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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貝伊奧魯的電影院

76、貝伊奧魯的電影院

「他問了我的整個一生。他甚至還問我為什麼離婚了。他還問,如果我沒有工作又離了婚,那麼我靠什麼來生存。歐洲我也不去了。誰的簽證我都不要了。」
因為我們找了後門,所以芙頌沒有排隊,微笑著走了進去,可沒過多久她就臉色鐵青地走了出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徑直走到了大街上。當她在外面準備點煙而放慢腳步時,我追上了她。我問她怎麼了,但她不搭理我。當我們走進瓦唐飲料和三明治宮殿坐下時,她說:「我不想去什麼歐洲了,我放棄了。」
「親愛的媽媽,整個夏天您在蘇阿迪耶的別墅只出去了兩次。別擔心,9月底我們就回來。我答應您,10月初讓切廷把您接回尼相塔什來……內希貝姑媽會在巴黎為您挑選婚禮上穿的禮服。」
她說:「律師已經拿到了裁決書。我是個離婚的女人了。」
「你知道我有多固執。凱末爾,別再堅持了。那樣我會更固執的。」
母親說:「反正他們已經決定了。」
母親說:「凱末爾知道自己要什麼。」
內希貝姑媽說:「維吉黑的那條百褶裙可出名了,後來其他一些尼相塔什的女人也要我為她們做同樣的裙子,甚至還有人從巴黎找來同樣的布料放到了我的面前,但我沒給她們做。」
為了洗手,我上了樓。本可以在下面廚房裡洗手的芙頌也跟了上來。在樓上的樓梯口,我一把抓住了芙頌的胳膊,看著她的眼睛,帶著渴望親吻了她的嘴唇。這是一次持續了十一到十二秒的深沉、成熟、震撼的接吻。九年前,我們像孩子那樣接吻,而這次接吻卻帶著這九年的所有沉重、力量和精神,它離幼稚很遠。芙頌先跑下了樓。
「芙頌,在巴黎我們會很幸福的。」
母親坐在餐桌上對我們說:「看在真主的份上,別在吃飯時去玩鳥。別擔心,你們倆有的是時間看對方……等等,等等,不洗手我絕不讓你們上飯桌。」
臨回房間睡覺前,母親對我說:「你還真有眼光。她確實是一個聰明、漂亮的女人。她會是你的好老婆。但你要小心,她好像吃了很多苦。當然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別讓她心裏的憤怒、仇恨,不管是什麼了,來毒害你們的生活。」
「根本沒必要,你們結了婚再去。」母親說,「你和自己心愛的姑娘去享受旅行的樂趣,但內希貝和切廷幹什麼?他們跟著你們去幹什麼?你們先結婚,然後坐飛機去巴黎度蜜月。我去告訴白色·康乃馨,他會在兩個娛樂專欄上像一個浪漫的故事、一則人人都喜歡的傳聞那樣把這件事寫出來的,過不了兩天一切都會被忘記。本來那箇舊世界也早就變沒了。到處都是外來的有錢人。再說,沒有了切廷我怎麼辦?誰開車送我出去?」
在那些夏天一下子放映兩部(艾邁克、菲塔什、阿特拉斯影院),甚至三部電影(如雅、阿爾卡扎爾、拉萊影院)的影院里,像在冬天那樣,因為電影當中沒有休息,因此只有在兩部電影中間燈光亮起時,我們才能看見是和怎樣的一群人在看電影。那些時候,我們會在昏暗、九_九_藏_書滿是霉味的放映大廳里,看著那些仰面坐在座椅上、手上拿著皺巴巴的報紙、穿著皺巴巴衣服的孤獨男人,坐在角落裡打盹兒的老人,艱難地從電影的夢幻世界回到影院平庸世界里來的愛幻想的觀眾,輕聲說些離婚事宜上的最新進展,東扯西拉地隨便聊一會兒。(那時,我們不會手拉手。)八年來我一直盼望的那個結果,她和費利敦正式離婚的消息,就是芙頌在薩拉伊影院的包廂里,在兩場電影當中的休息時間里輕聲告訴我的。
快到傍晚時,為了另外一份文件,我們被轉去了位於錫爾凱吉的桑薩爾楊商業中心。當我們從巴比阿利大坡往下走時,在老的梅塞雷特茶館的上面一點,芙頌沒得到我們任何一個人同意就走進一家小茶館,坐了下來。
當一道閃電在近處劃過時,抱在一起的兩個女人驚訝地直起了身子。隨後下起了一陣雷陣雨,當天空依然在轟隆作響時,二十七歲的離婚女人芙頌,像一個十八歲接受提親的女孩那樣,用優雅的動作端著一個托盤為我們送來了咖啡。
「親愛的,咬緊牙關,眼看就到終點了。」
當芙頌帶著一種莊重的神情離開餐桌走去看檸檬時,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母親說:「過世的穆姆塔茲也總是說,奧斯曼和凱末爾比他更聰明,但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自己說的話。年輕的一代好像是比我們更聰明。」
八年來在我內心裡無聲無息潛伏著的嫉妒心,在我和費利敦的最後這次見面時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就像我對一些老朋友所做的那樣,我明白,費利敦也是我此生不該再見的一個人。知道多年來我對在我之前愛上芙頌併為此忍受了多年痛苦的費利敦一直抱有兄弟和同志情感的人們,可能無法理解此時我對他的憤怒。我要說的是,現在我開始理解費利敦了,他在我眼裡一直是一個謎。好了,不說這個話題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車裡我說:「親愛的媽媽,你忘提親了。」
從費利敦的眼睛里,我則感到了他對我和芙頌未來幸福的一些嫉妒。但在迪萬酒店裡吃的那頓最後的午飯上,我們倆都因為喝了很多酒而輕鬆了不少,談完檸檬電影公司轉給費利敦的細節后,我們談起了一個讓我們輕鬆、高興的新話題。費利敦終於要在近期開拍他的藝術電影《藍色的雨》了。
因為內希貝姑媽、芙頌和切廷將第一次走出土耳其,因此他們需要辦護照。為了讓他們免受國家機關的折磨和排隊等待的煎熬,我讓在薩特沙特負責這類事情的老警官塞拉米去辦了這件事。(細心的讀者們應該還記得,八年前我讓這個退休的警官去尋找失蹤的芙頌和凱斯金一家人。)我也因此發現因為愛情我已經九年沒出國了,我沒有了這樣的一個需求。而事實上,以前如果每隔三四個月我不找個借口出國,我會很不開心的。
內希貝姑媽說:「女孩們肯定更聰明。你知道嗎,維吉黑——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她沒說大姐——一生中最讓我後悔的事是什麼……」她說,有段時間她非九*九*藏*書常想開一家店來賣自己做的衣服,讓自己揚名,但卻沒能找到勇氣。隨後,她抱怨道:「那些甚至不會用剪刀、做針線的人現在卻成了著名時裝店的老闆。」
「怎麼了?他們不給簽證嗎?」
但我還是堅持了,多年後當我痛苦地為我的堅持追悔莫及時,我想起,自己當時常常偷偷幻想在旅途中的一個酒店房間里和芙頌做|愛。在從奧地利進口紙張的勢利眼·塞利姆的幫助下,我們在一星期後拿到了芙頌的簽證。在那些日子里,車子的「臨時入境證」也辦下來了。芙頌的護照因為我們去巴黎要得到經過的所有國家的簽證而變得五顏六色,當我在薩拉伊影院的包廂里把護照給她時,我感到了一種奇怪的驕傲,一種做丈夫的驕傲。幾年前,當我在伊斯坦布爾的各個角落看見芙頌幻影的那些日子里,其中的一個幻影就是在薩拉伊影院碰見的。芙頌接過護照,先咧嘴笑了一下,隨後皺起眉頭把那些簽證挨個看了一遍。
因為六個月前,連續幾年被拒簽的一個人,對著瑞士總領館的一個工作人員的頭連開四槍將其擊斃,因此伊斯坦布爾的那些領事館的簽證處都採取了嚴格的防範措施。申請簽證的人和歐洲的簽證官不再面對面,而是像美國電影里的死囚犯那樣,只能隔著防彈玻璃和鐵柵欄用電話交談。領事館前面,聚滿了為了能夠靠近簽證處、能夠走進花園和天井而互相推搡的人群。土耳其職員(人們說德國領事館的那些職員「兩天工夫就變得比德國人還要像德國人了!」)會因為沒排好隊而責罵、推搡申請簽證的人群,他們還會看著一些人的穿衣打扮說「你就別白費勁了!」作出最初的篩選。能夠得到約見會讓申請人非常高興,在裏面的防彈玻璃前,所有人都會像參加一場艱難考試的學生那樣瑟瑟發抖,像小綿羊那樣安靜而順從。
芙頌會說:「不知道。」
通過一家旅行社,我在巴黎的北方酒店預訂了三個房間。一個給我,一個給切廷,還有一個給芙頌和內希貝姑媽。茜貝爾在索邦上大學的那幾年裡,我去看她時會住在別的酒店,但就像那些幻想日後有了錢要去什麼地方的學生那樣,我會幻想有一天自己將在這個像是從電影和回憶里走出來的老酒店裡度過幸福時光。
我和費利敦的最後一次見面並不壞,但與我希望和以為的相反,那次見面對我來說成了一次糟糕的回憶。芙頌在珍珠蛋糕店聲稱八年來從沒和他做過愛,並要我相信這點,讓我感到震驚。因為就像很多愛上已婚女人的男人那樣,八年來我本來就一直在腦子的一角偷偷地相信這點。完全因為這個信念,這同時也是我故事里的一個秘密要點,我對芙頌的愛情才得以維持那麼長時間。
內希貝姑媽說:「芙頌也很堅決。」
坐上餐桌時,內希貝姑媽說:「過世的塔勒克先生很喜歡凱末爾。每天晚上他都會說『我們再等等,興許凱末爾先生會過來。』」
春天,當街上熱起來時,我很喜歡貝伊奧魯的電影院里的陰涼,兒https://read.99csw.com時我就喜歡。我和芙頌先在加拉塔薩拉伊碰頭,隨後看著海報選擇一家影院,買好票後走進黑暗、涼爽和冷清的影院,藉著銀幕上反射的亮光選一個遠離人群的地方坐下,手拉手,帶著擁有無限時光的人們的輕鬆觀看銀幕上的電影。
鎦金的天花板,剝落的牆漆,失去了往日輝煌的薩拉伊影院的昏暗舞台,幕布,零零落落、昏昏欲睡的觀眾,作為此生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個景象在那一瞬間被鐫刻在了我的記憶里。像阿特拉斯和薩拉伊那樣的電影院里的包廂,直到十年前,就像星星公園那樣,還是那些手拉手、找不到一個接吻角落的情侶們去的地方,但芙頌不會讓我在包廂里親吻她,只是不反對我把手放在她的腿上、膝蓋上。
「不會的!」
當她和切廷在外面等候時,我走進了茶館。
沒再多高興,注意著從嘴裏蹦出的每句話,我們匆匆吃完了飯。雨一停,我們就起身告辭了。
母親此前已經給內希貝姑媽打電話表示了哀悼,她們在電話里談過幾次。然而我們的「提親」,一開始還是變成了對塔勒克先生的弔唁。但是我們所有人都感到了比弔唁更深的一層東西。在開始的一番寒暄和「這裏還真不錯,我太想你了,我們大家都很傷心」的一席話之後,內希貝姑媽和我母親開始抱頭痛哭起來。芙頌則跑上了樓。
「不,她可比我聰明多了。」內希貝姑媽說。
「是不是我應該去見識一下歐洲才能配得上你?但我也放棄和你結婚了。」
相反,一種把我們和生活、伊斯坦布爾、街道、人們,和一切相連的情感正在讓我們慢慢地靠近彼此。當我在電影院里抓著芙頌的手時,有時我會感到她在輕輕地顫抖。有時她會把她的肩膀,甚至是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為了讓她更好地靠在我的肩頭,我會讓自己斜靠在座椅上,我會用雙手握住她的手,有時還會有意無意地去撫摸她的腿。頭幾個星期她不太願意坐在包廂里,但現在也不再反對了。當我握著她的手看電影時,就像把脈的醫生在指尖感覺病人最隱秘的傷痛那樣,我會感到芙頌對我們看的電影作出的種種情感反應,於是,我還會因為帶著她的情感解釋來看電影得到很大享受。
有一陣,我們一起走到窗前去看外面下的雨,從坡上傾瀉而下的雨水。
內希貝姑媽說:「這又是怎麼了……」
夏初,在影院開始一張票同時放映兩部,甚至三部電影的那些日子里,有一次當我拉了拉褲子坐下,在黑暗中把手上的報紙和雜誌放到旁邊的空座位上,我的手沒能及時找到並抓住芙頌的手時,芙頌那隻漂亮的手隨即像一隻迫不及待的麻雀那樣跳進我懷裡,像是問「你在哪裡」那樣張開著,在同一時刻,我的手帶著快於我的意識的渴望一把抓不了它。
中場休息時,我們小心翼翼地說起歐洲旅行的準備和慢慢一起出去見朋友的事情,但我從沒提起母親關於訂婚的意見。我知道,訂婚儀式不會順利,會出現很多閑話,甚至在家庭內部都會產生不安,如果人https://read.99csw•com請多了,會因為人多,如果不請又會因為我們沒請任何人而讓別人說三道四,我感覺芙頌也慢慢意識到了這點。我想,她也是因為同樣的擔憂在遠離訂婚問題。於是,幾乎什麼也沒說,我們決定不搞訂婚儀式,從歐洲回來后直接結婚。這樣一來,在電影中場休息時,在我們坐在貝伊奧魯的蛋糕店裡面對面坐著抽煙時,我倆也就更喜歡幻想歐洲之旅了。芙頌買了一本為土耳其人寫的名叫《開車去歐洲》的書,她會拿著這本書去看電影。我記得,她翻書時,我們討論了歐洲之行的路線。我們決定,在埃迪爾內過完第一夜后,經過南斯拉夫和匈牙利去法國。芙頌還喜歡看旅行指南上的巴黎風景照片,她會說:「維也納我們也要去。」有時,當她看著書上的那些歐洲風景時,她會沉浸在一種奇怪而憂傷的沉默里。
我、內希貝姑媽和芙頌每人倒了一杯拉克酒,儘管母親很少喝酒,但她也要了一杯。喝下兩口酒後,就像父親說的那樣,母親立刻因為拉克酒的味道,而不是拉克酒本身高興了起來。她說起和內希貝一起通宵達旦趕做夜禮服的事情。兩位母親都喜歡這個話題,於是她們提起了那時的婚禮和禮服。
「親愛的,我們應該去外面看看……在世界的另外一些地方,還有用另外一種方式生活、更幸福的人們。我們會手拉手,走在他們的街道上。世界,不僅僅只有土耳其。」
我們忠實地按照在珍珠蛋糕店所談之事的精神去做了。我立刻找了一個和我在尼相塔什那幫朋友不相干的、住在法提赫、我服兵役時的朋友為芙頌做了律師。因為他們夫妻決定協議離婚,因此事情本來就很容易。芙頌笑著說,費利敦為找律師甚至還曾經想要向我諮詢。儘管晚上不能再去楚庫爾主麻見她,但我們隔天會在貝伊奧魯碰頭,然後一起去看電影。
但「提親」的話沒再說下去。
我感到母親對這句話很反感。
我說:「我會想其他辦法來解決的。或者我們乘船,從義大利過去。」
於是,為了護照的簽字,我們在一個炎熱的夏日一起去了位於巴比阿利的警察局護照分局。這棟奧斯曼帝國末期,宰相、大臣帕夏們居住的,見證了突襲、政治謀殺、高中歷史書上講述的許多恐怖事件的老樓,就像奧斯曼帝國留下的許多雄偉建築那樣,失去了往日的輝煌,變成了一個上千人在走廊、樓梯上的文件、蓋章、簽名隊伍里疲憊等待,大家互相謾罵的混亂地方。因為天熱和潮濕的空氣,我們手裡的文件一下子就變得軟塌塌的了。
如果我能夠長時間、明確而強烈地想到芙頌和費利敦是一對擁有幸福性生活的夫妻(我帶著痛苦嘗試了一兩次,隨後就不再想嘗試了),那麼我對芙頌的愛情就不會維持那麼長時間。多年來我欺騙自己相信的事情,當芙頌帶著一種確信的口吻說出來並命令我一定要相信時,我立刻清楚地意識到這不是真的,甚至我感到自己被欺騙了。但因為在他們婚姻的第六年費利敦本來就已拋棄了她,因此我還能夠接受這個事實。但一https://read•99csw.com想到這點,我立刻對費利敦產生了一種無法忍受的嫉妒和憤怒,我想羞辱他。八年來我從沒對他產生過這種憤怒,而這讓我們幾乎沒發生任何衝突地度過了這段時間。現在,八年後,我非常清楚地認識到,費利敦特別是在頭幾年裡之所以能夠容忍我,原因就是他和妻子之間的這種幸福的性生活。就像每個和妻子過著幸福生活,但又喜歡去茶館和朋友談工作、閑聊的男人那樣,費利敦晚上想出去。當我看著費利敦的眼睛時,我清晰地意識到,我限制了芙頌在結婚頭幾年裡和丈夫體驗的幸福——這是我對自己隱瞞的另一個信息——但我沒感到愧疚。
「內希貝,芙頌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母親說,「像你一樣……她笑得多可愛,長得多漂亮!」
芙頌說:「我放棄了。我不想去什麼歐洲了。」她點燃一根煙,狠狠地抽著。「你們走吧,去拿你們的護照吧,我跑不動了。」
我問道:「怎麼了,親愛的,你累了嗎?」
母親問道:「這些年你去了他們家多少次?」見我一時間無言以對,母親接著說道:「算了,不管你去過多少次了……內希貝的那句話讓我很不高興。可能是因為這麼多年你很少陪我吃晚飯,我有點傷心的緣故——她摸了摸我的胳膊——但你放心,兒子,我不介意。但我也不能做得像跟一個高中女孩提親那樣。她是一個結過婚、又離婚的女人。她很聰明,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既然你們倆已經談妥、決定了,那還有什麼必要去做戲,說些假惺惺的話呢。要我說,訂婚也沒必要……別拖太久,在別人還沒說三道四之前馬上結婚……歐洲也別去了。現在尼相塔什的商店裡什麼都有,你們為什麼還要去巴黎呢……」
我會問:「親愛的,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她堅持了一會兒,鬧了一會兒彆扭,但最後我的美人不管怎樣還是跟我們一起走了。我們在奧地利總領館辦簽證時又經歷了類似的一次小危機。為了不讓他們在簽證的隊伍里為難,也為了不讓他們在面簽時受到侮辱,像切廷那樣,我讓人準備了顯示芙頌、內希貝姑媽是薩特沙特高薪聘用的專家級職員的文件。他們給了三個人的簽證,但他們對芙頌的年齡感到了懷疑,因此喊她去面簽。我也和她一起去了。
「凱末爾,歐洲旅行我也放棄了。我又不懂外語,我害臊了。」
因為那天我和費利敦喝了太多的酒,所以我沒回薩特沙特就直接慢慢走回家去睡覺了。我記得,睡著前我對因為擔心來到我床前的母親說「人生太美好了!」。兩天後,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傍晚,切廷開車把我和母親送去了楚庫爾主麻。母親做出一副似乎已全然忘記不願意參加塔勒克先生葬禮的樣子。但她的內心並不平靜,就像她緊張時所做的那樣,一路上她一直都在不停地說話。快到芙頌他們家時,她說:「啊,這裏的人行道修得多好啊。我一直想來看看這些街區,這個坡好陡,這裏還真不錯。」當我們到他們家時,暴雨前的一陣涼風吹起了路面上的灰塵。
見我不言語,她也就不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