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等，指的是等到藤孝心裏的傷口愈合。

——如此罪大惡極的將軍。

信長採取了謹慎的態度。然而，他也做好了給義昭最後一擊的準備。萬一情況有變時，為了能儘快趕到京都，他想到利用琵琶湖的水路，並在佐和山（彥根）山麓下的湖畔建造了一艘巨大無比的船隻。

信長深切體會到。將軍既然也是武士，就一定會想要兵力和權力。只要有這些念頭，就難以作為工具來利用。

花|蕾已經開始鼓起，朝南伸出的枝條上點綴著一朵小花，其餘的則是含苞待放。

義昭接到了這封「奏摺」。

信長鼻子里哼哼著，邊聽邊點著頭。藤孝此番告密，才是誅殺義昭最強大的理由。

信長之所以如此鄭重其事，是因為這名幕臣具有重要的政治色彩。就連歷代的幕臣藤孝都放棄了義昭，這對各國也是個重要的宣傳。

信長接受后，仍舊保留了義昭的地位和行動自由，之後他帶領大軍回到了岐阜。

信長想向藤孝確認的是——

藤孝未用任何誅殺的字眼，卻包含了所有信長想要的答案。

信長點頭，提出最後的要求：

「你看呢？」

（到底是春天來了。）

馬上的信長喊道，讓人驚訝的是他竟然下了馬。

（倒要看看光秀這傢伙。）

總之，義昭的前線要塞被一舉擊潰。之後義昭回到京城，一邊加固京都市街的防守，一邊向各國大名寫信求援。信長本來應該親自出馬前去討伐，卻始終在岐阜按兵不動。

——殺了他。

光秀幹得不錯。

大軍繼續行進，到了京都后並未馬上開戰，直到第四天才包圍了二條的將軍館。義昭一心指望信玄，對方卻不見動靜，便慌忙要求和解。

信長頓生好感。他雖被主人義昭拋棄，卻沒有加入信長這邊討伐舊主，而是極度煩悶退九九藏書隱在自己的城中，這種心境從他手中拿著的一把摺扇似乎就能看出。至少信長是這麼想的，這也正是藤孝前來此地相迎的目的所在。

因此，早年他推舉義昭為將軍時，曾要求義昭「要經常去宮裡向天子請安。」

他顧慮到東邊武田信玄的動靜。這幾個月來信玄一直中止了行軍，讓信長感到疑惑不解。他加大了織田家的間諜活動，卻始終未能打探到實情。

他們也沐浴著陽光猜測著。信長向來就對風花雪月沒什麼興趣，現在卻盯著一朵梅花在看，而且紋絲不動。

不過，天皇的存在有個欠缺之處，在於天下人不懂他的尊貴。世人都把天皇看作大神官而已，他們認為天下最高貴的是將軍。首先，信長要讓天下人知道這一工具的高貴价值。

「信長此人的計謀太厲害了。」

如今他卻打消了這個念頭。將軍太不成器了。

信長一面讚許道，卻又懷恨在心。昔日的主子義昭的城，怎麼能那麼大刀闊斧地就攻破了呢？就連信長自己，也對周圍的眼光心存顧慮，一直處在要不要出兵的煎熬中，好不容易才下了決心。

信長吩咐屬下確認。來者的確是細川兵部大輔藤孝。

「那個禿驢竟敢這麼說。」

「專心在我手下吧！」

而作為告密者，藤孝的表情寫滿了苦澀，聲音也由於悲憤而帶著顫音。就連信長也不由得同情起來，甚至安慰道：

城館里的梅花開得正盛時，信長向近畿的駐守將領們下達了討伐的指示。

義昭卻一口回絕了。

其中有「患病在床」的消息傳來，不過未能確定。

這天凌晨，他收到了光秀的來信。裏面寫著，細川藤孝告密說將軍義昭要離開京城，前往近江公然舉兵推翻信長。

藤孝卻以目前無此心情為由，堅決地回絕了。他九九藏書的態度也讓信長頗為欣賞。

事已至此，光秀也只好認命了。自己四處奔走推舉的將軍註定橫豎是死的話，那麼也就不用借別人之手，而是由自己親自來解決。

（殺了將軍。）

他把手中的鞭子折彎，隨後猛力一揮。只見那朵梅花飛了出去，花瓣散落在空中，又飛舞著掉落在地上的青苔上。

（光秀這個傢伙會怎麼做？）

（我一直拚命在忍。不能再放縱他了。再這麼忍下去我自己就完蛋了。）

他最先湧起了一股衝動。殺了他，恐怕自己就會留下和老丈人道三、松永久秀同樣弒主犯上的惡名吧。

侍衛們私下揣測道。春天萬物復甦，就連信長這種從不知疲倦的強者也難免會為梅花而動心吧？

這句話惹火了信長。這個回答確實很奇怪。作為一名受信長委任的大將，應該無條件服從信長的命令。只需要理解並採取行動即可。

只需按照禮儀祭祀祖先，天皇的存在不構成任何威脅。可以隨心所欲地將他用做統一大業的工具。把天皇抬到頭頂，借他的權威來號令天下，便可安撫人心。

「鄙人無法作答。然而將軍所為實乃天理難容。一定會遭天譴的。倘若足利家因此而亡，那也怨不得旁人，只能怪他自己。」

他想知道當時那一刻光秀是什麼態度。使者如實稟告后，信長當場就臉色大變喊道：

信長寫的第一條便是批判此事。

他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貼身的侍衛們站在遠處，發現信長的舉動有些反常。

他又等了一個月。遠州方面卻遲遲不見動靜。

（也許真是患病了。而且不回本國，可見病得不輕。）

信長飛身上了馬。

信長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寫狀子。」

這天早晨，信長沐浴著飽滿的陽光來到院里。他走了幾步后，停在梅樹前屏息https://read.99csw.com凝視著開著的花朵。

（信長這傢伙真是詭計多端。他的心思不過是最後推舉天皇罷了。為了凸顯天皇的地位才來利用我。）

「是不是藤孝？」

信長下令。已經屢次高抬貴手，這次就算要驅逐義昭，世人也應該可以體諒吧。

「喂，兵部大輔！」

文中，他絲毫未提義昭「想要陷害我」。

而天皇則可以。雖然天下的大名們已經忘了這一尊貴的存在，信長卻重新發現了他的價值。天皇既不需要兵馬，也不需要權力。

可以說是對世人的實踐教育。將軍前去向天皇請安，可以讓天下人意識到天皇的尊貴。不幸的是，義昭去了幾次后看穿了信長的意圖。

信長由於長期記掛著誅殺將軍一事，神經也變得格外敏感。他對光秀產生了上述的印象。

把使者嚇了一跳。

信長收起視線，回到案几旁坐下，喚來了文官。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信長凝視著梅花，心中浮現出一個主意。

然而，此時的信長眼中，那朵梅花已經化作了將軍義昭的首級。以前義昭耍的各種詭計，他都裝作沒看見。而且，他好幾次都掉到義昭設計的陷阱里，並險些賠上性命，每次都是竭盡全力才重新爬上地面。

「光秀說什麼了？」

（這傢伙對我討伐將軍心懷不滿嗎？）

「藤孝，說說將軍的事吧！」

他指的是寫給將軍義昭的奏摺。洋洋洒洒十七條長文，他一口氣就敘述完了。說是奏摺，實際上是對義昭十七條罪狀的彈劾。說是彈劾，又更像是宣言書。對象不是義昭本人，而是要向天下諸侯和世人公告義昭的罪惡。

而當事人光秀，卻在攻城戰中充分發揮了大將的本領。二月二十六日，他攻陷了近江石山城，三天後包圍了堅田城，四個小時就將其佔領。

對於藤https://read.99csw.com孝此次的出現，信長似乎很是喜悅，他把隨身攜帶的寶貝——一把貞宗短刀賜給藤孝，最後叮囑道：

順便要提的是，這封「奏摺」交給義昭后，很快就傳遍了天下。甲州的武田信玄臨死前也看到了它，連聲感嘆道：

信長很想知道。光秀在領取織田家俸祿的同時，也是足利家的臣子，這一點和細川藤孝沒什麼區別。藤孝只是身居高位的幕臣，他擔心兩位主子反向為敵，於是提出要隱退在自己的城中。

大軍沿著近江的湖畔南下，三月二十九日這天，來到京都入口處的逢坂山，對面來了一個穿著披風的武士，後面跟著三名隨從。隨從們並未攜帶著盔甲。

光秀此時恰好回到了坂本城，他把信長派來的使者請到上座，自己則低垂著頭，身心俱疲地領命道：

「嗯，嗯。」

信長深信不疑。

「再怎麼樣，藤孝都無法說出口。將軍雖然器量極小，對岐阜殿下您更是忘恩負義，卻是我祖先歷代的主公。」

義昭對這類事情異常的敏感。按照信長的命令去皇宮參拜，義昭便會成為增加天皇的莊嚴之色的可笑的工具而已。義昭看穿這點后，便不再進宮請安了。

「給我追！」

能殺了他嗎？

（我的目的是統一天下。只要有必要，管他什麼主子不主子，該殺都得殺。只是會背上惡名。當年，道三就因此被罵為蝮蛇，最後也不過只統一了美濃一國而已，未能讓天下人心服。我絕不能重蹈覆轍。一定要避開這個惡名。）

這艘巨船長百余米，擁有上百挺船槳，用了四十多天就完工了。

使者回到岐阜后，信長便問：

（一看就知道是藤孝的打扮。）

「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

雖然信長的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他還是想從這名幕臣的口中聽到答案。

義昭又來求饒。

（和光九九藏書秀就是不一樣。）

「屬下遵命。」

信長原本打算重新立將軍，然後再「挾將軍以令諸侯」，實現統一天下的大業。

（將軍拚命地派人去找信玄。如果信玄身體無恙的話，從遠州的宿營地出發是再容易不過了。）

信長判斷。攻破堅田一個月後，信長率領大軍從岐阜出發，前往京都。

信長指示丹羽長秀和柴田勝家的同時，也向光秀髮出了命令。

他決心就此和信長斷絕關係，指示被信長驅除的南近江的六角氏的殘黨們在琵琶湖西岸的湖港堅田和南岸的石山寺聞名的石山上建起了城堡，公然與信長為敵。

（他在幹嗎呢？）

「屬下遵命。」

城館中的庭院里，種著一棵卧龍梅。

他先是道歉，又向義昭提出和解，提出要送去自己的兒子當人質。他到底是害怕重蹈丈人道三的覆轍。

一臉憔悴的藤孝只是搖著頭。

他批評義昭口口聲聲說尊崇侍奉天皇，最近卻不去參拜。實乃失職。

信長令人在路邊的松樹下擺上了案幾，給藤孝備好坐墊，賜了煎茶。他想和藤孝談談。

不久后，義昭逃出京城，躲到南郊宇治的槙島城中，又開始舉起造反的大旗。信長乘著船乘風破浪，短短兩天就從岐阜抵達京城，又冒雨進入宇治，包圍了槙島城。

「到我這兒來吧。我等你。」

義昭逃走後，光秀和藤孝歷經千辛萬苦光復的室町將軍家就此滅亡。之後，義昭輾轉在河內、紀州和備前等地，最後寄身於中國的毛利氏門下，在政治上已與廢人無異。

他要先向世人宣布，然後隔上一段時間后再以「義昭不知悔改」之名而誅之。這樣人們就能接受了。

——無法成為我的工具。

雖一再拒絕，藤孝的口才卻極其巧妙，搖頭之間已經列舉了義昭的種種陰謀詭計。

信長淡淡地問道。藤孝也淡淡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