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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兵衛!」
這個天大機密,即使對自軍將領都不能泄漏。萬一被毛利軍知道風聲,毛利軍會作何舉動,不可估量。秀吉軍在山陽道這偏僻之地已成孤軍,極有可能被四面圍攻。首先,配屬給秀吉的織田家各地大名的向背目前皆不可知。事實是——事後知道——消息傳到受信長之命鎮撫關東的瀧川一益處后,其屬下將兵樹倒猢猻散,迫使他只能離開關東。
箇中奧妙,官兵衛當然也不可能知道。秀吉滿臉一副剛出生的嬰兒那般幼稚表情。後來他終於抬起那張幼稚的臉,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問:
「雖知不敬,且容敬大人一杯。」
「鑽進泥水亦要奔跑!」
「惠瓊師父,在下近日饜足。」
「請儘快下決心!」
「銀子僅剩十貫。金子還有四百六十枚。」
「不可。」
他知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謠言越堵越傳。
秀吉顯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相貌。那相貌像虎斑地鶇——既非鳥,也非獸,奇怪且晦澀。秀吉一直給官兵衛看的都是自己滿臉淚水的相貌,他的視線漂移在空虛中。秀吉自來到人世間,恐怕從未有過這種莫名其妙的臉相。後來他終於低聲叫:
堀對秀吉人品敬佩不已。
休息後繼續急行軍,行至備前福岡村。福岡村東臨西大寺川,此地及其附近長船村自古多有「備前鍛冶」匠人,以鍛冶刀槍聞名於世。人家很多,號稱:
還沒有後世出現的浴槽。侍女用手桶打水幫秀吉洗背。洗背後,秀吉鑽進牆角小蒸氣間。小蒸氣間只有狗屋大小,門關緊后,從地板縫隙傳上來的蒸氣充滿小屋,溶解他全身的油垢。
掉入湖心。
進入六月。
秀吉一臉認真地說。馬跑累了,換了幾次馬。飛馳到姬路城西郊外廣田村,渡過夢前川時,太陽升起了。
「敬請一讀!」
「立刻撤離此地!馬不停蹄,人不下鞍,分秒必爭!」
事實上信長之死,確是驚天動地。
除官兵衛以外,本能寺一事秀吉還未告訴任何一個幕僚。講和一事告一段落後,他立刻把所有幕僚召集起來:
藏奉行大驚。這些米,可是為固守城池的戰備物資啊。但秀吉說:
秀吉在蛙鼻台中軍水邊專門搭建涼台,在涼台上從頭至尾親眼觀看。秀吉比誰都喜歡看這種華美的壯觀景象。每一人剖腹,他都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一場。
秀吉行軍到備前辛川村(今一宮町)后,為加快行軍速度,決定兵分兩路,令一路從山陽道舊道前進。如此配置理所當然。但舊道在新道北邊,不但繞道路遠,而且道窄路小,只有田埂寬窄,再加上連日陰雨以及人馬踩踏,早已看不出道路,像水田一樣泥濘。
想到這裏,秀吉覺得應把自己的誠意告訴毛利家。他覺得至少應寫信告訴毛利,自己瞞天過海,率軍撤退,無意中欺騙貴軍,實為急於給信長大人報仇,敬請海量並予以同情為盼等。若不如此做,將會失去今後可為自己提供巨大支持的毛利家人心。
秀吉給侍女說,可他自己卻笑得滿臉皺紋。笑歸笑,手卻不停抓撓。越動越快,越探越深,最後手指沾滿淫|水。侍女不知如何是好,當然不能扭身躲開,只能任這好色之徒折騰。侍女強忍折騰,還不能停下搓澡。
「出征方向京都,討伐對象為明智光秀日向守。明朝,海螺號鳴第一聲,全軍吃飯;第二聲,糧餉出發;第三聲,全軍集合城外印南野接受檢閱。」
誰來做這次大撤退殿後大將一事最難決定。此番殿後需要經驗豐富之將。萬一受到毛利軍追擊,必須會隨機應變。為掩護大軍撤退,甚至將會全軍覆沒。
同時,秀吉叫來毛利家使者惠瓊僧道:
「啊……!」
清水宗治最後的酒宴開始了。
明智光秀接到信長命令,回到自己居城丹波龜山城(龜岡),做好一切出發準備后,於事變前夜率大軍出發,進軍到老坂坡。這是一個分歧點,向西就是通往備中之路。但明智光秀並未向西,而是率大軍南下,於二日未明進入京都,號令全軍突襲本能寺。信長親自操起武器與叛軍搏鬥,但終因寡不敵眾,最後逃入後宮,在熊熊烈火中自殺。此時正是天亮時刻。這一事變,震撼京城。
官兵衛低頭沉思。對秀吉來說,信長應當是他名副其實的親人。他被信長從卑賤小人收養,被信長親手培養扶植。他這二十余年歲月,若有瞬間離開信長便無法述說。信長的呼吸次數他都能直感到,甚至與信長呼吸相呼應,自己也以同樣節奏呼吸。
軍議決定后,撤退立刻開始。此時為下午四時余。
「……但……」
令人窒息的夜晚終於迎來光明。
秀吉從來不信祈禱僧所說的那些神妙預言和吉凶。秀吉關心的只是自軍的士氣。
此時開始活躍的,就是毛利家首屈一指的外交僧安國寺惠瓊。
一個涼水鍋
「那星並非余之星。」
秀吉再次叮囑。此次事變,如同天崩地裂。
在高松城內,他求見守將清水宗治。惠瓊來這裏的目的是為防止毛利家滅亡,想方設法說服這個清水宗治,暗示其做出自殺決定。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方法。
「如此重大事變,我等眾人,唯有決死,不可僥倖。」
惠瓊直搖頭。他說,若答應這一條件,那就等於毛利家出賣清水宗治。毛利家以守信(信義)名聞天下,絕不可能接受這一條件。本來提出割讓五國就是為救清水宗治一命。若一定要清水首級,那一切無從談起。
「試想若給斯人百萬石封土,天下還不被篡奪?」
四日早晨,陽光明媚。按約定,此日正午,清水宗治將乘船到湖心,在湖心切腹自殺。但如果他們得到京都事變急報,情況定會突變。
但這個飛腳在夜雨中,把秀吉中軍營帳誤認為毛利軍營,自投羅網。歷史的偶然就在此時出現。如果明智光秀所派飛腳平安抵達毛利陣營,那麼事態又將如何呢?
此後毛利與秀吉之間交換正式和議文書後,講和便能生效。但這時並未馬上交換。因為清水宗治切腹之日定在「四日」。
我們不得不重複強調「日」。這次講和預備交涉成立之日,是天正十年(1582)六月二日。此日凌晨,信長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
「應立刻追擊!」
蜂須賀正勝敦促惠瓊。惠瓊知道這一行動當然並非他蜂須賀正勝的智慧,只能是秀吉在背後指使。惠瓊終於下定決心。
祈禱僧為取悅秀吉,在群星中找到一顆最亮的,指給秀吉說。秀吉乾笑兩聲:
但官兵衛卻不由自主說出口了。他即便不說,事情本質當然也不會改變。秀吉當然早已覺察到這點,但此時他連針尖大風聲都不能露出口。
浮世唯有今日渡,read.99csw•com
結果,毛利軍採納了小早川隆景之見,最終沒有發兵。
「四日切腹。屆時請盡數解放守城士卒。」
秀吉本人當然清楚自己善待堀久太郎,堀久太郎會如何感動。如果他採取相反態度——像反掌一般突然變得態度傲慢,不齒以待的話,那麼堀久太郎肯定會對秀吉懷恨在心,向編入羽柴軍的其他信長大名吹風:
武士名存高松苔。
或者可以說,官兵衛此言,給其生涯帶來不可估量的巨大損失。官兵衛智慧超人,但其智慧過於年輕,常常不由露到臉上,冒出嘴角。一個人的智慧,有時一定得深埋心裏。
「宗治者,操弓射箭者之鑒也。」
藏奉行著手去辦。秀吉知道,這一消息發表后,城內外必將沸騰。沸騰定會變成此次決戰的決心,會鼓舞眾將士士氣,提高戰意。而且會把這個複雜的混成部隊暫時團結到一起。
秀吉直感。毛利軍無疑得到情報,已召開軍議。軍議時意見不合等景象,秀吉像當時在場那樣能想象到。從吉川元春性格上看,當屬追擊派無疑,但卻被具有超凡大局觀的小早川隆景說服。毛利家守住了自己「中國人守信」的傳統名譽。但吉川元春估計心裏還有不服,所以在山腳陣地還插著旗幟。秀吉放下心來。吉川元春的好強心理,在已經安全的秀吉看來,自有他可取之處。
秀吉聽后大笑:
秀吉在馬上抬頭看天上僧侶所指之處。
秀吉大早起來,騎馬出行,悠然視察陣地。他要把自己這種悠然無事的樣子做給毛利軍看。他還命做狂歌一首,用箭射向對方:
「胡言亂語。」
惠瓊出發了。
他覺得找到了信長死後自己應侍奉的新對象。信長雖然已死,但堀久太郎身份在形式上還是「信長使者」,他覺得自己應該利用這一身份,說服羽柴軍內其他諸侯,使眾人團結到秀吉周圍。事實上堀久太郎為秀吉,發揮了自己的作用。秀吉後來論功行賞,分給他越前北庄十八萬石領地。
他從秀吉陣地乘船,劃破湖面,駛入高松城內。
小姓站起,端來滿滿一碗水。秀吉一口氣喝光,以此結束所有命令。此後單等明朝出征。
秀吉一直顧慮著背後。必須迅速逃離這裏。必須比歷史上任何敗軍都要迅速,要像腳底抹油般迅速逃離這裏。並且應該爭分奪秒,儘快與明智光秀決戰。秀吉大軍必須要在明智光秀還未做好戰鬥準備之前,就進入京都戰場。
他大叫一聲跳上馬,率領中軍向東方急馳而去。深夜,更深夜沉,日期已進入六月五日,時刻已過丑滿(凌晨二時)。秀吉渾身濕透。雨急風吹,風雨相夾。疾行大軍成千上萬火把的白煙,被風吹得在雨中躍動。在瀰漫白煙中,秀吉不斷揮鞭趕馬。
但秀吉卻變得身無分文。他把本次征討備中高松的會計叫來:
會計在鄰室抬起頭,問這些金銀分給誰。秀吉道:
「但不可能永遠不知。今晚或明日,終會被嗅到。」
惠瓊再乘船,穿梭于秀吉陣營與毛利陣營之間。毛利覺得只要清水宗治自己願意自決,當求之不得。和議終因惠瓊奔波而成。
官兵衛回到談判席,對惠瓊說:
秀吉又把藏奉行叫來問道:「城內有糧幾多?」
秀吉傳出的第一聲是:
金奉行畢恭畢敬回答道:
「毛利軍動向如何?」
安國寺惠瓊馬上出發前往秀吉陣地。
官兵衛悔之莫及。他像看鏡子一樣,完全知道秀吉心裏作何思想。他也完全知道,秀吉如今在心裏如何評價自己。
「太陽即是。」
「立刻過河!」
「官兵衛智浮慧淺啊!」
「本人從不守城,守城兵糧于本人毫無用處。且讓足輕女人們吃頓飽飯。」
等到這異樣的自殺儀式完了后,他猛然舉起手,發布命令:
惠瓊所言條件是願把其中的備中、美作、因幡、伯耆、備后五國割讓給織田家。交換條件是解放高松城內所有將兵。
「更大。」
「如此大任,唯有吾弟方可。」
「武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宗治大人已死,我方面目亦保。事已至此,我方願讓步若干。割讓五國可暫不提,山陰只要以伯耆八橋川為界,山陽以備中河邊為界便可。僅此我方即可滿足。」
秀吉採取的措施是首先把來自京都,傳播事變的所有飛腳全部抓獲。絕不能使風聲透露到毛利家。
秀吉說。這種場合,信長一定要敵將自殺。他並非一定要見血,而是為向天下宣傳勝利。只有取得敵將首級,天下才會承認織田軍勝利。若無敵將首級,勝利與否誰能說清?
而官兵衛作為一個智者,其最可悲之處還在於,他在把自己的智慧說出口的同時,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一個人智慧至此,對其自身來說,只能是徹骨的不幸。
「果真名不虛傳!」
「信長或將成功。但其時代終將不長。終將要摔大跟頭。此時應關注藤吉郎。此人不可小瞧。」
「飛腳……」
「我方願割讓五國與織田家。」
估計毛利家早已知道,但為保險起見,還是派一飛腳去報個信吧。
「據臣近年觀察秀吉用兵征戰所見,秀吉不僅智勇雙全,且有信長所缺之信義,並志向遠大。如此看來,天下歸於秀吉,自然而然。信長之死,秀吉之大幸也。」
他其實在想出擊命令。為傳達命令,他早已把傳命的小姓們都叫到洗澡間休息室待命。
從軍的祈禱僧手指天上說。當時習慣有祈禱勝利的僧侶從軍,信長雖厭惡僧侶,但為提高士氣,也給所有軍中配有祈禱僧。
「目前應做之事,便是爭分奪秒與毛利家確定和議。和議確定后,馬不停蹄,立刻從山陽道上京,與日州決戰,為右大臣家報仇。余不惜性命,願汝亦鼎力相助。」
惠瓊反覆說。清水宗治完全明白。清水宗治與毛利家並非主從關係,而是盟主與地方領主之關係。但他說,為回報盟主對自己的一貫誠信,自己極願以命相報。若以自己一命能救毛利家不亡,死而無悔。
「遵命!」
秀吉回過頭叫堀久太郎,只是想給堀久太郎說,自己想先進洗澡間洗澡。他給堀久太郎解釋說:
六月二日,秀吉收到清水宗治親書。
「城內天守閣有金幾多?」
今日為給不幸身亡吾主報仇雪恨,鄙人將不惜性命,與逆賊明智光秀決一死戰。
但待秀吉大軍趕到時,這裏的人家大都被水沖走,或僅剩房頂浮在水九九藏書面,一片汪洋。原來西大寺川泛濫了。
此次征戰因為時間拖長,花銷很大,所剩無幾。
秀吉命令。非但人員,即使一匹馬,一件刀槍裝飾都不能流失。秀吉害怕流言。這種時候,即使淹死一人,也會流傳成三百五百,而且會在自軍內流傳。將士中有人聽到這類流言,也許會對秀吉軍前途悲觀,出現倒向明智光秀,或乾脆解甲歸田,逃回故鄉之輩。因為羽柴軍其實是為征討中國地區臨時編成的大軍,其中真正屬於秀吉的嫡系部隊不過一萬餘人,其他均為受信長之命配屬於秀吉而已。這些人根據他們自己對利害的判斷,會如何行動誰都不敢保證。
此時秀吉已不像一個成年人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幼兒般雙腿亂蹬,喉嚨深處連續發出怪聲。那怪聲絕非人聲。後來官兵衛才勉強聽出,那怪聲似為哭聲。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聽出那是成年人哭聲。眼前只有一個棄兒。唯有剛失去親人的孤兒,才會像他這般無望地鬼哭狼嚎。
本能寺事變對秀吉來說是一種幸運,關於這點,互為敵手的小早川隆景與官兵衛看法驚人一致。
他否定了這個僧侶之言。
小早川隆景道:
但白晝堂堂,若慌張撤退會被毛利軍看出蹊蹺。所以白晝一定要保持隊列整齊,旌旗招招,做出井然有序撤退狀。日落之後,即刻捲起旌旗,不管隊形,不分人馬,全員奮力奔跑。奔跑徹夜。不過國境不能給士兵透露任何有關京都事變風聲。此番敵人就是明智光秀。
侍童給惠瓊端上茶果。惠瓊盤腿坐下苦思冥想。在他正苦思冥想之時,秀吉家臣蜂須賀正勝和生駒甚介親正進來,給他面陳一信說:
官兵衛又覺得,秀吉這英雄豪傑,雖像幼兒般哭叫,但說不定在內心某個角落對這一事變之將來已清澈看透。
「一定得殺。」
「右大臣,不幸身亡!」
「大人剛遭暗算,慘遭殺害,秀吉便態度突變,可見其早有自立而起,取代織田家之預謀。」
恰在這時出現了一個絕大的幸運。
秀吉命令,不留一分一文,全部交給蜂須賀家政,令其分配給番頭、鐵炮頭、弓頭等頭目。番頭、鐵炮頭、弓頭等都是戰鬥部隊將校。秀吉把所有金銀全部分配給他們,要促使他們發奮,鼓舞他們的士氣。
「大人,悲傷歸悲傷……」他小心翼翼對秀吉說,「此為天賜大人奪取天下之良機,千載難有一遇。請挑戰日州(光秀)大人,以為上總介大人報仇號令天下,則諸侯群集無疑。望速決速行。」
他要讓全軍歡呼吶喊,宣告此次戰役羽柴軍獲得全勝。各個山頭和堤壩上嚴陣以待的將士們爭先恐後吼叫起來,幾萬人的吼叫聲震天動地。
「那顆星閃爍明亮。光秀當為其右邊那顆不起眼小星。」
在長谷川宗仁派出的飛腳到來不久,明智光秀派出的飛腳也幸運地被秀吉陣營抓獲。明智光秀在消滅信長后,立刻向毛利家派出飛腳。他在告知毛利家信長死亡消息同時,還給毛利親筆寫通道:
「予今在京都。尊家正討伐羽柴。若尊家與予東西夾擊,則縱使羽柴有天大本事,亦與網中之魚無異。」
他把這一大任交給森堪八和杉原家次。森堪八為他親自培養,杉原家次是秀吉妻寧寧叔父,都不會怕死。
問題是如何處置守城大將清水宗治。秀吉方一定要清水首級。
當時聽到信長噩耗那一瞬間,秀吉受到巨大衝擊,心臟幾乎停止,說實話,他當時絲毫沒有想到自己的利益之類事情。他不顧體面,像幼兒般大哭撒野時,發自內心的悲傷能攪散腹腔內臟。秀吉可能就是這種體質,晚年子鶴松死時,他也悲傷得昏厥。如今他也幾乎昏厥過去。但他一旦從這種「昏厥」狀態回復過來,則會瞬間計算自己所具有的條件、所處的環境、所可能獲得的利害以及自己的命運,毫無疑問他會得出與官兵衛同樣的結論。他這一智慧,僅僅比官兵衛晚了幾秒或幾分鐘而已。而且秀吉覺得,在這種特殊情況下,遲緩幾分鐘產生這種智慧,作為一個正直人,反而是一種名譽。
秀吉入浴洗澡。
「若有機會,當報恩毛利家。」
秀吉鄭重接待了使者,回答說:
堀久太郎大驚。秀吉竟然如此尊敬自己?雖說自己是織田家派來的聯絡官,但年輕而且身份低下,可竟受到秀吉大將如此對待,堀久太郎大為感動:
給毛利軍發出信后,為儘快趕回姬路城,秀吉從福岡村南下到西片上港(今備前町),乘船走海路。其他將兵繼續走陸路,從備前三石翻過船坂嶺天險,進入播州。秀吉在船上抓緊時間休息。海船繞過瀨戶內海大小島嶼,揚帆前進。船入播州赤穗港,秀吉上岸后,取道相生街道而行。大雨已停,京都方向遙遠的天空,星光閃爍。
「那顆即是。」
「飛腳,現在何處?」
「歡呼吶喊!」
關於這一外交家,我們在前邊早已提過。他於十年前的天正初年上京,考察京城形勢,分析信長等大將性格,向本國發送了如下考察報告:
若真那樣,其他大名當會產生反抗心理,也就不會自然擁立秀吉對抗光秀。所以對如今的秀吉來說,哪怕是對如堀久太郎般小人物,也必須小心翼翼,籠絡他們。
秀吉再次對官兵衛產生提防之心。秀吉在自己的創業時代,得到官兵衛莫大助力,但在取得天下后,卻僅給官兵衛封一小大名地位,就是因為他感到官兵衛的威脅。晚年秀吉在奪得天下后,有日晚間與側近閑聊——他喜閑聊——時,有位側近問:
官兵衛表情僵硬。這一點不能讓步。
毛利方確實被耍弄了。高松城主清水宗治看到這首狂歌,心裡不安,派人來問:
「此事萬萬不可!」
「哪顆星?哪是光秀?」
秀吉把自己這次行動的主題總結成這一點。因為明智光秀既然已殺死信長,當然要組織同盟軍。織田家中與明智光秀沾親帶故者——比如細川藤孝、筒井順慶等——估計會接受其勸誘。時間越長,明智光秀盟軍便越會增多。必須在其勢力還不夠強大時迅速殲滅之。同時還應考慮其他情況。信長被殺的消息當已傳到織田家其他軍團,或者正在傳到。他們也勢必會行動起來討伐明智光秀。不言自明,成功討伐明智光秀者將為天下後繼者,所以絕對不能落後。總之有競爭對手存在。織田家其他三個軍團長中,只有現居關東的瀧川一益因為路途遙遠,不幸而無參与競爭的資格。距京都最近當數丹羽長秀。丹羽受信長之命,為征伐四國副將,現正在大坂等待麾下諸將集結,但估計還並未集結多少軍隊,戰鬥力不足。而且丹羽長秀並不受諸將愛戴,他自己也並無https://read.99csw.com應對如此突發事件的能力。其他還有織田家同盟軍德川家康。此人有能有力。但他在事變前接受信長之邀,僅帶少數侍從在上方參觀遊玩。而且假設他現居自己居城遠州濱松城,但其目前領地只有三河與遠江兩國,所能調動兵力有限。以兩國有限兵力想要挑戰天下,談何容易。
「勿笑!」
而且,即使他敏銳地感覺到命運對自己的惠顧,估計也不會說出口。他會深藏心裏,守口如瓶,只一味悲傷,一心復讎。他會提醒自己,用悲痛和復讎心號召諸侯,集中諸侯全力,上演一出史上最大復讎戰。這是自己的真實內心,絕不能說出口。
「難道還不明白?」
「且請寬容一日。」
鄙人若有幸武運長久(能活下來),定當負荊請罪。
這次秀吉直到晚年還念念不忘的史上空前的強行軍,至此拉開了序幕。道路泥濘不堪,人馬裹足難行;狂風蔽日,軍旅只能頂風前進。
「汝知取悅余。」
「明白?」
如今——
「愚蠢如我……」
「堀大人!」
秀吉顧慮信長作何感想。這個交換條件,信長絕對不會接受。所提條件中,割讓五國可以接受。
「水!」
「堤壩已決。」
「只能冒險。」
這一聲應是宣告歷史開幕之聲。秀吉手已離開侍女,侍女在背後把他手指仔細洗乾淨。
但備中秀吉不知道,毛利方當然也不知道。正因為不知道才忍辱講和。如果知道,一定會發動全軍攻擊羽柴軍。
「那星為惟任大人。」
水中藻屑。
派出這個飛腳的是一個叫做長谷川宗仁的茶人。長谷川家本為大和十市郡豪族,祖宗代代為足利將軍幕僚,祖居京都。長谷川宗仁也生於京都。但他們一族中多有堺地商人,因此雖為武家,卻有相當強的經濟感覺,並具有京城教養,而且精於茶道。這所有特性都備受信長珍重。他歸屬信長后,備受信長厚愛。當日晚上,宗仁也住在本能寺,但在信長自殺后,他自稱「當山之僧」,逃過此難。當時信長侍從幾乎全部殉難,所以長谷川宗仁能脫身,只能說是一個奇迹。其實當時宗仁已隱居削髮,像個僧侶。等於說光頭救了他性命。
秀吉當即命令殺死飛腳。
「準備洗澡水!」
「毛利軍呢?」
如此看來,唯一競爭對手便是控制北陸織田家大軍的首席家老柴田勝家。秀吉必須在柴田勝家還未南下與明智光秀開始決戰前,馬不停蹄,人不卸甲,到達山城預定戰場。
「多會籠絡人心!」
森回答說:吉川元春陣地旌旗如舊,堅守山腳陣地按兵不動。但小早川隆景軍已開始向國許(廣島)撤退。
「棘手的傢伙!」
「那杉樹頂梢上赤紅色燃燒閃爍的,便是光秀大人。請看其閃爍,現如今確實強勁有力,然已燃至極盡,所剩時光無幾。」
「急馳備中,增援秀吉!」
「如此形勢,只有請求和議。」
「嗯?光秀?」
但不管怎說,大軍總算越過了洪水泛濫的地帶。此時,最後留在備中高松負責決堤任務的森堪八和杉原家次等完成任務,竟無一傷亡追趕上來。
這就是世稱的本能寺事變。信長為增援秀吉,從安土出發,到京都后,住在本能寺。在此之前信長曾命明智光秀:
洗澡間里有搓澡侍女,用紅帶子綁起衣襟,把裙擺夾到腰間,跪等在內。裡邊有兩個鍋。
他命人送去酒肴,讓清水宗治在城內設最後晚宴。由此,本次講和的所有準備工作就緒,只等實行了。
「似可獻身此人。」
惠瓊頗感意外,他使出渾身解數,終於打聽出羽柴軍想要清水宗治首級。
「還剩幾多金錢?」
他意思是說,我如今酒足飯飽,若無誘人酒肴(和議條件),不會產生食慾。
他只好對官兵衛說。官兵衛同意了,給他準備了一間休息室。
秀吉從與官兵衛相遇之時起便對其過人智慧暗自驚嘆不已。但此時,頭腦活泛的官兵衛的這一瞬間判斷,卻讓秀吉首先產生不快。因為其智慧像身上臃腫的肉塊,過於顯眼。
「不剩一粒,全部分配。」
「如此英雄豪傑,竟然……」
「何為余之星?」
「官兵衛大人,敬請諒解。」
祈禱僧覺得你一個外行,口出狂言,心裏頗有不快。秀吉卻搖頭說:
「不可!」
「中國大反攻」
「為何給大功勞者官兵衛大人僅封小領?」
十年前就預測到信長的結局,而且十年前就能從藤吉郎的隻言片語看出他興隆的未來,如此僧侶,絕非尋常之人。
秀吉僅在事變發生四十小時后便接到本能寺事變急報。這個決定命運的飛腳,不分晝夜,馬不停蹄,僅用四十小時就從京都疾奔到三百公裡外備中高松。
但其胞弟小早川隆景卻更加慎重。他從派往秀吉陣營的細作(斥候)那裡得知,秀吉本身並未撤出陣地,那一定有其理由。而且細作還報告說,在四公里長堤上三十多處配置有手拿鐵鍬的士兵。由此看來,秀吉的意圖就是做好準備,萬一毛利軍毀約,就拆毀堤壩,用大水淹死毛利三萬大軍。
清水宗治切腹后,其背後一道白光閃過,首級便落到前邊。為使清水宗治之死更加壯觀,其兄清水月清以及同船而來數人相繼剖腹自殺,陪清水宗治去陰間地府。他們並不是被強制而來,都是強烈要求自願而來,他們為自己的美意識而殉死。
「堀大人!」
惠瓊明白了。他臉色蒼白,默默點頭。雖然明白,但毛利家在這點上也不可能讓步。惠瓊左右為難,束手無策。
秀吉本來喜歡洗澡,在改造姬路城時他還特意改建了這個洗澡間。洗澡間分成三部分,鋪榻榻米的休息室,木板地的脫衣室,以及洗澡間。洗澡間內瀰漫水汽,大致有八張榻榻米大小。
「明早出征!」
他對官兵衛說:
官兵衛舉出無數事例,暗示眼前這位敏感的交涉對手。
毛利家第一大將吉川元春為西部諸國首屈一指的武將。不但驍勇,而且能臨陣隨機應變。但其才能多在戰場發揮,外交感覺卻不如胞弟,第二大將小早川隆景。所以在毛利軍中,有關外交事項,總是小早川隆景意見較受重視。這一對兄弟,各自發揮自己特長,共同輔佐亡兄獨子——毛利家宗主毛利輝元。
但至少正午為止毛利方還完全不知。到了約定時刻,有船駛到湖心。清水宗治身穿白色壽衣。
毛利方最終得出這一結論。一彈不發就不得不請求和議——只能說是投降。但若想救高松城守軍,只有此路一條。
「暫且留下,帶往戰場。」
因此秀吉一直讓堀在自己身邊,鄭重對待他。順便解說一下,堀久太郎出身美濃read•99csw.com國稻葉郡茜部村,自父輩開始做齋藤道三家臣。齋藤家沒落後轉而效力織田家。信長極為喜愛堀久太郎這個容貌端莊秀麗,才能機智敏捷的年輕人,一直留在身邊,作為自己同在外將領之間的聯絡官。身份為兩萬五千石。秀吉鄭重對待這個身份不高的年輕人——不僅秀吉,其他遠征軍司令官皆如此——僅因為他是信長側近,害怕他回去給信長說於己不利之話。但秀吉這一態度,在信長死後也無絲毫變化。
他痛感:
「無處下手。」
秀吉終於停下不哭了。官兵衛趁機稍微往前挪動了一下:
一個熱水鍋
但消息還是被毛利方知道了。
「筑前大人確實不同啊。」
其實這才是秀吉急於進城的最大理由。長時間在泥濘中賓士,鎧甲、軍服、內衣等所有穿在身上的東西都沾滿泥水,再加上淋漓汗水,秀吉全身癢得已顧不得光秀如何了。所以他剛從赤穗登陸,便已派人指示:
秀吉驚訝的樣子非同小可,連官兵衛都覺得不可思議。官兵衛平生,再也沒有看到過自己心目中「英雄」此時的熊相。官兵衛一直認為秀吉是個英雄豪傑。人說智者不惑不驚。秀吉正是如此。任何突發事件,他都有瞬時想出幾種對付手段的本事,所以從不驚慌失措。官兵衛長期以來一直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秀吉。但眼前的秀吉,到底怎麼了?
「後事拜託!」
吉川元春大怒,主張馬上發兵追擊。吉川元春大毛利家自尊心病入膏肓(出類拔萃軍人慣有本性),他本來就反對講和。將領中大多數人在感情上也都贊同吉川元春意見。
森堪八給秀吉彙報。他們按秀吉命令,挖開堤壩三十多處,把湖水全部放掉。湖水波濤翻滾流向毛利軍陣地,沖毀了道路。毛利軍即使決定追擊,至少也要被泛濫的湖水困擾一日兩日。
「請容休息片刻。」
兩個策士相對而坐。官兵衛怕熱,不斷擦臉上汗、身上汗,不停搖扇子扇涼。相反惠瓊卻靜坐不動,始終一幅涼爽相。
「八萬五千石。」
進城后,到大殿門口,秀吉轉過身微笑道:
兩川合一,
秀吉聽后怪叫一聲,然後全身顫抖不止。
他把事情大致通告給眾幕僚。事情太突然,所有人都忘記呼吸般發愣不動。但秀吉根本沒有問他們作何感想,他只是當即發命:
秀吉不光專心搗鼓女人。
秀吉鞭打坐馬哈哈大笑。道路已干,腳下傳出久未聽到的馬蹄聲。但秀吉卻手指另外一顆星星說:
意即備后地方還是毛利領。秀吉如此寬大,惠瓊極為興奮,他馬上趕回毛利軍陣地彙報,毛利方當然沒有意見。所以雙方當即交換誓約書,與誓約書一起,毛利方把人質也送到秀吉陣營。至此,本次和談完全成立。此時為六月四日後晌三時余。剩下的最大難題就是如何撤退。
「汝等明白?」
「速度即是勝利。」
戰鬥儘可能要勝得漂亮。一定要取清水宗治首級。但我方條件目前還不能說給惠瓊。
秀吉點頭,半日無言。
秀吉命令之聲調像鑼鼓轟鳴,洪亮高昂,緩急自在,頓挫抑揚。小姓們覺得震耳欲聾,他們一字不漏記下秀吉命令。待命令結束后一齊出發傳令。秀吉還把金奉行叫來問道:
「進城后即刻沐浴。」
「我方今若撕毀誓約,發兵追擊秀吉,則秀吉勢必恨我徹骨入髓。如此,將來恐被秀吉所滅。反之,趁此機會,若我方與其加深和睦之情,助其復讎之戰,則秀吉將會永記我之恩情。形勢如此,兵戈相見,不若恩情相送,方為我百年之計。」
「鄙人正午切腹,饒過城內士兵性命一事,可無差錯?」
「非常遺憾,我方不能答應。」
秀吉出浴室,坐在榻榻米休息室,邊擦汗邊發出最後命令:
「兩川」指毛利家雙翼大將吉川元春與小早川隆景。意思是說兩員大將合二而一,將掉入人工湖淹死,毛利家高松城也將變成湖中爛水草。雖然一看便知是缺乏文採的外行所寫,但正因此反而刺|激敵方心理。秀吉要由此向敵方顯示自軍還有嘲弄敵軍的心態,這時絕不能向對方顯示出心虛。
惠瓊看后大驚,原來是毛利家上原右衛門大夫寫給秀吉的親筆誓約書,表示願反叛毛利,歸服織田。誓約書內容是「近日右大臣若赴陣助威,臣將叛離毛利家,轉而效忠織田家。」如果類似內奸接連出現,則毛利家必亡無疑。
晨霧蒙蒙,嫩葉閃閃。秀吉全身沐浴著久違的陽光,騎馬奔進姬路城下大街。先頭部隊已到達城下,大街上混雜不堪。秀吉撥開人群,直奔城堡大門。
惠瓊提出和議條件。毛利家是中國地區霸王,在與織田家開戰前,以安藝為中心,統領周防、長門、出雲、石見、美作、備后、備中、因幡、伯耆等十國。
秀吉決定了大政方針。
官兵衛也明白。只要不開示條件,一直表示拒絕,毛利方就只能再讓。這也是外交訣竅。
堀對秀吉的厚道人品暗自感動。若是本來傲慢的北陸柴田勝家,如果知道信長已死,必將即刻對自己這位信長側近官僚不屑一顧。
秀吉覺得:
秀吉叫來官兵衛,悄聲說。官兵衛聽秀吉說弟弟,以為指的是其胞弟小一郎秀長,但秀吉卻說:「非也,吾弟者,即光兵衛,汝也。」官兵衛只能點頭,內心卻苦笑:
小早川隆景認為不能輕舉妄動。小早川隆景與安國寺惠瓊同樣,雖為敵方大將,但內心早已對秀吉產生好感和敬畏。秀吉若為總帥,小早川隆景估計早就與其結為秦晉之交了。但因秀吉上邊有織田信長,信長的天下觀,似乎是要把毛利家徹底抹殺。因如今才會開戰,而且雖明知難於取勝,但也只能決一雌雄。但既然信長已死,那麼再與秀吉對戰,已無一利而有百害了。
糧食分配對象是足輕等被稱作「混口糧」的最下級戰鬥員。這次要給他們每人分發的糧餉五倍于平時。
酒後清水宗治站起,打開白扇,跳了一曲《誓願寺》。跳完后突然脫掉外衣,在布滿人工湖周圍長堤和丘陵陣地的羽柴軍全軍將士監視下,清水宗治自殺儀式開始。如此壯觀和爽快的自殺儀式,迄今為止史上少有,後來也史上未見。從清水宗治辭世之辭也能看出,他對自己的自殺儀式也感到華麗壯觀:
他送走使者,也安下心來。如此看來,京都事變一事,毛利方還不知道。
福岡千軒
「到底為何?」
秀吉提高聲音道:
他只有佩服。秀吉套近乎,就是為讓官兵衛痛快接受殿後任務。官兵衛痛快答應。
人工湖中城堡https://read.99csw.com房頂幾乎要被水面淹沒。再有一天半日,守城兵將全員淹死。毛利軍此時只能望水興嘆。因為如果開戰,不論勝敗至少要打三四日,屆時城堡早就沉入湖底。
毛利方援軍已到。以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兄弟為兩翼的毛利大軍,總兵力三萬。如今除了織田家,能動員如此大軍的只有毛利家。毛利大軍布陣城堡西南方丘陵地帶,但他們卻束手無策。
秀吉問:
同乘的有四人。出家為僧的親兄清水月清,檢視者一人,侍從一人,助殺者一人。秀吉方也派出一艘檢視船到湖心。秀吉方檢視人是尾張小牧山獵師出身的堀尾茂助。堀尾茂助向清水宗治鄭重行禮后,把秀吉贈給清水的酒肴之類搬到清水船上。
「可是……」
他當時想:
官兵衛儘可能縮小自己身體。太年輕,自己還是太年輕,他只能如此譴責自己。
秀吉從蒸氣小屋爬出來,坐到洗澡間,侍女開始給他搓澡。長期出征,久違女色。秀吉伸手到背後,伸進侍女裙角。
秀吉決定了撤退順序。前陣是宇喜多秀家一萬餘人。秀家還年輕,首先讓他逃命理所當然。
秀吉決定用這僅有的金錢當場獎賞立下戰功的將士。至此,秀吉自身囊中甚至不剩一枚銅錢。但他知道,若敗戰山城平野,則只有一死。本來死後錢財不需一分一文。相反若取得勝利,砍下明智光秀首級,則即便身無分文,卻會得到天下。
「此人可畏!」
毛利軍大將人人傻眼。羽柴軍以堤壩為長城,組成漫長防線。防線背靠人工湖,人工湖後方山上是秀吉主力。
「一起給右大臣報仇。」
他外表看具有女性風姿。年齡雖四十齣頭,但膚色潔白如玉,足輕腰軟,行走款款。
另外,所有從京都方面來的旅客都在備前岡山關所被勸回。秀吉還命水軍嚴防海上,凡從上方(大坂)來的船,全部停船換人。
秀吉激勵部下:
長谷川三日晚十點左右派飛腳飛奔秀吉陣地,向秀吉報告。官兵衛先接見了飛腳,然後把事變小聲告訴給秀吉。
「總之,與官兵衛和談可也。」
說完起身,把座讓給他們兩人。
毛利高松,
「……唉,對他來說……」
秀吉說話聲音,低沉地幾乎聽不見。秀吉神秘低沉的聲音越發使在座幕僚們神經緊張,人人臉上失去血色,灰土色臉上滲出汗珠。秀吉還說:先在播州姬路城集合。至於如何討伐,到姬路后再聽命。
「上總介大人計劃將來征伐九州。九州諸大名能否臣服大人,首看此番中國戰之戰果。」
時為六月一日。
備中高松城依然籠罩在白色煙雨中,四公里堤壩圍成的人工湖水位越來越高,湖心的城堡幾近全被淹沒。
但秀吉所統領的中軍卻暫時並無撤軍意思。秀吉在蛙鼻台軍帳高樹表示秀吉所在的七桿大旗和硃色油紙傘、金葫蘆馬標等,不顯出任何動靜,一直給毛利軍看。
秀吉還在中軍本營,一直關注毛利軍動靜。待他發現毛利軍風不吹草不動后,便迅速行動,自身率中軍也奔下蛙鼻台,急速撤離陣地。秀吉邊飛速奔跑,邊向留下負責決堤的森堪八和杉原家次發出最後指示:
藏奉行回答:
「實話說,家母有言,欲儘快看到余之平安。故請允余先洗。隨後大人與秀勝(于次丸,信長第四子。過繼給秀吉,此年戴冠,取名羽柴秀勝)可一同從容洗浴。」
「僅有金子八百枚,銀子七百五十貫。」
「此刻並無。天亮時才會露出容顏。」
堀尾茂助從船邊探出身子,給清水宗治斟酒。
「絕不是毛利家逼足下自決。毛利家其實想救足下一命。」
官兵衛推測,秀吉心中只對信長有顧慮。十日以內,信長會率大軍從京都趕來。作為前線大將,秀吉希望向信長獻上敵城守將首級。除此之外,再無能讓信長高興的獻上品。
「明白。不說。」
秀吉親筆寫信,先通告了本能寺事變中信長不幸身亡,然後寫了上述意思,對自己的行動做了道歉和解釋,最後為贏得對方同情,還寫下更傷感和煽情之言:
他走進蛙鼻台秀吉中軍營帳。秀吉接見這位老熟人,但對他提出的和議卻幾無興趣。
他鄭重稱呼堀。此人即為堀久太郎秀政。堀是信長親衛將校之一,這次被信長派來備中做信長與秀吉之間聯絡員。在備中與秀吉會面,轉達信長命令后偶遇本能寺事變。信長既亡,堀的任務亦也就消滅了,其存在本身已失去意義。秀吉對堀說:
「事變已知無疑。」
他派出的飛腳從紀川河口乘船從鳴門海峽進入瀨戶內海,在備中港上岸,到廣島城,把事變消息通告給毛利家。對毛利家來說,最不幸的是這才是第一報。所以等毛利家召開軍議時太陽已落山。其實直至此時,秀吉還停留在蛙鼻台中軍本營。理由是如果現毛利軍有何動靜,能即刻對應——但秀吉大軍,一多半其實早已撤離這個盆地。
「我等對手為秀吉。彼雖撤退,當設有圈套,不可草率行動。」
在這類事上官兵衛滴水不漏。他當時便把飛腳禁閉在一間房內,禁止與任何人接觸。
還有一決死之任。秀吉設想在全軍撤退後,要破壞人工湖堤壩。破壞堤壩,使湖水泛濫整個盆地,切斷交通。毛利軍即使想追擊,也會被泛濫的湖水擋住一段時間。這一決堤大任,必須等全軍撤退後才能動手。這一大任才是真正的敢死隊。
信中要求秀吉方守信。秀吉看后非常興奮,極力讚揚清水宗治捨身救人之美舉,說:
「非也。」
但這可是難於上青天的行動。如今織田家事實上已被消滅,而眼前的敵人卻是日本擁有最大軍事勢力的毛利軍。毛利家不會按兵不動。要想瞞天過海,匪夷所思的外交手段必不可少。
秀吉自己率軍走新道。泥濘狀態新道舊道其實並無多大區別。整個一夜,大軍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拚死行軍,天亮時趕到沼城(岡山東十公里處),稍事休息。
祈禱僧心想。誰都知道天亮后星星將被太陽趕走,全都消失殆盡。
「敢問何為大人之星?」
毛利軍無法看到清水宗治剖腹自殺景象。他們聽到羽柴軍吼叫聲后,知道清水宗治已殉難,全軍鴉雀無聲。
「不可多言。不可說使人不知如何回答之言。」
官兵衛丟下惠瓊,到後邊向秀吉彙報。秀吉不等聽完就擺手說:
不過毛利方驚聞這一消息卻是在清水宗治剖腹八小時后,晚上八時左右。飛腳從紀州繞道而來。派出的是紀州雜賀黨黨首雜賀孫市。雜賀黨自元龜元年以來,十幾年間一直抵抗織田家。因為面對共同敵人,所以很早便與毛利家結為同盟。雜賀孫市因為身在紀州雜賀,所以本能寺事變消息知道得稍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