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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被五四引爆的北洋裂變 吳佩孚與湖南的「驅張」運動

第四幕 被五四引爆的北洋裂變

吳佩孚與湖南的「驅張」運動

大體上,去衡陽的請願團,採取了三種戰術。一是悲情打動,二是好話恭維,三是曉以利害。
在如此狹窄的土地上,驟然養了這麼多兵,當地紳民肯定是吃不消的。張敬堯既要養兵,又要自肥,沒有別的辦法。跟所有沒出息的軍閥一樣,只能一邊加大徵收幅度,橫徵暴斂,一邊濫發紙幣,濫發債券,同時還干點盜賣公產的勾當。特別遭人詬病的是,張敬堯還剋扣湖南的教育經費。湖南是個士紳勢力極大的省份,自晚清以來,教育經費就已是得到特別保障的,任誰當政,都不敢隨便動一個指頭。可是到了張敬堯手裡,由於軍費緊張,居然敢動教育經費的主意。先是挪用,然後以紙幣代銀元,繼而拖欠。各學校1月份的經費,時常拖到3月份方給,給的時候還要剋扣打折。因此,引得新舊知識界對張敬堯格外地不滿。
所以,在請願團率領大批學生對他「效秦廷之哭」之後,他馬上給北京的徐世昌,給長沙的張敬堯和保定的曹錕,連發三電。在給張敬堯的電報說道:學生的舉動「系出於愛國一片血誠,應為略跡原心之對待,只可以理曉喻之,萬勿以力遏之」。而在給徐世昌的電文中,則誇張地說,「長沙學生男女數百人,每日齊來師部效秦廷之哭」,他無法應付,明顯是在給北京政府施加壓力。在給曹錕的電文中,他不僅強調了給徐世昌電文中的誇張,而且具體敘述了學生要求直系動手「驅張」的請求,轉而要求曹錕能否設法運作把張敬堯調走。這些電文,真正的意圖,只是起到一個廣而告之的作用。告訴這些人,你們看,湖南的老百姓已經在懇求我「驅張」了。而他自己,則在請願團到達之時,就在跟南方軍政府和湘軍緊鑼密鼓地謀划撤防事宜。到了這年的2月,雙方已經具體談到軍政府接濟吳軍的撤防費用問題了,據當時南方軍政府總裁之一的岑春煊密電,吳佩孚要求的價碼是60萬。顯然,對於吳佩孚1師4旅之眾,這個開拔費並不多。當時的規矩,凡是讓某地軍隊自己開拔,非得付開拔費不可,俗稱「打開發」,就是打發。不掏點銀子,人家就不走。對於特別想吳佩孚走路的南方軍政府和湘桂軍而言,付出這麼點打發費用,也是應該。反過來說,即使是滿口正義的吳佩孚,其實也未能免俗。
到了3月,請願團還在衡陽沒走,吳佩孚將要撤防的消息,就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這下輪到張敬堯恐慌了,左一個密電,右一個密電給北京政府,給他的主公段祺瑞督辦〔時段祺瑞擔任北京政府太上皇的邊防督辦〕,「萬急」,「萬萬火急」,「萬萬特急」,跪求他們設法讓吳佩孚別走。到了3月底,撤防的事就徹底公開了,吳佩孚和曹錕跟北京政府正式攤牌。5月10日,吳佩孚開始北撤行動。張敬堯在給北京政府的密電中,稱「人心恐慌,達于極點」。5月31日,吳佩孚率1師4旅之眾,安然抵達漢口。吳佩孚撤走,其他非張敬堯系統的北軍,如馮玉祥、范國璋各部,也先後自行撤離湖南。張宗昌和張勳前安武軍則稀里嘩啦也退了。湘軍隨即發動反擊,張敬堯的部隊當時雖有7萬之眾,在人不滿萬、槍不足3000的湘軍進攻面前,一觸即潰。到了6月13日,張敬堯已經完整地把湖南丟了,殘軍退入湖北,被湖北督軍王占元收編,張敬堯丟了本兼各職,光桿司令一個,下野到租界做寓公去了。從此,在歷史就等於沒這個人了。到了九一八事變之後,日本加緊侵華動作,張敬堯在日本特務策動下,食指大動,謀有所為,結果被國民黨軍統在北平六國飯店給殺掉,到死還落了個漢奸的罵名。這年的7月,直皖正式開打。但是,我們看到,直皖之戰的前哨戰,其實就是「驅張」。張敬堯原本是給皖系看大門的,可是,用不著直系動手,就一敗塗地。這一個前哨戰,似乎已經預示了直皖大戰的結局。從這個意義上,「驅張」,是五四運動在湖南的一個子運動,直接就跟直皖之戰發生了關聯。九*九*藏*書
當然,皖系控制的北京政府,不可能答應請願團的要求。漫說當家的是皖系自己人,就是別的派系當家,自打袁世凱死後,也沒有一屆政府能換得了兵權在握的督軍的,除非讓更有實權也有野心的督軍下屬頂班。但如此聲勢浩大的請願宣傳,卻弄臭了張敬堯。張敬堯臭了,使得原本就因五四運動而聲名狼藉的皖系,雪上加霜,等於間接地為直皖之爭中的直系加了分。去衡陽的請願活動,雖然聲勢沒有北京那麼大,但取得的實效,卻遠遠過之。去衡陽的請願團,也是一支龐大的隊伍,裏面有易培基、何叔衡、蔣竹如等重量級人物。這個請願團組織嚴密,有總幹事,下設交際、庶務、文書各股。除了請願團之外,湘南學生幾百人,也加入進來。事實上,決意「驅張」的湖南學生和知識界知道,真正對張敬堯能產生切實威脅的,也只有吳佩孚,即使當時看起來也很進步的馮玉祥,也得看吳佩孚的眼色行事。後來的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是對的。
張敬堯出身小站新軍隨營學堂,算是小站舊人。在北洋軍里,資歷絕對比吳佩孚老。1914年他做第七師師長的時候,吳佩孚才是個小營長。當年辛亥革命北洋軍進攻武漢,後來國民黨二次革命,北洋軍進攻南昌,以及圍剿「白狼軍」,張敬堯還算是驍將。但是,到了入川跟護國軍對陣之時,就已經不中用了。在段政府的南征中,作為段祺瑞倚重的愛將,實在是不爭氣,打一仗敗一仗。如果不是段祺瑞用人不明,任人唯親,湖南的督軍,無論如何都到不了他的手裡。
引秦末蒯通遊說韓信的故事,來勸吳佩孚「造反」,通篇幾乎跟《戰國策》和《三國演義》里的遊說詞一樣。固然合情合理,但策士遊說的味道,實在太足了。
事情是這樣的,由於福州事件的刺|激,學生加緊了抵貨的步驟。1919年11月26日,學生查獲了大批日貨,準備在教育會會坪集中銷毀。但同樣參加抵貨的商界人士,卻大多主張罰款,雙方爭執不下,商會會長張先贊懇請張敬堯干預。於是,張敬堯的弟弟張敬湯帶領軍警,來到了教育會。軍警和學生發生了衝突。據學生方面講,他們遭到了軍警的毒打和驅散,身受重傷者數十人。可是,這場被稱為「學界未有之慘劇」的鎮壓,後來卻沒聽說學生入院治療,受傷的學生後來怎樣,也沒人提及。依照運動時期媒體的慣例,如果真的打傷了學生,隨後報紙就會大肆渲染,絕無可能放過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根本沒有學生受傷。但是,隨後長沙中小學生,全體解散,不上課了。張敬堯派人跟各學校協商數次,沒有結果,於是親自到教育會去跟各校校長和教員們去協商,委婉地說了軟話,商會會長也道了歉。但是,沒有用。學生和知識界聯合起來,一致決議開展「驅張」運動。具體地說,「驅張」運動的核心組織者,是健學會和新民學會,推舉代表數十人,分赴北京、上海、廣州、衡陽和常德〔還有一說,加上漢口和保定〕,向各方申訴,要求罷免張敬堯。去北京,自然是向北京政府請願。去上海,則主要是向媒體和外國人造勢。去廣州,則是對南方軍政府呼籲。去衡陽和常德,則是對吳佩孚和馮玉祥做工作。其中,「驅張」運作的重點,就是北京和衡陽。兩地的「驅張」請願團,分別有三四十人的規模。按《毛澤東傳》的說法,毛澤東實際上是此次「驅張」運動的策劃者。早在1919年的8月,他就有意圖要「驅張」了。去北京的請願團,實際上是他帶領的。也因為「驅張」,毛澤東的名字頻頻出現在報上革職「驅張」通電和新聞里。去北京請願的人中,我們還發現了楊樹達、李振翩、李啟漢等後來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們在北京聯絡了在京的湘籍士紳熊希齡、郭侗伯、范源濂等168人聯名上書,在京的湘籍國會議員,也都被動員起來。請願團還成立了平民通訊社,專門宣傳造勢。一時間,報上儘是張敬堯如何禍湘,如何鎮壓學生的消息和報道。九_九_藏_書
先看第一種戰術。1920年1月9日,請願團21人,加上湘南的男女學生400餘人,遊行至吳佩孚的司令部,推出代表,要求見吳佩孚。吳佩孚欣然出來接見學生,學生們注意到,吳佩孚出來的時候,「無一隨身衛兵,與張敬堯兄弟武士環身者有別」。請願代表「面呈遞交請願書,及張酋罪狀書,並訴說去張之決心」,說到動情之處,放聲大哭,頃刻間,「全隊學生哭聲大作,左右侍衛軍士亦為泣下」。大家一起哭,請願效果奇佳,「吳將軍乃大感動,允三日答覆」。但是學生還心有不甘,「以未得具體辦法,席地守候,以示堅決」。後來是吳佩孚的參謀長出面,「切實擔保」,學生們才離開,前往各旅的旅部繼續請願。
這裏,最主要的理由,就是后兩條。一則來自長沙學生和知識界的,一則來自吳佩孚和馮玉祥。兩下夾攻,把個主戰派健將逼成了這副模樣。
求人辦事,說人好話,這是中國人的規矩,赴衡請願團當然懂得。況且,吳佩孚的軍隊,紀律的確不錯,來到衡陽,說說吳佩孚的好話,也是現成的。請願團到衡陽之後,發表告衡陽各界同胞書,是這樣寫的:「我們這次走到衡陽這個地方,覺得市面上的生意很興旺。農工商學各界的人都安居樂業,好像別有天地一樣。我們就考究當這連年兵燹以後,怎麼能夠有這樣的太平氣象咧!那麼,人人都說有一位很仁義很道德的吳將軍在這裏保護百姓。唉!試一想到長沙、醴陵、株洲和別的地方,有被兵燒去了房屋的,有被兵強|奸了婦女的,有被兵劫去了銀錢衣服的,有被兵結果了性命的,弄得他們傾家蕩產,飲泣吞聲。要死不死,要活不活,受盡了無窮的痛苦!唉!這又是誰的罪過?那麼,人人都說是窮凶極惡的督軍張敬堯把我們湖南弄糟了。張敬堯除開造了這些罪惡以外,還把湖南的公產變賣進了腰包,把湖南的學校解散,弄得青年子弟流離失所〔明明是學生自己宣布解散的——筆者注〕。把湖南的金錢刮削盡了,又要勒捐軍米。把湖南的人民弄得疲病不堪,又要勒種鴉片,唯恐我們湖南人不死絕。列位:試想一想,這種人做我們湖南的督軍,你看我們湖南的人怎麼得了!所以我們學生跑到衡陽來,請求很仁義很道德的吳將軍設法驅除窮凶極惡的督軍張敬堯。救我們湖南三千萬同胞。」九-九-藏-書
光戴高帽子,肯定不夠,請願團也知道曉以利害,以吳佩孚的切身利益,來打動他。在請願團的第三次給吳佩孚的上書中,特彆強調的是這一點:
1918年3月,北軍三路進攻湖南,作為主攻的張敬堯第七師,寸功未見。吳佩孚率領第三師攻下湘北重鎮岳州,連下長沙,湘桂聯軍潰走。在這個時候,吳佩孚和張敬堯分別接到兩個命令。給吳佩孚的是讓他繼續追擊南軍,直搗兩廣。給張敬堯的是讓他做湖南督軍兼省長。接下來,追到衡陽的吳佩孚,不再追了。而身在長沙的張敬堯,做了大帥〔當時人按晚清的慣例,給督軍上的「尊號」〕,總算有了地盤,按規矩,可以算是地方諸侯了。
當然,紂之惡,不如是之甚也。張敬堯在民國史上,名聲的確很壞,但並非一個專門作惡的惡魔。他的軍隊,雖然紀律不好,但也不至於專門放出來燒殺淫掠。後來湖南「驅張」運動,臚列了張軍的惡行,儘管已經極盡誇張之詞,但比起後來督魯的張宗昌,還是小巫見大巫。張敬堯種種搜刮惡行,的確很惡劣,但還沒有到令人完全無法忍受的地步,跟他同時期的一些軍閥,比如四川的劉存厚,也差不多是這樣。五四運動後期,湖南學生和知識界發起「驅張」運動,大張旗鼓四處運作,到處去臭張敬堯。張敬堯能夠讓這些人從容發動,而且自由出入,可見張敬堯並沒有人們說的那樣窮凶極惡。可是,張敬堯倒霉就倒霉在他剛當上督軍不久,就碰上了五四運動。這個運動,就是衝著他所在的皖系去的,而張敬堯要對付的,不僅有全省各地尤其是省城的學生,還有在湘南劍拔弩張的吳佩孚,和在常德皮裏陽秋的馮玉祥。是人都知道張敬堯是皖系的大將,痛打賣國賊,在北京目標是段祺瑞、徐樹錚和曹、章、陸,在湖南,就是他張敬堯。
其實,「驅張」運動對於吳佩孚,無異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本來直皖之間,因為五四的契機,趨於劍拔弩張,而且勢力此消彼長,已經接近攤牌。即使沒有湖南學生和知識界的「驅張」運動,吳佩孚撤防北上,也是早晚的事。現在「驅張」運動的開展,https://read•99csw•com尤其是大批學生來到衡陽,向他情願,則給了吳佩孚一個絕佳的機會,一個難得的借口,有了這個借口,吳佩孚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撤防北上了。這個借口就是,既然戰爭給湖南人民帶來如此大的痛苦,而戰爭的「果實」,張敬堯督湘,又是如此遭致人民反對,那麼,北軍撤走,讓湖南人自己解決湖南的問題,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很顯然,這個面向各界的文告,主要是給吳佩孚看的。可以肯定,吳佩孚看了以後,會很受用。作為一個地方的統治者,最高興的事,莫過於有人拿他跟相鄰的統治者比較,而他什麼都好,鄰居則萬惡居之。
恭維後面是直接的催逼。在何叔衡和匡日休給吳佩孚的請願書里,先是申明大義,開首直接點明山東問題的根源就在於皖系政府賣國,而張敬堯則是仰安福系鼻息之國賊。在臚列了張敬堯種種惡行之後,請願書說道:「夫國勢已危亡急矣!湘民之疾苦深矣!自將軍以戰勝之師,首倡和義,次爭外交,繼斥安福之禍國,信義昭于中外,威望洽于全湘。而今近則湘人,遠則國人,其視線已盡于將軍之一身。時至勢迫,以待樞機之潛運。倘將軍於斯時而以救國救民為己任,則國賊可除,國權可爭,倒懸之湘民可救矣。」而蔣竹如的請願書,則乾脆言明:「將軍已有不可不剋日興師之勢,何況湘省人民望將軍之拯救者,若大旱之望雲霓乎!」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吳佩孚似乎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了。
不過,儘管張敬堯對學生鬧事基本上不敢過問,但畢竟不許抵貨是北京政府的明令,而且基於當地經濟的考慮,如果抵貨的規模過於大了,而且商會出面要求干預,張敬堯還是得出面應付一下。但這一應付,出大事了,湖南轟轟烈烈的「驅張」運動登場。
說實在的,從五四開始,一直到吳佩孚撤防北上,張敬堯就像被放在火爐上烤的烤鴨,一邊的火是湖南的知識界,一邊的火是吳佩孚,直到烤成兩面焦,最終被湖南文武兩伙勢力,驅逐出了湖南,官職丟了,殘兵被人吞掉,片甲無存。一生的事業,從此煙消雲散。
可是,做了大帥的張敬堯,卻發現他這個督軍,能夠控制的不過長沙周圍幾個地方。漫說遠在衡陽控制湘南的吳佩孚他管不了,不僅管不了人,連地盤也不是他的。其他地方,由於分別駐紮著南征的北軍各部,他實際上也管不了。一個督軍,實際管轄範圍,也就是北到岳州,南至湘潭這麼大的湘北方寸之地。地盤不大,但軍閥的毛病,張敬堯都有,首先要地皮,有了地皮,就拚命擴軍。第七師進駐長沙不久,就擴充到7萬人槍。人馬多了,跟其他軍閥一樣,用人先用自己人,第一是兄弟子侄,第二親戚同學,第三故舊鄉親。張敬堯排行老大,下面兄弟三人,張敬舜、張敬禹、張敬湯,各個都身居高位,不幹好事。湖南人給他們編了歌謠:「堂堂乎張,堯舜禹湯,一二三四,虎豹豺狼。」
軍閥的部隊有個通病,凡是駐紮地不是自己的家鄉,紀律就不好。北軍進入湖南,原本就是來征服的,先天不足,只有馮玉祥和吳佩孚的部隊尚可,其他部隊,口碑都不怎麼樣,而張敬堯的部隊,就更是差勁。加上他的部隊,大部分都是擅自擴招的,陸軍部一時還排不上編製,因此,經常薪餉不繼。嚴格來說,得要靠他自己籌餉養活。可是,他實際控制的地盤小,自己貪,幾個兄弟更貪,read.99csw.com弄點錢,先要往上海租界外國銀行里存上,在天津租界購置產業,在安徽老家買地,餘下來的,才能養兵。因此,他的部隊,經常鬧餉,然後自行搜刮,紀律一塌糊塗。
「驅張」的最大贏家,是吳佩孚。他沒有動一兵一卒,還撈了大筆的開拔費,北撤大軍路過長沙的時候,吳佩孚和張敬堯所部,都劍拔弩張,但一槍都沒放,吳佩孚還禮節性地見了張敬堯,雙方客客氣氣。理論上說,兩人並沒有扯破臉皮,以後還是可以見面的。可是,吳佩孚卻賺足了民意,成為解湖南人民倒懸的大英雄。當然,「驅張」的成功,也的確跟他有直接的關係。正是因為吳佩孚的撤防,以及這樣的撤防背後跟湘桂軍之間說不清的密約〔人人都擔心被出賣〕,讓所有的北軍,不是跟著撤,就是人心恐慌,在湘軍的反攻下,毫無抵抗能力,一潰千里。「驅張」,就這樣痛快淋漓地實現了。事情過後,參加請願的學生對吳佩孚萬分感激,他們說:「在衡陽的代表,幸而遇見一位主持正義的吳子玉將軍,替我們想了幾個辦法。不然,我們宣告上所說『張一日不去湘,學生等一日不返校』的話,不曉得要堅持到什麼時候咧!」其實,湖南的學生用不著感激吳佩孚,他們正好趕對了時機,即使沒有學生「驅張」,甚至南方軍政府不給吳佩孚開拔費,吳佩孚還是會撤防北上的,直皖之爭,已經到了非打一仗不能解決的地步。皖系不肯自動下台,直系則不動刀兵,果實落不到自己口袋裡。但是,就跟五四運動的爆發一樣,「驅張」給了吳佩孚一個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從某種意義上說,湖南的學生惠及吳佩孚的,比吳佩孚給他們的要多得多。
此際適值外交棘手,各方多主續開和會。而堯一因湘省地當要衝,四面楚歌;二因湘省兵燹迭經,饑饉洊至,倒懸待解,望治孔殷;三因湘省金融枯竭,公私交困;四因青島問題發生,湘省商民開通最早,激烈分子最多,多方煽惑,恐有他虞;五因湘省軍隊複雜,困難尤多。堯素主戰,而實逼處此,不得已有宥日〔26日〕之通電。
我曾經介紹過,五四期間,湖南的抵制日貨運動非常火爆。學生對買賣日貨的人,往往採取暴力的行動,但軍警卻並不制止,有時甚至還向著學生。事實上,張敬堯根本不敢對運動說三道四,更談不上鎮壓了。不僅如此,張敬堯還曾致電北京政府,要求罷免曹、章、陸,以丟卒保車。個中緣由,就像他在1920年5月26日也跟著眾多軍人通電主張續開南北和談之後,給段祺瑞的密電里講的,關節有五條:
況將軍仗義執言,早已見疑于中央,見忌于張督,尤府怨于安福。君子小人,勢不兩立。征諸往史,甚足寒心。當此群疑震撼之秋,不為先發制人之計,一旦群奸蹈隙,宵小乘機,將軍又何以善其後乎?傳曰,持斧不伐,賊人將來。蒯通有言:孟賁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今日之事,將軍宜捐一日之利害,而謀千載之榮施;脫一姓之羈縻,以求萬兆之幸福。即乞當機立斷,舉旌東行,而國是於是乎定矣。