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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編 一乘谷

前編

一乘谷

一乘谷的城下很早就來了個浪人,曾是武田家的下人,名叫六角浪右衛門。
道三死去的前一年。稱不上很遙遠。
光秀心想。正因為聽說此處愛惜人才,他才舉步踏上了這片北方霸主的土地。
光秀回到了一乘谷。
有這句話,稱念寺也不敢怠慢他。
(這樣走了一年又一年,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走到何方。)
「這可不行啊!」
「我找找機會吧。」
在奉行門派主義的足利時代,這種組織思想簡直難以想象,光秀卻認為,正是由於這種體制,才使朝倉家在戰國時期也得以抵擋四方的風起雲湧。尤其是對於浪跡天涯的志士光秀而言,這種體制無疑太具有誘惑力了。
「要說起來,義輝將軍他……」
反覆了幾次后,稱念寺的一念也逐漸對光秀失去了耐心。
「只可惜前幾年不幸離世了。好像是在弘治元年的九月。」
光秀卻語氣強硬。
「是嗎?」
幾天後,光秀來到土佐家,拜見過管家后,在府邸外分得了一間小屋子。
「將軍曾拜劍客上泉伊勢守的門人塚原卜傳為師學了一身好劍術,深得真傳。」
「劍術嗎?」
「正是。」
「那是,畢竟是朝倉家五代的百年老城了。城堡、寺院、廟宇、武家大院、百姓人家、冶鍊廠什麼的應有盡有,就算是一介山谷,也絕不亞於京城的繁華。」
他的語氣也透露著不遜。
「這麼厲害啊!」
我想坐上宗滴死後的空缺位子,這句話畢竟說不出口。
(像我這樣的浪人,說不定能得到朝倉家的重用呢!)
他脫鞋進了寺里。這裡是京都相識的一名叫做禪道的和尚介紹給他的,還附上了一封介紹信,裏面寫道:
一念不由得連連點頭稱是。先不用說無人能夠同時教授如此多的門類,而且,能夠將這麼多方面的科目聚集一堂來教授的私立學校,可以說普天之下再無第二家。
從敦賀向東九九藏書延綿七里,都是山坡。只有一條小徑穿越于樹海之中,陽光照射進來,感覺手腳都被染成綠色,光秀走著走著,也會突然感到失落。
一念拍手稱快。
「比試劍術,不是在優劣上取勝,而是機遇性太強。就算我本來技高一籌,也可能因為運氣或一念之差而失手。我可不想死在拼劍術上。」
(今川義元在田樂狹間命喪九泉。東海的政局大變。我得修改自己的思路,暫且先到一乘谷去,再考慮以後的事吧。)
即「不採用宿老制」。
光秀追問道,商人停止了評論緘口不語,緊接著很快轉移了話題:
「當代主公義景殿下為人如何?」
光秀心想。多年四處漂流的經驗告訴他,如果在這種節骨眼上低聲下氣,就會變得和乞丐一樣一文不名。
「好啊,有志者就該如此!」
(如此而已。)
「那不是太傻了嗎?」
「明智十兵衛,乃美濃貴族所出。」
一乘谷。
任何國家都沒有。武士大部分都不識字,頂多也就是跟著寺院里的和尚學學,沒有這方面的專門設施。學「武」就更不用說了。當時的常見做法是,把武師請到自己家裡,或是追到武師的家中學藝。
光秀對此事也略有耳聞。
一念又說道。
光秀在小屋裡住了下來。這間小屋和牛舍沒什麼區別,連地板都沒鋪,只有十幾平米見方的土坯地。
敏景親筆寫下的家訓成為日後朝倉家繁榮的源泉,光秀也略有耳聞。
光秀低頭謝過。
不僅如此,越前緊挨著京都,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扶持流亡的將軍光復幕府,此處的可能性無疑最大。
他甚至想:
「那就有勞了!」
「宗滴大人真了不起啊!」
事實上,光秀由於沒有官職,未曾參拜過將軍。不過他早就通過將軍的貼身侍衛細川藤孝,對將軍身邊的諸人諸事都了如指掌,聽上去就像每日侍奉在九九藏書將軍左右似的。一念越聽越感激涕零,對光秀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要是說出來,您一定會笑話區區一介遊民口出狂言,不過我想在一乘谷的城裡先安頓下來,結識一些朝倉家的人,再觀察觀察當家的情況,是否真的值得我光秀託付終身,然後再做決定。」
「將軍竟然學習下等士兵們的劍法?——想不到竟然沒落到如此地步!」
義景無能也沒關係。此人無能,反倒能給光秀提供盡情發揮的空間。光秀心裏琢磨著。
「敏景殿下雖是五代前的主公,卻真是料事如神啊!」
人的一生,有時候要和這種突然來襲的失落感做鬥爭。
「一乘谷很是繁華嗎?」
修鍊劍法之人的圈子本來就窄,何況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光秀要想在一乘谷開創門戶,首先就要和六角浪右衛門比試並擊敗對方。
到了木芽峰,他與一名旅行的商人結伴同行。這是個習慣外出的中年男子,自稱是一乘谷的人。
「您在越前有什麼打算嗎?如果能幫上忙,老衲願意效勞。」
此處是越前霸主朝倉氏的首府。可謂是北陸的雄都,光秀的希望可以在此重新點燃。
「是啊,還沒人來。」
一念又驚嘆道。他似乎很容易受感染。
「谷中之城嗎?」
宗滴也是朝倉氏的同族,名字叫做朝倉教景,輔佐當代主公義景掌管軍事和政治,把朝倉氏的權威提升到當年的敏景之上。
當代主公義景與先祖敏景簡直沒有相似的地方,平庸無為。這一點缺憾或者足以致命。
(真可惜,要是讓我坐上原先宗滴的位子,朝倉的權勢定能蒸蒸日上,吞併鄰國揮師京城,擁立將軍而號令天下。)
「聽說閣下要在城中傳授劍術。我早在之前便立了門戶,左等右等也不見你上門求見。只好我自己上門來找你。能否賜教一手?」
「如果想做官,我來給你介紹吧!」read.99csw.com
翌日清晨,他正在小屋裡煮飯,門外有人敲門。
一念不禁凄然淚下。劍術這種個人的伎倆,稍有名氣的武士尚且不屑一顧,將軍怎麼能學這種東西呢?看來將軍的生活已經困窘到接近平民百姓的地步,想到這裏,一念不禁悲從中來。
光秀心中暗叫不好,臉上卻浮出笑容,緩緩地點了點頭道:
也就是說不根據門派血統來分配官職,而是完全按照實力來任用重要官員。
管家敷衍道。
「越前來了個貴人啊!剛才您說的打算,明天在一乘谷傳出去,估計人們准高興得不得了。」
「既然身懷絕技,就在府里給他騰出一間小屋,讓他教士兵們劍法吧。」
總而言之,一念承諾明日會開始準備光秀長居一乘谷的各項事宜,他由衷地笑道:
(還說是將軍身邊的人呢,怎麼窮得叮噹響?)
「倒也不是。」
「十兵衛啊,還沒有上門的嗎?」
光秀迎著盛夏的山間涼風,朝著越前一乘谷徐徐而行。
一念也點頭表示同意。
「比劃比劃吧。」
一念心中不悅,就差沒下逐客令了。
兩人剛打照面,一念便答應做光秀的後盾。也許是光秀的貴族氣質、舉手投足之間流露的高貴教養使他折服。
「賜教?」
他滿懷期待地開了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個身高三尺的壯漢。
意思是比試一番。
這座山谷長約一里地,只有一條道路貫穿谷中。沿著道路的兩旁形成了狹長的街市,從防衛的角度來看,只需堵住道路的兩端便可百攻不破。
「遵命便是!」
「嗯,確實不簡單。」
「你說的確實不假,」光秀有些困擾,「或許是將軍的愛好也說不定。不過最大的理由是,將軍身邊沒有眾多侍衛,只有寥寥數人護駕而已,修鍊劍術可以防身。然而要想得到真傳,那可不簡單。」
「這個主意不錯。一乘谷還真沒有這種東西。」
光秀在一乘谷九_九_藏_書並無熟人,不過在北邊二十公里處一個叫做長崎(現在的丸岡町)的村落,有一座時宗的大寺廟名為稱念寺。
「我是六角浪右衛門。」來人不屑地笑道,「你就是明智十兵衛嗎?」
(這裏可是關鍵。)
光秀心裏有些懊悔。不過他又馬上安慰自己,凡是流浪天下的孤客,身在異鄉,為了求得人緣,稍微吹些牛皮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故意用謹慎保守的口吻,娓娓道出將軍的日常起居。
光秀冷靜地笑著說。
「嗯,我也要努力。」
「眾人都這麼傳聞。」
「我也要去一乘谷。」
第二天,一念去了一乘谷,拜訪了當地一名被稱作「土佐大人」的武士,將漂流到稱念寺的明智光秀大肆吹捧了一番。土佐是朝倉的家臣,名為朝倉土佐守。
光秀從百姓家要了一些稻草,鋪在角落裡充當床具。想當初自己也是明智城城主的公子,身為美濃的村落貴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今天竟然落魄至此。他也顧不得多想,先在門前掛起一塊「武藝教習所」的牌子,等待弟子入門。一天下來,竟連飯錢都沒掙著。他只好到稱念寺找一念借錢。
敏景十分擅長籠絡人心,按照越前的說法是,「一顆豆粒都要與將士同享,一杯酒水也要和下人共飲。」
朝倉氏的祖先朝倉敏景原本住在但馬。由於協助足利尊氏統一天下有功,被封為越前的代理太守。之後又取代太守斯波氏升任太守,在一乘谷建立了首府。
此人一面寄人籬下,一面教授家中的士兵劍術。他自稱是常州鹿島明神松本備前守的門下,劍術之精湛在城裡無人能及。
「那好,我想在一乘谷城下舉辦講習文武的道場。」
雖還不至於懷疑他是吃白食的,只是隨著光秀借錢次數的增多,他的態度也開始變得傲慢起來。這天,光秀又來找他借些零錢,一念問道: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沒辦法啊!」
他天真九*九*藏*書地問道。
(就連大唐也不曾選擇如此地形建都。本朝也前所未聞。可見開闢一乘谷的朝倉氏的開運之祖敏景是何等英明的人物。)
一念為光秀絲毫不肯看低自己的姿態而感動,由衷欣賞光秀的器量。
這確實是光秀的肺腑之言。
「和他比試比試如何?」
「肯定能吸引很多人。」
光秀來了興緻。
「聽說那個浪右衛門,到處放出狠話不讓人們投到十兵衛大人的門下呢。」
「此話怎講?」
「我會到處去宣傳的。這麼一來,應該要在一乘谷借一處作為落腳之地,這件事也交給老衲吧!」
「從那之後家道就中落了。」
稱念寺的住持叫做一念。一念和一乘谷的很多高官都有交情,還經常被當代主公義景請去作陪。
(是不是有人來報名了?)
然而,只有一個缺憾。
「道場。」
土佐守聽后,卻並不像一念那麼激動,只是開口道:
「我要講習的內容是,」光秀道,「兵法、槍術、火術(鐵炮)、儒學的概要,以及中國的軍書。」
之後二人又接著談古論今,一念得知光秀正在致力於光復幕府後,更加感動了,「當代的將軍是位什麼樣的人物呢?」
(雖過意不去,也只好如此了。)
光秀自報了姓名和出生地。對方商人既然是一乘谷的人,自己可以沿途打聽今後要棲身的都市的情況,倒也不錯。
「我聽說……」
商人用辭向來委婉,其實不僅是家道中落,京都一帶嚴厲地批評道,宗滴死後朝倉家就像一具空架子。看來當代主公義景不是一般的無能。
「想不到你會有此言。這麼說你是不想收徒弟了。要是這樣,恐怕本山就無法收容你了。」
他心中雖感到失望,卻也早就習慣了這種冷遇。他又請求管家無論如何想拜見土佐守大人,管家心想,「這人是不是有問題」,而滿臉狐疑。土佐大人可是朝倉王國的家臣,豈是一介浪人能夠拜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