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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被五四引爆的北洋裂變 中國的火藥桶湖南

第四幕 被五四引爆的北洋裂變

中國的火藥桶湖南

不過,親到衡陽勸駕的徐樹錚,卻以為自己的一番口舌功夫,已經打動了吳佩孚,大功告成。因為在勸說吳佩孚的同時,他以奉軍副總司令的名義,調來了3個師的奉軍,開到湘東,大兵壓境。一向自以為智謀過人的小徐,一相情願地認為,前有高官厚祿為引誘,後有虎狼之師督戰,不愁吳佩孚不就範。安排停當,徐樹錚給段祺瑞發了個電報,老段接報大喜,立馬給吳佩孚發了一電,極盡籠絡之意,開了總理給一個師長直接聯繫的先例。親政府的《公言報》,也忙不迭地發表社論,批駁吳佩孚頓兵不前,是因為沒有得到湘督,而心懷不滿的言論。說是張敬堯做湖南督軍,本出於曹錕的「推舉」,因此,所謂曹錕、吳佩孚的不滿,無非是謠言,「今吳氏奮鬥如故,曹氏督率如故,則與中央發生意見,自非事實。」
沒想到,幾乎在頃刻之間,吳佩孚就給《公言報》一記耳光,他到了衡陽,按兵不動,並沒有「奮鬥如故」。小徐和老段的如意算盤,全都落了空。最糟的是,連已經向南開拔的奉軍,也變了卦。原本他小徐能調動奉軍,是因為在北軍發動第二撥攻勢之前,他策劃讓奉軍從秦皇島劫走了足以裝備3個師從日本進口的軍火,這些軍火原本是北京政府以參戰名義從日本訂購的,小部分應該撥歸山西陝西,大部分歸陸軍部統一調配。有種說法是,可能會撥給江蘇督軍李純。徐樹錚為了拉攏奉系,不惜破壞規矩,把軍火情資違規給了奉系。在他看來,為了能調動奉軍南下參戰,必須出點血。下這招狠棋,他連段祺瑞都瞞著,老段知道真相后,也無可奈何。而小徐因此,得到了張作霖奉送奉軍副總司令作為回報,徐樹錚也就大著膽子,調動奉軍3個師南下。不過,小徐忘了,作為軍閥,土地和軍隊是命|根|子,如果這仗在華北打,有擴展疆土的可能,張作霖興許還會同意,張作霖顯然不可能喜歡自己的部隊跨越數千里之遙,跑到湖南去打仗。這種打法,純屬於為他人作嫁,自己損兵折將,得不到半點好處。因此,南下入湘的奉軍,到底能不能真的投入戰鬥,其實還很難說呢。接下來又傳出徐樹錚侵吞了奉軍140餘萬軍費的消息,這筆錢,明顯是從西原借款中撥出來的。到底該不該給奉軍,其實也不一定。但是有此一說,張作霖就可以拿著說事,不久,就借故把已經開到湖南的奉軍調了回去,從此,此前一向跟著段祺瑞走的張作霖,跟皖系有了裂痕。
擴軍需要錢,錢從哪裡來?當時的軍閥,養兵大多靠自己盤踞的地盤,也有時可以從北京政府那裡要幾文。只要北京政府需要他們行動,就得出錢。此番「武力統一」就是這樣一個機會。按理,當時的北京政府雖有中央之名,但其實財力不及一個富的地方軍閥,最主要的收入,關稅和鹽稅已經專門劃出供給支付庚子賠款,田賦自然是各個地方軍閥自己收,一毫也不會上繳。除了北京市的捐稅和幾條鐵路的收入,主要靠扣除當年庚子賠款的關稅和鹽稅的餘額,所謂關余和鹽餘來維持。實在有大項開支,就得發行公債,但公債老是不還,後來也就沒法再發。但是,我們知道,在皖系當家的這段時間,公債還能發下去。而且日本給了西原借款,正因為有了這大筆的借款,老段才有本錢「武力統一」,所有前線的軍隊,也就有了向中央要錢的借口。據統計,在對南方作戰戰事最激烈的1918年這一年,北京政府的軍費開支達到2.03億元,這些錢,應該說除去中飽、剋扣,大部分都奔了湖南前線。當然,老段的親信將領,張敬堯和張懷芝這些人,肯定要拿得多一點,但對「作戰有功」的曹錕吳佩孚,也得給一些。同在湖南的馮玉祥,據說只能領到該領數額的40%,也許最前線的吳佩孚會多一點,但肯定不會足額,否則曹錕和吳佩孚不會總是理由充足地函電交加地向中央索餉。https://read.99csw.com
吳佩孚練兵也有一套,不僅練士兵的作戰素養,而且著重約束士兵,嚴肅紀律。中國軍隊的紀律,傳統就很糟。在明清兩代,當兵的人有兵籍,屬於准賤民,因此道德約束很差,打仗往往就是士兵發財的機會,所以,民間之防官軍,甚於防土匪,所謂「匪來如梳,兵來如篦」的民謠,並不是空穴來風。自晚清以來編練的新式陸軍,原本是打算矯正此弊的,但時間一長,故態復萌,北洋軍的軍紀,好評不多,而北洋軍的第三師在北洋軍中,有著民元北京兵變的壞名聲,臭名在外。吳佩孚一主政第三師,就決心把名聲挽回來。
吳佩孚擴軍練兵的經費,一部分當然來自北京政府的撥款,只要老段和小徐還幻想著吳佩孚為他們打先鋒,錢或多或少總會來的。還有一部分來自當地的賦稅,佔了衡陽,衡陽周圍的地盤就理所當然由他吳佩孚做主。第三部分來自於西南方面,主要是廣西陸榮廷的補助。儘管吳佩孚自己不想打,但西南方面為了更加保險,樂意出血,當然吳佩孚也就笑納了。
小徐的權術,玩大了。這件事,使得當時被逼無奈事後追認槍殺陸建章事件的總統馮國璋深受刺|激,以至於一有機會,就大呼和平,導致段祺瑞的武力統一,在整個情勢上都成為不可能。甚至到了安福國會選出來新總統徐世昌,也不得不順應潮流,提倡和平。
吳氏為識時之俊傑,胸中自有一定之主張,豈區區之虛榮,遂足以使之入于彀中哉!
吳佩孚是軍閥之林的後起之秀,要想出人頭地,必須得有實力。比起同輩的小旅長馮玉祥來,吳佩孚獲取出頭的實力,不僅有外面的阻礙,還有內部的阻力。馮玉祥雖然也是個小旅長,卻是獨當一面,上面沒有直接管他的人,而吳佩孚則上面有個曹錕,雖說曹錕在湖南戰事發生之前,已經讓他做了第三師的師長,但其中的1個主力旅的旅長,還是曹錕的舊人,資格比他還老。說明曹錕還不想讓他完全說了算。讓曹錕徹底放手,只有戰爭,開戰之日,就是曹錕這個憨蛋放權之時。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吳佩孚樂意打這場仗的緣由。打起來,一切就得服從戰事的需要。果然,通過指揮作戰,吳佩孚成功地讓曹錕同意換掉了第五旅旅長張學顏,整個第三師,都變成了他的人。
一個說法是,吳佩孚託人找到譚延闓和趙恆惕的好朋友童錫梁,從長沙來到衡陽,托他帶話給譚、趙,表達休戰之意。還有一種說法是,吳佩孚派後來成為他第一號謀士白堅武來到湖南永州,譚延闓的駐紮地,「暗示吳將按兵不進」。然後譚延闓派蕭仲祁回訪,據說吳佩孚「接待頗殷,飲酒和詩,意氣殊洽」。交戰的雙方接上了頭,休戰就休得比較踏實了。一來二去,雙方的主帥也見了面,吳佩孚就是在這個時候,跟湘軍實際的統帥趙恆惕訂交。趙恆惕也是湘中一員很有本事更有見識一個戰將,吳佩孚欽佩他居然以數千收攏來的散兵,打敗了張懷芝一個主力師,雙方惺惺惜惺惺,彼此的友誼一直延續到兩人生命結束。吳佩孚年譜的作者,對吳佩孚休戰罷兵,跟南方合作這件事,描述得很有戲劇性:1918年「端午節前夕,接段祺瑞急電,飭進攻兩廣,並允以廣東督軍為酬,先生〔指吳佩孚——筆者注〕批一『閱』字,明日邀全軍團以上軍官與湘軍各將領駐衡代表高會飲酒,眾大驚詫」。https://read.99csw.com
更可悲的是,與此同時,吳佩孚並沒有被小徐說動一絲一毫。他有他的主意。吃敗仗的張敬堯作了湖南督軍,這一件事,就已經讓吳佩孚看透了老段小徐這些人不僅不足於成事,而且賞罰不明。斷然不可能再為他們火中取栗,南下兩廣,但掉頭北上回家,暫時也不行,他要利用這個機會練兵擴軍。一向目空一切的吳佩孚,根本沒把進入湘東的奉軍當回事。
然而,一隻腳踏在兩廣大門口的吳佩孚,按兵不動了。或者說,此公的夢忽然醒了。因為北京政府發表了張敬堯為湖南督軍,這下子給吳佩孚的刺|激可不小。張敬堯在北洋系資歷比他深,但卻一向為他所看不起。當年在四川抵禦護國軍,吳佩孚就見識過此人的無能。此番南征,張敬堯又是以優勢兵力,屢戰屢敗。如果不是他加入戰陣,湖南的戰局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呢。可是,打贏了,桃子卻給了這個草包。吳佩孚是個自負而又剛愎的人,根本受不了這個氣。於是,這位南征的先鋒,放下他元首的大業,開始學湘軍名將彭玉麟尋訪梅花,跟當地士紳詩酒唱和。第一件要務,居然是跟湘軍建立聯繫,釋出善意,免得擦槍走火。一句話,吳佩孚不想打了。在當時的中國,軍閥之間要想建立聯繫,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在很多情況下,即便雙方正在交戰,雙方的代表也會在上海或者漢口的租界里把酒言歡,今天開戰,明天興許就是盟友。當時南北交戰,但西南軍閥跟皖系軍閥之間,照樣存在著正式的聯繫。雙方的代表,在一起喝酒打牌,無所不為。吳佩孚作為前方的一個師長,不算是交戰中的一方,沒有跟對方接觸的正式代表,但要想建立聯繫,找個把雙方都熟的人,卻也易如反掌。
在湘南,吳佩孚掌握了一支3萬人槍的勁旅,也基本上搭起了屬於自己的文武班底,武將們雖然土了點,像他的謀士白堅武批評的那樣,沒有洋學生,但個個對他忠貞不貳。通過進軍湖南,https://read•99csw•com他得到了常勝將軍和儒將兩大頭銜,一躍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旅長,變成盡人皆知的名將。在他成為中國第一人,實現澄清天下之志的道路上,還缺一點道義的感召力,有幸的是,1919年爆發的五四運動,給了他這個機會。
一個第三師,遠遠不能滿足吳佩孚的胃口,他還要擴軍。在湘南期間,不僅手下的第三師和4個剛編成不久的混成旅〔有1個混成旅旅長是曹錕的弟弟曹鍈,留在直隸〕人員得到了補充,而且又編了4個補充旅,達到近3萬人槍。實際上,比別的省份一個督軍所能控制的武力還要龐大。關鍵是,這些人馬都聽他的。按軍閥的慣例,部下一旦坐大,就會反叛主公,自立為王。但是,吳佩孚不打算這樣做,他不是一個滿足於據地自雄的軍閥,他有天下之志。為了這個目的,他有野心,重建民國以來西學東漸、禮崩樂壞的道德價值。那種架空乃至反叛上司的人,在他看來,不過是給自己的部下樹立了一個學樣的典範,他要跳出這個「冤冤相報」的循環,開闢一個新局面。因此,他架空了曹錕,卻堅定地表示忠於曹錕。
當時的多數軍閥拚命斂錢,除了用來養兵,多半都匯往租界,存在外國銀行,或者開辦產業,一旦下野,就躲到租界里做寓公,幾輩子吃不完。連吳佩孚的主公曹錕,都是這樣一個人,最無恥的像張敬堯,連自己手下的兵都養得半死不活,有了錢,自己和自己幾個兄弟就都私吞,匯往租界,讓自己手下的兵,自行「打穀草」,靠劫掠為生。但吳佩孚不這樣,他也愛財,但弄來的錢,都用來養兵、擴軍、練兵。自己不畜私產,也不允許自己的部下這麼干,當時的軍閥圈裡的人都知道,吳佩孚和他的部下沒有錢。所有的錢,都用來購買武器彈藥,用來養兵。相對而言,吳佩孚養兵,用的錢要比別人少,他的部下,穿的都很差,吃的也簡單,後來直皖開戰,媒體報道,說皖軍吃的是筵席,大魚大肉,還加麵包汽水的早點,而直軍吃的不過是饅頭鹹菜。吳部從軍官到士兵,都很簡樸,而且很少見有喝兵血的現象。張發奎回憶,當年他在粵軍做小軍官的時候,部隊軍官要扣10—20%的薪餉,士兵不扣,但實際上,士兵每月能領到幾毛錢的伙食尾子就不錯了,各級軍官,都吃空額,而且剋扣士兵的薪餉。其他的軍閥也類似,奉軍士兵,在開拔的時候會發雙餉16元,但到士兵手裡,僅僅剩下6元。但吳佩孚的部隊,這種事不被允許。他的軍官和士兵也沒什麼錢,但省下來的薪餉,沒有進軍官的腰包,都用來購買武器了。這使得直軍的武器,雖然比起用一色日式裝備的參戰軍差些,但差距並不很大。德國製造的野炮山炮,馬克沁機槍,都有,就是比參戰軍少點,漢陽造的步槍,雖說比不上九-九-藏-書日本的三八式,但也沒差到哪兒去。
晚清以來,湖南在中國的名頭很響。自湘軍興,幫助清廷守住了江山,清朝的中興名臣,排在最前面的4個,胡〔林翼〕、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3個出自湖南。外面的人說,無湘不成軍。湖南人自己說,湖南是中國的普魯士,中國有湖南,中國就不會亡。然而,在上個世紀頭20年,湖南卻是中國的一個最危險的火藥桶,南邊北邊打仗,湖南是戰區。
在軍紀這個尺度上,世界上有兩種軍隊能打仗,一種是軍紀嚴明的,一種是軍紀不嚴匪氣很足,但凝聚力很強的。顯然,受過現代軍事教育的吳佩孚,追求的是第一種。儘管進入湖南的北軍名聲很差,禍湘禍得全國輿論大嘩,但吳佩孚的部隊卻保持了良好的聲譽。據當時的媒體報道,吳軍在湘南時,有一士兵入娼家搶了一個水煙袋而被槍決,部隊的駐地,還有人辦喜事。說是匕鬯不驚也許有點誇張,但當地老百姓可以正常生活是可以肯定的。在湖南人編寫的《湘災紀略》里,對北軍深惡痛絕,唯獨對吳佩孚的部隊大加褒獎。吳佩孚進駐衡陽后,有一陣傳說吳部將要移防,鬧得衡陽人心惶惶,吳佩孚不得不出告示,說明自己的部隊不會走。吳佩孚的這種獨樹一幟,給他帶來了莫大的聲譽,在那個時代,一個既能打仗,又善於治軍,部隊紀律良好的將領,實在是鳳毛麟角。那年月,軍人還有一個普遍的毛病,就是吸煙和賭博,吸煙吸的是大煙,當兵的人,有這口嗜好的,從軍官到士兵都有,賭就更甚,從晚清到民國,士兵好賭成風,積重難返。但是,在吳佩孚那裡,絕無吸煙賭博嗜好者的位置,只要發現,一律趕走。僅這一點,吳佩孚的軍隊就比那些動輒肩扛雙槍有煙槍的軍閥部隊要強。
吳佩孚按兵不動,急壞了段祺瑞和徐樹錚。一面給了吳佩孚一個「孚威將軍」的頭銜〔這個頭銜,級別跟督軍同,意味著從此而後,吳佩孚和張敬堯平起平坐了〕,一面由徐樹錚親自出馬,親臨衡陽前線,指望靠他的三寸舌,說服吳佩孚繼續南下。孚威將軍這類頭銜,在級別上雖然跟督軍一樣,但屬於空頭銜,當然,這種頭銜給一個下野的將軍還是給一個實權的師長,意義是所有不同,但畢竟跟一省督軍不能比。此時這種遲到的安慰獎,對吳佩孚根本是沒有用的。時人有評論曰:
但是這個火藥桶,卻給了吳佩孚一個最大的機會。
好名聲的吳佩孚,不像同樣愛惜羽毛的馮玉祥是個老粗,他是北洋軍將領中,為數不多的具有秀才功名的人,按陳獨秀的說法,他是八股秀才,詩、文都行,不是後來的策論秀才。在衡陽期間,吳佩孚結識了後來成為他文膽的張其鍠,一直到1927年吳佩孚失敗逃亡,張其鍠都一直跟著他,直到有一天遇到土匪襲擊身亡。張其鍠是湘桂知名的名士,詩文上佳,跟當時的湘軍的統帥譚延闓是進士同年兼好友,因參与譚、吳之間的聯繫,跟吳佩孚相見恨晚,遂入了吳的帳中,後來的五四運動中吳佩孚一系列文采飛揚的通電,據說大多是張大名士的手筆。這些通電之所以一出來就天下傳頌,跟張的生花妙筆不無關係。後來吳佩孚的帳下,不僅有張其鍠,還有近代著名的詩人楊圻,楊雲史。相傳,楊雲史做了吳佩孚幕僚之後,給他夫人的信上說:「三年擇婦而得君,十年擇主而得吳。」可見當時文人對吳佩孚的欣賞。https://read.99csw.com
本來,吳佩孚一口氣衝到衡陽,剽悍的桂軍退回了老家,湘軍被打散了,幸虧師長趙恆惕,收集散兵游勇,凝聚力量,總算為湘軍保留了一點元氣。在廣州的護法軍政府,因前方的敗績而出現分裂,西南軍閥唐繼堯和陸榮廷原本就不太買孫中山這個非常大總統的賬,此時則策動一部分非常國會的議員,將軍政府改成總裁製,總裁設有7人之多,而孫中山則由原來的非常大總統,變成毫無權力的7總裁之一。而且新的軍政府,不斷向馮國璋獻媚,公開表現出妥協的態度,逼得孫中山憤憤地發表武人之爭雄「南北皆一丘之貉」的宣言,下野回到上海。這樣,最令北京政府頭痛的孫中山,似乎已經被了結了。武力統一的勝利曙光,似乎就在眼前。據陶菊隱先生說,剛剛拿下衡陽的時候,吳佩孚還躊躇滿志,勝利在望。寫了一首感懷詩,其中有句道:「元首餘威加海內,偏師直搗下衡陽。寄汝征南諸將士,此行關係國存亡。」這裏的元首,到底是段祺瑞還是馮國璋,說不太清楚。但無論指誰,此時的吳佩孚,還是在為元首分憂哪。也就是說,剛剛佔領衡陽的吳佩孚,對段祺瑞的武力統一政策,並無不滿。作為此番南征唯一的常勝將軍,這時,還做著建功立業的夢。
值得一提到是,自我感覺特好的徐樹錚,在遊說完吳佩孚之後,回到北京,接著幹了一件震動「北洋團體」的大事,擅自把北洋宿將陸建章給殺了。陸建章是袁世凱小站練兵時的舊人,屬於北洋軍草創時代的老班底,跟段祺瑞差不多的資歷。在袁世凱時代,做過陝西督軍,官拜上將。說起來,陸建章跟段祺瑞同為安徽人,又是同僚,但卻一直不和,結怨甚深。后袁世凱時代,是段祺瑞的時代,段祺瑞也不思修補兩人的關係,因此,陸建章一直賦閑,自然積怨更深,只要有機會,總是想辦法給老段找點麻煩。恰好陸的手裡還有一張牌,就是他提拔而且把內侄女也一併賞了的馮玉祥。馮玉祥的部隊不多,但相當精幹。上面但有點事,總是陸建章給他幫忙,所以,對陸言聽計從。馮玉祥武穴主和,都傳是他暗中鼓動的結果。僅此一點,在徐樹錚看來,就有可殺之罪。不過,北洋軍人是講輩分、講資歷更講臉面的。即使跟其他的軍閥打仗,一般都會對對方的身家性命加以保全,更不會動戰敗者的家人和財產。更何況,此時北洋團體尚未破裂,陸建章無論多麼可惡,畢竟是自家人。徐樹錚一個北洋後輩,當時僅僅是挂名的奉軍副總司令,官階比陸還低,不經審判,甚至沒有事先請示段祺瑞,把個前輩上將誘來,一槍送他去見袁世凱,別的不說,僅此一點,就犯了北洋團體的大忌,破壞了軍閥們約定俗成的內部道德規範——無論有多大的敵意,一般不傷害對方的身家性命,除非戰場相遇,子彈不長眼。這令圈內的很多人對小徐的心狠手辣,感到心寒。更不用說,此舉徹底地傷了北洋的後起之秀馮玉祥。到後來,小徐失勢之後,還就是因為這個被馮玉祥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