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

以前他們的父親政房不喜歡政賴，想傳位給賴藝。由此美濃國的豪族們分裂為兩派爭權奪勢，長井利隆等人擁立賴藝。

「別再提了，事關生死。」

賴藝說的是自己的御醫。

賴藝有些尷尬。他本就很懦弱。

庄九郎告退的時候小聲透露的話，似乎能解開謎底。

「勘九郎，我知道謎底了。」

「尚未痊癒。」

「那就算卦吧。你剛才說天氣好心情也不錯。天象、人相都很吉利。今天你給我算算卦吧，一定很准。」

「眼珠子？」

「看來殿下並未死心啊。」

（只要長井利隆心裡有數就行。）

庄九郎認為命運要靠自己去創造。如果中國人所說的命運真的存在的話，那麼庄九郎恐怕到死也還是兩手空空。

政賴住在美濃國的首府川手城（現在的岐阜市），任美濃的太守。

（西村勘九郎說的就是這個吧。）

「殿下。」

「對。今天早上的天空萬里無雲，放眼望去城裡一片綠色。在下一直相信，這種時候一定會有好事。」

與半道出家的大名不同，賴藝與生俱來就生在貴族家，對領地根本不感興趣，他看重的只是名聲。對物質越是淡泊，反過來對名利就越是在乎。

他指的就是算卦之事。

僅此而已。

一個晴朗的早晨，庄九郎去鷺山城向賴藝請安。

「喏，」賴藝反而有些著急了。因為他悟出的「意思」，事關重大。「你怎麼忘了？昨天你給我算的卦啊。」

鷺山城裡花天酒地的生活，一是為了向兄長示威，二是除此以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排解心中的憤懣。

本來，卦里還有「女人裸身之相」的意思。也https://read.99csw.com就是說自己的妻妾中有人不貞，賴藝卻根本沒往那方面想。他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

「怎麼了？」

「在下懂了。」

「有意思。早上進城的時候就能知道今天的命運嗎？人到底有沒有命運這一說呢？」

「您說的什麼事？」

庄九郎故意漫不經心地轉移了視線，隨後立即提高聲調換了一個話題。

「沒錯，勘九郎的確是為了助興。但是算的是殿下的卦。因此，不管什麼卦，對您來說都是天意。您要是輕率地說出來，弄不好會危及生命的。」

其實在庄九郎看來，賴藝和政賴誰任太守都差不了多少，只是賴藝更有涵養一些。利隆的看法是，哪怕兩人一樣無能，也要選一個更有教養的。

「有話請直說吧。」

「勘九郎，什麼意思？」

（我哥哥怎麼了？）

「不是的，深芳野也感到無聊呢。」

確實如此。同樣的卦因為不同的解釋，便會被認為是造反。

庄九郎接過賴藝的話，不無諷刺地回答道。

對庄九郎來說，賴藝相信命運無疑是對自己有利的。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賴藝都會認為「這就是我的命」而自我妥協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真是費解。

「殿下，易經是聆聽天的聲音。您當作玩笑去對待，也就是愚弄了天意。」

「您懂了嗎？」

賴藝滿臉驚愕。不過是取樂的遊戲而已。還能發生什麼事？

「那就用最簡單的辦法佔一卦吧。」

而且卦中要求凡事聽從長者的指揮。這裏的長者，應該可以理解成庄九郎吧。

庄九郎取出其中一支，插入青銅材質read.99csw.com的圓筒中。

庄九郎並不追問，結束了這個話題。

賴藝心裏自然不是滋味。

當然，他換了一副口吻，說土岐賴藝以易經的「天澤履」一卦為由，把自己想當太守的野心透露給了自己。

「勘九郎，」賴藝試圖緩和庄九郎的嚴肅表情，「不過是你在席間助興，我又查了一下而已。你就當作樂子聽聽好了。」

「那恐怕深芳野夫人要無聊了。」

「喂……」

庄九郎根本不相信命運。他覺得，從中國傳來的所謂的命運哲學只不過是弱者的自我辯護和自我安慰而已。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是大事。賴藝連忙翻出周易占卦的書籍查找。

（這卦可了不得！）

庄九郎抬手阻止了。

庄九郎拾階而上，石壁上有一棵參天的松樹，蒼翠欲滴。

庄九郎故意裝出不解的樣子。

「身體好了嗎？」

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庄九郎只是淡淡地微笑著。

「我當然明白。只是別人都能像勘九郎一樣明白嗎？」

「哦？從何說起？」

賴藝很關心。

然而像土岐賴藝這種無所事事的貴族，談論命運卻是種高雅的娛樂。他還時不時用易經佔佔卦，或是叫來陰陽師算算八卦什麼的。

庄九郎撒謊道。

賴藝茫然地看著庄九郎。他聽不懂眼前此人到底在說什麼。

共有五十支竹籤。

「美濃太守之位，依您所見是現任太守和賴藝殿下誰更稱職呢？」

「是嗎？」

（天氣真不錯。）

這時小廝進來了，賴藝立刻緘口不言。

庄九郎乘機退出了大殿。

不一會兒，小廝們就搬來了塗著朱漆的案幾，上面放著道具。

「啊，我想起來了。」庄九郎九_九_藏_書面帶苦笑，「在下惶恐。不過是席間助興而已。殿下好像很喜歡易經啊。想了很久嗎？」

他窺視著賴藝的臉色。

賴藝正在殿內飲酒作樂。深芳野撫琴在一旁伺候。

「勘九郎，你剛才不也說是席間助興嗎？」

秋意漸濃，風有了寒意。

「就這麼定了。」

「喂，庄九郎，」賴藝高興地招了招手，「你來得正好。我正好無聊得很。」

「在下謹言，」庄九郎悲痛地望著賴藝，「西村勘九郎即使肝腦塗地，也一定完成殿下的心愿。」

美濃的武士們多半對賴藝這種近似於自暴自棄的生活深表同情，不少人看到他時，都在心裏憐憫他。

「不，恐怕良玄大人的葯也治不了在下的病。只要殿下的大願實現，在下的病也就好了。」

可以算得上是小吉吧。

「天澤履。」

「那還用說。我等一致推舉賴藝殿下，才發生了船田之戰（父輩政房的繼位之爭）。美濃國應該歸賴藝殿下才對。」

因為再繼續追問，或是自告奮勇的話，長井一定會顧忌到美濃的分裂而拒絕道：

他自負自己才是太守的人選，自然不對哥哥政賴施君臣之禮，也不上川手城拜謁。

可見賴藝的心裏有多憋屈。

「……」

「就是天澤履的卦呀。」

還真是大吃一驚。「天澤履」竟有驚人的含義。即「繼先人之位」。

……老老實實地待著，事情就會有轉機。

相反，他卻連續出入迦納城長井利隆的府邸，利隆也招待他到茶室用茶。一天，庄九郎露出萬分苦惱的表情向利隆開了口。

「看來是由來已久啊。」

「好了勘九郎。我不說便是。」

「……」

「讓大夫看看吧。要https://ｒｅaｄ.９9csw.cｏm不，我把曲直瀨良玄叫來？」

「殿下怎麼會無聊呢。深芳野夫人不是也在嗎？」

「什麼？」

「真著急。這不是給我算的卦嗎？別猜謎了，快快說來聽聽。」

「是啊，後來又查了書，想了很久。」賴藝完全沉浸在這種知識遊戲里，毫無城府地湊近過來，「勘九郎，我說給你聽聽。」

是個平庸無趣的男人。

「您看，是天澤履的卦。」

翌日，賴藝告訴庄九郎。

哥哥指的是美濃太守土岐政賴。

後來紛爭愈演愈烈，京都形同虛設的足利將軍出面調停，認為應由長兄繼位，於是政賴就進駐川手城當上了太守。

賴藝似乎揭開了謎底。

庄九郎只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

「殿下的哥哥。」

「在下有難言之隱。」

他滿臉悲憤道：

「在下惶恐。」

「在下一說就道破天機了。您自己想想吧！」

到了晚上，賴藝還在苦思冥想。

長井利隆本就是賴藝的支持者，立刻表示贊同。

庄九郎向賴藝施過禮，朝北面向案幾而坐。

之後，庄九郎依舊去鷺山城參見。

「確有命運之說。」

接連好幾天，庄九郎稱病而不去鷺山城參見。

庄九郎卻好像從「天澤履」中讀出了特殊的含義，表情複雜地看著賴藝。

「勘九郎，今天你給我講講易經吧。」

進了大手門，前面是一塊能容納五十匹坐騎的平地，後面是大岩石削成的石階。

「勘九郎，不過是說著玩兒的。」

「勘九郎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錯嘛。」

賴藝立刻吩咐下人準備。

（趕走哥哥賴政自己當太守嗎？）

（絕不會那樣。）

「倒也不是。先前的太守殿下本想傳位給賴藝殿下，並直接命令read.99csw.com我擁立他，我也想盡了辦法。然而美濃卻由此一分為二，後來將軍出面調停，賴藝殿下只好作罷。從賴藝殿下的人品而言，如無此經過，應該並無心繼位太守，是微臣等人造成的結果。現在這個樣子反而讓人不痛快。」

庄九郎在心底不屑一顧。

庄九郎左手握住剩下的四十九支簽，呈扇子狀攤開，用右手的四指壓住，大拇指按住內側，舉至額頭，屏氣收腹，閉眼調息后低喊了一聲，將手中的竹籤一分為二。

「對誰呢？」

因此目前只能停留在閑聊的程度。

應該會發生點什麼事吧，庄九郎有種預感。

養尊處優的賴藝此刻像被訓斥的孩子一樣點著頭。

按照庄九郎的脾氣，不是發生什麼事，而是他要做出什麼事。準確地說，他預感到今天自己會有所作為。

隨後就是常規的動作。先把右手中的竹籤輕輕地放在案几上，抽出一支夾在左手的小指和無名指之間。這代表「人」的意思。左手剩下的竹籤是「天」，右手中的是「地」。將天人合一，各數八根，最後剩下不到八根的數字就是端數，從端數來算卦。

無聊，豈不是侮辱深芳野嗎？

這支簽是太極（宇宙大元靈）的意思。

「在下的眼珠子，今天是綠色的吧。」

賴藝點點頭，像他這種閑人，倒也懂得天澤履大致的含義。

「不行，不能亂來。」

「大願？」

「恭喜殿下，大吉大利啊！」

「有。」

「殿下言笑了。您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您想想自己就能知道了。」

「殿下請稍候。」

「怎麼了，勘九郎？」

「勘九郎要向殿下請罪。受到殿下如此的知遇之恩，卻未能察覺殿下心中所想，實在是羞愧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