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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編 夜襲

后編

夜襲

十二歲的寵妾小筈在一旁斟酒伺候。
「所謂孔雀明王,」庄九郎深知賴藝喜歡玄學,順勢發揮起來,「住在胎藏曼荼羅,穿白色絹衣、頭戴寶冠、胸前佩戴纓絡(脖飾)、兩耳垂掛耳璫(耳飾),騎著金色孔雀。」
藤左衛門臉露不悅。
賴藝四仰八叉地躺下。
他娓娓道來,甚至講解了孔雀明王的起源。
賴藝這麼想,決不是出自理性,而是來自情緒。
此時的庄九郎正打算夜襲稻葉山腳的美濃最大的實力人物長井藤左衛門。
「三害在哪兒?」
「佛祖怎麼會處罰我呢。我只把佛祖當作我的家丁而已。」
「給我揉揉腰。」
又出城而去。
「真盼著新春六日早點到啊!」
從「法律」上來講,庄九郎就更不應該了。因為在形式上,庄九郎是美濃小太守長井藤左衛門的下級。按照上下秩序排列,應該是美濃太守土岐賴藝——美濃小太守長井藤左衛門——賴藝的管家莊九郎的順序。庄九郎要討伐上級,只能說是目無法紀。
馬上到了城門下。
「不用。」
今晚不是香子。
卻並不接著往下說。
「嗯,一個人。牽馬過來。」
庄九郎問道。
「使不得啊!」
滿天的星星都在閃耀。美濃的大地一片安寧,無論哪座山、哪個村、哪片原野,都不像會有叛軍造反。
賴藝也只能照辦。庄九郎則磨拳擦掌表示要連夜襲擊惡人。
最近,賴藝也對藤左衛門的表現開始起了疑心。
賴藝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
孔雀來自印度。
「這不是老式的嗎?」
藤左衛門有個怪癖。他喜歡買來初潮前的少女夜裡陪他聊天。
眼前的頭盔中央是細長的鍬形,頭盔殼刻著銀星,兩側和腦後有四層襯裡,後面系著紅絲帶,稱不上新https://read.99csw.com奇。與源平以來大將通常使用的並無二異。
府邸里只有二十人。庄九郎手下的家丁分散在各處居住,要發通知才能召集,這麼一來就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而暴露。這次的襲擊只能靠這二十人了。
名為二條波紋。
庄九郎疏忽了這一點。
「唔。」
「盔甲呢?」
「困死了,」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拍拍肩,進了裡屋。
他的正義是,用自己的實力征服美濃,建立新的秩序。
有趣的很。
「所言極是。」
挪近了燭台,他很愜意地品著濁酒,酒是自己領轄的百姓釀的。
庄九郎回到自己的迦納城,繞馬在城門裡的廣場上兜了一圈,喊道:「跟我來。」
「但是,」賴藝又回到了剛才的疑慮。就算是做出了新頭盔,也不至於非要半夜三更地送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他像一陣狂風匆匆趕來,又匆匆離開后,賴藝越想越覺得荒唐。
「嗯,這個不錯。」
此人雖無什麼大缺點,這件事卻在美濃惡名遠揚。
然而。
機敏如他,也沒想到賴藝會懶到這個地步。已經超乎了想象。幾百年來這個貴族家庭高踞統治地位,已經將賴藝變成了一個麻木不仁的昏君。只有身份低賤的下等人才會凡事大驚小怪。
「原來孔雀能除盡三害。確實配得上武門棟樑的頭盔。」
庄九郎的道德理論是,為了實現上面的正義,可以不擇手段。因循守舊、捍衛道德、信奉神仙菩薩的人,不可能推翻舊秩序實現統一大業。
——波浪是用兵的精髓所在。如怒濤般襲擊,又如怒濤般勇退。
賴藝滿臉不高興地來到書院前的走廊里。他正和女人在翻雲覆雨。
深夜,藤左衛門還在喝酒。
九*九*藏*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馬基亞維利還說,有能力的人才能勝任君主的位置。能力是統治者唯一需要的道德。這個生於佛羅倫薩沒落貴族家庭的權謀思想家,倘若認識與自己同處一個時代的日本人齋藤道三即庄九郎,恐怕會激動地熱淚滿眶地握住這個將自己的思想切實付諸於行動的人的雙手。
賴藝想起來了,由於庄九郎在設計盔甲和戰袍上很有才華,曾囑咐他給自己也做一個。
京都來的赤手空拳的無名之卒,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長井一族。雖說是長井利隆的力薦才把庄九郎推了上來,長井藤左衛門也不是全無功勞。好歹他也是長井一族的宗家。正因為宗家藤左衛門採取了觀望態度,庄九郎才能一帆風順地在美濃出人頭地,而且還得以繼承「長井」的姓氏。可謂大恩大德。
「是啊。主公戴上它簡直就像孔雀明王。」
今天的岐阜市松山町的登山道上,途中有一所警察學校,再往前不遠的樹林里有一家火葬場。叫做默山火葬場。
藤左衛門並未回答,而是說了庄九郎的名字,問道:
賴藝站在原地問道。
這四個字拆開都是算計的意思,庄九郎愛極了這個詞。
庄九郎手中拿著頭盔,用插扣在頭盔上別好了。
「要穿。」
(一切都辦妥了。)
「你怎麼看這個人?」
走廊上的賴藝讓小廝舉著蠟燭在前面帶路。
「快講!」
然而,庄九郎的「正義」卻不同。
這個惡棍缺乏膽量。
「準備就緒。」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這是正義之舉嗎?」
這裏所說的洞可不是洞窟。
戰國時期以來,將士們都喜好新奇的形狀,並爭相設計製作,稱為當世盔。品種多樣,有頭形、篠缽形、桃形、九_九_藏_書尖頂形、一谷形、貝殼形、魚尾形等等,賴藝眼前的這個嶄新的頭盔是老式的。
庄九郎不再接著往下說了。
(就算真的有人謀反,有他對付就行了。)
離稻葉山腳還有一里路。
庄九郎尤其喜歡波浪,最近親自設計了自己的家徽「二條波紋」,之後還用作軍旗的標誌。
庄九郎接著解開包裝。
「正好用它蓋住襯裡。」
「出大事了!」
庄九郎一邊穿著盔甲,一邊朗聲大笑,自言自語。
所謂的「道德」恐怕會喝斥庄九郎吧。此舉不仁不義。
「是。」
庄九郎的心思被說中了,不再多說什麼。
庄九郎心想。
小筈的回答卻讓他頗感意外。
對庄九郎來說,沒有比權謀術數更讓他覺得有趣的了。
庄九郎想得過於簡單了。
「人生在世,真是有趣啊。」
他又從城門飛身上馬。
他把頭盔推向腦後,摘了髮髻后披頭散髮。
庄九郎豪爽地笑了。
離得不遠。
庄九郎身帶兵器不便上前,於是就地跪下了。
「非也。」
「大、大人,您真的要討伐小太守嗎?殺自己的恩人,是要遭到佛祖懲罰的。」
他生性就懶惰。
庄九郎告訴賴藝,藤左衛門想擁立賴藝之弟五郎、六郎而殺害賴藝的陰謀終於有了行動。庄九郎雖然誇大其詞,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赤兵衛都感到膽戰心驚,他顫抖著說:
賴藝想要的卻是當世盔。
(簡直胡鬧!)
打開箱蓋。
「這是孔雀翎。」
一旁的小廝舉著蠟燭上前一看,好像不對。
理由很簡單,賴藝在川手城裡到處點著篝火,自己也親自穿戴盔甲處於備戰狀態。
金印上的波浪圖案是庄九郎設計的。
嘴裏露出牙齒,模仿公卿們被染得墨黑,此刻看上去就像個黑色的大洞。
九九藏書「如您所見,正是老式的。主公殿下是源家的嫡親,尊為美濃太守,當世盔恐怕不適合您。老式的頭盔才配得上您的大將身份。」
「不錯啊!」她接著說,「美濃的女子們都說這個人與眾不同呢。」
「不過,殿下,」赤兵衛又說,「如果您要攻打藤左衛門的話,恐怕美濃國的武官們都會一窩蜂地打進迦納城裡來。到時候怎麼辦?」
「出戰呢?」
「正是。」
「真的嗎?」
這麼一來,就算自己夜襲長井藤左衛門的府邸,大家也會以為是奉了賴藝的旨意,而不是出於一己之欲。
庄九郎戴上了頭盔。
庄九郎主僕一行黑壓壓的一片,朝北疾馳。
賴藝只好問道:
他又打了一個哈欠。
進了卧室。
幾乎和庄九郎生於同一時代的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政治思想家馬基亞維利曾說過,「只有力量才能維繫世上的和平」。
小筈問道。
這裏就是當年藤左衛門的府邸舊址。
赤兵衛聽著,愈發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值得信賴。敢把佛祖都踩在腳底踐踏的人,估計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庄九郎用意在此。不僅是軍事上,人生萬事也應該學習波浪的運動規律。齋藤道三所用的二條波紋的徽章後來名揚天下。
「我自有分寸。」
(今天晚上不是挺安靜的嗎?)
人以群居。
有個東西閃閃發亮。
頓時大放異彩。
裏面放著一個精緻嶄新的頭盔。庄九郎上前把它放在放盔甲的檯子上,看著賴藝。
「新春六日有什麼喜事嗎?」
庄九郎進了城,把韁繩丟給看守的士兵,穿著出征的盔甲大步流星地奔向賴藝的居所。
庄九郎在堺市靠港的大明船隻上弄來此物,用金線縫在了頭盔上。
他以為裏面放的是首級。
「赤兵衛。如果你那麼九-九-藏-書忌諱佛祖,就連夜把美濃所有寺廟神宮的佛像眼睛都用紙蒙上吧。如果還有菩薩要懲罰我的話,那我回頭會收拾他們,砸了那些神殿寺廟。」
「我去去就來。」
乍一看還以為是錦緞,卻不是。
正中的金印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指的是山腳下的地形特別崎嶇。
「而我決不會,」庄九郎心想,「受那些道德、法律和神佛們的統治。遲早我要反過來統治他們!」
庄九郎將腋下夾著的一個桐木箱舉到眼前,屈膝向前挪動了數步,放在了走廊的台階上。
「請殿下除掉三害。時間不早了,請戴上頭盔吧!」
「是不是近江的軍隊又侵擾邊境了?」
小姑娘心思單純。
「知道了。」
為了能在集團中相互生存,制定了道德和法律。庄九郎覺得,人是最可憐的動物。受道德制約,受法律限制,覺得還不夠,又假想出神仙菩薩來崇拜。
「是我。有十萬火急之事彙報。立即打開城門。」
「這身打扮又是幹什麼?」
女人還等在床上。
「有人要謀反。」
前面也提到過藤左衛門的府邸,直到現在岐阜市裡還留有「藤左衛門洞」的地名。
人生在世。
穿盔甲麻煩得要命,他也不擅長下達軍令。
「暫時別出大門。」
庄九郎另有妙計。
由於它喜食毒草害蟲,古代印度人奉之為「孔雀明王」將其神化,堅信它能除盡貪、怒、癲這人間三害。
「您一個人嗎?」
庄九郎點頭。
「打仗就交給我吧。不過今晚,藤左衛門等人要是攻城的話,得早做防備。在城裡四面八方都點上篝火,趕來的家臣們都要全副武裝,士兵們也要做好弓箭長槍的準備。殿下您最少也要換上武士便服。」
庄九郎故意打開後門,策馬揚鞭單槍匹馬沖向國主賴藝所在的川手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