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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紅星在西北 五 人生五十始!

第六篇 紅星在西北

五 人生五十始!

徐特立原來是一個極受敬重的教授,但是到了五十歲那一年,他突然放棄家庭,四個兒女,長沙一所師範校長的職位,投身到共產黨中來。他於一八七六年生於長沙附近一個貧農家庭,與彭德懷誕生的地方相去不遠。他是第四個兒子。他的父母省吃儉用,供他上了六年學,完了以後在清朝當個塾師,一直到二十九歲那一年上長沙師範,畢業后留校教數學。
「什麼是紅軍?」
為了要有一個更快地在群眾中間掃除文盲的手段,共產黨開始在有限範圍內使用漢語拉丁化拼音。他們用二十八個字母,據說可以發出幾乎所有的漢語語音,並且編了一本袖珍小字典,把最常見的漢語辭句譯成多音節的容易認讀的辭彙。《紅色中華》有一部分篇幅是用拉丁化拼音出版的,老徐在保安挑選了一個班學生在進行試驗。他相信繁複的漢字將來在大規模教育中終究要放棄不用,他對他的這個方法已做了多年工作,提出許多贊成的理由。
黨把他派去俄國,他在那裡學習了兩年。回國后,他闖破封鎖,到了江西,不久就在翟秋白下面但任副教育人民委員,翟秋白遭難后,執行委員會任命徐特立繼任。從此以後,他就以教書先生老徐著稱。沒有疑問,他的豐富多樣的經驗——在帝制、資本主義、共產主義形式的社會中的生活和教書的經驗——使他能夠勝任他所面臨的任務。他當然需要所有這些經驗,而且還需要更多的經驗,因為這read•99csw•com些任務十分艱巨,要是西方的教育家,誰都會感到氣餒的。但是老徐正當壯年,是不會感到氣餒的。
「這是誰?」
應該說明:在緊急狀態下,蘇區教育制度分三個部分:學校、軍隊、社會。第一部分多少都是蘇維埃辦的,第二部分是紅軍辦的,第三部分是共產黨各組織辦的。重點都主要在政治方面——甚至最小的兒童初識字時也是通過簡單的革命口號來學的。接著讀紅軍和國民黨、地主和農民、資本家和工人等等衝突的故事,儘是共青團和紅軍戰士的英勇事迹和將來蘇維埃政權下人間樂園的描繪。
「這是一個窮人。」
一天,我們正在談話的時候,他開始幽默地一一列舉他的一些困難。「同我們所估計的幾乎一樣,」他說,「在西北,在我們到達以前,除了少數地主、官吏、商人以外幾乎沒有人識字。文盲幾乎達到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在文化上,這是地球上最黑暗的一個角落。你知道嗎,陝北和甘肅的人竟相信水對他們是有害的!這裏的人平均一生只洗兩次澡——一次在出生的時候,一次在結婚的時候。他們不願洗腳,洗手,洗臉,不願剪指甲,剃頭髮。這裏留辮子的人比中國任何其他地方都多。
「這是什麼?」
甚至在社會教育方面,蘇區的目標也主要是政治方面的。根本沒有時間或者機會教授農民欣賞文學或者花卉布置。共產黨是講實際的人。他們向列寧俱樂部https://read•99csw•com、共青團、游擊隊、村蘇維埃送插圖簡單粗糙的識字課本,幫助群眾團體組織自學小組,以一個共產黨員或者識字的人擔任組長。年輕人,有時甚至是上了年紀的農民一天始朗讀短句,就在認字的同時吸收了其中的思想。例如,你一進到山區這種小「社會教育站」,你就會聽到這些人在這樣高聲問答:
戰後他隨湖南省的勤工儉學學生去法國,在里昂學習一年,在一家鐵工廠打雜做工維持生活。後來他在巴黎大學當了三年學生,靠為中國學生補習數學籌措自己學費。一九二三年回湖南后,協助在長沙辦了兩個新式的師範學校,境況順遂,有四年之久。他到一九二七年才成了共產黨員,資產階級社會的判逆。
「紅旗是紅軍的旗。」
如此等等,一直到如果這個青年走在別人前面,第一個學會五、六百字,就可以拿獎,不是紅旗,就是鉛筆,或者別的獎品。當然,這是粗糙的宣傳。但是農民和他們的子女讀完這本書以後,他們不但有生以來第一次能讀書識字,而且知道是誰教給他們的和為什麼教他們。他們掌握了中國共產主義的基本戰鬥思想。
而且,反正,我認為這比教人們用學「這是一隻貓,那是一隻老鼠,貓在幹什麼,貓在捉老鼠」來識字的方法有趣。為什麼要教現實主義者學寓言呢?
在國民革命期間,徐特立在國民黨省黨部很活躍,但是他同情共產黨。他向學生公開宣傳馬https://read•99csw•com克思主義。「清洗」期間,他遭到追捕,不得不銷聲匿跡。由於與共產黨沒有關係,他不得不自找避難的地方。「我早想當共產黨,」他懷念地告訴我,「但是沒有人要求我參加。我年已五十,我想共產黨大概認為我太老了。」但是有一天,一個共產黨員到他避難的地方來找他,請他入黨。這個老傢伙高興之極,他告訴我,他當時想到他對建設新世界仍有一些用處不禁哭了。
「但是所有這一切,還有許多其他偏見,都是由於無知愚味所造成的,我的任務就是改變他們的這種思想狀態。這樣的人民,同江西相比,的確非常落後。江西的文盲佔百分之九十,但是文化水平高得多,我們在那裡工作的物質條件也較好,合格教師也多得多。在我們的模範縣興國,我們有三百多所小學,約八百名教師——這與我們這裏全部紅區的小學和教師數目相等。我們從興國撤出時,文盲已減低到全部人口百分這二十以下!
「什麼是紅旗?」
「這裏的工作的進展慢得多。我們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我們的物質資源非常有限。甚至我們的印刷機也被破壞了,我們現在什麼東西都只能用油印和石刻來印刷。由於封鎖,我們不能進口足夠的紙張。我們已開始自己造紙,但質量太差。但是別去管這些困難吧。我們已經能夠取得一些成就。如果有時間,我們在這裡能夠做到使全中國震驚的事情。我們現在從群眾中間正在訓練幾十名教師九*九*藏*書,黨也在培養。他們之中有許多人要擔任群眾文化學校的義務教員。我們的成績表明,這裏的農民只要給他們機會是極願意學習的。
「這是紅旗。」
「紅軍是窮人的軍隊!」
重點當然放在軍事教育上面,兩年來在這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儘管這個遭到四面包圍的小國有種種困難。有紅軍大學、騎兵學校、步兵學校,上文已提到。還有一所無線電學校、一所醫科學校,後者實際上只訓練護士。有一所工程學校,學員所受的實際上是當學徒工的基本訓練。象整個蘇維埃組織一樣,一切都是十分臨時性的,主要是當作一種加強紅軍後方的活動,為紅軍供應幹部。許多教員連中學畢業生都不是,令人感到有趣的是,他們把什麼知識都共同分享。這些學校是地地道道共產主義的,不僅在意識形態方面是如此,而且在利用他們所能搜刮的技術知識,「提高文化水平」方面也是如此。
迄今為止,他還沒有吹噓他的拉丁化或其他教育工作上的成績,他說:「這裏的文化水平實在低得不能再低,所以我們自然獲得了一些好成績。」至於將來,他只需要時間。同時他要求我把重點放在研究紅軍中的教育方法,他認為在那方面可以看到真正的革命化的教學。這聽來有些奇怪。「一邊戰鬥一邊學習」,這對任何軍隊來說都是一句新鮮的口號,但是在中國,它有點使你難以相信。共產黨向我保證,如果我到前線去,我可以看到這是怎樣做到的。不久之https://read.99csw.com後,他們真的勸我上了馬,送我上路——但是主要不是去考察教育。
「而且他們也不笨。他們學得很快,只要把道理對他們說清楚,他們就改變了習慣。在這裏的老蘇區,你看不到姑娘纏足,你會看到許多年輕婦女剪短髮。男人現在慢慢在剪掉辮子了,許多人在共青團和少先隊那裡學讀書寫字。」
在學校教育方面,共產黨自稱已經辦了約二百所小學,為小學教師辦了一所師範,還辦了一所農業學校、一所紡織學校、一所五個年級的工會學校、一所有四百學員的黨校。所有技術學校的課程為期都只有六個月。
毛澤東是他在長沙的學生(徐特立說他數學很糟!),他的學生中還有許多青年後來成了共產黨。徐特立本人在毛澤東能分辨共和派和保皇派之前很早就參与了政治。他身上仍留著帝制時代與封建政治作鬥爭的標誌,那是他為了要表示他上書請願實行憲政的誠意割去的小指尖。在第一次革命后,湖南一度有個省議會,老徐是議員之一。
我叫他老徐,因為蘇區人人都是這樣叫他——教書先生老徐——因為,雖然在東方其他地方,六十一歲不過是政府最高級官員的平均年齡,可是在紅色中國,同別人相比,他似乎是個白髮老翁。然而他並不是老朽昏聵的標本。象他的六十老翁的同輩謝覺哉(你可以常常看到這一對白髮土匪在攜手同行,好象中學生一樣)一樣,他步履矯健,雙目炯炯,他的一雙健腿在長征途上曾經幫他渡過大河,爬過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