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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從「出入兩難」到「進退自如」 六 士大夫與讀書人

第九章 從「出入兩難」到「進退自如」

六 士大夫與讀書人

官的情況也發生了變化。實行世襲制(西周封建制是世襲制,魏晉門閥制是准世襲制)時,做官和讀書沒有太大關係,至少學習成績與官位大小不成比例。大夫的兒子肯定是大夫,雖然他們也讀書。但他們能夠做官,卻不因為讀書。實行科舉制以後就不一樣了。雖然做官的途徑仍然很多,包括襲爵和蔭子,但畢竟科班出身是「正途」,更何況身為平民的寒士除此以外也別無選擇。這個時候,讀書和做官就統一起來了。
相比較而言,達不到這個境界的,就只好算是讀書人,或官老爺。官老爺就是只有官位沒有學問的,讀書人就是只有學問沒有官位的。這兩種人,都九*九*藏*書不是士人的理想。沒有學問的官老爺固然為士所不齒,只有學問沒有官位,不能在官學之間遊刃有餘,難道就甘心?
這樣一說就清楚了。讀書而不做官只是士,做官而不讀書只是大夫,只有既讀書又做官的才是士大夫。中國傳統社會是以官為本位的,叫做「官本位」。一個人一旦做了官,就有地位、有名聲。官位高則地位高,官職大則名氣大。所以,士大夫一詞,有時也指那些有地位有聲望的讀書人;而這樣的讀書人,又幾乎都與官和官場有聯繫、有瓜葛。所以,在傳統社會,士大夫的地位要比讀書人高。一個村野窮儒、鄉間學究,只九-九-藏-書要當真讀了些書,馬馬虎虎也可以稱為讀書人,但要被稱為士大夫,卻非得有些「政治資本」不可。
認真說來,士大夫和讀書人並不是一個概念。士大夫本指官僚階層。《考工記》說:「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鄭玄注曰:「親受其職,居其官也。」可見只有做官或做過官的讀書人才是士大夫,沒做過的就不算。同樣,做官而不讀書的也不算。比如因軍功而封侯賜爵的武夫,雖然也是官,卻沒人承認他們是士大夫,他們自己也不以士大夫自居。
同樣,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所謂「學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學」,才可能從理想變成現實。這裏說的「優」,是九_九_藏_書優裕的優,不是優秀的優。也就是說,做學問而時間精力有餘,就去做官;做官而時間精力有餘,就去做學問。在這一點上,做得最漂亮最出色的是宋代文人。你看范仲淹、歐陽修、王安石、司馬光,哪一個不是做官、治學兩不誤?蘇東坡雖然仕途坎坷,但他的官也是做得極好的,文章就更不用說了。這就是典型的士大夫。
當然不甘心的。所以蘇東坡才一方面感慨「常恨此身非我有」,另一方面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退出官場那個是非之地,正所謂「何時忘卻營營」。為什麼不能「忘卻營營」呢?就因為成為士大夫是讀書人的最高理想,只當一個讀書人則是等read.99csw.com而下之的不得已的選擇。所以即便在官場上碰得頭破血流,最後也只好順其自然,不了了之。我們知道,雖然蘇某人曾揚言「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但他終其一生,是並沒有辭官歸隱的。
不過,這已是比較晚近的觀念。在上古時期,士與官,還是互不相干。士們雖然也參与、介入、過問社會公共事務,但並非只有做官這唯一的途徑。比如曹劌,就沒有做官,否則不會有「肉食者謀」這句話。先秦諸子,也多半沒做官,或做不長(如孔子),做不大(如莊子),等於沒做。因為那時士是貴族,介入政治的途徑也多(比如遊說諸侯,或招收門徒,或著書立說),做不做官九九藏書無所謂。秦以後就不行了。首先,士變成了平民。不做官,就沒有發言權。其次,能夠給予士人參政機會的也只有一家,不像春秋戰國時期,可以頻繁跳槽換老闆。再次,這個時候的士人,除了做官,也沒有別的出路。前面說過,無權無勢無資本的士從上古時候起就是「毛」,必須附在天子、諸侯、大夫那張「皮」上,才能有所作為。只不過那時「皮」比較多,「毛」也比較遊離,並不一定非得在一棵樹上弔死不可。秦以後則不同。除了「當今聖上」,他們再無別的「皮」可以依附。除了「出仕做官」,也再無別的方式可以顯示「毛」的價值。也就是說,此「士」已非彼「士」,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