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嘉兵衛
阿菊沉默不語。
按習慣，從中間這個村開始，迎親方應該給送親隊伍引路。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晚，所有人只能黑燈瞎火摸著走，送親隊中有人幾次差點兒絆倒。
「難道俺就那麼骯髒噁心嗎？」
猴子雙臂抱胸，頭顱下垂，僅微睜兩眼向上斜視。嘉兵衛大驚，能有這樣的表演能力，只給武家效力實屬惋惜。
「你們以為奉公人都一樣？你們這些沒志氣的。本人這是做奉公生意呢。」
猴子咽下一口唾沫，表情恭順老實。
「真是個怪地方！」
無奈，猴子自己得想法弄錢。
嘉兵衛雖很看重猴子的非凡才能，但既然已被大家討厭到如此地步，他也無可奈何。
「你還不快回去看看？」
「比如何時？」
比如說猴子被嘉兵衛提拔成納戶役，身份也從一個小者變成足輕后，馬上著手低價購入紙張和燈油。猴子到附近與松下家級別相同的其他武士家去，與人家納戶役拉好關係，把這些家需要的紙張和燈油統計到一起，然後親自到駿府，與批發商交涉，低價購入，再分給大家。
「奴才只能回尾張了嗎？」
「他們不給奴才幫忙。」
他想知道的是，如何才能讓這張特殊的臉相給自己帶來機遇。
「那人有狡猾之處。他自己一直在盡量遮掩，但騙不了俺這樣的老人。兒要注意不能上當受騙。」
「相對於自己的長相，應該知足了吧。」
這些人腦里從未有過商業之類的概念。
但阿菊根本沒聽，所以當她看到猴子與影子一起跳舞的光景時，便覺此人已經發狂，頓時心生恐懼。
他如此說服自己。想通以後，猴子表情豁然開朗，遂大聲說：
「有名有姓足輕家的女兒，為何要嫁給俺這他國出身的無名無姓之輩？」
給了錢，嘉兵衛又特意用奇妙的表情看著猴子道：
「懇請……」他深呼一口氣，「把奴才收下，哪怕給老爺當牛作馬，收拾草鞋，也心甘情願。」
猴子去清洲城下織田家足輕們住處找一若時，尾張一帶田地已開始泛黃。
這也是猴子缺點之一。他對女人有一種異常強烈的嚮往，也對女人有強烈的超常慾望。
幾日後，猴子就成了伺候信長草鞋的小者。
看來織田家是不行了——人們私下議論。
嘉兵衛稍覺無聊。此後直到頭陀寺村，嘉兵衛幾乎一言未發。
決定他後半生豪放磊落的個性特徵此時已現雛形。他二話不說脫|光衣服，往地板上一躺，好像說「老子就是這樣的」般連吹帶蒙大侃起來。
他還常把自己的道理經念給同輩人聽。
信長低頭一看，差點兒笑翻下馬。想不到世上還有如此怪誕之臉！
「怎麼又跳起來了？」
猴子的倒霉使同輩對他的欺負變本加厲，他們終於連丟了印章盒、頭巾、擦鼻手紙等都公開說：
猴子只做這一簡單動作，便出現一張異常憤怒的臉。嘉兵衛又一次感到震驚。猴子這張臉，雖不大，卻像鬼神般駭人。
「正是。」
若換個角度看，猴子的行為其實就是一種阿諛奉承。
猴子留下一串大笑，徑自鑽進被窩睡去。阿菊坐在枕邊，發起愁來：
嘉兵衛甚至有點兒想跟他擺脫干係。但猴子卻嬉笑：
猴子幾次想破口大罵，但每次都忍住。
愚蠢還是智慧，織田信長的器量如五里雲霧，深不可測——隨著人們都如此傳說，世間對織田信長的看法逐漸轉好。
與遠州松下家不同，這家年輕下人都叫猴子「大哥！」
左思右想之間，到了松下家。
白須賀千六回去后，猴子馬上就找嘉兵衛說：
「摘來有何貴幹？」
「看來只有這樣了。別無他法啊。」
別人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猴子也有猴子的不滿。看著阿菊平板的臉龐與令人噁心的巨大手足，他想：
「男女之間這點兒球事，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俺不強求。可要是還能忍受，俺勸你還是留下來。」
「討厭俺嗎？」
「回到尾張，能否麻煩你採購一些送來？」
「奇異之地！」猴子想。
「這張臉可是珍奇，世上少有！」
那個欠員足輕名叫「藤吉郎」，按照織田家的習慣，補欠的猴子自然也被叫做「藤吉郎」。當然這隻是一個名字，當時足輕並無姓氏。
「這猴子還有這天真爛漫之時。」
「上總介到底為何等人物？但把其日常，如實道來！」
他利用自己敏銳驚人的觀察能力，不斷觀察嘉兵衛的表情，當覺察嘉兵衛有某種要求時，比如說嘉兵衛鼻子發癢，他會馬上遞上擦鼻紙。
但織田信長卻發揮了意外的才能。他在年僅二十二歲時，竟擊敗一直欺負自己的織田宗家，當上他父親一直夢想卻從未當上的清洲城主。
猴子老家中村有兩個人，一人叫一若，一人叫丸卷，年輕時就出村到清洲，當了織田家足輕。
留下監視鳥的人也很獨特，一身農夫打扮，手拿鋤頭，在田裡假裝鋤地，對鳥做出一副「俺是一個無害百姓」的姿勢。
「極為少見是吧？俺這張臉。」
「你這傢伙聰明伶俐。」
「老爺俺去幫你說說看。」
「口出狂言的傢伙。」
有小者點燈熬夜擰繩，猴子也同樣毫不客氣地把燈吹滅。
「那賊人畢竟是農家奴隸出身，本來與常人不同。」
言歸正傳。在猴子奉公的這一時期，井伊家是遠州最有名的豪族，盤踞濱名湖北峽谷一帶。這件親事，就是此井伊家一個足輕的女兒。
猴子運氣好，此時恰好足輕出現欠員，他就被編入淺野又右衛門手下，分得一間宿舍。
「奴才明白。」
猴子很自豪。尾張在很多意義上說都是一個先進的地區，從這種足輕用的鎧甲上即可看出。這種鎧甲像提燈般，能伸縮，相比一般用木板拼貼的那種鎧甲，輕便靈活。
一若看到猴子大驚，忙跑到隔壁把丸卷叫來，兩人搶問道：
猴子也每次想起這些就想逃離這遠州。
「有意思吧？」
「ｈｔｔｐｓ://rｅａd.99csw•cｏm絕不與猴子共餐！」
人們走後，新娘新郎終於入洞房。
「俺不敢奢望像你們一樣當足輕。」
其實這也是猴子的魅力之一。猴子這種優點，為什麼其他奉公人都看不出來，只有自己能看出來呢？
嘉兵衛從馬上下來，坐到路邊滿開的蒲公英中。既然已經知道了猴子的真意，他便想認真與他聊聊。
拜託兩人後，猴子回到中村，坐等清洲消息。可是卻一直杳無音信。
對這猴子的尊榮，比治左衛門更傻眼的是阿菊。
有言道，「五山僧侶愛美少」。
他先誇猴子。猴子能把自己臉容給人的印象確切分成三種，嘉兵衛感受很深。嘉兵衛小聲說：
「去把那猴子給俺找來！」
「就是說，作為武人，奴才這張臉很吃虧？」
這張臉突然笑了一下。猴子那笑容奇異，馬都被嚇驚。喜歡獵奇的信長，看到這奇相更加著迷。
猴子一聽到這遠州有名的姓，心裏就對這樁婚事感興趣了。
信長打了一下馬，仰頭向前，回城堡去了。
「難道我等皆為狂言師？」
「快停下！」
「對，此顏亦可！」
「正是，往後就以這兩張臉相機行事即可。如此，那些朋輩就不會像以前那樣厭惡你了。」
「他還有如此善良心腸。」
猴子雖是尾張人，卻跑到遠州投入今川武士松下嘉兵衛門下，就是因為對織田家前途絕望之故。
駿府多有美少年。城中常見穿著華麗的美少年來往。
嘉兵衛也非常同情猴子。
猴子用他那難以入耳的尾張話一直胡吹，還不時發出「啊哈哈……」的狂笑。阿菊只顧垂頭喪氣，隻言片語都未聽進耳中。後來她一抬頭，竟發現猴子在手舞足蹈。
被猴子突然一問，嘉兵衛嚇了一跳。因為嘉兵衛帶猴子去走訪駿府高官，得到不少好處。看了猴子后家家興奮：
「果真與人不同。上總介老爺人怪，可不好服侍啊。」
但猴子並沒有生氣。他僅僅是出於旺盛的好奇心和鑽研心，對自己容貌產生興趣而已。
這尾張人常掛在嘴上的話是：
「可不是嗎？這世道，其實就是即一出長篇狂言戲。」
「俺就是這樣的人。」
雖然嘉兵衛常開導眾人，但事態已經發展到即使嘉兵衛也說服不了的地步。
「比如你與同夥們打鬥完后，似乎滿懷心思，陷入沉思時。你那時鬱悶的丑相，灰暗得能使周圍變成冰窖。你目光似蛇，像陌生人一樣表情奸惡。別人看你，就是一個令人恐懼的佞人。」
其實一若和丸卷早把猴子一事說給淺野又右衛門了，但一直沒有足輕和小者空缺。
不幸的是阿菊並沒有這種能力。
春日午後，路旁開滿金黃的蒲公英。
五山即為京都臨濟宗五大寺，日龍寺、相國寺、建仁寺、東福寺、萬壽寺五寺總稱。此五山禪僧們雖然身處亂世，卻固守唐人做詩的傳統。同時他們卻也失去鎌倉初期禪風，在寺內包養美童，追求常人不可思議之美。
「感激不盡！」
那些下人對猴子表現出來的厭惡非同一般。
如此一來，猴子更被人瞧不起。
「這不是猴子嗎？」
今川義元對此心嚮往之，他在自己城下修了一座巨大的臨濟寺，從京都請來五山僧侶之首滿本光國，拜其為師，自受名「秀峰宗哲」。
不過主人嘉兵衛卻把所有這些表現，都看作猴子的可愛之處。
嘉兵衛起來繼續往前走。猴子垂頭隨後——就是那張「鬱悶臉」。
阿菊父親河村治左衛門開始後悔起來。他甚至悄悄對阿菊說：
順便解釋一下。他對自己的醜陋容貌，其實從未感到過自卑。他那次軟磨硬纏問松下嘉兵衛對自己容貌的看法，並不是因為他感到這張臉給自己帶來不可忍受的痛苦。
猴子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奴才想問的是，奴才這張臉，是長得醜陋，還是長得嚇人，或是長得可笑？」
「嗯。」
進到頭陀寺村松下家以來，猴子一直在思考這一問題。理由之一可能因為自己是外國人。當時人覺得「外國人」就相當於外族人，本來就有排斥情緒。而外國人中，遠州人又最厭惡尾張人。遠州人稱尾張人為「尾張賊」。
猴子苦楚著臉說。對猴子來說，自己還沒有奮鬥出任何眉目，如今這樣當然沒臉回那令人生厭的繼父家。
「這女婿太吝嗇！」
其實猴的真意是：自己並非被人僱用，而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自覺前來奉公。所以能給松下家節約開支，讓主人嘉兵衛多積累財富，說明自己有本事，是自己的驕傲。
武田信玄無疑是想到這兒，才突然變得鬱悶起來。
猴子並未在這裏安心住下。猴子是一個上進心極強的人，他不可能融于這山賊社會。
「老婆跑了！」
三河一帶有「太閣從前賣鰻魚」的傳說，這一傳說能在對太閣不懷好意的德川家家臣之間廣為流傳，並被堅信不疑，主要就是因為這一時期，猴子每晚抓鰻魚給當時人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但那些奉公人卻心地不善。娶親前日晚上，送親隊行至雙方中間的村子休息，猴子這邊朋輩去迎，他們故意不打火把。他們本是為報復猴子平時不讓他們用燈火，但給送親人的印象卻是猴子這新郎吝嗇，連火把費用都不想出。
不論人家愛女還是誰家女人，甚至行商游女，村中女人幾乎人人都看到過猴子飛來的媚眼。甚至發生他晚上偷進人家，被人打出，大白天在街上被人當面臭罵的事件。
也就是說，他只不過是想把這張臉單獨取下，看能否作為一個為己所用的工具。在猴子看來，臉面只在精神上，並非猴子自身，僅是一個獨立於自己之外的工具而已。
「奴才不知如何報答您。要是哪輩子奪取天下，奴才立馬就讓你當家臣。」
他覺得既然此人能如此喜歡運動，那麼即使是一個瘋子，織田家也不會就輕易敗落。當然即便是猴九九藏書子，也絕不可能預想到後來的織田信長。
猴子開始準備迎親。
「你這廝瘋哪兒去了？」
本來，新娘應該拉著新郎的手，含蓄地對新郎說：「奴出身卑賤，不懂禮節，但願白頭偕老」之類話，請多關照。但這一動作阿菊卻無論如何做不出來。
猴子當然不知道這些，他虔誠地給地藏獻花，合掌祈禱。
嘉兵衛坐起身來。這張絲毫不見毒性、令人喜愛的笑臉，才是猴子最大資本。嘉兵衛說：
「有意思！」
「怎麼啦？」
「啥人？」
猴子很幸運，他有一條門路。
「為啥？」阿菊像傭人般小聲問。
不過猴子這片赤誠之心和誠實態度的變形表現，本來需要對方有相當的理解力才能成為可能。
「請允許奴才再表演一次生氣之時，老爺看會是何樣容顏？」
「猴子，別來那張臉！」
原來猴子的母親知道猴子出走後，發瘋般滿村亂跑，要人幫助找猴子。
隨著婚期接近，猴子卻逐漸顯出那張鬱悶的臉來。
「阿菊，睡吧！」
嘉兵衛給猴子說清此意后，同情地說道：
當他在街上行走時，街上來往行人大都嘲笑。不笑的人也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猴子無言以對。當年浪跡尾張、美濃、三河時，從未受過此這種委屈。
他想來想去，最後只好問主人嘉兵衛。
到這裏后，猴子才開始注意到自己的長相。連那位好心的主人松下嘉兵衛，當初看到猴臉時也驚得魂飛魄散：
從身份上說，嘉兵衛本來不應管下人的婚禮，但他還是去給那些人說了說。
「娶這女人，俺只能被人笑話，怎麼可能跟她恩愛？還不如本村女人呢！」
井伊家就是後來世代侍奉德川家的那個彥根城主井伊家。在遠州，其家系比守護大名今川家還古老，最早見於源平時代的記錄。世居遠州引佐郡井伊谷，並領有該地。今川家成為國主以後，作為今川家旁系豪族，井伊家繼續繁榮。
雖然阿菊別無他法，只能與猴子同衾共枕，但初夜的恐怖記憶，在與猴子廝混多日後也不能消失。猴子對此非常悲哀，有天晚上不由責問道：
猴子如此這般，離開了遠州。
因此駿府城下大街小巷遍地美少年，以致「駿府美少年」一語傳遍天下諸國。
「奉公人即為主人手足。」
更獨特的是他的鷹獵組織。組織里有「鳥見眾」，類似於戰場上的探子，這些「鳥見眾」先去刺探有無鳥。發現鳥后，留一人看守，另一人跑回緊急報告。
嘉兵衛差點兒噴出來。他強壓驚詫，聽猴子說完，才知道這可是一門求之不得的親事。
「那賊鬼點子多。」
「怎麼把愛女嫁到這鬼地方了？」
映入她眼帘的只是一個動態滑稽、靜態醜陋的類人猿。
猴子對織田的看法，也與當時世間沒有多大區別。
「先看看再說。」
「俺完了！」
猴子一口氣說完，哭喊道：
「可憐的傢伙！」
但那時沒有這些詞彙來表達上述意思。
嘉兵衛說后，給了猴子一筆錢。
猴子每次都跟人急，他每次都上躥下跳企圖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幾乎每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婚事？」
嘉兵衛一不留神，猴子便在旁蹦蹦跳跳，摘蒲公英。待嘉兵衛看時，猴子左手已捏一大把令人驚叫的金黃的蒲公英，令人驚奇。
猴子真是累了。一旦有盜竊前科，在這遠州一地，不論你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出人頭地。
「一定拜託！」
回到城堡，在吃飯時，那張奇怪的臉面卻不時顯現到面前，慢慢地，信長覺得不理有些可惜。信長遂命令近習：
若猴子進來，其他人都馬上站起，端碗跑到院里，席地坐在草席上吃。猴子知趣，他每次故意晚去吃飯，因此總是一人孤單用餐。
還有一件令眾人厭惡的事。
眼下最大問題是新家要錢。猴子他們這些奉公之人幾乎身無分文。
嘉兵衛有時也一本正經地說：
鏡信院生前曾對嘉兵衛悄悄說過：
但不論猴子如何努力，這對夫妻都不可能長久。
「肯定是猴子偷了。」
今川義元醉心京都文化，熱衷於把京都所有知性與文化都引進駿府。因為過於迷戀，他甚至連這種嗜好都引入。
還有一點，猴子長得太難看。
「用這張臉碰碰運氣吧！」
「怪罪下來不過一死。」
但他那張醜陋的臉龐和粗野的大聲，早已嚇壞阿菊，阿菊不由往後縮一下。
不過嘉兵衛其實還是一個細心人。猴子雖為侍從，也是一個活人，被當猴子取笑，他多少還是感到有些內疚。如今被猴子問起，他想：
「這就是俺女婿？！」
有一天，他隨嘉兵衛去駿府，在返迴路上，他衝著嘉兵衛後背問：
後來，今川義元在桶狹間戰役中遭織田信長奇襲陣亡時，隨今川義元從軍的井伊家家主井伊直盛也被織田軍殺死。後來井伊家追隨德川家康，逐漸取得德川家康信任，成為德川家康股肱重臣。
深夜，做完主家事情后，猴子用薪火照亮河水，抓些泥鰍和鰻魚等，拿到引間城裡賣，換些許錢財。
猴子說只要能在家主上總介身邊，寧願當小者。
住處有自己住的排房，不成問題。排房每棟隔成三間，中間隔板只有薄板一層，非常簡陋，房子也只有一間，但所有武家奉公足輕或小者幾乎都是如此，所以也無可挑剔。
「是只猴子啊！」
如果一直專心聽猴子說話，她也許會知道猴子為何跳起舞來。比如猴子可能正說著自己的家鄉尾張「俺們村跳這舞，俺給你跳跳看」。
令人厭惡的傢伙！——朋輩對他的看法，某種程度上即由此而來。
「嗯，當然不及臨濟寺侍童。不過，只要看一眼，誰都不可能忘記。」
這尾張人似乎真心真意。其他奉公人有時團結起來對付他：
嘉兵衛故意含混其詞，他揣度著猴子的心理，慎重地說：
有人給猴子提親。
用自己這張珍奇的臉去拜見織田信長，九-九-藏-書會有什麼結果呢？
此人臉上雖然拚命做出謙恭的表情，但卻掩蓋不住他那滿臉假裝的糊塗。
「噢，這張臉啊！」
「不……不錯。」
織田信長喜歡鷹獵、騎馬、游泳等，其中最喜歡的是游泳。聽說信長每年從三月到九月都下河游泳，猴子非常欽佩：
嘉兵衛突然換話題道：
他們很抬舉猴子。猴子本來就善於與人交往，他鑽進眾人賭博圈中，也賭了起來。猴子輸了也不急，頗受眾人尊重。但他並不喜賭博，也不擅賭博。
令阿菊難受的還不僅是自己不能與丈夫溝通。這家主人被人討厭，也影響到阿菊。阿菊不論去打水，還是去村外的樹林撿柴，總遭人白眼。
猴子這種身份的人結婚，所謂婚宴有三兩個土碟子就不錯了。但送親一方送到中途時，迎親一方應該派出相同人數去迎接。猴子在這裏舉目無親，只能靠那些奉公的朋輩。
他們公開懷疑猴子，甚至告到嘉兵衛那裡。果然牆倒眾人推。
如此又過了一個春秋。
「哈哈哈！」
嘉兵衛邊走邊想。其實鏡信院生前，似乎對猴子並沒有好印象。
「怪物一個！」
「那廝，像個大流氓！」
猴子輕點頭顱，后揚臉皺眉，微收下頦。
「實話說，三種都有。」
嘉兵衛不由擊掌稱好。這次是自然表露，顯出些許諧謔的呆相。
「這傢伙！……」
到后不久，在草頂排房一間房裡，舉行了簡單樸素的結婚儀式。
其實治左衛門本來並不同意這門親事。但阿菊已有瑕疵，在井伊谷不好嫁人。
理所當然，這兩國人看人時對對方容貌非常敏感。
「俺們這些奉公人，就是為給主人賺錢才來奉公的。大家都應專心專意幫主家賺錢。」
猴子逐漸產生這種想法，是因他感受到當地有的這些怪毛病。顯然，此地不是猴子這等男人長居之地。
猴子心裏雖然多少有些不安，但他更想抓住這個結親的機會。他對千六說：
嘉兵衛嚇得臉色發白。他覺得這傢伙能當欺天大盜，今後不能掉以輕心。看來這猴子天生就是一個黑心腸的冷血動物，有當佞人的天分。
「噢，那個井伊家的？」
「怎麼了，害怕上床？」
「按老爺意見，就奴才要麼傻笑，要麼裝呆？」
阿菊在他們村被所謂的「偷吃足輕」糟蹋。士家紈絝子弟，專門瞄準足輕家黃花閨女夜晚私通。家長即使發現，因為對方是士家子弟，也束手無策，只能自認倒霉。阿菊容貌雖一般，但行為可能多少有些不檢點，給了紈絝子弟可乘之機。兩三次被糟蹋后，井伊谷那小地方便不得容身。無奈，只能與濱名湖南七里遠這頭陀村結緣。
小者生氣，但猴子並不在意：
阿菊用心思考一番。自己父親大人的半生就是證明。即便如自己的父親那般，也僅為井伊谷地方井伊家區區足輕，而這猴子的主人松下嘉兵衛自身勢力不足井伊家五分之一，他會有何等未來？
猴子破顏而笑，像突然照到陽光似的。一個目光明亮快樂的陌生人出現在眼前。
「老爺是說胴丸嗎？」
聽他們如此說，猴子譏笑（這是猴子年輕氣盛之處）道：
「那是人嗎？」
「這可如何是好？」
「看來，俺長相確實太醜陋！」
從那時開始，諸國豪族們開始關注尾張這真相不明的年輕人的動向。甚至甲斐的武田信玄，也抓住從尾張來化緣的僧人（尾張春日井郡日永寺和尚日澤）問：
「不過，你啊……」走了一里左右後，嘉兵衛接著說，「面相容貌，能隨心所欲地變化嗎？」
「竟養如此珍奇侍從！」
他剛做這麼一樁小事，就招來流言飛語：
猴子當然也很在意自己的長相。
「俺在熬夜幹活呢！」
「這傢伙，生氣了吧？」
而且確實常有人向嘉兵衛告狀。
嘉兵衛沒有忘給猴子戴高帽子。
「如覺麻煩便作罷。錢不妨留作自用。」
順便一提的是，武田信玄從那位日澤和尚口中也聽到過這個傳聞。
「尾張像樣的只有織田家。將來會怎樣呢？聽說與父輩織田彈正忠大人不同，今家主織田上總介是一個大蠢貨。」
尾張織田家在上代織田信秀時盛極一時，曾平定並佔領尾張半邊天下。但在天文二十年（1551）春信秀突然死後，威望隨之一落千丈。
「想求你們一事。」
「拿鹽來！」
「此人非善！」
但猴子不光低價購入燈油，他還是一個節約狂。冬日其他奉公人點火爐取暖，猴子看見后說聲「請諒！」便用蓋子蓋上炭火，熄滅爐子。日落後，他到各處去吹滅不用的燈火。
猴子被下人、同輩們厭惡和排斥，一直是嘉兵衛的心病。
「聽說尾張產一種極好用的足輕鎧甲？」
治左衛門傻眼了。
這是今川義元的嗜好。
聽說是生意，大家都產生誤解，他們都懷疑——那猴子，該不是想貪污節約下來的錢財吧？
下人們常私下嘀咕：
「你不也就是一個奉公人嗎？」
此日，織田信長去小牧山鷹獵，傍晚騎馬回到清洲，看見路旁跪有一人。此人趴在地上，單等信長走到自己面前時，他才突然揚起臉。
「謝謝您實話實說。不過奴read.99csw.com才的丑相，是否會嚇倒別人？」
猴子向這兩個老鄉說自己想進織田家。兩人邊聽邊點頭，聽完就要去找頭目淺野又右衛門說。但猴子又說：
一個確實令人厭惡的傢伙。
治左衛門大吃一驚。眼前這個坐在借來的屏風前，身穿正裝的男人，年紀輕輕頭髮已稀薄，下巴頦楦頭般又尖又長，眼睛像猴眼般機靈閃光，額頭狹窄，鼻樑出奇寬大，整個臉黝黑黝黑的，像蘿蔔乾兒似的皺巴巴。
婚禮結束后，送親的人換成平常裝束，應該與新郎一直坐到酒宴結束。其間，他們用心觀察身旁這位新郎。
說到吹牛還有一個有名的故事。當時別的足輕組有一個組長名叫坪內玄蕃，特別喜歡並很關心猴子。對此，猴子誠惶誠恐，有一天他熱情有加地對坪內說：
這新郎，因為有些寂寞，也為了照顧阿菊的情緒，只能逃入夢鄉。
「奴才亦可，足輕也行，只要能進織田家。」
送親人故意大聲講。不但新娘，連他們這些人也都被石頭坑窪絆得東倒西歪。他們每摔一下，都不懷好意故意鬨笑：
「此顏最可！」
嘉兵衛本好獵奇，而且也僅因為有這一念頭，才把他收養。不僅收養，還把他帶到引間城去給城主看，甚至叫出夫人家眷等，讓城主全家人都來觀賞猴子這張珍奇的臉。
猴子發自內心地笑出聲。這張惹人喜愛的笑臉，才是猴子出類拔萃之處。
他說話聲極大，態度也故意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猴子這樣做當然並不是要故意作弄人，而是他千方百計想使這位大小姐新娘解除緊張情緒的赤子之心的變形表現。「推心置腹」這種獨特的待人接物處世法，猴子以後運用得更加藝術，幾至出神入化的境地。他以這種處世法，籠絡六十余州英雄的人心所向，平定並統一天下。但此時猴子這樣做，因為還年輕，還未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所以僅給了阿菊一個「流里流氣」的惡劣印象。
和尚添鹽加醋述說織田信長瘋子般的日常言行，武田家家臣中有人聽著低頭偷笑，但武田信玄卻沒笑。他聽完后便陷入沉思，一言未發。
多年後猴子才知道，形成這塊土地古怪風氣的緣由，其實是出於領主今川義元的嗜好。
他們已聽猴子在路旁說過事情原委，也知道淺野又右衛門這個名字，所以就連夜派人去足輕宿舍找。恰巧，猴子正借宿在一若的宿舍。
在尾張猴子並無落腳之地。回故鄉中村繼父家當然不行，所以他只好又回到蜂須賀村。
阿菊眼前一片漆黑，婚禮何時結束她都不知道。
猴子收回笑臉。他用手揉揉眼下，似乎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長處。
嘉兵衛停下腳步，微笑著問。
自然，臨濟寺便成為美少年巢居之地。駿河、遠州兩地人爭相把美少年送進臨濟寺，培養成住持的侍童，盛裝打扮。也有人從京都把美童帶到駿府，送給豪紳武家當侍童，或送進寺院當侍童。這些美少年都夢想有朝一日被今川義元看中，能進城服侍義元。
「為何俺被人如此厭惡？」
不過織田信長的這種裝束和行動，在尾張卻只是被人當作笑料傳說。
他們撒鹽驅邪后，才用手碰門閂。吃飯時同樣。所有人本來應該同在廚房吃飯，但他們都說：
前行不久，看到路旁有石頭地藏，猴子跑過去，蹲到地藏前，把手中蒲公英插到地藏前的竹筒里。猴子知道自己今日在外，不能直接去頭陀寺村的墓地上墳。所以他把花獻給路旁地藏，請求地藏保佑死者靈魂。
「有時。」
信長本來就有獵奇病。有家臣敲打男根跳舞作怪，他就特別喜歡。晚年有南蠻僧獻上黑人，他非常珍視，覺得「莫非全身塗炭」，特意命人給洗澡，當知道確為天然皮膚后，更加喜愛，命名彌助，留在身邊給自己當持刀人。
嘉兵衛就是這樣一個人。那個時代，一個地方武士，放走下人時能給他錢，絕無僅有。
「今日是鏡信院奶奶忌辰。」
坪內玄蕃聽后反覺敗興。
「就奴才容顏，敢問二三嗎？」
「有眼色！」
似乎是為了故意迴避無比恐懼的阿菊，猴子打起呼嚕，沉入夢鄉。阿菊雖然完全不能理解這個男人，但猴子卻能充分體察到阿菊的心情。
從駿河及遠州今川王國風氣來看，猴子的丑相，本身就是巨惡。猴子無論如何對主人盡忠盡義，也不能絲毫消除他那丑相帶來的惡劣印象。
「打雜下人一個，再能幹也干不到哪兒去。」
她差點大叫出聲。阿菊只知道猴子以前的經歷。聽說他曾在尾張的寺院當過喝食，阿菊才答應這門婚事。尾張情況雖不得而知，但在這駿河、遠江一帶，寺院侍童卻是美少年的代名詞啊。
「此顏最善，就用此顏！」
「要是用這富有獨創性和合理性的頭腦來思考戰術，那結果會如何呢？」
然而今川義元受滿本光國影響的既非禪，亦非詩，而是覺得經五山文化培養的美少年比女人更加妖艷這種審美眼光。
「表演能劇狂言的能做到，俺們這些混世的，只要用心，當然也應能做到。」
聽完后武田信玄表情憂鬱，因為他知道，信長這種狩獵方法與一般狩獵方法完全不同，而這種方法卻更為合理。
首先，他不能昂首挺胸地在駿府城下大街小巷行走。
「比如這樣嗎？」
容貌醜陋之人，在這裏比在別國更受人白眼。
猴子當時說這些當然並非認真。但即使當上足輕，休息日猴子也一定回到蜂須賀村，從早到晚廝混在山寨王小六家，要麼陪小六說事，要麼一個不落地馴服小六下邊的嘍嘍，總之他一直跟另一社會保持著密切的關係。從這點上說，這猴子雖然只是一介足輕，卻與其他足輕不同，他的行動含有某種別有企圖的怪味。
「明晨起早做還不一樣？燈油要錢，日頭不要錢。」
「老爺，奴才想娶媳婦。」
「此為在木曾捕獲的真猴！」
「或許，與九_九_藏_書這女人結伴，是命中注定。」
繼承這一勃興途中的織田家家主地位的是織田信長。織田信長從小人稱狂童，喜歡奇裝異服，成年後在城下街道上行走時還喜歡依在人肩膀上，邊走邊狼吞虎咽年糕、柿子等。
小六說。到底是山寨王家，食客很多，廚房總給他們備有小飯盒。猴子覺得還是呆在這無賴漢的巢窟心情舒暢，無憂無慮。
猴子本來是一個心地善良的男人。他把阿菊的表情，當作大姑娘初夜的恐懼和羞澀，他覺得應採取主動，讓阿菊放鬆。
阿菊實在不能忍受這種生活，陽春才嫁到頭陀寺村，仲夏便不見了。猴子又成光棍一人。
「如何是好？」
也許因為織田家家風比較陽光，猴子沒有了那種憂鬱的表情。他每日胡吹亂侃，說些沒頭沒腦的話，很快受到同宿舍足輕們的喜愛。猴子的人生從此發生巨變。
「名叫阿菊。」
可是猴子並未如此自暴自棄，這才是猴子的非凡之處。因為他在矢作已見識過藥王子的美貌，而且已被那美貌的藥王子擁入懷中，那美貌的藥王子成為他人生的第一個女人。所以猴子的那些想象，並非毫不現實的痴人空想，而是有著實際體驗背景的確確實實的現實思維。
「俺不想耽誤你的前程。」
「也好，先在廚房吃著。」
信長被好奇心所驅使，臉快綳不住，終於喊出聲：
「與駿府那些領主確實不同。」
猴子「哈哈哈……」的狂笑聲，洪亮高昂。他雖被後人們尊稱為日本三大男聲之一，他的洪亮笑聲也被看作其特技與魅力之一，但對在井伊谷那小地方長大的阿菊來說，男人長相醜陋已不能容忍，聽到這大音量笑聲，她更覺自己命苦。
「這猴樣，還想……」
但猴子並不想聽這些。
他拿定主意，就到清洲城下，打聽信長行蹤。他好幾次看到信長出門鷹獵。
「也許沾光。你單亮出這張臉在戰場上東奔西跑，敵人就會被你嚇得屁滾尿流！」
這種不含絲毫自我陶醉意味的豪氣，到底來自此人的何種底氣呢？
猴子的表演到此結束。他趴在地上，用震耳欲聾、能濺起塵土的聲音急促傾訴道：自己亡父曾為織田家足輕，名叫木下彌右衛門，繼父是竹阿彌等。他還說自己想奉公，已託人通過足輕頭目淺野又右衛門給織田家管家說過云云。
尾張人擅做生意，善辨東西好壞，善抓商機。單憑這點，在純農業地帶的遠州人看來，就是一種完全不能理解的人種，只能稱他們為「盜賊」。
猴子終於下定決心：
「小賊人，啥事兒？」
猴子的所作所為幾乎與佞臣無二。當時的奉公人，即便是雜役小者，自我意識也比較強，具有強烈自尊心，因此即使是主人也不能隨便侮辱家臣。當時的美意識是：一旦受到羞辱，即便對方是主人也會報仇，以顯示自己男子漢大丈夫的形象。像猴子這樣奉公，在當時作為男人受到唾棄的。
「嘻……」
猴子回到尾張。
猴子到底還是服織田家水土。他與在遠州時宛若兩人，如魚得水，每日幹得很開心。
開始嘉兵衛還覺得有些厭惡，後來慢慢習慣，猴子若不在身邊，甚至感到煩躁，坐卧不安。
「阿菊啊，你再想想，如今後悔還來得及。」
「不對啊！」
嘉兵衛趕緊應付。老實說，如今這面相雖可怕，但並沒有剛才那張「鬱悶臉」瘮人和生厭，多少還感覺爽快一些。
「啊……哈哈哈……」
「來，歇會兒吧。」
嘉兵衛爽快同意。
猴子來到遠州的好處之一，是開始關心自己的容貌。他對自己的奇妙長相越想越想不通。自己在尾張時可是從未有過這種焦慮啊。
「奉公生意？」
「今晚還是早睡為妙。」
猴子如果長於賭博，那他很有可能會被蜂須賀家的無憂無慮所感染，最終只能以一個山寨王終其一生。
千六介紹說，阿菊在井伊谷算是有名的美女。想象豐富的猴子一直想象阿菊典雅綽約、柳腰多姿。而且猴子心裏從來認為，女人其他不說，首先得典雅。猴子內心這一嗜好非常狹隘，他甚至認為即使你有女性生殖器，但你若不典雅，那你絕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當然他不過是在內心如此想而已，現實中他自己長相醜陋，不是被人嘲笑，就是被人厭惡，要麼就是令人感到恐懼。
「想不到如此醜陋啊！」
「嗯，回去回去。」
猴子動過門閂，別人就都不動，誰要動就對女傭說：
嘉兵衛訓斥猴子，猴子趕緊恢復平時那張喜笑顏開逗人喜愛的臉相。
他想：
「好名字啊！」
有人這樣說。這說法對猴子來說很不體面，但在某種意義上卻是一針見血。如果猴子是有門有戶的家庭出身，那他即使想像如今這樣給主人拍馬溜須，恐怕也做不到。
「井伊谷的井伊家，有一個足輕，名叫河村治左衛門。治左衛門托俺給他女兒找個婆家。」
「雖說是足輕，但人家也是有名有姓的足輕。家境也不賴。」
信長到現場附近便下馬徒步。有一人騎馬，信長藏在馬後輕手輕腳接近鳥，到鳥跟前再突然放出鷹。鷹直衝獵物，與獵物搏鬥，直至抓住。
「俺是遠州最勤快的人。只要好好乾，日後肯定能讓你幸福。」
遠州白須賀武士家納戶役千六，來給猴子說媒。
信長鷹獵時裝束特別。駿府今川義元偶爾也外出鷹獵，但他把頭髮綰結成公卿模樣，用鐵漿染黑牙齒，化上淡妝，因為身長腿短，所以也不騎馬，而是坐著打扮華麗的轎子出行。但信長卻不同，他身穿老百姓穿的「單衣」般衣服，腰拴草繩，草繩上掛七八個裝打火石和乾糧等的小袋子，率領自己親自組織的一夥怪人同行。他有時穿的「單衣」背上竟畫有男根。
鏡信院是嘉兵衛母親戒名。猴子來奉公百日後病死。病死前，她很喜歡猴子，經常給猴子東西。猴子很感激，忌辰以外的日子他也要麼念經，要麼上墳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