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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56、審問

第二章

56、審問

「是嗎?」穆希廷看著房間里的傢具。突然他對雷菲克說:「傢具為什麼都蒙上了裹屍布?」大概他也不喜歡自己的這個玩笑,於是板著臉坐到了沙發上。
奧馬爾嚷道:「哼,這才對!萬歲!友情本該是這樣的!患難見……」
穆希廷說:「你跟未婚妻也是通過公證處分手的嗎?」
「他有一個家,家裡有傢具。他們想買好的新傢具,想結識上流社會的人!」
奧馬爾說:「我們可以認為這是一種坦白嗎?」
「親愛的,我們的友情是不一樣的!」雷菲克說著走出了起居室。
雷菲克說:「別的我也不知道!」他擺出一副不得不讓奧馬爾高興的樣子說:「如果你願意,讓我來說說自己吧……我每天去辦公室,這次我在制定一個真正有用的計劃……我和裴麗漢相處得不錯……你是不是驚訝我說這話?因為我想有時也可能是糟糕的。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可以獨自生活的人……孩子在慢慢長大。孩子也許能帶來快樂,但養孩子很難!如果我還有第二個孩子那將會很糟糕。我在看書。別的我還做什麼?」
穆希廷說:「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這種毛病!」
「才不是呢。他不是怕我,是怕我們。他可能最怕的是你。我看了你的雜誌,冒汗了。當然後來我就哈哈大笑了!就是你身上的魔鬼,不,是我們身上的魔鬼讓他害怕了……好了,別皺眉頭了!我先不說這個話題。」
「她彈鋼琴嗎?也就是說不彈……我一直想你會娶個會彈鋼琴的人……雷菲克的妹妹倒是很適合你的!」他笑了,然後接著說道:「每次看見你他們都很高興……每次來你都會親傑夫代特先生的手。現在你又滿懷敬意地在看他的照片。大人物,我們家的締造者,舉世無雙的傑夫代特先生,我們的家庭對你感恩不盡!」他走進起居室。
奧馬爾說:「快,你快說!你不準備說嗎?你既然什麼也不說,又不喝酒,你來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他那達到迂腐程度的善意,如果再加上一種『人生該如何走』的愁苦,你就能夠明白我的意思了……以前還像是我們中的一員,可現在他更像一個外國人了……所以,我說他歐化了……」突然他話鋒一轉,「這方面有點像你!」
穆希廷說:「千萬別把茶几給弄髒了!」
雷菲克說:「親愛的,你怎麼不明白。他去公證處買下了那塊地皮……」他問奧馬爾:「那種事不是該地契處管的嗎?」
奧馬爾站起來開始在房間里來回走著,他想:「是的,我們要好好談談!他會知道我做了什麼,我的想法是什麼,然後他會拿這些和自己的做個對比,如果找到了什麼好東西他就會開心……像往常一樣……我也會像往常那樣,擺出一副似乎鄙視這些東西的樣子……要能喝酒就好了!」看見用托盤端著俄式茶壺過來的雷菲克,他九_九_藏_書問:「有吃的東西嗎?」當雷菲克用一貫的善意再次走向廚房時,他想:「好像我在拖延什麼事情!上高中時我也是這樣的……我不喜歡他們問我問題……不,這是不對的!」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想:「如果我可以不去胡思亂想就好了!現在我是什麼?那麼我?……唉,沒喝酒我怎麼就這樣了!」他坐到了傑夫代特先生生前一直坐的那個沙發上,開始著急地等待起來。
奧馬爾進屋時在門廳的大穿衣鏡里看見了自己。每次來這裏他都覺得鏡子里的影子比自己更加英俊,但現在他沒這麼覺得。他想:「也許是因為現在這個家裡沒有仰慕自己的人……」
奧馬爾說:「下酒的菜也要買!如果沒有你,我們是不會聚到一起的!」
奧馬爾像是在對什麼事生氣,他說:「該穆希廷說了!穆赫塔爾先生一直不喜歡我,這點我很清楚。看見我他就會覺得自己的一生很荒唐!」
雷菲克叫道:「真的嗎?祝賀你!我們為什麼還站在這裏?快進去!但你當不了地主……這更多的是一個和文化有關的概念……是的,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文化的限定!這當然是我最新的觀點,如果你不覺得可笑和沒必要的話,我可以說給你聽……」
「要聊兩個小時也夠了!」
「你們在談什麼?你們談了些什麼?」
雷菲克問:「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別提這個話題。」穆希廷說著站了起來,開始在房間里來回溜達。「我當然是不會來的……如果雷菲克不叫我來的話……」
「我馬上就過來,馬上過來!」說著他跑進了廚房。下樓時他大聲告訴他們買了什麼,沒買到什麼。然後他拿著盤子和刀叉回到了起居室。他說:「我們就別上餐桌了,就坐在那邊的茶几上吧。」
奧馬爾站起來走到窗前,從百葉窗的縫隙里他看見了穆希廷。突然他在內心深處感到了一絲愛意,但當他看見穆希廷那審視一切的憤怒的眼神時又感到心煩了。他想:「是的,我們又要來碰撞我們的生活,要來看誰幹得更好了!每個人都會說自己是正確的。要是在穆希廷沒來之前我就把和納茲勒的事告訴雷菲克就好了!要是能喝酒該多好!在這樣的大熱天里,他們肯定會覺得我的這個想法很奇怪。他們是為什麼活著的?」聽到穆希廷的聲音,他走到起居室的門前。
「他在幹什麼?」
奧馬爾說:「先生們,那就讓我們開始吧!」他擰開瓶蓋,急急忙忙把酒杯倒滿後站起來說:「好了,大審判日來了。停在我們的肩上,把我們所做的一切寫到本子上去的那些天使們……他們是天使嗎?……管它是什麼……活著的時候誰做了什麼,誰是對的,馬上就可以明了了。」突然他喝了一口沒加水的拉克酒。
奧馬爾嚷道:「不,我現在就要說!我要說想到的所有事情…read•99csw•com…你們很好奇我都幹了些什麼,是吧?待會兒再說你的事,先來說我的……你們好奇我幹了什麼……我……」
奧馬爾知道他生氣了。他想:「我幹嗎來這裏?在那裡我有一個平靜、富足和平衡的生活!不!或者是我不知道……應該在哪裡生活?」
奧馬爾說:「今天是星期天。要找到開門的店家是不容易的!」
「怎麼怪了?」
穆希廷還在房間里轉悠著。他問:「雷菲克怎麼還不回來?」
奧馬爾說:「我知道,我知道。一本圖蘭主義者的荒唐雜誌……我買了最新的一期。很噁心!別的他還在幹什麼?」
雷菲克說:「別這樣嘛,我們坐著聊天多好!」
奧馬爾說:「你去喝茶。不許你喝酒!我告訴你們我和未婚妻分手了……怎麼會這樣的呢?如果一個新郎在結婚前藏起來了會怎麼樣?他們就會寫一封信……是的,穆赫塔爾先生給我的姨父寫了封信。穆希廷,你要是看見了那封信一定會很喜歡。當然,你現在可能會很嚴肅地來對待這件事。好在他們還沒庸俗到讓我把訂婚戒指寄回去的地步!好了,我說完了。」
穆希廷說:「你別那麼看重自己!」他顯得高興了。
「一定是穆希廷……他怕我們啊?為什麼?」雷菲克說著把頭伸向窗戶。他說:「是穆希廷!」然後起身開門去了。
奧馬爾像是看著一個聽不懂他語言的外國人那樣看了看穆希廷,然後他轉身對雷菲克笑了笑。他的笑容彷彿是在說:「這個朋友大概是在說什麼有趣的事,但我不明白!」
雷菲克因為找到了自己希望的交談,他顯得很高興。大概他想回敬奧馬爾一句,但不知道要說什麼。他說:「我再買點下酒的菜吧?穆希廷,你要喝茶的話自己去倒……」
雷菲克說:「我去買酒嗎?那麼茶怎麼辦?」
「是的,自從我父親去世后你就再沒來過吧?到處都掛上了我父親的照片……別的房間里也有。是不是太暗了?我把百葉窗打開嗎?」
「聽說你也不常見雷菲克……你們倆為什麼不見面?」
雷菲克用無法掩飾的激動說:「對,好好談談!」他出去端茶了。
穆希廷說:「你大概來錯地方了吧!你們倆怎麼都有點失常啊!」
穆希廷說:「那麼你的計劃、夢想和雄心呢……」
奧馬爾說:「快去買,還站在這裏幹嗎?」看見雷菲克在看穆希廷,他又說:「他大概是不會喝的!你喝嗎?你不喝吧?你已經隱居到阿勒泰山上的紅蘋果修道院里了!……但你知道,神父們是喝酒的!」
穆希廷說:「自從你離開了伊斯坦布爾,尼相塔什變了很多!」
奧馬爾說:「讓我說什麼呢?我活著!」因為害怕被看出自己的煩躁,他說:「我在阿爾普的一棟宅邸里舒舒服服地活著……」
「我成了一個地主。雷菲克認為這個詞不對。那我就九_九_藏_書是類似那樣的一個人……我們去了公證處,事情就解決了……我跟我的未婚妻也分手了。」
「他也在活著、呼吸著。對了,他說了一句關於我們的話……也就是關於我們三個人的。他說他怕我們……是不是鈴鐺響了?」
穆希廷說:「信不信重要嗎?我在做一些事情,我對那個事業可以有所貢獻!……至於我是不是在發自內心地做這些事重要嗎?……我在做一些事,而且是有用的……」
「我已經是個地主了……三天前,我把那個農莊的所有遺產繼承者都召集過去了,我們去了公證處,事情就了結了。」
「我在看一個農場主、一個地主會是什麼樣子……」
奧馬爾說:「不,我誰也不喜歡!我跟你一樣。」他指著雷菲克說:「他是喜歡什麼人的!……所以他才會這樣……也就是活著……」
「我很好!家裡沒人嗎?」
「這個時候嗎?你在那裡常喝酒嗎?快說,這幾個月你在那裡都幹什麼了?」
穆希廷說:「我不會喝的……我下午還要去一個地方!」
「你知道,他在辦一份雜誌。他拿到了出版權……」
「那是因為我們沒什麼可聊的!再說我也沒時間。另外,雷菲克也變得怪怪的……」
「好,我也來喝酒!」穆希廷說著,突然站了起來。
「什麼也沒幹!過會兒告訴你。你們把你父親的照片掛起來了……」
雷菲克說:「不會弄髒的!」隨後他轉身看了一眼穆希廷,他明白穆希廷是在開玩笑,但他沒生氣。他可能還在為他們親密到可以互相打趣而高興呢。他跑去拿來了拉克酒和酒杯。
穆希廷說:「那麼,你在那裡幹什麼,也說說這個!」
「你看上去很健康!」
雷菲克說:「剛才我已經告訴你了,但現在我再跟穆希廷重複一遍!」他又把自己的事情跟穆希廷說了一遍。然後他突然向奧馬爾問道:「穆赫塔爾先生說我什麼了?」
穆希廷把手伸進褲袋,看著傢具說:「我說了讓你放棄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對你來說,你的聰明還是最重要的,是吧?」
奧馬爾說:「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是在這裏……但我母親依然認為傢具上會落上灰塵。你坐……我煮好茶了……」
門開了。雷菲克說:「你還好嗎?」他擁抱了奧馬爾。
奧馬爾說:「隨你喜不喜歡!」他對雷菲克說:「你去買什麼酒?買拉克酒吧,國產的,我們的朋友喜歡國產的……要不,你去買馬奶|子酒!」他自己也不喜歡最後的這句玩笑,但因為想讓穆希廷不痛快,他笑著轉身朝穆希廷看了一眼。
一陣沉默。奧馬爾點燃了香煙。
「喝……還是老一套……」
雷菲克問:「你喝茶嗎?」
穆希廷冷冷地說:「我再說一遍,我不喜歡你剛才開的那些玩笑!請不要讓我後悔來了這裏,行嗎?本來我是不想來的,最後一刻還是來了。」
九-九-藏-書你在自娛自樂呢……」
「過來吧……哈,你在照鏡子嗎?」
「哈,哈!你現在把自己比作地主嗎?最後的結果原來是這樣啊……那麼做法提赫的想法呢?」
「不用,不用,這樣更好……讓人感覺是在傍晚……那樣我們可以更舒服地談話……」
雷菲克像是對自己的激動害羞了,他說:「兩者是相輔相成的。但我覺得哲學的光芒是更重要的……」
雷菲克微笑著用「很遺憾,我就是不會說這樣的笑話」的眼神看著奧馬爾,他把餅乾放到茶水裡泡著。
奧馬爾說:「陽光刺到你的眼睛了嗎?」
雷菲克拿來了餅乾和乳酪。他大概也明白奧馬爾只是沒事找事才要吃餅乾的,他說:「穆希廷一會兒就該來了。」
「當然不會……」奧馬爾嘟囔著跟著雷菲克走進了起居室。看見沙發上罩著的白布和沒有了地毯的地板,他驚訝地問:「你和裴麗漢不是在這裏過夏天的嗎?」
「你跟那個女孩關係如何?」
「這又是你那膚淺觀察的結論之一……我變了很多!我是個為了一項事業而奮鬥的人!」
奧馬爾說:「是嗎,你本不想來的!你要去幹什麼?我買了一本你們的雜誌,看了一下。」
雷菲克激動地說:「是嗎?也就是說你給那裡帶去了光明!」
奧馬爾想雷菲克的這種單純會讓穆希廷覺得自己更加可笑,他急忙說:「但那不是哲學的光芒,而僅僅是電燈的亮光!」
穆希廷說:「他大概是對你的穿著有所顧忌!你每天都穿得那麼講究……你的煙斗,你那花|花|公|子的服飾讓那個窮人家的孩子感到了自卑!」
「沒有!我已經告訴穆希廷了,但他還沒到。」
奧馬爾嘟囔道:「尼相塔什!」他走下計程車。「這就是那塊靶石……我從來沒想過上面寫了些什麼……」他看了看雷菲克的家,穿過馬路。「窗戶、窗帘和百葉窗都關著!雷菲克不在家嗎?不會的,他一定在家裡……那麼,看見這棟樓我的內心會有什麼感覺?我在想什麼?我在想現在我正在穿馬路。我在想周日的上午天氣很好。幾點了?十一點過五分……」他沿著圍牆,走到了花園的門前。「現在鈴鐺會響起來,豎著耳朵、沉溺於友情和交談的雷菲克就會蹦出來。」他推開花園門,鈴鐺響了起來,但雷菲克沒有出現。奧馬爾又嘟囔道:「是的,我在想什麼?他會問我一些問題。我跟他說什麼?我就用一種悲哀的表情說:『兄弟,我和納茲勒的婚事吹了!』他會驚訝地問我為什麼。」當他跨上大門前面的台階時,他想起自己從沒在這個時間來過這裏。「我總是在下午、夜裡來這裏,打牌和……」
奧馬爾氣憤地說:「你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再說你是不喜歡說這種大話的!你真的相信你相信的那個東西嗎?」
奧馬爾說:「是的,我們開始了!我們是什麼?我們……啊,對了九*九*藏*書,在安卡拉的時候我看見薩米姆了。他跟我說他怕我們。穆希廷,你在聽我說嗎?他是個不太愛說話的孩子。在工程師學校的時候他怕我們來著……你們說是為什麼?」
奧馬爾說:「看,穆希廷,他給你拿什麼來了!」
穆希廷說:「很好!」
「沒酒嗎?」
奧馬爾也在看傢具。突然從那間房間里傳來了鋼琴聲。穆希廷在那裡隨意地按著琴鍵。他胡亂彈了一陣后把琴蓋重重地關上了。
「他沒說什麼。他大概是喜歡你的。但他一點也不喜歡我,這個我知道!」
雷菲克說:「等等,你要燒到自己的!」
「待會兒你也要說……在那裡早上起床后我給自己找點活干。發電機、卡車修理、給水泵上油,或者類似的事情……因為我寄宿在別人的家裡,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去做別的事情。現在該去侍弄土地了。然後我有時去凱馬赫買東西,有時去埃爾津詹拜訪朋友。我在那裡也有朋友,省長、醫生……我們一起玩牌、聊天、喝酒。就這些了……現在該你說了。要不,雷菲克你先講。」
「是嗎?」
「沒有酒嗎?酒?」
穆希廷說:「他喝了酒,你還沒喝酒,但你們倆都已經醉了!」
穆希廷重複道:「你的那些計劃和野心……它們怎麼了?」
穆希廷把手插在褲袋裡走到了和客廳連著的那間屋子,他在那裡大聲問道:「你覺得這個家怎麼樣?這麼多年來,還從來沒碰上這麼空的時候!現在彷彿……」
穆希廷一聲不響地坐在那裡,專註地看著發生的一切。他似乎想做一個旁觀者。
穆希廷說:「你又在看重你自己了!」然後他似乎有點猶豫地說:「親愛的,別生氣……我們當然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從盤子里拿起一片義大利臘腸,開始吃起來。
他們聽到了鈴鐺聲。過了一會兒,雷菲克推門走了進來。他的手上拿了許多袋子,看上去很興奮。
穆希廷說:「什麼也沒談!」
「沒有,魔鬼不會被光亮傷害的!快,說說你都做了些什麼……」
奧馬爾說:「你總還在呼吸、吃飯吧……信里跟你說過嗎,我在安卡拉的時候見到了薩米姆。我和納茲勒還去他們家吃過一次飯。他結婚了!」
奧馬爾感到一陣輕鬆,他說:「親愛的穆希廷,你一點也沒變!」
穆希廷說:「你很喜歡你自己!」
穆希廷說:「我一點也不喜歡你的這個玩笑!」大概他想讓自己顯得冷靜和堅定。
奧馬爾說:「還待在那裡!」他明白已經無法再掩飾內心的不快了。「待在那裡……是的,但我也在做些事情……比如說我給那個在荒郊野地的村莊通了電,也就是那個宅邸……」
穆希廷走過來嘟囔道:「就像我希望的那樣……嗯……你還好嗎?」他向奧馬爾伸出手說:「來,讓我們握握手!」他很快地握了握奧馬爾的手說:「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