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59、崩潰?

第二章

59、崩潰?

「以前您做些什麼?」
「他們說您是種族主義者!」
穆希廷說:「我再跟您說一遍,我不想再和他們有什麼瓜葛了!」
「聽著。它們之間的區別是什麼?我們不是法西斯,因為我說,我們是突厥人。他是因為我沒明確表態就跟我生氣了。但生氣的原因並不是這個!您在聽我說,明白我說的話嗎?您不明白……」
「您就告訴我,他們說什麼了,您說啊!」
「為什麼?」
葛亞賽廷先生說:「你這麼快就忘記老朋友了!」
「啊,是的!」穆希廷點了點頭。似乎是剛聽說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他皺了皺眉頭。幾分鐘前,他來到了葛亞賽廷·可汗在於斯屈達爾的家裡,他把之前在電話里含蓄說過的話又跟老教授重複了一遍:他已經明白不可能再和馬西爾·阿勒泰勒還有他周圍的人一起幹了,他已經拿到了《金色光芒》雜誌的出版權,他想在經驗豐富的教授的幫助下繼續出版雜誌……
葛亞賽廷·可汗用將之視為「狡猾的傢伙」的眼神狠狠地看了一眼穆希廷。他搖了搖頭,把身子背了過去。他從桌上拿起一根煙點上,然後突然喃喃自語似的說道:「年輕人,年輕人還尊重我嗎?」
穆希廷也站了起來,他叫到:「您在說什麼呀?」
「讀過!」
「是的,確定!確定!」葛亞賽廷·可汗嘟囔道。突然他像是害羞似的問:「他們大概覺得我的種族論里也存在著確定和科學的成見,是嗎?」
「哈!這個我知道!別的呢?」
「二十九!」
年老的泛突厥主義者為穆希廷打開了門。他用一種禮貌的態度說:「關於你的父親也許我弄錯了,但關於你,絕對沒有!我認識像你這樣的人。他們為了自己的聰明和自尊可以去做任何事!」
穆希廷努力擺出一副嘲諷的態度說:「您知道的東西還真多!」
房主人說:「茶用不著了!客人要走了!」
「為什麼糟糕?」
穆希廷僵硬地看了一眼碼頭上的工作人員,他想:「信沒寫是不行的!」
「他們也不會輕易忘記您的……他們會對您很生氣,當然,您可以猜到!」他的樣子像是知道什麼事。
穆希廷想:「他跟在我的身後,一邊說,一邊看著我的后脖頸!」
穆希廷說:「馬西爾懂德文!」
「他們不會說什麼好話的,先生。」
葛亞賽廷先生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笑了笑說:「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維也納認識了他。因為想離東方學研究研討會的會址近些,我在維也納第九區的山巷9號租了一套房子。我知道下面有個研究所,但不知道是什麼研究所!一天傍晚,房東跟我說教授要見我。那人就是弗洛伊德。他說研究所里有精密的儀read.99csw.com器,如果可能讓我進屋時換上拖鞋。我曾經讀過他的一本書,但不喜歡。我跟他說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用性|欲的眼神看著她的父親,或是一個男孩用性|欲的眼神看著他的母親對於突厥人來說是不可能的。他對我笑了笑。」年老的泛突厥主義者像是要把穆希廷逮個正著似的突然問:「您覺得他的哲學怎麼樣?」
「先生,因為我們要在一起干雜誌,所以您就沒必要去知道這些議論了。我們跟他們已經沒關係了。」
「不!別的……聽說您在寫詩,我知道!」
葛亞賽廷先生指著面前的報紙說:「弗洛伊德死了!您是怎麼想的?」
穆希廷說:「您別去理睬他們!」
「因為我沒有一個信仰,先生!」
「他們認為您的觀點不對……」
「他叫什麼名字?海達爾!阿拉維派教徒!」葛亞賽廷就跟在穆希廷的身後。「這是馬西爾說的。他在軍隊的時候認識你父親。他說,你父親算不上一個值得欽佩的人!……你吃驚了,是嗎?馬西爾還告訴我他是怎麼把你騙到手的。當他說你的父親是個偉人時,你就興奮了。呀!你很幼稚!」
穆希廷離開窗前說:「我在聽!」
葛亞賽廷·可汗說:「看,看!我不認為您可以成為一個泛突厥主義者!我早就知道了!」他站了起來。
穆希廷想:「是的,我知道,這下我過癮了,但這次糟糕了!有什麼必要說這話。我在為自己掘墓!」
「快點,孩子,快告訴我他們都說我什麼了!」
「工程師……」穆希廷說。他想:「你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我當然知道!至少我知道是不能和像你這樣的人共事的!」說著,他把手插|進了褲兜。
「您說,如果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人民之家和人民黨的泛突厥主義有什麼不同?」
「我也是那麼想的!」
「德文……所有東西他都是從德國人那裡學來的。也因為這個,他們稱我們是法西斯。但我們不是法西斯,我們是泛突厥主義者!」他叫嚷著繼續說道:「我跟他說了這些,但他不明白。他以為我是在跟他演戲,以為我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但真實的想法和說出來、付諸實施的想法之間能有什麼區別呢?我所做的都是真實的!您在聽我說嗎?」
「對了,您說跟他們沒瓜葛了!」說著葛亞賽廷先生坐到了書桌前。他的臉上掛著一種穆希廷無法理解的微笑。他看了看桌上的紙張、書籍,然後又看了一眼手錶。他嘟囔道:「好了,先生。也就是說,您是這樣概括九-九-藏-書這次拜訪目的的。您剛才是怎麼概括的?」
老教授說:「關心民眾,萬事民為先的一個工程師!」大概他是在想著自己。
穆希廷說:「我不在乎!」他站在窗前看著花園。老宅邸的後花園收拾得井井有條。透過果樹叢密的葉子,可以看見遠處有一個雞窩。
葛亞賽廷先生笑著說:「好,好!您不會再去見他們了!我信了!」他停下站在房間的中央。「您不會去見他們了嗎?」他嘟囔道。他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問道:「那麼,關於我他們說了些什麼?」
穆希廷想:「您要拿我父親怎麼樣。我父親是軍人。」他徑直朝外門走去。
穆希廷說:「我不認為自己還會見他!」
「但馬西爾是有腦子的。是的,他很聰明。即使是我的敵人,如果他是一個聰明和有能力的人,任何時候我都會讚賞的。有意思,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敵人。您去告訴他我說的這些話!」
穆希廷說:「您是想說,工程師們不關心不確定的問題嗎?」
「您多大了?」
穆希廷跨過門檻時嘟囔道:「好,好!」
葛亞賽廷·可汗眨巴了一下他的小眼睛。他的樣子幾乎是可愛的。他像個孩子似的一下站了起來,然後慢慢地踱著方步,嘴裏嘟囔道:「是的,是的!」他臉上的表情好像是在說:「我裝作相信你說的那些話!」
「您會見他的,您會見的。有過節的人會和好的!我們總共只有那麼幾個人。這種過節也是暫時的!」
「您是多麼的年輕!您是工程師,對嗎?別的您還做什麼?」
穆希廷說:「好,好,夠了!」他穿過了三四步寬的前花園。他想:「他還在看著我!我回頭看一下嗎?為什麼!」他沒回頭,走上了街道。
穆希廷說:「我覺得有些方面是正確的……」
「我不明白!」
「您不相信泛突厥主義!」
一扇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一個端著茶杯托盤的小夥子。
穆希廷說:「是的,我有一本很糟糕的詩集!」他想自己已經無法控制局面了,因為他一點也不知道這個老泛突厥主義者在想什麼。
穆希廷說:「他們說您在花園裡養雞,先生。」
天在慢慢地變黑。於斯屈達爾的石板路上人來人往。天空是明凈的。穆希廷看見了幾隻海鷗。他想:「怎麼了?剛才我還在天堂,現在我落入了地獄!我就這樣被扔出了天堂!我的材料不齊全!多可笑!」他很想笑:「我需要從市政府拿一份證明我不夠聰明的材料!」一隻海鷗飛了過來,叫了幾聲又飛向了遠處。穆希廷嘟囔道:「要下雨了!雨……世界……是的,我從天堂被扔了出來……為什麼?」他感到自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但他依然強迫read.99csw.com自己。「老頭還真生氣了!多滑稽!為什麼?怎麼了?」他朝渡船的碼頭走去。他不停地說:「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他生氣了!為什麼?他對那個養雞的故事生氣了!他好奇年輕人為什麼不尊重他。他是為這生氣的嗎?不是!他生氣是因為幾個月前我寫的那篇頌揚他的文章。他可能早就明白我們是在嘲諷他。他為什麼沒提那篇文章的事?」他突然停下腳步嘟囔道:「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馬西爾告訴了他關於我的一切!但他們倆不和!」他感到了一陣恐懼,不禁嘟囔道:「難道他們的不和也是假的嗎?但馬西爾說的那些話不像是在做戲!那樣的話,我們為什麼要去頌揚他?不是我們頌揚,是我頌揚了他!他們讓我頌揚了他!我被他們當作一個小卒使了!」他很驚訝。「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他嘟囔道:「是的,都是因為那個弗洛伊德!但我也沒管好自己的嘴!不,全是遊戲!怎麼回事?他們彼此還在見面。那麼我在當中算什麼!」突然,他感到了一種絕望,他想:「他們把我給吞了!也許馬西爾是在試探我。我沒通過測試。唉!」他不願意去想更多的東西,於是買了張船票,但思緒卻不放過他:「老頭竟然就這樣把我趕了出來!他生氣也是有道理的,因為我對他無理了,我試圖嘲諷他了。我說他在養雞!他的臉一下就扭曲了。所以現在我被趕出來了。為什麼?因為我的傲慢,因為我太在意自己的聰明了!」他想起了夏天在雷菲克家的那次爭論。「其實我跟奧馬爾說的那些事我一件也沒能做。他把我趕了出來,他還會把這事告訴馬西爾!我的真主,現在我怎麼辦?」他嘟囔著氣憤地站了起來,「人生?今後我能做什麼?他們會把所有的事告訴所有的人。我曾經是怎麼盯著馬西爾的女兒看的!說我父親是阿拉維派教徒。胡說八道!難道所有叫海達爾的人……我還說他是個榜樣人物!而從前為了不成為像他那樣的人,我對自己發過誓!穆希廷,你怎麼了?」他點上一根煙。一個小夥子過來,問他借了火。「這孩子有幾歲?十八歲!學大人樣!以前我也喜歡用別人的香煙來點自己的煙。現在我老了。二十九歲!他問我幾歲了。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還有四個月我就三十了。」渡船靠岸了,乘客們在下船。穆希廷突然想:「好了,我就自殺吧!」想到這,他彷彿輕鬆了一點,「我不是一直這麼想的嗎。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船艙的門開了,他慢慢地登上了船。一陣涼爽的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他發現船艙很悶熱。「但還有許多要做的事情!」他嘟囔著坐了下來,「我可以做什麼?下期https://read.99csw.com雜誌上登這樣的一篇文章:馬西爾·阿勒泰勒和葛亞賽廷·可汗的秘密陰謀!太低俗了!要不這樣:用種族主義和歷史主義影響泛突厥主義的人手拉手。我樹敵這麼多,以後怎麼對付他們?」他看著窗外。「讓我再好好想一遍:儘管馬西爾和葛亞賽廷不和,但他們依然還在見面。馬西爾注重歷史,他批判種族主義。為什麼?他不會是喬治亞人,或是切爾克斯人吧?但去跟老頭說我父親叫海達爾的人也是他。那麼他為什麼要讓我去拿雜誌的出版權?我能做些什麼?我可以像以前那樣繼續寫詩,寫|真正的詩歌。他們會恨我的!」他站起來走出船艙。他決定去喝杯茶,等待付錢時,他覺得內心稍微平靜了一點。他慢慢地喝了茶,遠遠看見了貝希克塔什的碼頭。他想:「沒靠岸前我跳船!」他從小就怕會從渡船和碼頭間的縫隙里掉下去。「報上會登消息,那些評論家也會因此對我的詩集感興趣!他們會說我的詩歌里本來就有一種死亡的氣息。我也兌現了自己的諾言!是的,這是最好的選擇!」突然他興奮地想:「還有一分鐘!」他看了看四周,邊上,一個細高個的男人正在抽煙。他想:「好了!我將永遠記住這傢伙的臉!但要是我能寫封信就好了。一封長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自殺信!好像我在哪裡讀過類似的東西!給誰寫呢?雷菲克。不,不。還能做什麼?聰明!」他又去想該如何擺脫這件事。「所有的事都因為我太聰明了。但這不是我的錯!信也沒必要寫了。信守諾言的詩人!」船在往岸邊靠近。「我跳下去,一切都將結束!十、九,我數到二就跳。」他數錯了數。一條纜繩被甩到了岸上。「現在。就現在!」他的腳底離開了船……「跳……」他的腳落到了陸地,他嚇了一跳……
「誰這麼說的?馬西爾嗎?是我培養了他!」
葛亞賽廷·可汗的臉一下扭曲了起來,下巴也耷拉了。
穆希廷也朝門口邁了一步,他說:「我不會說這是一個錯誤!」
葛亞賽廷·可汗嘟囔道:「一個信仰?是在所有信仰中的一個信仰嗎?」
「什麼?」
「我不認為您會相信什麼。您太自以為是,太盛氣凌人了。您一直想證實自己的聰明。」年老的泛突厥主義者朝穆希廷走了幾步,他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像一架機器似的一字一句的接著說道:「您應該明白,僅僅這個就是對像我這樣的一個人的不敬。但您已經忘乎所以了。一個看重自己的人格和自尊的人是不應該有這種舉動的……」他皺了皺眉頭又說:「馬西爾在那裡傷了你的自尊心,所以你來找我,不是這樣嗎?明天你還會去找另外一個人。快,快,從https://read.99csw.com這裏出去……我也清楚馬西爾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還時常見面……你是怎麼盯著他女兒看的?」他開始往門口走去。
「不,先生,我沒有忘記他們!」穆希廷說著站起來,徑直走到了窗前。
穆希廷明白了老泛突厥主義者對什麼好奇,但他問:「他們是誰?」他很高興自己問了這樣的一個問題,他仔細看著葛亞賽廷先生的臉。
穆希廷擺出一副好像不喜歡說壞話的樣子。他想:「我把他也想得太好了!」
「親愛的,就是他們……您的老朋友們……馬西爾·阿勒泰勒和他周圍的人。那些用俄羅斯心理學謬論來淡化種族主義的人。」
葛亞賽廷·可汗說:「您是個工程師當然很有趣!」
「我不認為是暫時的!如果我那麼想就不會來找您了!」
穆希廷說:「不是!是一種正確的觀點!」他想:「他比我聰明嗎?」
「您很激動!哈,俄羅斯心理學!……不知道他們中有誰能準確地把這個詞說出來?」
「別的?我在忙雜誌的事情,先生。」
葛亞賽廷先生說:「你還在自以為是!」他抓住了門把手。「覺得弗洛伊德有些方面是正確的!你想顯示自己是多麼善解人意嗎?你不可能是一個手握利劍的民族的孩子!」有那麼一瞬,他的眼睛像是閃亮了一下。他說:「我從你的嘴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一切。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養雞啊?你為什麼要說這個?你自以為是,但我一下就把你抓到手心裏了!」他打開門說:「蠢貨!」
「過,過!我要知道的不是這些!關於我的人格他們說了什麼,我的人格?」
穆希廷對他這種出其不意的正經態度感到很驚訝,像是面對一個認真的醫生,他說:「我不想再和馬西爾·阿勒泰勒他們一起在《金色光芒》雜誌幹了!我想和您……」
「誰?」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何況戰爭開始了!如果這場戰爭能夠帶來一個嶄新的世界,那麼我們也應該說點新的東西。但重複人民之家的泛突厥主義能有什麼意義?你去告訴他們這個!」
穆希廷氣憤地想:「他以為自己是誰?」
「他們這麼說了?說我在養雞?我老了!我的激|情沒有了!是嗎?」他不像是在對那些說閑話的人生氣,而是在對穆希廷生氣。
「您讀過他的書嗎?您覺得他怎麼樣?」
穆希廷突然轉身嘟囔道:「您搞錯了!我父親是個榜樣人物!」
「先生,我和他們……」
「孩子,你差點掉進水裡,幹嗎這麼著急?」
「先生,我們所有人都是您培養的!」穆希廷說著坐到剛才坐的椅子上。但因為教授還站著,他覺得很不自在。「這個我在關於您的那篇文章里也寫了。」
「他們,就是他們,親愛的,馬西爾和他周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