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上冊 利家

上冊

利家

「人云貴人不知感人之恩,確實如此。」猴子心想。
信長一直對這年輕的盟友非常關心。長政上京時,信長親自引見給將軍和公卿們,吩咐他們道:「此為妹婿,請像待信長般對待他。」京都僧侶和富豪等來信長住處請安,信長甚至對這些人說:「請先去給淺井請安,俺這裏無所謂。」他的目的就是即要提高淺井在京都的人氣。信長也很喜歡淺井長政的剛直,也喜歡看淺井威風堂堂的身軀,信長更重視淺井長政政治上的存在。這位近江大名如果未與自己結盟,那他信長至今也不可能進出京都。
在這些人看來,這是趁猴子還活著向猴子弔唁。猴子也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給蜂須賀小六以下將兵的額頭或頭盔上都貼上表示行屍的三角白紙,然後高樹一桿大旗,上書「南無阿彌陀佛!」迎風招展。
「猴子打仗不要命,所以才被破格提拔。」
全軍沒有放鬆進攻,德川家康先鋒隊立刻就要進攻木芽嶺天險。
俺家老婆淺山溝,
「這就是猴子!」
不久派出的探子們一一回來,報告說朝倉大軍已到木芽嶺背面。從火把數量看,兵力不下三萬。不過大部分都停下野營,只有兩千先鋒繼續向這邊行軍。
「辛苦大人了!」
「並非不能拜謁。臣所言之意,請大人事先申請,等待數日,待許可後方可拜謁。」
巫女山溝草蔥蔥,
如此區區禮儀,猴子當然知道。但他有意這樣走給中務少輔看。猴子本來愛表演。被中務少輔如此一指點,他大笑:
「此立政寺整潔嫻雅,頗為雅趣。但作將軍御所,卻稍嫌狹窄不便。」
中務少輔眼看猴大搖大擺上了中間的台階。他覺得這是對公方的侮辱,不提醒不行。他用扇子指著側邊暗示道:
利家是一個單純的人,他被猴子的大度和開朗所感動,對猴子心服口服,後來見人便說——那人你恨不得。你越恨他,他越興高采烈。別人聽后都無可奈何,慢慢也都不說什麼了。猴子的小聰明又大為成功。信長本是一個疑心很重的大將,如果猴子過於被人猜疑,信長勢必會覺得:
「但是,」秀吉說,「為何呢?因為若能砍回蒲生方五顆首級,其中必有氏鄉。」——正如秀吉所言,蒲生氏鄉是個拚命三郎,每次作戰,都身先士卒,與敵方格鬥。
「願寫誓言。」
如此看來,連利家都不能理解自己,猴子心裏更加難受。俺猴子不是立下比一槍一騎大不知多少倍的武功嗎?俺把自己所擅長的謀略、策反等不是毫無保留地都獻給了織田家嗎?織田家領土的飛躍性擴張,雖說有信長的天才指揮,但我猴子對其作出的巨大貢獻,還是少有人能理解。
信長很快退出,然後在其他房間,接待足利儀昭幕僚們。酒宴正酣時,有位幕僚說:
「他自己來了?」
信長用銳利的目光瞪了這位幕僚一眼。幕僚名叫上野中務少輔。
「先領到馬夫小屋,好好給教教禮儀,讓他明白自己姓甚名誰!」
「唯有猴子一人,知吾心思。」
但信長還是覺得他們誰都不合適。他們都長於武功,但缺少外交感覺。
猴子在天下確實還屬無名之輩,在織田家也人微言輕。但沒有任何人能比猴子更知道信長所思所想。比如對足利義昭將軍,信長表面上表現得很尊敬,但內心其實只把其當作自己統一天下的一個傀儡,一個工具而已。將來不需要,或覺得其將影響自己統一大業時,信長會毫不心慈手軟趕走他。但如今的信長卻絲毫不露聲色。如今信長只是盡量假裝畢恭畢敬,一心一意把位尊名高的足利義昭當作武門棟樑崇敬。柴田、佐久間、丹羽等老臣,當然不知信長這種內心。他們看著信長的表現,以為信長真心崇敬足利義昭,所以他們也用崇敬神聖的態度敬仰義昭。
猴子對自己主人的大胆無敵,狂放不羈,喜不自禁。但織田家其他重臣卻對信長出言不恭感到擔心。閑空呀,浪費呀等,說這些未免太過失禮。當然在座的幕僚們也都有同感,所以滿座一下冷場。
況且這次討伐作戰實在容易。信長及其三萬軍隊,都集中在口袋般的敦賀平原。北臨日本海,東西方是峻山險峰,淺井大軍就在信長後方的南邊。只要淺井把南部封鎖,截斷退路,織田軍便成瓮中之鱉。淺井家只要與朝倉軍前後兩面夾擊,信長大軍就會像擁擠在山谷間的羊群般,任兩軍屠殺宰割。
滿水山溝光葫蘆。
猴子一直尋找機會,今日終於到來。但今日這機會,其結果誰都知道凄慘無疑,所以猴子自告奮勇殿後時,滿座將領鴉雀無聲,眾人甚至連感動都忘記。足見這任務將會多麼凄慘。
身著破爛戰袍的越前人奔走驚呼。而且越前方的武器也處於劣勢,鐵炮數量與織田方完全不能相比。
足利義昭採納了這一方案。對義昭來說,這一步等於終於走出生涯的不幸命運。代表足利義昭與織田家接頭的,是足利義昭幕僚細川藤孝(幽齋)、甲賀大鄉紳和田惟政以及致力於再興幕府的活動家,浪人出身(嚴格說,是越前朝倉家食客)的明智光秀。
信長覺得。他並不是覺得明智光秀人品不可信,主要是因為明智光秀是一名新家臣,信長覺得與他還做不到心心相印,推心置腹。而且明智光秀與義昭將軍關係過於親密,亦不利保持織田家的機密。
「所言極是。」
雖還不至於真把猴子安排到馬夫小屋,但也是先安排到一間休息間讓坐等。良久,義昭寵臣上野中務少輔才進來:
「那好。」
織田家最長的老家臣柴田勝家特意過來拉住猴子的手,向猴子道歉,請求猴子原諒自己多年以來總是不看好他。
萬歲千秋重重疊。
淺井長政發出軍令,淺井家大軍把江北山山嶺嶺全部佔領,完全截斷織田軍的退路。
他以岐阜為據點,出征伊勢,攻佔伊賀,還想通過外交手段,獲得近江。
前田利家又左衛門在織田家武功數一數二,已被選為母衣武士。他誠心誠意忠告猴子,只有在戰場上持槍衝殺,立下戰功,家中武士們的看法才會變化:
「大人撿到一個大寶物。」
「哈哈……」
「看他怎麼走?」
眾人對猴子的看法,在此瞬間也得到恢復。
但恰在此時,異變發生。
信長離京后,這位木下藤吉郎當日便手持一把扇子,前來拜謁將軍。
他繼續保持沉默。這位相貌醜陋的怪男沉默不語,足夠嚇倒中務少輔。中務少輔不敢耽擱,趕緊起身,跑回足利義昭處,向足利義昭彙報情況,說服義昭立刻接見猴子。
信長把自己大致計劃私下告訴京都的木下藤吉郎。信長是個秘密主義者,任何事情一般都不對家臣說,但這次卻把這一機密計劃對三河的德川家康和京都守護司令官猴子說了。不過這並非說明猴子已成為如此重要的人物,而是在信長九-九-藏-書作戰計劃上,不提前給京都的猴子說不行。
「上京遊山玩水。」
利家聽后打斷他的話頭,苦笑道:
猴子的伏兵從越前部隊側面發動突然襲擊。他們從草叢中突然出現,先用鐵炮攻擊,然後衝進敵隊亂刺,夜叉般凶暴狂沖。特別是善於夜間行動的蜂須賀黨徒,都是野武士出身,打起夜戰來得心應手。越前兵被打得倉皇潰逃。
淺井家在與織田家結親時最擔心將來織田家和朝倉家交戰。淺井家當初考慮到這些,曾婉言謝絕織田家聯姻的請求。但信長發誓說:
信長主演了這場魔術。
信長對自己起用此人,感到非常滿意。他說:
「事關重大。」
佐久間信盛、丹羽長秀等織田家的重臣們都特意過來,向站在木柵欄前的猴子告別。
我要是看到猴子胡來,我就親手撿起石頭,砸爛那狗東西沒有幾根毛髮的頭顱——信長接著說。他顯然是警告佐久間不要在背後密告。
朝廷也通過久我大納言直接要求派駐守護。
來忠告猴的,是他家隔壁的前田利家又左衛門。
「猴子,看你的了!」
利家把大家私下說的那些壞話都說給猴子聽。大家都說猴子肯定會給信長密告他人不是。猴子聽后,驚得打個趔趄,露出一臉哭相。
敦賀平原上的兩座城堡,在織田家震天動地的鐵炮轟擊下,不到兩日便陷落了。
猴子的知己只有一人,那就是織田信長。信長不但是猴子的知心知己,而且還是他開發出了猴子的這種才能,給猴子施展這種才能提供了廣闊天地。
「織田家出身卑賤。正因來路不明,所以我若投靠其門下,定當欣喜若狂,視為坐上之賓也未可知。」
信長苦思冥想。派駐的此人,將是信長在京都的代官。作為信長的代言人,該人將負責與朝廷和將軍聯絡,並負責京城市內警備,還要向京城附近敵國展示織田家的武威形象。此人應是一位文武兼備的司令官,信長苦於選不到一位合適的人選。足利義昭希望派與自己關係親密的明智光秀常駐,但信長卻置之未理。
義昭擺出酒宴,宴請藤吉郎。飯盤用當時流行的漆器。食器不是下賤人用的木碗,而是陶器。食物有雞、鯉魚、章魚、魷魚、鮑魚等,還有梨等水果。吃時應先從山珍開始,然後才能吃海味,最後吃野味。木下藤吉郎毫不馬虎,按順序吃完擺在面前的美味佳肴。
大家都在背後罵猴子:
如此一來,就能平安通過近江北部了。猴子多次秘密出使淺井家居城小谷城,多次與淺井家重臣們談判交涉,淺井家答應一定保證安全通過。說兩句題外之話,猴子每次出使小谷城,都去拜謁從織田家嫁過來的阿市,問候阿市。每次看見阿市,他都抑制不住與生俱來的好色之心,暗自苦想:
這些他都清楚。近鄰諸國就發生過許多此類事件。有獵鷹師出身的小聰明成為國主寵臣,教唆國主荒淫無度,結果使得國破人亡;還有靠裙帶關係從賤人一躍成為國主紅人,晝夜伺候國主身邊,耍弄權勢,欺壓老臣。信長老岳父齋藤道三即為如此。他本來是一個從京都來行商的賣油郎,他看到國主弱點,教唆國主沉溺酒色,失去戒心,最後竟篡奪美濃國大權。「事實上,俺這條鯉魚能跳上龍門,在別人看來,與那些人相差無幾。」
猴子拜謁義昭。
不知從何時開始,岐阜城下的人都如此議論。木下藤吉郎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猖狂面貌,大搖大擺、旁若無人地在岐阜城中晃來晃去。
無草牛犢只飲水,
「請三河大人也來,在京都相會。」
他的主要意思是說,如果讓自己擔任如此要職,那天下和織田家中都不會理解。家中家臣們嫉妒,京都貴族紳士輕蔑,自己人微言輕,無人願聽從自己的指揮。到時只會給大人臉上抹黑,猴子我也只有自剖自己這張薄肚皮了。此事青天白日般明了,誰都能看出來。正因此,俺才冒犯大人,不得不堅辭。
猴子按部就班自我介紹說自己便是新任京都守護職,今後如有何事,不論大小,請找自己即可。猴子言辭表情,既顯親切,又有威嚴。義昭也覺得:
「你意思是要本官別聽信讒言?」
酒宴快結束時,利家問猴子。猴子回答說,因為你忠告俺被人看不慣,俺才如此高興。「你想想,在織田家如此眾多的臣下中,在下能被那些有來頭的重臣們討厭,還不說明在下已成一條漢子了嗎?此非喜事,何為喜事?」
「拜託!」
信長一下火上心頭,大叫,你該高興,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俺讓你這個爛芋頭般的小人物當日本最顯要官職呢,還不高興嗎?
「但是,沒有戰功還是不行。」
猴子負責接待客人,信長所說,看在眼裡,聽在心裏。
永祿十一年(1568)。這一年七月二十七日,才是信長終生開運之日。這天有一貴客來訪。
盟軍淺井家反叛了。淺井家沒有參加這次對越前的攻擊,他們也未接到信長方事前的通告。他們看到織田家大軍穿越自己領內,直奔越前,大為驚異。
「看大人那一本正經樣!」
「將軍接見,請這邊走。」
「沒準猴子真的……」
足利義昭雖是亡命中的將軍繼承人,但在南近江時有專門修建的御所,在越前也有一座城堡供起居。織田家這小寺廟旅館,相比之下,難免會有冷遇之感。幕僚這番話暗含諷刺意味:織田信長一個鄉下土包子,連將軍應住何處都不知。
「俺對長政有恩。」
「但織田方五千士兵,即使戰死四千九百人,故右大臣大人定在存活的一百人中。只要故右大臣還存活,定會東山再起。最終還是右大臣勝利。」
「唱!」
多年後猴子當上關白,要與德川家康睦鄰友好,請德川家康上京時,他首先拉住家康的手道:
多年後——此為後話,猴子已成為豐臣秀吉后的某日晚上,他在大坂城覺得無聊,與近臣們閑聊。豐臣秀吉喜歡的話題是女人、茶具、人物。此日的話題是關於信長的人物論。在座的有德川家康、宇喜多秀家、前田利家、蒲生氏鄉、毛利輝元等。
信長痛快答應,表示很高興迎接足利義昭從越前來本國。足利義昭一行到美濃時,信長沐浴凈身,身著室町禮儀服裝,到岐阜城外三里處鄭重迎接。
利家喝醉,小六喝醉,大家都喝醉了。但都不知猴子為何設酒宴大鬧。
「那個長政,他不可能背叛我啊!」
這期間,信長一刻都未停止活動。
這是信長的毛病。信長以善解人心著稱,但有時卻也犯糊塗。犯糊塗的理由並非因為遲鈍,而是他專心於計算自己的得失,稍不注意便忘記照顧盟友和家臣們的利害和感情。
猴子也逃了。
「一個百猜不透之人!」
「臣以為將軍是一位相當有才能的狂言師。」
「下一目標,一乘谷!」信長鼓舞全軍。
然後便閉口不言了。那意思是說,既然你有自己的主見,那就別拐彎抹角,照直說來我聽。信長有奇怪的省略病,此時他用「講來」一詞,便表現了自己的意思。在理解信長這種省略式語言上,猴子是最好的九九藏書語言學者。
他于元龜元年(1570)二月二十五日從岐阜出發,途徑近江,觀看相撲比賽,緩慢行進。這些舉動,都是為了麻痹越前朝倉家。
「大人所言,狂放不羈。」
朝廷方則暗示希望派織田家家老柴田、佐久間、丹羽、林等人中任何一人駐留京城。他們都是織田家祖傳家老,且名震天下,京城市民得知他們駐留,也會覺得安全。
足利義昭對織田信長這一人事安排非常不滿。
「如無二位殿後,我軍當全軍覆沒于若狹和近江野路。」
猴子再次對早先的這次撤退戰表示感謝。這次戰鬥,對猴子來說,確實如同一場噩夢。後來他還常在夢中夢見這次戰鬥光景。
「點燃篝火,城中全部點上篝火!」
中務少輔知道自己今後得多長一個心眼兒。
事實上信長在京都把京都和堺的茶人都集中起來,一起花天酒地。他還請將軍和公卿們一起觀看能表演,誰都不能想象此人正在籌劃著一次閃電戰。
猴子本來具有當佞臣的素質。敏銳覺察主人脾性和好惡,巧妙迎合主人——猴子這種天生之才,也就是世間所說的奸臣、佞臣之才。
鶴立阿松枝葉茂,
「敝人身為織田信長京都代理。敝人知道,織田信長離京前日,曾對公方申明:對待藤吉郎,猶如對待信長本人。如今信長代理至此……」
利家說,只要你立下戰功,任何閑話都會隨風消散。輿論其實便是如此。
「木下藤吉郎,何許人也?」
信長沉默不語。形勢之嚴峻,連信長都不能立刻回答。信長恨不得上去抱住猴子親吻。他首次對猴子產生愛憐之情。
猴子只好開始解釋。
垂簾捲起,信長平伏拜謁——信長從未給人行過如此大禮。精通儀典的幕僚細川藤孝事前教給信長平伏之禮,信長如法表演一番。
猴子自己先站起來跳起舞來。大家都莫名其妙,不知有何喜事。但既然猴子高興跳,大家也都拍手給猴子助興。
猴子說話時,總先這樣開頭:
信長像吐胡頹子籽那樣不屑一顧。意思是說你們這些京城來的人好優雅啊,「俺上總介,連年累月,征戰四方,哪有閑空在美濃修建其他御所?況且那也太浪費。」
秀吉誇獎蒲生。不光秀吉誇讚,當時,年輕武將蒲生氏鄉的軍事才能被世間高度評價,無人能與其比。與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不同的是,他只可惜沒有能幹出更大事業的命運而已。
他決心已下,便自告奮勇留下殿後。殿後任務是阻止敵軍追擊,掩護全軍退卻,最後可能全部滅亡。百里難逃一生。
猴子忍住眼淚,感謝利家真心真意的友情。
「啊,過獎過獎。承蒙厚愛,不勝榮幸。臣所言諸種擔心,大人當然盡皆知悉。」
義昭希望信長常駐京城,但信長僅動了一下自己最有特徵的半邊酒窩,一字未答。事實上長年盤踞京城的阿波三好殘黨伺機反擊,有次竟然侵入京城。信長接到飛報,冒著大雪,二日之內便從岐阜趕到京都,趕走那些殘黨。
「臣既侍奉大人,即僅臣服大人一人,其他任何人臣皆不懼。哪怕對方是公方或關白殿下,臣皆不在話下。然京城小人讒言惡語像瘠薄田埂蓬蒿般繁衍不止糾纏不清。那些小人巧言惡語即使傳入家中,家中諸臣再傳給大人,臣亦不會在意。臣知大人確實聽信讒言時,才會懼怕。」
倉皇退卻中,追上了前方正在撤退的德川家康軍。德川家康看到猴子的慘狀,親自率軍返回,與猴子合流,阻擊追兵。一旦擊退追兵后馬上繼續退卻。他們邊退邊打,士兵越來越少。
「寧寧,俺們高興高興!」
信長此言一出,滿座幕僚和織田家家臣們都瞠目結舌。上京,是天下英雄豪傑的夢想,連上杉謙信、武田信玄、長宗我部元親等也都心懷夢想,但卻實現無望。可這信長,卻像要去趟便所般隨意就說出口。
「噢,這鄉巴佬!」
信長已埋下種子。
蒲生兵力是信長兩倍。戰爭一般都是多數戰勝少數,而且這兩個指揮官不論勇氣還是戰術能力,也幾無區別。
猴子恨不得大叫出來:
信長不耐煩了。這些情況,我信長還不清楚?要說信長最討厭什麼,他最討厭裝模作樣地說這種人人皆知的道理的人。他打住猴子的話時,手已抓起身邊的望遠鏡了。
主人不來寢室閑,
「誰人合適呢?」
猴子此時正在信長中軍。他知道如今是自己拚死立功千載難逢之時。
「無聊之極!」
意思是要猴子好好聽著。這是信長做出重大決策時的口頭禪。
若要說猴子有何美德,那便是從不說別人壞話,從不密告別人,從不背後議論別人。若猴子在背後密告別人,那猴子便完全是一個奸臣、佞臣了。
猴子自有主見,所以故意大聲說。這猴子真不像話,信長看著猴子非同尋常的樣子,只好開口道:
猴子馬上理解信長言下之意。信長喜馬,更喜親手調|教悍馬、野馬。有年有人從奧州送來一匹悍馬,無人能調|教。信長命名其為「大早稻」,親手鞭打乘騎,直至調|教成一匹遠近聞名的駿馬。信長言下之意是,要猴子像調|教「大早稻」般,對待公方。
然後翻身上馬,單槍匹馬飛身便跑——旗本將士隨後追上。這次作戰,正因為有淺井長政的後方保障,才敢實行。淺井長政既已背叛,那便只有逃走了事。若不逃,信長將與三萬將兵一起在這盆地像瓮中之鱉般被殺。信長此時甚至都來不及通知自己的部將撤退,最前線的德川家康知道信長逃跑的消息時戰況已非常緊迫。信長把自己的將領和士卒全都扔下,自顧一人逃跑。此人之機靈敏捷,由此可見一斑。
「此人不可小瞧。」
德川家康是一個容貌端正、言辭穩重的年輕人,他特意下馬,向猴子致意。德川還把自己撤退時最貴重的鐵炮留給猴子十幾挺。德川家康也覺得織田家這小個男人定會葬身此地。如果猴子真戰死此地,那不論德川家康的命運還是歷史,都將重寫。
「佞臣與我,僅差毫釐。」
「猴崽子,害怕了?」
信長這樣安慰義昭。但將軍新御所建成后,義昭反而更加不安。他還是懇求信長:
「大家放心坐上俺藤吉郎這條船。誰跑出這條船誰先死無疑。大家把生死都交給俺藤吉郎,齊心協力,團結一致,一切行動都聽俺藤吉郎指揮。」
越前軍先鋒隊隊長名九_九_藏_書叫作毛屋七左衛門,他為翌日凌晨能發動攻城,連夜從森林中急行而來。
對信長令人難以置信的鴻運,猴子佩服得五體投地。來客就是浪跡天涯,具有室町將軍家繼承權的足利義昭。
猴子稍作停頓,終於開口。開口時他已想好如何應對信長。他接著說:
「進京!」
猴子想說的意思是:若有害人之心,那智者與惡人將是同義語。猴子為給人一個沒有害人之心的印象,盡量使自己在人前表現得開朗輕鬆。猴子知道,只要一個人性格開朗,哪怕是個強盜,也能令人感到幾分可愛。
對信長的這種心理狀態,猴子像肚裏裝有鏡子似的,明白得一清二楚。
猴子安下心來,挪膝向前,靠近信長,向信長說了自己對新將軍足利義昭的看法。
「禁里(朝廷)亦相當不滿。」
但探子回來的報告,粉碎了他的推測。
「你!」
信長的藤吉郎觀,由此得到確立。信長想,如果無此堅實、可愛、高潔特性,那麼他猴子就只能是個大騙子。猴子此時要報答信長十年培養,使自己過上像人一樣的日子的恩情。他自告奮勇殿後,要以自己的身體作人牆,來阻止織田軍全軍覆滅。
「非猴子莫能為。」信長想。
其實正在對猴子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少時,有次老臣佐久間信盛無意中對信長說猴子的不是。但信長當場回答道:
中務少輔說。這裏所說武家,與公家相對,指的是足利將軍家。「諒大人禮有不知,本官並非想要為難大人,但拜謁一事,本有相當複雜之規矩與做法。大人今如麻雀飛入院落,突然闖入,恐難以應對。」
「嗨!」
他把蜂須賀、稻田等自己的與力武士和淺野長政等家臣們都叫來,對大家喊:
猴子聽利家忠告后回到家,滿臉陽光,開朗地對寧寧說:
信長離京而去。
猴子命令大家。站在猴子面前的所有將兵相比其所處的嚴峻形勢,都沒有悲壯的表情,因為這裡有猴子這位善解人心的將領。
青樓暗涕望眼空。
「懇望派駐一位有威望的京都守護。」
「狡猾。」
信長把岐阜西郊立政寺修整為旅館,作為義昭一行居所。義昭一行住下后,信長馬上便前往立政寺書院拜謁義昭。
猴子更是手舞足蹈,胡蹦亂跳。猴子其實酒量很小,但他根本沒醉。
「不可能!」
「一旦說出,即為誹謗。」
所以他堅忍不懈,從不在背後議論別人,更不會卑劣地向信長密告別人。正因為他從不密告別人,才使他與佞臣完全區別,才使他給信長一個性格開朗、活潑好動的印象。
「狂蛋」好像是尾張、美濃一帶方言。
「請按武家禮儀行事。」
「可惜。」
「光葫蘆?」
義昭扭捏一下身子。想要謁見自己這樣的將軍,怎能隨隨便便。最起碼應提前申請,等幾日准許謁見才能前來。
從自己的戰術思想來看,猴子對這次作戰不太滿意,也感到不安。猴子覺得,應先充分謀略,策反朝倉家三四個重臣。如今不等柿子成熟便硬摘,戰爭不可能取勝。
牛犢吃草草卻無。
牛犢吃草草更蔥。
中務少輔為讓猴子現丑,故意按室町幕府武家禮儀進來坐下,等猴子點頭會意后才禮貌地問。
休息間內有兩張屏風。一張上繪有墨畫,一張上繪有彩繪。墨畫一側為上位,彩繪一側為下位。猴子被安排坐在彩繪一側。
猴子發出暗號,集合己方兵士,全速逃跑,跑過金崎城,至天明已撤出七八公里。被猴子突襲的毛屋七左衛門率殘部趕到金崎城,拂曉開始發動攻擊。他先用鐵炮狂轟,轟到最後才知道金崎城是一座空城。
「金崎退卻戰之恩,至今不敢忘記。」
信長揮鞭飛奔而去,身後留下一聲叮囑。猴子立刻集中自己手下兵將,進駐金崎城。金崎城是從朝倉軍手中奪取的城塞,只在海灣盡頭稍事修整,說是城堡,不如說是木柵欄圍起的一塊山包。朝倉方隨時都可能派出黑壓壓一片大軍前來收復。
猴子雖然心裡不安,但他馬上看出,信長為何任命自己來擔任如此重職。在這點上,如果猴子稍有毒心,他將會是一個稀世惡人。
猴子說到此,故意停下,看著院中橘樹,不再多說。這棵橘樹,是營造這所將軍御所時,猴子親率手下,從山科毗沙門堂門遺迹移植過來。枝茂葉亮,可見已完全適應此處水土。這所御所院內一草一木,都是信長所賜。你這位中務少輔,今日能一日三餐吃到嘴裏,還不是靠的信長?
「但臣絕不敢當。大人即使把臣五馬分屍,臣也絕不敢接受大人如此抬舉。」
猴子在織田家沒有知己。
「如何?」
意思是說俺家老婆名叫阿松,那個地方茂密滋潤。其實他也暗喻「俺雖沒吃上你這個光葫蘆,但俺老婆比你更好」。唱完,利家大笑一聲,手舞足蹈,回到自己座位。
聽猴子如此一唱,寧寧急了。光葫蘆指的不就是那個嗎?寧寧的那個光滑無毛,像個光葫蘆,這不是噁心自己嗎?
「明白。」
「本官命汝為京都守護!」
信長背後是小山般獻給足利義昭的一千貫銅錢,還有鎧甲、大刀等物。信長獻上的不是目錄摺子,而是實物。
「明白了。」猴子點了點頭道,「足下之意,敝人今日不能拜謁?」
「討厭!回去看你們家阿松去!」
義昭一直對側近們說。
他們經過長距離退卻行軍,終於退回京都時,幾乎所有武士都失去乘騎,只能徒步行走,鎧甲也都破爛不堪,一副叫花子模樣。
寧寧趕緊大聲制止猴子,讓猴子不要再唱下去。寧寧發急的樣子太可笑,逗得蜂須賀小六他們笑翻在地。連來作客的前田利家也「哇……」的一聲,大笑出來。
足利義昭本為奈良一乘院住持僧。其長兄足利義輝被京城霸主三好、松永手下殺死後,他想繼位將軍,遂破門出走,蓄髮為民,浪跡天涯。足利義昭唯有一個願望,就是找到一個人助己入京,繼承將軍地位。
猴子知道自己內心的每個角落。他有時甚至對自己智慧的高深和頭腦思維的神速感到恐懼。
「這些誰不清楚?」
淺井家家風以誠實耿直著稱,既然有此約定,當不會反悔。
信長在離開京都三日前,把猴子叫道自己臨時居所清水寺:
信長用少有的感傷語言,對二位拚死殿後表示謝意。
大家雖然都這樣想,但無一人敢當猴子面說。
「猴子忘乎所以了。」
利家似乎對這個事實特別感興趣。因為利家小名還叫犬千代時,也對淺野家這個寧寧相思有加。但寧寧不喜歡利家風流嗜好,所以這門親事便沒結成。因此利家對這一事實,有著跟蜂須賀他們不同的感受。
京城無人知曉。他令手下調查后才知道,原來是織田家下人出身,前身是小商販。指派這樣不明不白的人來擔任京都守護職位,足見信長根本不尊敬自己。
信長不九_九_藏_書相信,是因他覺得自己一直對淺井恩意有加。信長几乎沒想過自己進攻越前就是對淺井誓言的背叛。
當他知道淺井背叛確定無疑后,大叫一聲:
「阿松啊,阿松啊!」
不過猴子當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在背後這樣罵,因為如今人人都怕猴子。猴子常在半夜三更被信長叫到住所,與信長長時間密議。猴子現已成為信長秘密參謀。如此一來,人們都覺得,猴子還不順便說一些自己的壞話?
「敬你一杯!」
利家也很佩服猴子的這種率直,他拉住猴子雙手。這是一雙很小的手:
信長實踐了與足利義昭的諾言,他立這位浪跡天涯的足利家繼承人為將軍,翌年,即永祿十二年,還為這位足利義昭修建了新御所。新御所四月竣工,四月十四日義昭即入住。
武士們耷拉著腦袋,騎馬從猴子他們面前走過。將領們見猴子隊伍太小,忍不住都留下自己手下二三個還有戰鬥能力的武士,借給猴子指揮。
他集合兵力,全數出城,在森林中埋伏下來。
「竟長得像猴?」
但猴子照例樂觀,手下士兵們也一個比一個陽氣。他們知道,自己的主將不是那種無謀的武將,他們對自己主將的指揮能力,沒有任何懷疑。
猴子覺得自己若不能有如此戰例,那終生就只能被人看作一個巧舌如簧的謀士,在織田家中不會受到公正評價。前田利家又左衛門叮囑的「樹立武功」,就在於此。
敵先鋒已到城前,猴子命守軍從柵欄後邊拚命用鐵炮射擊,盡量使敵人不能靠近柵欄。太陽慢慢落山,周圍逐漸黑暗起來。猴子他們沒有鬆懈,繼續防戰。
「蒲生大人,能征善戰。」
「臣率軍固守金崎,擁軍殿後,堅決堵住敵方洪流。」
「猴子,老實聽著!」
「大喜事,買酒來!」
信長開始不敢相信。他覺得:
「毋庸多言,本官自知。」
信長得知他們逃回,立刻接見道:
到底是何種心理,促使他如此自我顯示呢?
猴子把信長送到粟田口,返回駐地,換上正裝。他準備立刻去拜訪將軍。
上野中務少輔只能搖頭暗想:
「這邊。」
「天兵降臨啦!」
信長自稱:
那種心情,坐在這個席上還能感覺到。猴子抱著好色之心,從開春到初夏,來往于岐阜和小谷之間。多次來往交涉,竟然從淺井家得到口頭約定:
所以猴子一直保持自戒。為不走錯路,猴子給自己定一禁忌——從不評論織田家其他武士。後來猴子身處不受這一禁忌束縛的地位后,才毫無顧忌地評論別人長短。但在這一時期,他拚命忍耐。這種忍耐痛苦異常,傷肝動火。但猴子知道:
「回京!」
這是一首表現當今神社附近靠賣身度日的巫女的民謠,猴子跳得很猥褻。山溝指的是女陰,牛犢指的是男根。
越前人驚呆了。越前人不但被突然出現的大軍驚呆,也被織田軍華麗的軍裝驚得瞠目結舌。尾張是富裕之地,加之信長喜好奢華,所以將士們所穿甲胄華麗驚艷。
而且首先是信長違約。
信長和藹地說。
此時正是如此。幸好連馬都行走困難的琵琶湖東岸山嶽地帶不是淺井直屬領地,信長決定從這條路撤退。
「新興勢力織田家如何?」
「滑頭鬼!」
他想順手扔過去打猴子,但又停住沒打。信長喜愛工具器具,他喜歡猴子這工具,也喜歡南蠻人贈給自己的這望遠鏡。要是用這望遠鏡打猴子那頑固不化的頭,一定會把望遠鏡砸壞。
愛惜工具的心理,使信長放下望遠鏡。信長眼睛瞪著猴子,心裏說:你這走運的傢伙!
最初他投靠南近江佐佐木(六角)承禎,但看到佐佐木承禎難成大事,遂又轉身投靠越前朝倉。但朝倉也無奪取天下的野心。足利義昭滯留越前敦賀,日益感到絕望。有天側近中有人突然說:
「扯淡!」
國主淺井長政不知如何是好,感到非常棘手。雖娶信長胞妹為妻,與織田家結為同盟,但淺井家與越前朝倉家卻自古就有友好關係,兩家關係非同尋常。近江淺井家,本來在越前朝倉家庇護下才得以自立。兩家因緣之深,恩情之大,非織田家嫁個公主,一日兩日之關係所能比。
按禮法,若進同輩或下屬家玄關,可從中間進去。若是進高貴人家玄關,則必須從側邊進去。
「問題正在於此。足下這種傲慢自大的態度,令別人生厭。」
「本人有奸佞之才。」
「夥計,知道嗎?」
猴子覺得特別滑稽。
龜遊河堤水滔滔。
猴子聽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眼前按禮數身著正裝,裝模作樣的上野清信中務少輔,讓他想起三河萬歲時的自己,只覺滑稽可笑。上野家是室町幕府創始者尊氏以來的世家,也算是名門望族。但眼前這位上野清信,除服侍足利義昭以外,別無其他才能。後來收養義昭喜好男色時豢養的寵童為養子,官至從五位下大和守。
「該人不可信。」
「心裏沒底。」
「狂蛋!」
對此,信長沒有硬碰硬,而是採用了猴子的做法,用謀略來攻取。他成功地把自己胞妹阿市公主嫁給近江琵琶湖北部淺井家的年輕國主淺井長政。
利家邊笑邊舉起酒杯,彬彬有禮地敬給寧寧道:
猴子急忙做出極為認真的表情。性格怪僻、詼諧幽默的信長很欣賞猴子那張像強忍口中黃連苦味、獨特奇妙的得意麵孔。猴子表現得越認真,臉上越顯得痛苦不堪,滑稽得令人恨不得上去抽一耳光。
「說得好輕鬆啊!」
「若能與公主同衾共枕一晚,死而無憾。」
「全體出城!」
「大喜事吧?」
只有猴子知道這點。
利家站起來邊跳邊唱:
人人皆知,要從美濃上京,必須通過近江琵琶湖畔。琵琶湖北部有淺井家,南部有佐佐木家兩家勢力強大的大名。要各個擊破,沒有兩三年功夫絕不可能。
「本人支援故右大臣大人。」
從岐阜出發后,沿途以及在京都共玩樂近兩個月,四月二十日,信長從京都出發,宣稱打道回岐阜。他率軍穿過近江琵琶湖畔,過了後來稱作彥根北部、當時叫做鳥居本一帶后,悄然揮軍北上,如暴風驟雨般穿越琵琶湖北山嶽地帶,亂軍沖入越前大門敦賀平原。
順便說一句,猴子奪取天下后,相當於其秘書官的石田三成,也被人罵作「狂蛋」。
「說浪費,」信長接著說,「是大人俺計劃在兩三個月內佔領京城。御所佔領京城后在京城修建即可,為何要在這鄉下修建?」
意思是說義昭是一個詭計多端之人。足利義昭雖靠信長扶持才當上將軍,但上台後馬上顯露出高慢自大的個性,企圖像過去的將軍那樣向諸國大名發號施令。但因為他並無能調動之兵,所以毫無疑問只能施展雕蟲小技,試圖削弱織田家的勢九九藏書力。
猴子命令道:
笑聲能把中務少輔衝倒。猴子大笑道:敝人本為尾張野人,疏於禮儀,啊哈哈,敬請海涵。邊笑邊說邊走進屋。
京都守護,按鎌倉幕府制度,相當於六波羅探題。猴子大驚!如此重要職位,當然應該是家老或織田本族重要人物擔任,絕不應命十年前還是個足輕的自己擔任。
「如有變故,俺織田信長隨時來援。敬請安心。」
「已至御所。」
猴子明白這些。
由此可見剛才猴子走玄關中央進來,並非無知,而是為在義昭幕僚前擺威風嚇唬他們。
「猴子,活著回來!」
「假設此時故右大臣大人(信長)和蒲生交戰。兵力右大臣大人五千,蒲生一萬,而本人不得不支援某方……」
猴子率軍拚命逃跑,跑得馬快斷氣,可當日還是被朝倉軍一部追上。朝倉方地方宗族也在途中不斷伏擊。猴子的部隊邊戰邊逃,損失慘重。
「拜託!」
猴子張開大口,高聲大笑。猴子笑聲之大,驚得庭院對面馬廄里的馬都蹦躂起來。猴子本來聲音就奇大無比。
只見正面有一面垂簾。猴子面對垂簾,按禮節認真禮拜一下。中務少輔頗覺意外:
猴子全身充滿這種特殊才能。
「原來如此。」
「可能嗎?」
向信長請戰時,猴子自己極為緊張,醜陋的面容赤紅,眼珠快瞪出眼眶。
中務少輔回來說。義昭府邸在別棟,兩人穿上草鞋前往。進府邸玄關時,中務少輔不懷好意地觀察猴子的一舉一動。
此年九月七日,信長率領三萬大軍進入近江,勢如破竹,擊破南近江十八城,二十八日,即佔領京城(京都)。此時距足利義昭寄居岐阜不過兩月有餘。
「明白。在下小心便是。」
信長兵力弱小,顯然要吃敗仗。
信長與猴子戰術思想相同,但這次卻採用了自己獵鷹的方法,先麻痹敵人,然後發動突然襲擊,一鼓作氣擊敗對方。
信長也邀請德川家康參戰。德川家康也自稱要上京遊逛,帶人慢慢行進。
「大家都討厭你。」
織田家不是足利體制下的大名。信長父輩以下克上,強取豪奪起身發家,故在足利義昭看來,跟普通百姓無二。但最近信長瘋狂征戰,把近鄰諸國各個擊破,佔為己有。
「織田大人上京之日,我方願派兵若干配合。」
因為受信長恩寵,他連老臣們都不當回事。猴子這種狂妄自大的態度,讓織田家幾乎人人怨言滿腹。
利家低頭故意裝作要看寧寧腿間,寧寧趕緊抽回腿罵道:
「木下大人嗎?」
說來說去,其實都不過是猴子的手段而已。他顯出一副誠惶誠恐狀,平伏到信長面前,請求原諒自己考慮欠周。最後朗聲道:「臣願冒死受命!」你看他小肩膀緊張得顫抖不止,但從滿口亂牙中發出的話音卻充滿陽氣。
「聽在下解釋。在下一直警告自己,一個有智慧者,必須隨時保持純凈的心術。在下從無害人之心。」
這次越前突襲作戰,由熟知越前地理情況的明智光秀帶路,木下藤吉郎和德川家康作為先鋒參戰。
「在下之苦勞,誰人能知?」
「啊,嗨依!」
「藤吉,祝你好運!」
最後通過的是剛二十齣頭的德川家康。德川家康作為先鋒隊,已進攻到木芽嶺山麓,到撤退時只能抽邊阻擊敵人邊撤退的倒霉簽。
信長這時說的話,後來竟傳入猴子的耳中。猴子內心非常興奮:「本來么!」猴子知道,信長說這些,足以證明他完全知道如何使用猴子這一特殊工具。他猴子這工具沒有用處后隨時可以殺掉,但只要還有用處,便盡量給自己用武之地。猴子覺得自己獲得了用武之地。猴子就是一個如此奇妙之人,無論何時何事,都往明亮的方向想。所以只能說他是一個奇妙之人。
「難逃一死啊!」
所以淺井家才同意聯姻。信長寫的誓言是,將來無論何時何故,永不與朝倉家對抗。淺井家相信了信長的誓言。但信長這次發動突然襲擊,等於違背了這一誓言。所以淺井長政當然遵守祖輩結下的同盟,援助朝倉,討伐信長。
「啊,是嗎?」
在座的所有人都懷疑,唯有猴子一人知道信長不是吹牛,也不是玩魔術。
在此期間,信長四處出擊,最終把目標鎖定越前。但這次信長進攻越前,卻多少有些輕敵和輕率。與進攻美濃和近江時不同,這次信長考慮欠周。
信長覺得,只能讓此人承擔守護京都這一複雜任務。
種子就在北近江。
聽完彙報,猴子主意出來,隨即命道:
「承蒙大人抬舉,」
信長不知作何表示。他飛身上馬,用力擦去湧出的眼淚。信長流淚,還是少年時期,得知自己的傅人(老師)平手政秀老人為教育自己走正路,剖腹自殺消息時。當時信長聽到消息,悲痛發狂,在城下街道上狂奔發泄。
「請允臣殿後!」
越前首府在一乘谷,住在一乘谷的朝倉家聽到變故消息,驚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暫時只能期待前線拚死守住敦賀平原手筒山和金崎兩座城堡。
「當馬,當大早稻訓化可也。」
利家的忠告,給猴子留下一塊心病。到底何時才有立戰功機會呢?
猴子跪地拜命。也許這便是今生永別。猴子大聲喊道:「願大人平安無事,健康長壽!」他祈願信長武運長久。
「講來!」
「大人所言,絕非狂言。」
「那傢伙最令人討厭!」
「但現實問題是重臣們都恨你。還是注意點好。」
「機會成熟,即進攻越前。發動大軍進行突然襲擊。突襲攻擊,突襲消滅。」
但信長並未常駐京城。他甚至連公館都未固定,有事時親率大軍如風似火突現京城,事完后馬上撤回自己根據地岐阜。
「夥計,還是要多立戰功。」
秀吉問大家。這一問,連德川家康都抱頭不解,更不用說宇喜多秀家、毛利輝元那些凡庸之輩,他們更不可能找到答案。秀吉停頓一下自問自答道:
「大人誤解,臣並非害怕。大人如此做,分明是要害臣!」
僅此一條,就夠心生厭惡。門第不正的小人物也罷了,但起碼應選派一位容貌英俊的人物吧?
猴子嘎嘎亂笑,用手指畫,做出淫穢動作。寧寧看著猴子的舉動,不由也偷笑。但沒想到猴子卻接著唱道:
「像本人這樣的人,稍有不慎,將身敗名裂。」
山有蓬萊萬千歲,
重臣們對他說事,他總擺出一副瞧不起對方的表情,厭煩地隨便應付:
「牛犢吃草草更蔥。」
信長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對猴子產生疑心。猴子其實最擔心的是這個。
「在下有智慧……」
「此時必須激怒他!」
猴子幾乎累死。但翌日,這位人物卻特意身著華麗服裝,為顯示臉色好還特意塗抹油彩,故作聲勢地大笑著在市街闊步,看見街上女人還故意調戲。
「謀略不盡完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