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曼笑著說：「是的，我爸爸也曾經說過努斯雷特伯父是個空想家！」

阿赫邁特說：「不好意思，我打擾您了。我想看看這裏的一些書！」他笑著想：「我真夠有禮貌的！」

奧斯曼不安地說：「你為什麼不跟他說，工廠里並不做裝配！」隨後，大概是因為自己的不安，他覺得害臊了。

奧斯曼說：「沒什麼問題，您別擔心！」

「親愛的伯父，如果您對我的觀點好奇的話，我就告訴您，我反對搞政變的人！」說完，他徑直朝裡屋走去。他想：「我是這樣想的，但我不應該告訴他！我厭倦了這種倫理主義！」在走廊里他聽到了擺鐘的滴答聲。和母親離婚後父親在裏面這個房間里住了十年直到去世。一個星期前，當尼甘女士的病情加重后，整棟樓里的人不知為什麼都突然對老傢具感興趣了，阿赫邁特也跟著開始翻看父親的書籍和柜子。儘管以前他也來這裏看過，還拿走了自己要的東西，但現在他又找到一些新的東西。一個星期前，他找到了一個筆記本，他猜想那可能是父親的日記本，因為不懂奧斯曼語，他把日記本交給了伊科努爾。伊科努爾在讀藝術史博士學位，她說過自己懂奧斯曼語。阿赫邁特既想知道日記本上寫了些什麼，又想了解一下伊科努爾到底懂多少奧斯曼語。快到房門前，他想到護士會在裏面，因為護士在尼甘女士睡覺，或是不需要她守在邊上的時候，就來這個房間休息。阿赫邁特敲了敲門，走了進去。他看見護士正坐在床邊抽煙。

阿赫邁特嘟囔道：「是的，當然，很糟糕！」

尼甘女士說：「你是裴麗漢，早早就結婚了！」

尼甘女士嘟囔道：「沒教養、無禮、傲慢！」

阿赫邁特氣憤地說：「他大概是個革命read•９9cｓｗ.cｏm家。」

奧斯曼問：「齊亞說什麼了？」

「他是怎麼知道的？再說這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奧斯曼哈哈大笑起來，奈爾敏氣急敗壞地坐了下來。廚師耶爾馬茲問誰要喝咖啡。奈爾敏憤怒地說自己要下樓了。

阿赫邁特走近奧斯曼說：「我到裏面，我爸爸的房間里去看看！昨天我在那裡看到了一些舊書。」

阿赫邁特說：「我們沒提到燈泡廠的事！」他笑著加了一句，「再說我也不知道最新的數字。比例是多少了？」

「我哪也不去。媽媽，我不是在這裏嘛！」

阿赫邁特找到了一個筆記本，他興奮地翻開本子，但頭上幾頁還是寫著奧斯曼語。他關上櫃門站了起來。

尼甘女士問阿赫邁特：「她是誰？」

「奈爾敏伯母，奶奶，是奈爾敏伯母！」

奧斯曼說：「你沒看見他在看照片嗎？對呀，你就畫一幅我爸爸的畫像吧。」

奈爾敏說：「她還是認不出我來！」尼甘女士病情加重的這十一個星期里，有些人她已經認不出來了。奈爾敏也是其中之一，她對此感到很委屈。

阿赫邁特不由自主地說：「他說，軍人們要做像5月27日政變那樣的事情。」

「我在廠里！」奧斯曼明白母親沒聽見，於是他又大聲說道：「我說，我去工廠了。今天我和傑米爾一起去工廠了！……」

奈爾敏說：「好的，好的！今晚我們家會很熱鬧。所有人都在我們那裡。」

「為什麼要生氣？」

「https://read.99csw.com他們在幹什麼？」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又胡說八道什麼了？他都七十五歲了，但依然還沒厭倦謊言和威脅！他說什麼了？」

尼甘女士依然嘟囔道：「我為什麼不要擔心？我們落到什麼地步了。難道我們應該是這樣的嗎？傑夫代特先生創建的事業該是這樣的嗎？他希望是這樣的嗎？誰也不認識誰。你知道昨天那個齊亞說什麼了嗎？」

阿赫邁特發現奧斯曼有些焦慮，他高興地說：「沒談什麼！」他想：「我跟他說嗎？要發生政變了。左派政變！尼相塔什將要被摧毀……」有那麼一瞬，他還是希望發生政變的。

尼甘女士皺起了眉頭。然後她不安地看了看湊到面前來的奈爾敏。

阿赫邁特在著急地找，但依然什麼也沒找到。

「他知道雷菲克什麼？」

奈爾敏問：「你在那裡幹什麼？」

護士說：「不客氣，這裡是您的家！」

奧斯曼對艾米乃女士說：「以後別再讓他進來！你讓他去我們家，我們也好知道他想要什麼！」

奧斯曼氣憤地問：「別的他還說什麼了，別的？」

「您不認為我對您奶奶不敬，是嗎？」

奧斯曼氣惱地嚷道：「在廠里能幹什麼？我們去看了看！我們去看看廠里的情況好不好！沒問題，沒問題，一切都很好。工人們在幹活。他們幹得很好！」

「我也不知道！」阿赫邁特嘟囔著說完就離開了房間。他穿過塞滿各種傢具和物品的客廳，走到掛在牆上的傑夫代特先生的照片前。他一直想畫幅傑夫代特先生的畫像。但當他靠近照片時，他覺得自己的這個計劃很不成熟，他決定以後再來做這件事情。他站在那裡仔細地端詳著照片，他知道自己是無法輕易了解爺爺的內心世界的。

「我一https://read.99csw.com直在像你們這樣的富裕人家工作。您知道居爾曼他們嗎？每天下午我都要推著輪椅帶那女人去海峽轉一圈！」

女傭說：「他和阿赫邁特先生說話了！」

護士說：「如果有一本好小說的話您給我看看。靜靜地看書就可以讓我忘記一切。這些書都是您父親的嗎？他是教授嗎？」

奈爾敏嚷道：「裴麗漢跟別人結婚了！我是您的兒媳。您不認識我嗎？」她生氣地轉過身對奧斯曼說：「她這是故意的！」

「他還談到了我的爸爸和爺爺。」

護士問：「剛才您沒生我的氣吧？」

阿赫邁特徑直走到書櫃前，開始看書脊上的書名。因為沒有他感興趣的書，也因為護士一邊抽煙一邊在看著自己，他覺得很不舒服。像是知道要找的東西在那裡似的，他毫不猶豫地打開了下面的櫃門。他翻了翻上周找到日記本的地方，但他什麼也沒找到。

「百分之八十四就不能算是裝配了。」

奧斯曼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阿赫邁特在暗自竊喜。

「我們剛才在開玩笑。人的情緒也會變得很壞。」

奧斯曼說：「是嗎？你們談什麼了？」

尼甘女士問：「你去哪兒了？」

奈爾敏埋怨了幾聲坐到了一邊。阿赫邁特害怕伯父和伯母又會吵起來。奧斯曼點了根煙。奈爾敏讓他別抽，奧斯曼抱怨了幾聲。一陣沉默。

奧斯曼剛走到母親身邊就大聲嚷道：「親愛的媽媽，您好嗎？」他的耳朵也跟他母親的一樣背。

阿赫邁特蹲著說：「您這是哪兒的話？」

阿赫邁特笑著轉過身，他看了一眼奶奶。奈爾敏說晚上等他去吃晚飯。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匆忙把最近幾天畫的畫看了一遍。每天早上，醒來吃完早飯後半小時，他都會把最近畫的畫檢查一遍。因為他相信，在這九-九-藏-書個檢查過程中自己所作出的判斷會比一天中其他時候作出的判斷更加準確和真實。他又掃視了一遍碼在牆邊的畫。「是的，這幅畫上有種明顯的效仿欲……不必要的東西。這幅不錯。我不知道為什麼要畫這幅畫，完全是在浪費時間。從那幅畫上可以看出我該向哪個方面發展。這幅畫完全是為了取悅自己才畫的。這幅畫我是帶著對國家問題的關注來畫的，我很喜歡。那些老人我要重新畫。那邊在原來畫貓的地方畫上一盆花。我不應該把自己的小嗜好和繪畫混淆在一起！這幅畫明顯受了戈雅的影響！我喜歡這些坐著的人！我也喜歡這組足球賽系列畫！」為了對繪畫藝術進行一番評判，他又把所有的畫看了一遍。隨後他拿起剛才摸過的那幅畫，開始接著畫起來。他看了看表，兩點了。他很高興，因為自己不再需要看著戈雅的畫冊就可以開始作畫了。

「親愛的，怎麼會是故意的呢！她就是認不出你來了，病人，讓我們怎麼辦？」

「其實他講了他爸爸的事情……我也問了。他爸爸大概是個非常有趣的人……是搞政治的……」

尼甘女士問：「他要去哪裡？」

阿赫邁特嘟囔道：「聽說還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隨後他為自己的過分行為後悔了。

護士說：「我們剛才在開玩笑！您不知道這種特護工作有多難！人很容易厭倦、厭煩。對不起，儘管您奶奶沒那樣，但不斷要去清潔別人的臟污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爸爸常說他是個酒鬼。」

奧斯曼說：「百分之八十四是我們的！」

奧斯曼憤怒地說：「今年我六十四歲了！活到今天只要是跟生意有關的事，我還沒學會不生氣，今後也學不會了！」

最近一段時間社會上出現了一種反對德米雷爾和裝配商的思潮。這ｈｔtｐｓ://ｒｅａｄ.９9ｃｓw•ｃｏｍ是個讓奧斯曼非常惱火的事情。他堅持說，燈泡廠不是在做裝配，而是在生產燈泡，他還用數字來證明這點。

阿赫邁特更加高興地說：「政變是針對裝配商的！他是這麼說的！一場既針對德米雷爾，又針對裝配商的左派政變！」

尼甘女士嘟囔道：「唉，我們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地步！」她的腦子裡大概還留著兩年前在工廠里發生的那次罷工。從那次罷工以後，每次提到工廠尼甘女士都會有一種災難感。她相信這跟報紙上寫到的「壞趨勢」有關，不僅僅是政治上的，伴隨著她聽到的每個壞消息，她都會想到事情的不順利。

奧斯曼開始在房間里踱步，他問：「也就是說，他說我們是裝配商啊！你也沒回敬他幾句！」

奈爾敏說：「行了，別再發火了！」

奧斯曼嘟囔道：「書……也就是說，你沒回敬他幾句！如果他再來，讓他去我那。別忘了，建立民族工業，裝配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尼甘女士突然問：「你們在廠里幹什麼了？」

奈爾敏說：「是我，我。您沒認出來嗎？」

突然，奈爾敏站起來，她把臉湊到尼甘女士面前，用一種狡猾、幾乎是有點惡毒的眼神看著她問道：「您看我是誰？還認識我嗎？您快說，我是誰？」

「他們在做燈泡，親愛的媽媽！燈泡！」

奧斯曼說：「什麼有趣的事情？他又編什麼瞎話了！」看見阿赫邁特高興的樣子，他憤怒地站了起來，他的眼神好像是在說：「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個！你是什麼人啊？」看見廚師來拿阿赫邁特面前的空盤子，他大概想到了一件事情，他詭秘地笑著說：「親愛的阿赫邁特，今晚你還去我們家吃飯吧！」他對奈爾敏問道：「今晚還讓他在我們家吃飯，好嗎？」

尼甘女士用疑惑的口吻嘟囔道：「是裴麗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