷。
德·拉莫爾侯爵有個女兒,她的名字叫瑪蒂爾德。她美貌動人,但卻傲慢任性;她對自身的高貴血統有著極為強烈的意識,為自己的祖先感到無比驕傲,他們冒著生命危險爭取厚賞,最終均被處決(一個是在查理九世主政期間,另一個則是在路易十三時代)。出於天性的巧合,她也像司湯達一樣極為珍視「活力」,對於那些追求自己但卻平平庸庸的年輕貴族們根本看不上眼。埃米爾·法蓋曾在一篇頗有意思的文章中指出:司湯達在其列舉的幾種愛中漏掉了l'amour de tête。這是一種來自想象的愛,在想象中茁壯成長,往往又在性|愛的高潮中枯萎死亡。德·拉莫爾小姐在不知不覺間就對父親的秘書產生了這種愛意,其中的幾個階段司湯達已講得十分精妙。她對於連既喜歡又反感。她愛他是因為他跟自己身邊的這些貴族青年截然不同,因為他就像自己一樣鄙視他們,因為他的低賤出身,因為他同自己一樣的自尊心,因為她感覺到了他的野心、他的無情、他的放肆、他的墮落,還因為她害怕他。
最後,瑪蒂爾德交給於連一張紙條,示意他等眾人都睡下的時候搬著梯子爬進她的房間。我們後來知道,他完全可以輕手輕腳地走樓梯上去,她卻讓他這https://read.99csw.com麼做,可能是想試試他的膽子。克萊芒蒂娜·德·古利亞爾曾爬梯子下到自己藏匿司湯達的地下室里,這顯然點燃了他浪漫的想象;他讓于連在去往巴黎的路上半道停在了德·雷納爾夫人所住的小鎮維里埃爾,弄到梯子,在半夜裡爬進她的卧室。或許司湯達覺得:讓自己的主人公在一部小說里兩次使用這種方式進入女士卧房有些難堪,因為一收到瑪蒂爾德的紙條,他就讓于連提到梯子,自嘲地說道:「這是我命中注定要使用的工具。」可是這些自嘲也無法掩蓋一個事實:司湯達在這裏所表現的創造能力不盡人願。誘|奸之後所發生的故事寫得也很精彩。這兩個自我中心、喜怒無常的人兒不知道他們是愛得熱烈,還是恨得瘋狂。兩人都想駕馭另一方,都想激怒、傷害、羞辱另一方。最終,于連憑藉老套的伎倆使這個高傲的女孩兒乖乖就範。很快,她就發覺自己懷孕了,於是告訴父親,說她打算嫁給自己的戀人。于連依靠造假、權謀,以及自我克制,眼看就要實現自己的一切願望了,可他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全書從此便開始支離破碎。
跟大多數作家不同,對於批評,不管有多惡毒,司湯達均坦然受之;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當他把書稿交給自己想聽取意見的那些朋友時,對於他們常常是大量的修改建議,他都不加猶豫地接受。梅里美說,司湯達不斷地重寫,但他從不改寫。此言是否屬實,我不能確定。我曾在他的一份手稿中看到,他在很多不滿意的詞上劃了小叉,而這麼做肯定是在修訂時用以改動的。對於由夏多布里昂引領一時、諸多小作家百般模仿的華麗文風,他深惡痛絕。他說(很可能並不真實)在動筆之前,他曾讀過《拿破崙法典》以磨練自己的語言。他避開當時流行的景物描寫和大量隱喻。他所採用的那種冷漠、明晰、克制的風格,極大地增加了《紅與黑》故事的恐怖感,為其平添迷人魅力。
就這兩部傑作而言,《帕爾瑪修道院》更宜閱讀。聖伯夫稱書中人物都是些毫無生氣的木偶,我認為此言差矣。誠然,男主人公法布利斯和女主人公克萊利婭·昆蒂形象模糊,在故事中大多扮演些頗為被動的角色;莫斯卡伯爵和山瑟維日諾公爵夫人卻鮮活生動。這位放蕩淫|亂、肆無忌憚的公爵夫人堪稱人物塑造上的經典。然而《紅與黑》顯然卻是更引人入勝、更富創新性、意義更大的成就。正因為此,左拉將司湯達稱為自然主義流派的開山祖師,而布爾熱與安德烈·紀德則將他譽為心理小說的創始人(儘管不太準確)。
「牢房裡的空氣惡劣極了,于連已經覺得難以忍受。幸虧向他宣布行刑的那一天,陽光明媚,萬物充滿勃勃生機,于連也覺勇氣倍增。在露天中行走,令于連陶醉,就好像漂泊已久的海員重新踏上陸地一樣。『走吧,一切都很好,』他心裏對自己說,『我一點兒也不缺乏勇氣。』這顆腦袋從來沒有像它即將落九*九*藏*書地時那樣地充滿詩意。從前在韋爾吉樹林里所度過的那些美好的時刻,此時紛紛湧進他的腦海。一切都進行得簡單而得體,在他這方面沒有任何做作的表現。」
可是泰納明顯對作為藝術品的小說不感興趣。他寫這篇文章的目的,是要激發起人們對一位受冷落作家的興趣,與其說是評論研究,倒不如說是一篇頌詞。受到泰納勸誘而結識《紅與黑》的讀者很可能會有些失望,因為作為藝術品,這部小說很可惜有缺陷。
于連這一極不明智的舉動令評論家們大惑不解,他們一直在尋求可以解釋的理由。一種說法是,當時的風氣就是以一個感情誇張的情節來結束小說,不幸死亡是最好的;可是假如這真是一種風氣的話,倒完全應該導致司湯達避開這種結局,他可是決意逆潮流而行的。還有人指出,原因也許在於他對暴力犯罪的極度崇拜,把它視為活力的最高體現。我覺得這種解釋也不太可能。司湯達確實把貝爾德的恐怖舉動看作「富有藝術感的犯罪」,可是難道他看不出自己把于連塑造得跟那個可憐的敲詐者差別很大嗎?維里埃爾距離巴黎二百五十英里,即使每一站都更換馬匹,即使于連日夜兼程,也要花上幾乎兩天,足夠他化解怒氣、恢復理智了。如果那樣的話,司湯達深入刻畫的這個人物就該調轉頭來,而且由於已讓德·拉莫爾侯爵面對瑪蒂爾德懷孕的殘酷事實,就該迫使他同意這樁婚事。
雷納爾夫人,也就是于連受雇所教的孩子們的母親,是個刻畫非常出色的形象,屬於那種極難描寫的類型。她是個好女人。絕大多數小說家都曾試圖塑造這麼一個人物,最後卻只塑造出一個傻瓜。我估計原因就在於:善良的方式只有一種,而做壞事卻有許多種方法,這顯然給了作家極大的發揮餘地。德·雷納爾夫人迷人、善良而又真誠,她對於連的愛愈加強烈,其中又夾雜著恐懼和猶豫,最終變成烈火般的激|情,作者對這段故事的講述十分嫻熟。她是小說中最為動人的人物之一。于連下定決心,倘若他在一天晚上不抓住她的手,就了結自己的性命,自己非這樣做不可;這就像司湯達本人,他穿上最好的褲子,心中暗自發誓:如果走到某一點,自己還不向達魯伯爵夫人表白愛意的話,就打爛自己的頭。于連最終勾引上了德·雷納爾夫人,並不是由於他愛她,部分上是因為他要報復她所屬的階級,再就是因為他要滿足自己的自尊心。然而他確實愛上了她,內心的卑鄙動機一度消失。他在人生中頭一回感到幸福,你也開始對他心生同情。可是德·雷納爾夫人的輕率引發流言蜚語,於是于連被安排到一家神學院進修神職。我覺得於連跟雷納爾一家以及他在神學院的生活這兩個部分寫得太好了,根本無需對之有任何懷疑,司湯達所講內容的真實性十分明顯;只是當場景轉換到巴黎的時候,我才開始產生懷疑。于連完成了神學院的學習之後,院長給他爭取到一個職位,給德·拉莫爾侯https://read.99csw.com爵做秘書,他得以躋身京城最上流的貴族圈。司湯達所描繪的畫面不足為信。他本人從未進入上層社會,他熟悉的主要是革命與帝國時代登上舞台的資產階級,而文明人士的行為舉止,他並不了解。他從未遇見過出身高貴之人。司湯達在骨子裡是個現實主義者,可是不管一個人費多大力氣,他也無法擺脫當時的精神氛圍的影響。浪漫主義盛極一時,司湯達雖然對十八世紀的理智洞察與高尚文化十分看重,但還是深受浪漫主義的影響。如我所言,他非常迷戀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無情之人,他們沒有道德上的顧忌和悔恨,不惜犯下罪過也要實現雄心、滿足慾望,或者為名譽而復讎。他十分珍視這些人的旺盛精力、不計後果、鄙視傳統,以及他們自由的靈魂。正是出於這種浪漫主義傾向才使得《紅與黑》的後半部分不夠完美。你必須要接受自己根本無法容忍的不可能之事,還要對那些毫無意義的章節產生興趣。
「如今只有一部分人尚有活力殘存,」他寫道。「上層階級是一點兒都沒有了。」因此在動手寫《紅與黑》的時候,他把于連塑造成一個出身工人階級的小夥子;不過他賦予于連一個更聰明的腦子、更堅強的意志,還有更多的勇氣,這些都要勝過那個倒霉的原型。他用高超技巧所塑造的這個人物具有持久的魅力,此人對特權階級充滿了忌妒和仇恨,是每一代人都會出現的典型代表,而且可能一直這樣下去,直到社會沒有階級差別為止。到那個時候,人性無疑已經改變,對於智力較高、能力較強、膽量較大者擁有的優勢,那些智力較低、能力較弱、膽量較小者已不再怨恨。以下是我們第一眼看到于連時司湯達所做的描述:「他是個十八九歲的瘦小青年,看起來羸弱,面部的輪廓也不大周正,但頗清秀,還有一個鷹鉤鼻子。一雙大而黑的眼睛,靜時顯露出沉思和火熱。此刻卻閃爍著最兇惡的憎恨的表情。深褐色的頭髮長得很低,蓋住了大半個額頭,發怒的時候凶相畢露……他的身材修長而勻稱,更多地顯示出輕捷而非力量。」這一描述沒有多大魅力,但也尚好,因為它沒有讓讀者預先對於連產生好感。我已說過,一部小說的主人公必然會贏得讀者的同情,而司湯達選了一個反面人物做主人公,必須從一開始就小心翼翼,不要讓讀者對他產生過度的同情。另一方面,他又要他們對於連感興趣。他可不敢讓他太過可憎,因此他不斷地談及他的漂亮眼睛、優美身材和纖細雙手,以此來緩和一開始的描寫。在必要的時候,他把他寫得的確十分俊美。不過他還是不忘時不時地讓你注意,于連在交往中給他人造成的不安,以及所有人對他的猜疑(那些本就有充分理由提防他的人除外)。
正是《紅與黑》讓泰納在那篇著名的文章中給予其很大關注;不過作為一名歷史學家和哲學家,他感興趣的主要還是司湯達對人物心理的敏銳觀察、對動機的準確分析,以及其觀點的新奇和獨read•99csw•com創。他不無道理地指出,司湯達關心的,並非情節自身,主要是在於這些情節是由人物的情感、獨特性格和感情變化所引起的。因此,他極力避免用戲劇化的方式描寫戲劇性的情節。作為例證,泰納引用了司湯達對主人公行刑前的描述,並十分真切地說,大多數作者都會將之視為可以詳述的一個情節。以下則是司湯達的處理方式:
如我所言,司湯達不具備憑藉自身大腦編造故事的才分,《紅與黑》的情節取材於對一次審判的新聞報導,這次審判在當時備受關注。一個名叫安托萬·貝爾德的年輕神學院學生先後在米休先生家和德·歌東先生家擔任家庭教師;他企圖誘|奸,或者已經誘|奸了前者的妻子和後者的女兒。被解僱以後,他想要繼續學習,以便成為牧師,可是由於其聲名狼藉,沒有哪家神學院願意接受他。他突然認定這種局面是米休一家造成的,為了復讎,他在米休夫人做禮拜的時候將其開槍打死,然後又飲彈自盡。槍傷不足以致命,於是他受到了審判;他試圖以那個不幸的女人為代價拯救自己,卻被判處死刑。
我們得知于連頭腦聰明、為人狡猾;為了向未來的岳父毛遂自薦,他要對方寫信給雷納爾夫人,以證實自己的人品。他很清楚,她對自己的通姦罪過痛悔不迭,很可能像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那樣,因為自己的軟弱而痛斥他;他也清楚,她深深地愛著自己,他應當想到,自己娶另一個女人會令她不快。在其懺悔神父的指示下,她給侯爵寫了一封信,在信中告訴對方:于連的一貫伎倆就是潛入別人家庭並破壞其安寧,他的最大目的,也是唯一目的,就是佯裝無私,實則圖謀控制家中主人及其財產。以上控訴,不管是哪一個,都不合乎情理。她說他是個偽君子,是個卑鄙的陰謀家:司湯達似乎未能注意到,雖然我們讀者知曉,于連的確是這種人,可雷納爾夫人並不知曉;她所知道的,僅僅就是于連堪稱楷模地履行了自己作為孩子們的家庭教師的職責,贏得了他們的喜愛,他也深愛著自己,在她最後見到他的那一回,他冒著丟掉事業,甚至丟掉性命的風險,陪自己度過了好幾個鐘頭。她是一個是非分明的女人,不管聽懺悔的神父給她施加了什麼樣的壓力,我們都很難相信她會同意寫這種連自己都不肯相信的東西。不管怎樣,德·拉莫爾侯爵還是收到了來信,他大為震驚,堅決反對這樁婚事。為什麼于連不說這封信純粹是一派謊言,只是一個妒火中燒的女人歇斯底里的爆發?或許他已經承認了自己曾經是雷納爾夫人的情人,但她年已三十,而他才十九歲,是她勾引的他,難道不是可能性更大嗎?我們知道這並非事實,但確實非常可信。德·拉莫爾侯爵可謂飽經世故,這種人往往把人盡量朝壞處想,這種一定程度的玩世不恭令他相信無風不起浪,同時也容易對人性的脆弱懷有寬容之心。自己的秘書居然同一個沒有社會地位的鄉下紳士之妻有過風流韻事,對他而言,必定感到有趣而非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